差不多一年沒見,林承誌的變化很大。

如果林承雲也在這裏的話,沒有人主動提,不會有人覺得他們兩個是雙胞胎。

留在首都的林承雲高瘦白淨,有著讀書人的疏朗俊秀。

而在大西北待了一年的林承誌黑了,瘦了,沒有林承雲高,精神麵貌也不像是十六歲正值青春的少年,更像一個二十多歲被生活磋磨到失去精氣神兒的失意者。

“承誌。”

林承誌此時的模樣和他的名字扯不上任何的聯係。

“姐。”林承誌看著風塵仆仆趕來的林宜知,臉上露出一絲疲憊的笑容。

他上前接過林宜知的包袱,然後彎腰對秦雨升道:“同誌,謝謝你送我姐過來。”

秦雨升笑著拍了拍林承誌的肩膀,差點將林承誌這小身子骨給拍垮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自己的手摸了摸腦袋,心想他也沒有用力啊。

“秦同誌謝謝你送我過來,進來坐一下吧?”

秦雨升笑著擺手道:“不了嫂子,我還得回去。”

說著他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一張紙遞給林宜知,“嫂子,這是能聯係到我的電話,你收好。”

林宜知接過來說道:“謝謝,我也有東西給你。”

林宜知打開林承誌手裏自己的背包,從裏麵掏出兩罐傷藥膏遞給秦雨升,說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傷藥膏,藥效還不錯,你拿著用。”

秦雨升拿到手裏笑著道:“我早就聽他們說起過嫂子做的傷藥膏有奇效,那就謝謝啦!”

“不用謝。”

林宜知和林承誌目送秦雨升離開,這才往農場走去。

“媽她……”

“去世了。”林承誌聲音低沉。

沒有奇跡發生。

王妍心甚至沒有挺過兩天。

“沒有舉辦葬禮,媽媽的骨灰還在家裏。”

林宜知的心髒驟縮,一抽一抽地生疼。

“姐?”

林承誌注意到身邊林宜知的速度減慢,轉身擔心地看向她。

“沒事。”

話雖如此,但林承誌還是來到林宜知身邊,仔細觀察她的狀態。

有時候林承誌在想,如果那段時間自己多注意一下媽媽的身體和情緒的話,是不是她就不會死。

農場裏認識林承誌的人很多,對他的態度也不錯。

林承誌一邊走一邊對林宜知道:“我們剛到農場的時候,因為爸爸的身份農場裏的一些人對我們很不友善。”

“但因為媽媽成了農場裏的醫生,所以連帶著我和爸爸在農場裏都好過了不少。”

“媽媽在農場裏不僅治人,也醫治牲畜,今年春天農場爆發豬瘟就是媽媽帶頭救治的。”

林承誌說的時候,林宜知就在一旁靜靜地聽著,就好像隨著林承誌的話,她也親眼看到這一年裏王妍心忙前忙後幫農場做出的變化。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直到來到農場邊緣處的土坯房。

“這就是我們住的地方了。”回到家裏,林承誌的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

雖然他沒有像林承雲一樣留在首都,但跟著父母來到大西北的這段日子裏,即便過得苦哈哈,他卻獨享著父母的疼愛,好好地過了一段“獨生子”的好日子。

即便這“好日子”並沒有過多久。

林承誌他們住的土坯房外麵看簡陋,但裏麵收拾得還算整齊。

剛進門,林宜知就看到了王妍心的骨灰壇和旁邊的遺照。

林宜知鼻子一酸,來到王妍心的骨灰壇麵前跪下,對著她的遺照磕了三個頭。

林宜知來到這世界差不多七年的時間,其中和王妍心在一起的時間是最多的。

哪怕王妍心作為一個母親有時候並不是很稱職,但林宜知不得不承認,她確確實實在王妍心的身上感受到了久違的母愛。

曾經所有的不滿和怨言,都是因為想得到。

想得到母親的關注,母親的愛。

“媽媽給你留了一封信,這信是媽媽特意囑咐我,讓我親手送到你手裏,所以我一直沒有去寄。”

林承誌將林宜知扶起來,然後帶著她來到自己的房間。

林承誌的房間是用雜物房改的,狹小且擁擠,但還算整潔。

林承誌把王妍心給林宜知留的信用膠帶粘在了床板底下,拿出來時厚厚的一封。

林承誌把信給林宜知後,給她留下一個單獨的空間,自己關上門去了堂屋。

林宜知看著那厚厚的一封信深呼吸一口氣,打開。

【親愛的知知,我的女兒:

你還好嗎。

最近我時常夢到你,夢到小小的你一直跟在我的屁股後麵幫我撿藥,替我打下手。

記憶中的你,永遠聽話懂事,永遠不給我招惹一點麻煩。

有時候我就想,你像誰呢?像我嗎?可我有這麽妥帖嗎?

你像他。

得出這個結論時,我有一段時間故意忽視你,因為每當看到你,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想到他的紳士,他的溫柔,他的種種美好,美好的讓我覺得,我能和他在一起是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我不想拖累他,不想拖累你,更不想因為我和他的事情拖累你繼父以及承雲承誌,所以,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知知,請原諒我的自私。如果可以的話,不要和那個人有任何聯係。

他是極端的個人主義者,如果真的發生意外,他也許會顧及你,但絕對不會顧及你的兩個弟弟。

而我除了是你的母親,也是他們的母親。

對不起。】

王妍心的信很零散,除了剛開始的信件還有簡單的問候,後麵幾乎是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就像匆匆忙忙寫下,又匆匆忙忙收起。

【我昨晚夢到了六零年的那個冬天,那個冬天真的好冷好冷,冷到讓人覺得哪怕熬過了今天,也會餓死在明天。

那天早上,林曼瑩從房間裏跑出來說你斷氣了,說你餓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對林曼瑩動手,我對她那麽好,她為什麽要咒我的女兒!

可是我膽小,我害怕,我在打完林曼瑩之後渾身發抖,看著你的房間死活踏不出一步。

好像隻要我不進去,你就永遠是在睡覺,永遠不會離開我。

承雲也說你斷氣了,承誌把我拽進了房間。

我依然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感受,就像有人掐住了我的脖子,告訴我:

看呀,你害死了自己的女兒,害死了自己和他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