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後中專生的豔遇與仕途

春暖花開的季節。

徐誌偉連續休息十二天來上班沒幾天的一個早上,他一到糧站自說自語,嘴裏罵罵咧咧,算盤扔得震天響,開票桌的抽屜一個個拉開,又一個個重重地關上。我們大惑不解地看著他獨自一個發著悶火,平時很少抽煙更罕見分煙的他,破天荒地掏出一包大家不曾見過的香煙分發,還非讓我也抽一支,保管員老高曾走近接煙伸過頭去問:“小徐這是什麽香煙?我沒見過。”

“是南京牌。”徐誌偉將整包紅殼的香煙遞給老高。

“這煙不錯,你從南京帶來的?多少錢一包?”老高點著煙,深深地吸一口,從嘴裏吐出又從鼻子吸進,再從嘴裏緩緩吐出說。

“三角四分。”

“今天好像不開心,昨天下午被叫到所裏刮鼻子了?”驗貨員插嘴問。

“這種領導吃糞的,人家休息去尋點外快,兩隻眼睛紅得像兔子眼睛,昨天還找我去談話,我才不吃這一套。”

大家的目光又新奇集中在他身上,連已經捧起書的梅姐也放下書把目光轉移到徐誌偉身上。保管員小張獵奇地問:“你不說到南京去旅遊嗎?”

徐誌偉將煙蒂往地上重重一扔,接著用腳踩住碾了碾說:“昨天我是一對三,舌戰領導。”

大家的眼睛睜得更圓,我也轉過身去下巴靠在扶著椅背上的手臂,聽他講述昨天“舌戰領導”的經過。

徐誌偉昨天下午到所裏,先遇到姚站長,姚站長對他說:“老施在會議室等你。”

徐誌偉走進會議室見老施在擦桌子,緊隨其後的姚站長一進來就“砰”地一聲關上門,又將窗戶關好,還想把上麵的氣窗也關上,沒有成功。徐誌偉百思不得其解,“叫我來會議室幹嗎?有什麽秘密要說?需要如此關門關窗?”

忽然,一個念頭在徐誌偉腦海中閃現,“可能是那件事,爸爸問過我多次:‘站裏頭頭是否找過你談話?’媽媽說:‘鎮委副書記來找過你爸爸談話’,對了是關於押運兔子的事。”徐誌偉鎮靜下來,自我安慰“這事沒什麽大不了的,頂多說上幾句,不許我以後再去就是,再則我對談話的到來早有思想準備”,徐誌偉一臉輕描淡寫。

老施讓徐誌偉坐下,徐坐在老施的右邊,姚站長隔著會議桌坐在徐對麵,還拿出筆記本翻了翻,側麵以商量的口氣對老施說:“問一下麽好了?”

老施回答:“好。”

姚站長一開口就切實正題:“你前段時間休息到哪裏去了?”

果然沒出所料,徐立即進入戒備狀態,提醒自己講話盡量別激動,要思前顧後,更不能前後矛盾,坦然地回答:“到河南去了。”

姚站長:“怎麽去的?”

徐:“搭便車去的。”

姚站長:“搭什麽便車?”

徐耐著性子按實回答:“搭乘押運兔子的貨車去的。”

姚站長:“就是押運兔子去了?”

徐:“是的。”

姚站長:“幾個人?”

徐:“一共六個人。”

姚站長:“有哪六個人?”

徐:“全是供銷社的家屬。有男有女。”

姚站長當真像個審判員,拿起筆作記錄,繼續問:“工資怎麽算的?”

徐:“不過是一次往返車錢,二十八塊一個人。”

姚站長:“你拿了沒有?”

徐朝他倆看看,顯示一種挑釁的眼光:“拿了。”

姚站長如獲至寶,抓到了小辮子說:“我們認為這種做法是不對的。因為你是一個有工作的青年,再去尋額外的鈔票是不妥當的,上麵有文件精神規定,在職人員不可以兼職做其它工作。就是社會青年做臨時工還要通過公社,還要交管理費。你已經是一個有工作的人,國家已經發給你工資,你再去尋額外鈔票,這是完全錯誤的。關於這件事情公社裏曉得,你爸爸是區供銷社主任,三橋鎮委也曉得、所裏也曉得,所裏討論決定叫我們同你談一次話,今後麽,不可以再發生這種事了。”

徐不吱聲,心平氣和讓姚站長一個人去說。心想:“說到這裏終差不多了,大帽子扣了,休想用公社、所裏來威脅我,如果我這樣容易被嚇倒的話,也不會去了。”

姚站長並沒有到此輕易結束,話題一轉,直切要害:“根據所裏意見是要你把二十八塊鈔票還給對方,並讓對方開個收據,連同你寫份書麵檢討一起交給我。”

一聽到這裏,徐誌偉忍不住了,不過還是壓著心裏直冒的火氣,放緩語氣說:“這次,本來是我媽去的,我是搭便車中途南京下車,南京有個同學在,去玩幾天,這個情況我請假時已經說明了。可事不揍巧,臨行前那天我舅公爺爺病了,他孤獨一人需要我媽幫助照料,再加我外婆需要照顧,因此由我代替,反正我有十二天的假期。”

姚站長打斷徐的話,加重語氣說:“這不是你可以去撈外快的理由。”

徐接著姚站長的話說:“我沒有看到過也聽說過上麵有文件規定,在職人員休息時間不準幹其它臨時工作,叫我把二十八塊錢交出來,我毫無厭心,要我寫檢討書我也沒意見,不過我有個條件,既然你講上麵有文件規定,那請你把文件拿出來給我看,確實有這樣的規定我就一一照辦,否則我就拒絕,文件還得在4月5日之前的。話說回來,即使有文件規定,你們也有責任,未能及時將文件精神貫徹到群眾,我再說一遍,沒有文件我就拒絕你們的要求。”

姚站長思考了一下說:“小徐,我跟你講,我們找你談話是為了你好,為了使你有所認識這件事的嚴重性。你已經有工作再去額外尋鈔票,這是雙工資。”

徐反駁說:“我沒有尋雙工資,我是休息期間,不是工作時間。”

姚站長:“工休,國家也發給你工資了。”

徐:“誰給我的,月工資是按25天半計算的,不是按30天計算的。”

姚站長:“工休是叫你休息的。”

徐:“休息期間是我的自由。”

隻管作記錄的老施第一次插話:“這倒不行的,休息期間的自由也受到一定的限製。”

徐:“我隻要不觸犯法律,不做賊,不做強盜。”

姚站長:“但你利用工休尋外快總是不對的,影響不好。”

徐:“我付出了勞動,得到報酬是應該的,這是社會主義優越性,多勞多得。”

老施:“我們這麽大一個國家,沒有工作人還很多,你應該讓給沒有工作的人去。”

徐:“這話不錯,但並不說明我的做法是錯的,隻能說明風格高尚與否的問題。人心是一樣的,有的人有了三級工,想拿四級,拿了四級工還想五級,我是一個一級工,要到外麵旅遊沒有錢,適逢這個機會,憑自己付出的勞動換取旅遊並沒有錯。”

錄站長:“小徐,你這個人的思想是‘別腳’的。”

徐:“我怎麽‘別腳’了,你從這件事上能看出我的思想‘別腳’?‘別腳’在哪裏?”

姚站長:“風格不高,就是思想‘別腳’,現在大家在學雷鋒。”

徐:“學雷鋒我知道,但人心是一樣的,雷鋒在工廠做工作也拿報酬,他也要吃飯,雷鋒的風格比我高,他不可能將自己的飯給別人吃,自己餓肚子。風格不高就是思想‘別腳’,那麽有幾個人達到了雷鋒的境界?我再打個比仿,如果這次押運兔子我去了,活也幹了,但我鈔票不拿可以嗎?”

姚站長在徐逼視的目光下回答:“可以。”

老施跟著說:“這樣可以的。”

徐:“那麽我幹了活為什麽不可以得到勞動報酬?我一不是病假,二不是事假,三不是利用工作時間,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法律規定多勞多得,好拿的鈔票我為啥不拿呢?”

老施:“你對多勞多得的理解我認為錯的,它是指計件製單位的一種分配方式,像農村、搬運站,我們是國營企業。”

徐:“法律哪條規定、哪條說明多勞多得是有企業性質區別的?多勞多得是社會主義整個製度的優越性,它包括所有人,法律麵前隻有公民,人人平等,沒有農民、工人、職工之分。我再打個比仿,像所的文書寫稿子,被發表得到了稿費,要交給你們嗎?”

老施:“這是兩回事,這是學習,是他的愛好。”

徐:“這有什麽兩樣?大家都是業餘時間,隻是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區別。我要旅遊,鈔票不夠,乘這個機會撈一點外快,旅遊也是我的愛好,旅遊也是學習的一條途徑,通過旅遊可得到一些地理知識、曆史知識、古代文化知識,這有啥兩樣?”

姚站長冷笑起來,明白徐誌偉不好對付,隻有再三問徐:“你認為你的做法對嗎?我們認為是錯誤的。”

徐回答:“你叫我說錯,我認為沒有錯,影響不好我承認,如果大家像我一樣一次休息十二天,要影響到工作,使必會增加你們領導的工作壓力和負擔。”

姚站長眼睛一亮:“既然你知道影響不好,怎麽會是對點呢?對的,為什麽又會影響不好呢?這不是矛盾的嗎?”

徐講了這麽長時間沒有小辮子被他們抓到,這話講的有點多餘,被站長咬住。稍作思考後說:“你不用咬文嚼字,對每一件事都要一分為二,作具體分析,我這件事沒錯,因為一沒有違反製度,二沒有違反法律,三沒有影響本職工作,四沒有影響社會,五沒有損害他人利益。講到影響不好,我剛才講是增加了你們領導的工作壓力和負擔,因為我姿態高才有這樣的認識。說白了領導壓力大、負擔重關我屁事。”

姚站長:“那麽,你是對的,今後還可以去做?”

徐:“正因為我姿態高,為領導著想,少給你們添麻煩,今後不再去了,如果我不守承諾,那麽叫我寫檢討、還錢才是你們的道理。”

老施筆一扔:“怎麽?你沒有損害他人利益?你已經損害了別人利益,本來可以叫沒有工作的人去,你占據了別人的工作機會。”

徐:“這裏有一個社會問題,我有機會、有方便,我沒有剝奪人家的工作機會,走後門是股風,誰阻止得了,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老子做官兒享福,我就乘了這個方便罷了。”

老施的眼睛瞪得圓圓的:“笑話,難道一個供銷社連這樣一個人也沒有?”

徐:“不是沒有,我不去當然有人去,但我為什麽要放棄這樣的機會呢?這又不是違法的事,我是通過付出勞動而得到的報酬,不是不勞而獲。”

金書記推門進來,見場內火藥味較重,想調節一下氣氛,心平氣和地對徐誌偉說:“你是一個青年,還剛剛踏上社會,遇到的事情還不多,今後的路還很長。國家規定一個月四天是叫你休息的,對於你這類事我們所沒有遇到過,因為關係到政策問題,因此我請示了鎮委和局裏。我認為,你這個做法是完全錯誤的,你走上了工作崗位就不可以做其它工作。”

徐誌偉在金書記的講話過程中態度放得很端正,“嗯、嗯”地應著,等金書記講完,徐誌偉擺出同樣的道理:“我認為我沒有錯,要我將錢交出來,寫書麵檢討,請將文件拿出來給我看,有這樣的文件規定我一一照辦。”

金書記見徐誌偉不給麵子怒了,說:“你將好做的文件拿出來我看。”

徐誌偉毫不示弱,心想你當書記也就會講蠻話這點水平,語速還是緩和地說:“以我個人認為文件否定了一方,就不否定另一方,不需要對同一件事下達兩個文件。法律規定不可以做賊做強盜,總用不著再出個文件規定你可以做人,對吧?”

金書記:“你走上工作崗位國家有幾號文件規定的?你是一個共青團員,應該帶個好頭。”

徐:“我參加工作是社會主義的優越性,每一個待業青年應該被安排工作。”

金書記:“我再說三句話,一你要認真考慮這件事的影響;二這件事是錯誤的,這是我的看法。”

徐打斷插言說:“這僅是你的看法,你又不好代表法律、代表製度。”

金書記:“三你拿了雙工資,國家給你假期是讓你休息的。”

老施歎息地說了一句:“小徐啊,全國兩億職工大家像你這樣,休息時間尋外快,國家就亂套了。”

徐駁斥道:“這有什麽亂不亂的,你老施有本事尋外快隻管去好了,你做得來木匠去做木匠,你做得來泥工去做泥工,隻要你有本事。”

金書記留下一句:“你要好好想一想,這件事肯定要處理的。”便離開了。

姚站長看了一下手表說:“下班時間過了,你再去想想,我們認為你這做法是錯誤的。”

徐馬上打斷姚站長:“我沒有錯。”

姚站長接著說:“你回去再好好想想。”

徐又打斷姚站長:“沒什麽好想的,我沒有錯。”

姚站長說:“金書記說了,這件事還是要處理的,現在下班,等你想通了我們再談。”

徐誌偉:“我的態度就是這樣,隨便你們怎麽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