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7 沉船現場
037沉船現場
早上開門，四號粉船已停在河埠，旁邊有兩隻購酒廠漿水的船正一擔一擔人工挑著倒入船艙，附近生產隊的農民搬運工漸漸到齊，兩個保管員在倉庫裏準備就緒，迎接進倉，我坐在大門內負責發籌計數，每走過一個肩上扛著一包四號粉的農民搬運工，我傳給他一根竹製的籌棒，他在進倉前扔在一隻笆鬥裏。
“快點，要沉了，要沉了。”
“還不快點舀水。”
一陣嘈雜聲吸引我站起來朝河埠眺望，隻見一隻裝運酒廠漿水的拖拉機掛漿船的船頭上，一個人弓著腰在拚命地從船頭裏用塑料勺子往外舀水，兩個人身在水中，水沒大腿，雙手用力撐著船頭，不讓船頭往下沉，船頭的水位已經與河水麵一樣平，舀出的水還不比進來的水多，一個人舀水累了，換了一個，可是時間不長，嘴裏的口水像糖水一樣掛下來，手中的勺子頻率一下比一下緩慢，岸上一下子圍觀的人不下三、四十，有人還幸災樂禍叫著：“好看，買五分錢一張票也難看到”。
“快點托住中艙，船頭漏了，你能舀幹嗎？”
“去開機頭，把船頭撞在岸灘上，不讓它沉下去。”
站在岸邊的嚷嚷著為他們獻計獻策。
誠樸、憨厚的農民，也就是為了貪圖小便宜多挑那麽幾擔漿水，造成如此不堪設想的後果，要真是有後悔藥，我想割了他們的頭，在酒廠隻講船噸位計量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會多挑那麽幾擔。事到丟卒保車的危機時刻，他們做出了農民才能做到的舉動，毅然跳入淹沒腰部的漿水艙，再拚命地用一桶一桶往外倒。圍觀的人群中傳出這樣的對話：
“鄉下人真得是苦，幹一天活能掙到幾個錢，養大一隻豬是多麽的艱難”。
“兩角一擔漿水，真是的，非要到了這個關頭才肯拋棄”。
“今天他們不知要損失多少？”
“是呀，做農民真苦啊！”
在圍觀人群的一片同情聲中，船上的農民有點不理智，為了保自己的船，卻沒把緊鄰的四號粉船不當回事，把河水、漿水潑在四號粉的船艙以不顧，這個引起了搬運四號粉農民工的不滿和氣憤，因為四號粉在上河搬運過程中遭受的損失是要搬運工賠的。
一位年紀約有五十開外的農民搬工人到船上先罵了一聲，又把暫放在四號粉船沿上裝滿漿水的糞桶用撐船的篙子推入河中，造成心急火燎舀水的農民舀起一勺子水往此人潑去，一下子濕透了被潑人的外衣，搬運農民工人氣憤至極將篙子舉過頭頂，一副欲投過去之勢，岸上的人一遍緊張，有人竭盡全力喊：“使不得，使不得，要闖大禍的。”
“大家都是農民兄弟，相互體諒一下。”
又一個農民搬運工在船上，指著另一隻漿水桶威脅地問：“你還潑嗎？”
潑水的農民自知理短，就不再吱聲。
中艙的漿水漸漸淺了，另一條裝運漿水船的一位農民拾了些稻草給他們，使他們在船頭上打了個簡易壩，舀呀舀，拚命地舀，總算脫險了。
正當大家為他們懸掛的心放下，另一隻挑漿水船上稻草幫助過別人的那位農民翻不小心掉入漿水船艙，引起圍觀者對農民的憐憫和對酒廠的不滿。
“酒廠這樣對待來買漿水的農民，真是傷陰節。”
“酒廠隻做傷陰節的事兒，此前放在道路上的鋼板不知害了多少人，有的踢得腳趾鮮血，當場寸步難行。今天又不用管子放，讓他們自己人工挑。”
“傷陰節的酒廠，隻知道自己發財，發獎金。”
搬運工人重新扛起四號粉開始進倉，我又回到了原來的工作崗位。
原計劃上午搬運完的四百包四號粉，由於剛才的一幕擔擱了許多時間，船裏還剩三分之一，農民搬運工們嚷嚷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保管員老高抬頭看看陰沉的天勸說他們：“吃了中飯要下雨，還是辛苦你們再堅持一下上完。”
“我們吃不消，怕下雨你們自己上。”
“我們累死累活幫你們上四號粉，票子也輪不到一隻角。”
“上河給你們搬運費的。”保管員小張插上一句。
“我們不要了，你們自己上。”
他們人多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有人就直接提出：“叫你們站長來，給我們100斤票子一個人，我們繼續上，上完吃飯。”
“站長不在，要票子我做不了主，要不我多開一點上河距離，給你們增加點工資？”老高找他們領頭的商量。
領頭的話沒出口，旁邊又說上了：“你多開工資有啥用？就是多開了十元輪到我們頭上隻有五元，一半要交給隊裏的。”
“是呀，五元錢我們16個人再分，才一包香煙錢，我們不幹。”
“是條牛幹幹活也要息一息，是台機器開久了也要加點油，我們是人總不能餓著肚子幹活。”
“隻有一個辦法，你隻要答應給我們一人100斤四號粉票，我們二話不說立即上完再吃飯，這對我們來說是最實惠。
他們人多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老高又看看天，咬了咬牙說：“這樣，100斤我不能保證，每人至少50斤，下午我跟站長討，叫你們領頭的來拿。”
“100斤太少了。”
“你們再不答應，你們就回去吃飯，下午再來。”老高也不再退讓。
“你說話算話？”
“下午拿不到，你們來打死我好了。”
聽到老高話說到這份上，他們領頭的發話了：“抓緊上去吧，有比沒有總歸要好，老高既然說了，我們就相信他。”
下午天還真的下起了毛毛細雨，姚站長一來上班，老高就向他解釋起上午搬運的情況，最後說：“我答應給他們1000斤票子。”
姚站長無奈，隻說了句：“下次不能這樣，我都分配好了的。”
後來我們才知道，老高拿到1000斤票子，給了搬運領頭的800斤，餘下200斤與小張各100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