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閉幕 六道蠱 青豆

劉羽峰並沒有死。他的腹腔被薛紫辰開槍從後麵貫穿,但並不足以致命,反而是那一槍的穿透力差點傷害到站在劉羽峰身前的劉誌真等人。

李飛和劉羽峰隨即被送往醫院,前者僅僅是受了點擦傷,不過她倒下的瞬間對李振華老人的衝擊過大,倒使得老人家心髒病突發,反而是他住院的時間更長一些。

事情平息之後,端坐於地的薛紫辰老長時間保持著右臂持槍對準劉羽峰的姿勢,好像是頭一次近距離用手槍擊中一個活人鮮血飛濺的場景震撼到了少年,那震天的槍響恐怕比什麽都更加能夠讓他銘記於心吧……

案件終於告一段落。而結局也出乎薛紫辰的意料。在回到市局整理證據,記錄供詞的過程中,通知百武軍一的家人來局裏的上村哲也卻意外地邀請劉誌真警官私下商談。他認為:案件到了這個地步已經算是水落石出了。而真正的凶手劉羽峰也已經被逮捕歸案。一切塵埃落定,便沒有必要再提及李飛等六人的罪行,畢竟充其量他們也隻是刺殺了一具屍體而已。

對於這種言論,劉誌真並不表示讚同。“畢竟是有殺人的行為存在的!盡管沒有得逞可畢竟是經過周密的預謀和部署!怎麽能視作無罪呢?!”

“但是你們以什麽罪名起訴他們呢?殺人未遂?這種麻煩的判定真的符合法律嗎?”

“這說明你不懂我們中國的法律,我們自有公斷!”

“好吧,我當然相信你們會秉公執法,但有的時候處理事情是要靈活應變的……這次的事件關係到六十年前的金百合事件,本就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要發掘公布曆史的秘密的話我身為一個日本人,也沒什麽意見,但是此案關係到現實中存在的寶藏,那麽問題就變得微妙起來了,我當然希望你們中國政府能夠名正言順的取回這批珍寶,但是六十年前的事情,哪有那麽好處理的!恐怕事情一旦鬧大,日本方麵也會要求謹慎核實,全力調查,會對這個曆史疑團提出異議!到時候又不知道會拖到何年何月去了……而在這期間,寶藏便會成為這兩個亞洲國家的爭論焦點,那時候你們還能輕鬆的在自己的國土上尋找寶藏嗎?”

“反正是放在我們自己國土上的東西!還怕有人搶了去不成!”

“這個問題倒確實不用刻意較針。”諸葛千秋和薛紫辰兩人也被請進會議室,他們在一旁聽了一陣子後,諸葛先生終於耐不住寂寞開口表示了自己的意見。“劉警官,正如他所說如果事情鬧大要取回秘寶就費點勁了,雖說不管花多長時間我覺得肯定是能取回來的,但是為了這麽一件事刻意去浪費這麽久的時間,花費幾倍的精力我認為是不值當的。話說回來,那六個年輕人本身就是基於從戰爭中遺留下來的仇恨而犯下了罪行,也的確情有可原……而既然日本人方麵都為了保護中國的這六個孩子而主動提出不予追究那麽我們自己人又為什麽要鑽牛角尖呢?”

“咦?可是……你們這話的意思不就是要將所有的罪責都推在羽峰的頭上嗎?!”

“羽峰……你還在用這樣親切的稱呼啊……不過我正是要告訴你這一點,你現在的心理狀態,隻不過是為了減少羽峰先生的罪過而刻意想要將罪行分擔給那六個人!這是毫無意義的,無論你現在怎麽想,劉羽峰都是本案的真正凶手!也是真正殺死百武軍一的人!如果你想硬要以毀害屍體罪逮捕那六個人的話,這件案子也會變成業內的一個大笑話的!”

“就算是這樣!那也不能……”

“夠了,劉警官……”一雙小手搭在了劉警官堅毅的肩頭。“已經夠了,劉隊長……受傷害的人已經夠多了,如果能夠讓受到傷害的人盡量減少的話,那也許就是真正的正義吧……”

“小薛……”

望著薛紫辰流露著讚同目光的雙眼,堅如磐石的劉誌真也終於軟化下來。一場猶如秘密會談的會議到此結束了。

薛紫辰回到了夥伴們的身邊。在那裏,陶元正為拍到了偵探的雄姿而興奮不已,張小衝也為能找到新的寫小說的素材而高興,劉海為哥哥劉江和陳希能夠在最後站出來作證感到自豪。最後,薛紫辰走到洪峰的身邊。

“怎麽樣?下巴好點了嗎?”

後者依舊捂著被包紮好的下巴,支支吾吾地說道:“隻要不留下後遺症就好啦……我靠,連話都說不清了……”

“嗬嗬嗬,你本人沒事就好……當時看劉羽峰拿著槍,我還真有點擔心呐……”

“你是怕兩年前那一幕重演嗎?”陶元說道:“我中槍的那一次?”

“哦,對,這次要是你再中一槍可就光榮啦,中兩槍才是真正的英雄……”

“那樣會犧牲的!”

幾個少年的笑聲回蕩在公安部的大廳內,到此看上去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過有些遺留了六十年的問題還始終沒有解決。

就像是看出了這幾個年輕人的想法一般,劉誌真警官在案件終結之後還一直和薛紫辰保持著聯係。

幾天後,新聞裏播報了這起案件的最終結局:案件的所有責任果然都被推脫到了劉羽峰的身上。事實也的確如此。真正的凶手被逮捕歸案,不日即將按照中國刑法予以槍決。

在嚴厲的法律麵前,罪惡終將無法遁形。

隨著這句話一同終結的,是麵前的法製節目。但此時此刻從電視裏聽到這句話的薛紫辰卻隻能從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這天下午,薛紫辰如約來到了咖啡店。出乎意料的劉誌真有話想要對他說。見麵之後,省略了那些寒暄之語,二人單刀直入話題。果然如薛紫辰所料,是為了金百合藏寶的事情。

“那裏什麽也沒有,別說是寶藏了,就連貝克先生和李振華先生回憶中提到的那些巨大的箱子也根本沒有發現!”

“怎麽會這樣?”薛紫辰顯得非常驚訝:“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嗎?會不會是找錯了地方?”

“你以為憑國家的實力,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既然諸葛千秋都出馬了,就是說這件事由國防部情報局直接負責了……他們甚至都將地點鎖定在幾米的範圍內了,不可能有偏差的……”

“那到底是怎麽回事?難道說在這六十年間,日本人已經將寶藏挖掘走了嗎?”

“這個倒不太可能,畢竟戰後的中國和日本之間的隔閡還是很深的,所以日本人要是想在中國的土地上幹這種事不會有人不知道的。不過東西的確是沒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真想不到有什麽人能夠去挖掘出這批寶藏……”

“一定是了解內幕的人……”

“那當然了!這鬼案子,搞得人心神不寧的,前幾天還能看到諸葛千秋那家夥見誰都笑臉相迎,現在又變成那副死魚相了,看來他也摸不著頭緒啊……”

“……”

“怎麽?想到什麽了嗎?”

“有一點想法了……”薛紫辰微微皺眉低聲說道:“能夠在這幾十年間想盡辦法接近那裏,並且還知道金百合藏寶秘密的人,我還能想到一個人!”

“誰?”

“波利科夫!”

“什麽?!”劉誌真的聲音過高,以至於忽然間吸引了咖啡店裏眾人的目光,他隨即壓低了嗓音,環視四周直到沒人再望著他們的時候才忽而開口。“怎麽會是他呢?他不是沒有到道河附近去嗎?”

“嗯,按照李爺爺和貝克爺爺的回憶,波利科夫的確是在綏芬河附近的森林裏與他們分手的。不過……您真的認為憑借一個人和少量的食物,就可以穿越那片森林度過邊境線進入蘇聯境內並且成功的征召到援軍嗎?我認為難度未免太大了……”

“你的意思是……”

“我認為他是把金百合藏寶的事情告訴了蘇聯遠東情報部,才換來的那支援軍!他們在蘇聯遠東集團軍進攻東三省的前一刻主動出擊在邊境線的南天門解救了被圍困的美軍特種小分隊和幾名中國抗聯軍人,這怎麽想都是經過事前的周密部署的。我看……恐怕有很多的巧合都不像表麵上顯露的那麽簡單啊……對了,在這幾十年間有沒有什麽團體或企事業單位在那裏進行過挖掘活動?”

“這種事諸葛千秋早就調查過了,結果才是真的令人感到驚訝呢!在道河附近進行礦業開采的企業幾十年間有過三家,最早是一間蘇聯的公司,那是在戰後為了幫助重建中國東三省而來華援助的企業;後來是一家中國的企業,進行礦業開采和地區整頓;最後就是八九年的時候一家和德國公司合資開辦的中國礦業公司在那裏進行了長期的開采工作,雖然企業的效益並不是很好,但他們始終沒有離開的意思……”

“德國嗎?”薛紫辰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似的驚呼道:“我差點忘了他們!不過……要是說德國人為了這批寶藏而行動的話還是有些牽強啊……當年的那批德國人連是生是死都是個問題,更別提還去惦記著遠在另一個大陸的寶藏了!”

“諸葛千秋也是這麽說的,我看他是竭盡全力在追查這件事情,不過這之後的工作就沒有我們警察什麽事了,那是政治家該去考慮的事情。”

“是啊,那現在諸葛千秋在幹什麽?”

“就在劉家駿教授那裏,在社科院,還在整理金百合事件的資料順便調查當地這幾十年來的發展史,想從那裏麵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那樣的事情應該到當地政府那裏去尋找啊。”

“沒錯,但是和金百合有關的線索隻有在社科院才能找到,不預先知道哪些可能成為線索的話就去當地巡查隻是沒有目標的亂轉而已。總之,那是他該去忙的事情,與我們已經無關了。”

“也不知道劉羽峰他怎麽樣了?”

“嗯……關於劉羽峰,還有一件事情讓我們感到困惑。就是他曾經提到過的經曆,那個叫段昊天的兒時玩伴……”

“哦,對,就是因為他的死,劉羽峰才……”

“可關鍵就是他並沒有死啊……”

“咦?”

“我剛知道的時候也很詫異呀,不過事實證明段昊天在那個雨天被刺中之後並沒有死,後來救護車還是趕到了,雖然有點晚,但還是有驚無險的把那孩子救回來了,這和劉羽峰說的不一樣。不過就後麵的事情來看,他還不如就這麽死了……因為他的父母也因為急著向醫院趕來而遭遇了車禍……全都死了!他們倆還真算是難兄難弟,這樣的遭遇,太相似了……”

“天哪,真慘……那孩子一定很內疚……”

“內疚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從他醒來後就沒有人能和他正常的對話了,他……怎麽說呢,據說就像植物人,除了正常的人體生理反應以外沒有任何感情,就好像……心沒有了一樣,嗬嗬,我這話說的有點抽象,但……也許隻能這麽解釋了……”

“真是離奇……那後來那孩子怎麽樣了呢?”

“怎麽樣了?呃……據說是在某一天失蹤了,就那麽憑空從醫院裏離開了再沒有人發現過他。不過在此之後,有人曾經在段昊天家裏發現有人闖入的跡象,房間裏還留有血跡,經過調查發現是前幾天失蹤的一名女子的血液,她的屍體也在距離段昊天家不遠的森林裏發現了,好像有被啃噬的痕跡,由於沒有可供對比的牙齒痕跡,所以我們也不清楚這是誰幹的,就這麽著成了一個懸案……”

“呃……聽起來……聽起來很恐怖啊……”

“是啊,更讓人一頭霧水,自那以後羽峰就再也沒有和段昊天有過聯係了。而現在的羽峰……我是越來越無法理解他了……”劉誌真熄滅了手中的香煙,話鋒一轉道:“待會諸葛千秋要和我一起去拘留所提審劉羽峰,這是為了詢問更多的情報,你一起來嗎?”

“是去見劉羽峰嗎?好啊,說實話我也很想見見他啊……”

薛紫辰隨同劉誌真警官一起來到了暫時關押劉羽峰的地方。後者在見到他們的時候臉上不帶有一絲驚訝。就好像早就料到了這場會麵一樣。

“真是稀客,想來見我最後一麵嗎?”劉羽峰隔著玻璃率先傳來聲音。劉誌真沒有要和他見麵的意思,所以此刻坐在劉羽峰對麵的,正是一手破壞了他的大計的那位少年。

“也可以這麽說吧……我其實很不希望看到這樣的結局,不過,沒辦法……犯罪者就是犯罪者,不能被輕易的寬恕。”

“哼,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你……也不知道是誰暗地裏做交易把殺人的責任都推到了我的頭上!嗬嗬,反而保住了那六個家夥,人生就是這麽不公平……”

“你知道了?啊,也難怪。這的確是法外開恩,我承認。不過這樣的行為也能減輕你的罪孽。你的罪孽在人生的最後階段可以化為解救六人心魔的甘露,這也算是為你的人生多積一分功德吧……”

“哈?功德?!”劉羽峰像聽到了什麽難以言喻的笑話,大笑不停!令對麵的薛紫辰感到陣陣不快。但隨後,劉羽峰忽然十分認真的麵對著少年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說實話,小鬼,我沒有義務跟你說這些事,我也不想說。但是……但是不說的話你就永遠是個小鬼,為了能讓你長大……哈,或者按你的說法,就是我想積積德吧!我就提醒你幾句好了……”

“提醒?你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你一直以為自己所作的是正義,而我做的是邪惡的事對吧?在你的心中這二者的界限一直是很清晰的不是嗎?我正是要告訴你,現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夠了,現在再為我洗腦根本毫無意義,你也不可能再扳回一局了!”

“你這麽認為?你甚至都不知道你已經輸了——敗給了日本人!”

“什麽?”

“你果然沒有發覺……唉,真是個孩子啊……讓你們這麽做的一定是日本人吧?”

“你怎麽會知道這一點?”

“推理啊。你不要驚訝,我過去也是警察,破過的案子比你吃過的米都多!當初你在碧歆山莊神氣活現的大秀推理的時候,百武軍一的秘書上村哲也不是也在場嗎?那麽當你明確的講解了真相之後,又怎麽可能名正言順地為那六人說情呢?而且我了解劉隊,他不是會網開一麵的那種人,不可能是他要求的,一定是有人主動求情,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日本人了。作為被害的一方主動提出這種要求,你就沒想過是為什麽嗎?別告訴我是出於憐憫!我都要吐出來了!哈哈哈……還是我來告訴你吧!是為了堵住那六個人的嘴!讓他們的家人永遠也無法繼續進行刑事訴訟!”

“刑事訴訟?啊,是說對百武軍一戰爭時期的暴行要求賠償的事情嗎?那和這件案子沒有關係啊!”

“怎麽可能沒有關係!一直在狀告百武家族的人正是殺人的凶手啊!他們雖然刺的隻是屍體,但是那也不能否認他們有謀殺的預謀!並且已經付諸實施!隻是由於意外而逃脫了殺人的罪過!這樣的一群人,在被百武家族的人寬恕之後,你說說看,他們當中又有誰還敢無視自己曾經的殺人之罪繼續狀告別人呢?!”

薛紫辰恍然大悟!他從來沒有考慮過這些,本來,他的腦子裏隻想著百武軍一被殺的過程而已,卻不慎忘記了案件結束之後總還有處理善後的問題,那些往往被偵探小說家們忽略的問題,往往比案件本身更加難以處理。

“怎麽……那他們……你的意思是他們這樣其實是……”

“其實是被要挾住了!以往一直堅持不懈,一年又一年的狀告百武軍一的那份努力,統統在今天化為灰燼!而罪魁禍首——就是你!大偵探……”

強烈的衝擊帶動著薛紫辰的大腦,一時之間讓他無法適從。劉羽峰看到少年窘迫的樣子,臉上並沒有顯出得意之色,畢竟作為一個階下囚,他也沒資格嘲弄別人。

“上村哲也不愧為是跟隨百武軍一多年的家夥啊……這最後一招,夠陰毒啊……不過讓我感到可怕的並非是那個上村哲也,而是諸葛千秋……”

“為什麽會是他?”

“你想想看,作為一個國防部的優秀青年才幹,這樣的政治化手腕他能看不出來?你看不出來也就算了,他——絕對不可能!他是故意的……雖然我也猜不透他為什麽這麽做但從結果來看,他根本就沒把那六個人的利益放在眼裏……大偵探,你自以為解決了一切問題,自以為拯救了所有的人,但卻不知道其實你的所作所為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少年啞口無言,可能他直到現在還在分析對方所講述的事情是否符合情理,但無論怎樣否認他也無法將事實改變。

“哼,算了,這可能是你我之間最後的對話了,別人的事情我也懶的去管了。小鬼,你總是以為化解憎恨才是唯一正確的做法,但是隻要世間還存在愛的話恨也會隨之而生,為了保護善就必須去憎恨惡!你要知道並不是所有的恨都可以被化解的,對於真正凶惡的敵人也不去恨嗎?這世上總是存在生時罪大惡極死時也沒有令人釋懷的表現,這樣難以讓人同情、讓人原諒的人!難道你要讓我們幻想每個人都存在溫存的一麵,以此來作為拋棄一切憎恨的基礎嗎?!”劉羽峰緩緩地搖了搖頭:“不,那樣做是行不通的。如果真的存有那樣天真的想法,軍人將無法在戰場上殺敵,警察將無法壓製住凶惡的罪犯,律師也將無法將信念全身心的灌注在法律之上!如果誰都可以被寬恕,那還有什麽正義可言!”

麵對莫不做聲的少年,劉羽峰長長地舒了口氣。“我想我們沒必要再見麵了……嗬嗬,即使是在那個世界……”

正待劉羽峰起身離去之時,薛紫辰忽而開口問道:“我還有一件事沒有問呢?”

“哦?抱歉,看來是我說的事情打斷了你的思路吧……那你問吧,還有什麽事?”

“我其實隻有一件事情要問……就是關於王海濤手機上的那個稱呼,他管你叫‘外’,我覺得很奇怪……”

“哈哈哈哈,就這麽一件事嗎?”

“可能隻是一件小事,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很在意……”

“嗬嗬嗬嗬嗬嗬……”劉羽峰的笑聲逐漸消散,他低垂下自己的頭顱,口中念念有詞的叨嘮著:“竟然隻有這小鬼注意到了……嗬嗬……”

“嗯?你說什麽了嗎?”

“沒有……嗬嗬,嗯……你想知道那個稱呼的來由是吧?我看隻是王海濤那個文盲聽錯了而已,我見過他手機裏的那個‘外’根本就是外人的外,不過當初他問起我的身份時,我告訴他的可是英文字母‘Y’,是那個傻冒自己搞錯了……”

“你自稱‘Y’?為什麽?”

“為什麽……嗬嗬,因為我是羽啊……”

說完這句話,劉羽峰便擺了擺手,如同道別一般轉身離開了房間。徒留少年一人在玻璃牆的對麵疑惑地凝望著他的背影……

仍然充滿疑惑的少年剛剛離開拘留所便遇見了門外的諸葛千秋。後者正帶著一臉微妙的笑容迎接著他。少年本能的感覺到了什麽,於是推測道:

“你在那裏裝監控了吧?為了監聽都有誰來見劉羽峰,都說了些什麽是嗎?”

“哦呦?!你很敏銳啊,孩子,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嗬嗬,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還在為劉羽峰所說的話而苦惱。”

少年點了點頭。諸葛千秋便開口說道:“其實我們都知道劉羽峰說的是對的……”

“什麽?”少年像是擔憂自己聽錯了。

“你沒聽錯,我說劉羽峰是對的——在‘有罪之人就該受到懲罰’這個問題上。嗬嗬。”

“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哦?你是說明知道日本人的意圖,卻什麽也不說的事情嗎?嗬嗬,果然是個孩子會問的問題呢……”諸葛千秋頗為無奈的擺了擺手,非常隨性的解釋道:“孩子你知道嗎?在這個世界上能夠左右人心的,既非武力也非思想,而是利益。無論是在什麽場合,隻要能給雙方帶來利益就能謀求關係的調和……按照你的看法,我就是個搞政治的。政治是什麽?政治就是為自己國家謀求利益的手段!並且隻對自己的國家負責。哪怕必須要犧牲一部分人的利益。”

“自己國家的利益?就是指那批寶藏?”

“對,那本來就是屬於中國的!但是事情一旦牽扯到日本就又變成了國際問題,知道為什麽嗎?因為這個世界的規則左右了我們,我們必須按照這個規則行事,而製定這個規則的人是誰呢?哼,正是當初和日本同流合汙的美國,還有整個西方世界!這個世界現在按照他們製定的規則運轉著,帶動著全世界,無論是政治體係還是經濟體係都一樣。現如今的我們,也要遵守這個規則。所以有很多事情,不能挑明,一旦公諸於眾就會使問題複雜化,尤其是這個案件,金百合事件不僅會牽扯到民族矛盾問題,也有可能會影響到接下來的一係列中日合作項目,並不是說百武家族在日本有多重要,隻是他的死可以成為別人的借口。那是我們不想看到的……”

“所以就犧牲別人的利益……”

“也不算是犧牲啊,他們可是圓了要殺掉百武軍一的願望啊!而且完成了願望被發現之後也沒有被懲罰,算是撿了個大便宜啊!而他們損失的隻是一些賠償金而已……”

“重要的不是那些錢!”薛紫辰忽然大吼:“是那些遲來的審判啊!你知道這對那些經曆了戰爭的老人有多重要嗎?!”

“哦呦呦,正義的審判啊……請問值多少錢啊?”

少年直視著對方,一語不發的境況再次讓諸葛千秋笑逐顏開:“你今天話出奇的少啊,哈哈哈……抱歉,我隻知道現在我們國家可以追回幾十億的財寶,當然具體的價值還得等找到那批寶物後由文物鑒定人員來決定……那是我們能得到手的實際價值,比起那些虛無縹緲的精神安慰,我們所作的事情才能真正的讓日本人感到心痛。不僅僅是這批寶藏,還有別的,我都要一件件的追回來,不管是使用什麽手段……隻要值得,我就要去做!我們從上村哲也那裏了解到百武軍一的兒子並不清楚那批寶藏的事情,所以隻要我們不去提,藏寶圖的事情就沒有人知道,我們就可以安心的去尋找本就應該屬於我們的財富了,不被任何人打擾——尤其是作為罪魁禍首的日本人——他們本來就沒資格打擾我們。但是為了擺平這件事情,我們必須考慮到他們的心情。現如今我們既抓到了殺害百武軍一的凶手,又讓百武家族擺脫了常年糾纏他們的官司,這樣的利益足以讓他們衝昏頭腦而不去深究,甚至忽略那批秘寶的事情。啊,當然這一切都要歸功於你,是你發現了案件的真相,我們才能掌握現在這樣的主動權。我代表國家謝謝你。”

諸葛千秋帶著和嘴角的竊笑一般無二的心情,最後斜睨了少年一眼,轉身向不遠處的汽車走去。麵對著他的背影,少年依舊啞口無言,隻聽到一陣咕噥耳語:

“走吧,這件事情已經和你毫無關係了……”

夕陽西下,一個孤單的身影斜倚在一棵樹下,遙望著遠方的城市。此刻在那身影中一股情緒正悄悄蔓延,就在他即將被這哀怨包裹的時候,又一名少年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旁,二者相距不過數尺,但後者並沒有言語,隻是默默地站在那裏。

“洪峰嗎?”薛紫辰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你背對著我都能聽出是我的聲音?”

“嗨,猜的而已……”

“嗯……猜的真準啊,那我也猜猜,你還在想劉羽峰的事情吧?”

“哦?我背對著你你都能讀出我心裏想的什麽?”

“哈,猜的而已!”

“嗬,我隻是在想,也許劉羽峰是對的。正義是會隨著時間、地點的不同而轉變的……想想看那些我們耳熟能詳的二戰曆史不也是如此嗎?美國人在和納粹德國艱苦奮戰的時候就是正義之師,但當他們發現日本金百合計劃的秘密之後卻打算與其同流合汙之時,他就變為了邪惡……但是力量的強大使他最終獲得了勝利,隻要能夠取得勝利,黑暗也會成為正義的顏色了……不是嗎?”

“呃……”

“隻有力量強大的一方才可以決定一切的秩序,不是嗎?”

“嗯……但是……”

“即便真相是黑暗的、醜陋的……而向我這樣的小鬼無論如何都隻能站在邊上看著那些大人們下決定,我居然什麽也解決不了……”

“唉,你也讓我說兩句啊……”洪峰打斷了薛紫辰的多愁善感,忽而低語道:“確實,世界是很複雜,不過你終究是其中的一份子。你要想讓世界變得更美好,隻要做你力所能及的事情就夠了。那些超出範圍的苦惱你用不著去理會……”

“可我是自認為力所能及,卻……我現在甚至不知道自己所堅持的到底是不是正確的……我看到的,我聽到的和想到的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從麵對凶手的那一刻起,我就在想辦法說服他,可是……我沒有那個能力。偵探每到這個時候不都是可以一語定乾坤的嗎?不都是可以說出一番很有哲理的話來嗎?可是我卻……我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麵對那個人我居然什麽也說不出來……”

“嗬嗬,有些事情要經曆過很多才能明白,而有些事情卻是要一根筋堅持到底才能明白呢!”洪峰走上前,手臂自然的搭在了朋友的肩上。“你有你自己評判正義的方法,那就按你所想的去做吧,時間會證明誰是正確的……”

少年回過頭來,驚訝的發現自己的身後不止站著一個人。

劉海、陶元、張小衝也站在夕陽的光照之下,他們的麵孔反射著即將落下的光輝,是那麽耀眼,讓薛紫辰的心忽然間真正的平靜了下來。

“謝謝……”

“這不就行啦!麻煩事都過去了!”洪峰猛地拍了下薛紫辰的後背,後者被這一擊拍得向前連走了幾步,便被山坡下的朋友們團團圍住了。

陶元:“大偵探的苦惱也應該拍下來啊!真是可惜了這份素材!”

張小衝:“那可是小說的重要要素,我回去一定要把這個故事寫成小說哈哈!”

劉海:“跟上次一樣,薛薛解決了一件案子你就要寫一本書嗎?那你可要寫好點咧,可不要壞了薛薛的名聲。”

洪峰:“哈,我也擔心這個問題。”

薛紫辰:“不會的,這次我會和他一起寫。”

眾人:“咦?!”

“對,一起寫。”少年帶著燦爛的笑容說道:“下次你的筆名要加上我的名字哦,由我來讓你那過於感性的言辭變的更加理性更加具有邏輯性吧……”

“哇咧,那麽說會有人跟我分稿費了呢……唉……”

“哈哈哈,好事都要與人分享才能讓人感覺更加快樂。哦,最好把這句也加進你的書裏去吧。”

少年們緊緊聚集在一起,沿著灑滿陽光的步道,邁著輕快卻又堅決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