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滴血的軍刀
昏迷不醒的陳磊、黑擎、方“大桶”、李國昭、張天明、關大鵬等人，還有孫為禮和其他的傷兵，都被日軍帶回了哈爾濱，關押囚禁起來。百武軍一對此次行動大為讚歎！在抓捕行動開始的時候，他本人正在北部虎頭一帶安排部隊搜尋抗聯的蹤跡，卻不料陳磊等人竟然膽大到依舊滯留在哈爾濱附近而沒有逃亡！不過這次，膽大並不能再次帶給他們好運了。
“一網打盡！太好了！太妙了！藤本少佐！你這次可算是立了大功啊！”在哈爾濱關東軍刑犯關押所，一邊在監牢區大步流星向前走的百武軍一一邊不住誇耀著緊隨在他身邊的藤本靖二少佐，後者一臉的謙恭，點頭哈腰的回應道：“哪裏，多虧將軍神機妙算，在前往北部視察的同時還派遣我們繼續在滿洲裏東部巡查，否則哪會有這麽好的運氣能碰到這群狡猾的支那人……”
嘴甜好上樹，百武軍一這棵大樹，看來藤本是非爬不可了。眼瞅著百武軍一笑逐顏開，藤本這心裏也算是心花怒放了，不過表麵上，他的謙恭還是深深地遮蔽著自己。
在進入重監犯關押區時，百武軍一忽然問道：“是誰最先發現他們的？”
“啊，是將軍配屬給我們聯隊的那兩個德國狙擊手，他們作為特別觀察員參與了在二龍山以東繼續搜捕蘇聯間諜波利科夫的行動。他們在發現那一小股抗聯後，進行了跟蹤追查，留給了我們足夠的準備時間，而且在我軍尚未到達預定地點進行合圍前，他們還以兩人之力封堵了那三十多人將近一個小時……”
“是嘛……”百武軍一若有所思的說道：“德國人還真有一套，即使德國現在是行將就暮，也依舊擁有著如此可怕的戰力啊……”
“是啊。將軍，我們後來察看了戰場，發現大量抗聯的重火力武器都被狙擊手的子彈射穿而無法使用，這是導致抗聯突圍火力不足的主要原因！可見，德國人看上去好像總是很死板、嚴肅，但在作戰戰術上還是很靈活、詭秘的！”
“嗯……有意思，這兩個寶貝可不能糟蹋了，一定要好好利用啊……”
百武軍一正沉浸在自己的勝利之中，一向機靈敏感的藤本，卻也犯了頭腦大條的錯誤：“對了，可是……將軍，我聽說……”
“你聽說什麽？”
“我聽說……德國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已經……已經自殺了？”
百武軍一的眼神霎時間變得陰沉、灰暗，他的口氣冰冷刺骨，再無之前的熱情。
“我……我是在想……將軍，德國人投降的事情已經傳開了，要是這樣我們……”
“哼！那不過是蘇聯人的宣傳，德國人自己都沒有放棄！遠在東方的我們為什麽要為此膽戰心驚呢！”
“啊……我倒不是擔憂蘇聯人，就是……因為德國總參謀部已經宣布德國無條件投降了，德國各個兵種的所有軍人都必須放下武器，對於他們來講戰爭已經結束了，所以我想那兩個德國人是不是也應該……”
“應該什麽？！”百武軍一怒吼了起來：“他們的使命是逮捕蘇聯頭號間諜波利科夫！這個世界通緝的危險人物！而我們也有同樣的目的！就是為了這個目的我們才奮鬥到現在！你知道嗎？！”
“啊……對不起，將軍……”
“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起這件事情，也不要在那兩個德國人麵前提醒，你們要嚴密監控德國電台的情況，如果有戰爭結束的布告要第一時間攔截！不能讓那兩個人動搖！知道了嗎？！”
“是！將軍！”
“哼……好了，叫那個黑擎出來，我要親自問他一些事情……”
在暗無天日的等待裏，黑擎從來沒有放棄過自己的信念。現在的他被單獨困守在一座房間裏，手腳皆被捆縛在腳手架上，幾天來滴米未進。他將這些看做是日本人消磨他意誌的方法，堅強的挺到了現在！一直到日本憲兵來到了他的特別牢房，將他帶了出去。
他當然認識現在坐在自己眼前的人，那個人就是他多次在各類酒會和軍區參謀會議現場附近，見識到的日軍大佐百武軍一！哦，當然從軍銜上看他現在是將軍了。
“你好，黑擎先生，您的名字真是獨特啊，我想這應該是回族人的名稱吧？據說因為回民對豬視若神明，所以所有姓朱的人都習慣把姓氏改成朱，對吧？”
一時間，安靜的出奇，回答他的隻有沉默。
“好吧，你不怎麽喜歡說話是吧？那就由我來說吧。我是百武軍一！既然你是中共的間諜那你沒理由不認識我，嗬嗬，我以前在特高課的班長，也是特種混成大隊的司令官，當然現在我已經晉升了，多虧了你們……”
黑擎半低著頭，一副因傷不能動彈的樣子，還是保持著沉默的狀態，對百武軍一一副愛搭不理的樣子。
“雖然我已升任少將，但是我以前接受的任務卻還有沒完成的，那就是逮捕波利科夫！”百武軍一開門見山的說道：“那名間諜的身份我們已經確認過了，也知道了他曾是蘇聯最為重要的諜報人員，所以我們對他來到遠東的消息很感興趣。當然，你不要以為自己是因為恰好和波利科夫成為搭檔，才被我們盯上的，我們特高課已經關注你們很久了！你們在哈爾濱的移動諜報站和盤踞在哈爾濱的諜報網絡之所以會在短期內被我們攻破也全都是特高課長期工作的成果。但盡管我們的工作已經趨近於完美還是讓波利科夫逃走了，但我可以肯定他還沒有逃出這個國家！我很想知道你的朋友波利科夫他現在究竟在哪裏？你是個識時務的人，希望你可以給我滿意的答案……”
“……”
“好吧，你還是不肯開口，其實我還想了解你們在哈爾濱的任務，我想弄清楚你們究竟都在遠東搜集了什麽情報……不過，嗬嗬，我想如果你連一個人的下落都不願意透露，那麽這樣關鍵性的問題你更不會說了……我知道嚴刑拷打對你沒什麽用處，所以特意準備了別的節目，希望你能喜歡……”百武說完，便轉身對旁邊的副官說道：“角川，是時候了，我們去給哈爾濱的民眾上一課吧！”
角川微微傾身，應聲而去。百武軍一再度麵向黑擎的時候，臉頰已經掛上了一絲微笑：“既然你不想說話，我也不會強求。但這是我最後一次要求你開口，如果現在你還是不想說的話，待會看戲的時候可不要後悔哦……”
黑擎下意識的感覺百武軍一一定布置了一個陰謀！而且絕對極近殘忍之能事！那才符合這個男人的胃口！但就在猶豫著思索百武軍一的用意的時候，百武軍一給他的時間已經到了。
“好吧……看來你還是不肯開口。你們兩個過來！”百武說話間已經招呼來了兩名士兵：“你們把黑擎先生請出去，把他帶走架在廣場上的那個腳手架上，要正對著廣場！嗬嗬，我可不希望咱們的貴客錯過了好戲……”
廣場上，人頭攢動。前些天抗聯大鬧哈爾濱關東軍司令部的事情已經傳的沸沸揚揚！老百姓街頭巷議，全都在關注著他們的壯舉！可是現如今，二龍山的抗聯盡數被捕，在這個年月，國際局勢漸漸明朗，可是日本人卻還在做著大東亞共榮！大日本帝國的白日夢！像許雲飛一夥人的所作所為，無疑是在他們日漸清晰的傷口上撒鹽！
為了警示中國人，百武軍一早已做好了處死許雲飛的決定。今天，正是行刑的時刻。
當陳磊等人被帶入廣場的時候，許雲飛早已被綁在一座十字架上。陳磊親眼看到大哥沒死，自是興奮難當！但苦於口中被布條勒住，無法言語。這是百武軍一為防不測特意準備的，就是怕這幫抗聯煽動百姓。至於許雲飛，在百武軍一前去審問黑擎之前他早就過去拜訪過他了，還派人割去了他的舌頭。許雲飛平生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在牢籠之中麵對百武軍一的背影大聲吼出的“天殺的小鬼子”。
現在，他被捆縛於十字架上，百武軍一也已經到場，他坐鎮中軍，在廣場對麵一處高台上的太師椅裏喝著上好的龍井茶，身邊是隨從的幾位日本軍官。三川大佐並不在其中，他還要籌辦女兒的葬禮。那兩位立了頭功的德國狙擊手倒是位列其中，隻不過他倆向來為人低調，選擇坐在了最後邊，一處隨時可以離開的位置。
當黑擎也被押解上場後，這場百武遊戲終於開始了！百武軍一冷冷地傳達了一個眼神，角川馬上明了，立即走向廣場，並示意老百姓安靜下來。
角川大發厥詞，無外乎是在宣傳大日本帝國的強大和貶低抗聯的作為，並數次提及抗聯的違法行為，威脅日滿安寧等等的罪名。最後，角川伸平手臂直指向光著脊背、捆縛在十字架上的許雲飛，大罵著這位抗聯的頭領，一一曆數他的“罪名”。看得出，許雲飛已經滿身傷痕，這幾日鬼子一定沒少折磨他，但是此刻的許雲飛依舊是洋洋灑灑，縱使無法說話，他也在用眼神傳達著自己的信念！
行刑台下的百姓們各自低聲細語著，紛紛議論眼前的這個即將被處決的犯人就是二龍山的土匪頭目，進而還有人為他們鳴不平，認為即使是土匪，也是為抗日做過貢獻的好土匪，是條漢子……
黑擎多想告訴人們他並不是土匪坯子，而是中共出身的英豪！但是無奈，即使是支吾的言語他也無法發出，堵在嘴上的布條緊緊束縛著他，讓他隻能做一個旁觀者，看著眼前的悲劇發生。
此刻，被捆縛於前的許雲飛逐漸抬起了頭，他緊盯著台下注視著他的每一個人，每一個中國人！看著他們或是同情、或是讚歎、或是膽怯、或是漠然的神情，最後他將目光凝注在角川的臉上，當角川念出他最後一條罪名的時候，這二人終於四目相對。許雲飛咬著牙，露出自己那沾滿鮮血的牙齒，麵相著角川！角川從沒有見過充滿如此仇恨的目光，連連吞咽口水，就連訴說罪狀時的語氣都被這凶狠的眼神壓的柔聲細氣了許多……
百武軍一感受到了這股恨意，許雲飛正在帶動著廣場上的中國人！所有人的情緒都隨著角川的敘述而變得高漲，漸漸開始有人反駁！當角川指責許雲飛欺壓百姓的罪行時，竟有人高喊：“放屁！”百武軍一勃然大怒！他不曾想過這個男人即使舌頭被人剝奪，依然能用無聲的肅穆牽住那麽多人的目光，帶動起他們的反抗之心！心中隻有暴力的他，怎麽也想不透現在這個啞巴怎麽能把現場的局勢變成這樣？但百武可不會任憑這種情況繼續下去。
“現在的中國人膽子越來越大了，與其消極的應對不如積極的做出回應！就像當年我大日本帝國席卷支那一樣！”百武軍一給身旁的士兵下令，要憲兵隊直接行刑。
在這裏，沒有調查、沒有審判，有的隻是直接宣布結果，而後執行。
許雲飛被捆縛於十字架上，臨死之際還不忘高聲嘲笑著日本軍國主義者的愚蠢和狂妄，整個廣場上都回蕩著他那嘶啞的笑聲……
在所有中國人及日本人的注視下，額頭上係著“必勝”布條的憲兵劊子手手持軍刀走向雲飛，難道百武軍一是要對許雲飛實施剖腹？才沒有那麽簡單，百武軍一的殘忍超乎眾人的想象！曾在這片大地上叱吒風雲的硬漢許雲飛很快便從劊子手輕蔑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目的，但他始終保持著一臉的漠然，忽而趁對方板著猙獰的麵孔瞪視著自己時，將一口濃濃的血痰啐將其上！
這一下徹底激怒了劊子手！隻見他大喊一聲“八嘎”便揮刀斬向許雲飛！
一線寒光閃過，在場所有中國人的心幾乎要靜止了！陳磊被蒙住了嘴部，發不出一點聲音，隻聽得陣陣急切的支吾聲在喉管湧動。
但過了一會，當滴滴鮮血順著劊子手的刀鋒墜落在地麵之時，大夥都看出了，劊子手並沒有砍中許雲飛的要害。這樣的情形雖然令抗聯眾人鬆了口氣，可卻給黑擎的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百武軍一絕不會這麽仁慈！也許他並非想要殺害許雲飛，而隻是想逼自己就範，逼他作國家的叛徒，將一切他們想要知道的情報和盤托出！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勢必會不斷的折磨許雲飛……
“別思考了……”百武軍一的聲音從廣場看台上傳來：“你以為我隻是為了嚇唬你才布了這麽個陣勢嗎？嗬嗬，你們中共的特工，我也接觸了不少，老實說，很難從你們口中探查出什麽情報。我與你們中共特工之間的鬥爭，總是處於下風。嗬嗬，雖然承認這一點讓人感到難堪，但是我也不是一點收獲都沒有。”百武軍一終於將那張冷漠的臉孔轉向了被捆縛在一旁的黑擎，居然笑著說道：“我總歸是深刻了了解到了共產黨的信仰，以及為信仰而活的你們那堅定的心。所以我更加清楚如何打垮你們！也許對你本身的傷害無法撼動你們，對於折磨你們可以忍耐，對於逼供你們可以咬舌，對於誘惑你們猶如抗體！但是……但是如果將這一切轉移到別人的身上，你們的信念還能持續多久呢？嗬嗬嗬……”
黑擎怒不可遏！但卻隻能沉默地望著對方，看著那陰險的臉龐漸漸將目光重新凝聚在許雲飛的身上。
“現在，就是驗證這方法的最佳時刻……”
終於，劊子手開始行刑了！他一刀一刀地在許雲飛的身體上切割著！鋒利寒冷的刀鋒在他身上柔軟的部位留下了一道道可怕的創口！轉瞬之間，許雲飛便已經遍體鱗傷，猶如被風刮爛的燈籠，殘破不堪地被掛在腳手架上，血流如注……
百武軍一隨即打了一聲響指。黑擎震驚地看著角川牽來了真正的“劊子手”——三隻狼犬！
“哈哈哈，沒想到吧？真正的劊子手另有其人！行刑！”
百武喝令，角川便放開了繩索，這三隻狼犬隨即訓練有素的奔向被鮮血遮蓋的雲飛，在他那綻開的傷口上撕咬著！
許雲飛承受著非人般的折磨，忍受著巨大的痛苦！他拚勁全力的咬緊牙關！徒勞地扭動著身體躲避著狼狗的襲擊！也許他無謂死亡，但他卻從沒有想過自己會這樣的死去！被狼狗——被日本人的狗活活的咬死！這應該是天底下最大的侮辱了吧……
在廣場下，所有有良知的人都發出了驚呼！慘絕人寰的一幕就在眼前發生，群眾豈能一直沉默下去！要知道，這已經不是鬼子橫行的一九三七了！
可是，百武軍一早就看出了群眾的情緒正在高漲，但他絲毫沒有慌張，被荷槍實彈的衛兵緊緊圍住的廣場上主動權永遠是拿在他的手中的。“誰敢目無法紀！蓄意破壞行刑！當作反動匪患同謀論處！將連同其家人一起當場處決！”
人群漸漸安靜下來，麵對鬼子的機槍、刺刀，恐懼還是漸漸占據了上風，牢牢地拴住了百姓的雙腿。陳磊此刻早已是心急如焚！可以看到在被堵住的喉嚨中陳磊等人早已歇斯底裏了太長的時間，臉孔已經被逼成了紅色，脖頸的青筋清晰可見！他們所有人，所有許雲飛的兄弟們，都在心裏大聲的喊著“不”！所有人都想要衝上前去親手製止這慘無人道的暴行！但現在的他們卻對此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慘劇的發生……
漸漸地，一息尚存的許雲飛努力扭過頭來，最後看了一眼與他出生入死的弟兄們，隨即便合上了雙眼，垂下了頭顱。
看到以前讓他頗為頭疼的抗日份子在自己的眼前漸漸變為一灘爛肉，百武軍一忍不住興奮地哈哈大笑起來！那殘忍的笑聲敲擊著每一個人的心。馬西亞斯和艾倫坐在最後一排的座位上注視著這一切，艾倫逐漸感到陣陣的反胃和惡心！他皺著眉頭，不可置信般的望著在場所有冷眼觀望的日本軍官，他能看到，很多人的臉上還帶著會心的微笑。
“天哪……這還算是刑罰嗎？這簡直……這簡直是不可理喻！就算是黨衛軍和蓋世太保也從來沒有做過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
艾倫幾乎要慌不擇路的離開現場，他以懇求的目光試探著一旁的馬西亞斯，後者冷冷地從牙縫間擠出一絲不屑，冷眼觀望著在場所有的日本人，低聲呢喃道：“哼……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他們永遠也不會明白，恐怖、暴力的鎮壓是無法消滅人的意誌的，相反，隻會更加猛烈地激發出一個民族反抗的決心！”
隨即，馬西亞斯趾高氣昂的站起了身，毫不猶豫的和艾倫一路離開了行刑場，在經過中國人身旁時，他無意間和黑擎對視一眼，不知是出於怎樣的心態，驅使著他壓低了自己的帽子，急匆匆的從對方的身側走過，向著遠方的司令部大樓走去。
一個下午的啃噬，已經完全殺死了這名昔日的英雄。這個曾經彪悍驍勇的大漢，現如今已經不成人形，骨骼和肌肉的碎片**在雜亂的傷口之外，完整的器官就隻剩下那布滿血汙、低垂的頭顱和被吊縛於腳手架之上的雙臂了。
盡管這血腥的慘劇終於落幕，但罪惡的魔手並沒停止行動。百武軍一回首凝望了黑擎一會，低聲沉吟：“嗬嗬，黑擎先生，這場戲怎麽樣啊？”
“畜生……畜生……”黑擎口齒不清地叨念著各種詛咒的話語，不過百武軍一絲毫沒有在意，他自知這樣的手段依舊不能讓黑擎就範，於是便露出了自己的殺手鐧：“我看這幾個抗聯的死恐怕還是不能讓你對我低頭，那……我把你的老同事也帶來你又認為如何呢？”
隨後他大手一揮，幾個士兵得令行事，他們牽走了那三條惡犬，而後立即從地下牢房中又架出了一個人，此人已白發滄桑，一看便也是遭受鬼子的折磨許久，但這位老人的神態上卻沒有一絲疲憊之態，卻倍顯精神矍鑠！從老遠的地方便能聽的對方豁亮的嗓子大聲疾呼：“放開你們的髒手！老身自己會走！”
黑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拚命側著自己的頭，想要看到那聲音的主人。終於，他的眼角餘光與老人的目光相對了，後者的眼神蘊含著震驚，卻也隱隱地帶有一絲意料之中的神韻。
“老趙……是老趙！”黑擎的心聲自然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到，而老趙看到黑擎還活著也就坦然了，眼前的局勢在明顯不過，老趙很快便知道這一定是百武軍一為了刺激黑擎而布的殺局！但在清楚的了解到敵人的意圖後，他竟然會心的笑了起來。
百武軍一本想讓黑擎親眼看著自己的又一個同僚深陷囹圄，好表明自己的決心，令黑擎的信心動搖。可是，眼看著第二個籌碼麵對上一個犧牲者的屍體竟然毫無懼色，這倒是令他倍感驚訝。
此時的老趙忽然挺直了腰板，信步走上了廣場，站在早已失去生命的許雲飛身旁，眼含熱淚地注視著自己的同胞，無懼於端坐於身後的日本軍官！高聲呐喊：“同胞們呐！你們都親眼看到了吧？！和我們血脈相通的同袍，被他們當做牛羊一般的宰割啊！日本人今日之舉說明他們早已不把我華夏百姓當人了！他們今日的所作所為還不能讓你們清醒過來嗎？！如此慘無人道的行為……簡直禽獸不如啊！！！”
老趙的一席話猶如一擊重錘敲響了人們心底的警鍾。百武軍一也忽然意識到了這些話語的分量，他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個老家夥竟然會在這裏氣宇軒昂！著實為自己的失策而感到懊惱！隨即，他猛然起身上前，叫上兩個士兵便衝上了廣場！
“老頭子！我把你帶來不是讓你搗亂的……”百武軍一嘀咕著，便要拔出自己的軍刀。而此刻，老趙忽而轉過身來麵對著他，神情變得無比謙恭，好像是懼怕了百武的戰刀，而改變了主意。
“且慢，將軍……老朽體弱多病，本來便命不久矣，您殺人上千連眼都不眨一下，還禁不住老朽的幾句話嗎？”
老趙輕聲慢語，儼然一副和藹可親的慈祥麵容竟令百武軍一感到尷尬異常，想要拔出軍刀的手不知怎的真的漸漸鬆弛，好像一時間竟找不出拔刀的理由了！
在同胞們熱切眼光的注目下，老趙又緩慢而低沉的對百武軍一說道：“老朽今日沒有妄想站在這裏慷慨激昂的宣講救國之論，隻是想在臨死之前，多說幾句公道話……將軍，其實在老朽看來你會說我漢話，想你也是知書達理之人呐，該知道我華夏也曾有過漢唐盛世啊！大唐時，我華夏民族如何與爾等交往的，你不會不知。現如今你們日本的衣物茶書，哪一樣沒有我華夏風俗的印跡啊……你我本是交好的友邦啊！但今日！爾等卻仗著西方資本主義的法度利器！來我中華之地燒搶強奪，以致我華夏千年大地生靈塗炭、民不聊生啊！嗬嗬，以爾等的做法，非但破壞了兩國千年的情誼，也寒了我華夏民族的心呐……今天，竟還做出這等慘無人道之事！你們捫心自問，你們還算是人嗎？！”
“住口！給我住口！說的好像自己很可憐的樣子……你一個共產黨的爪牙又能知道什麽？你又懂得什麽？！”
“老朽隻懂得做人不能殺人越貨！不能**擄掠！不能倒行逆施！做出違背人倫之術！禽獸不如的行徑！”
“我叫你住口啊！！！”百武軍一咬牙切齒，憤怒地咆哮了起來！現在他的情緒也如風中搖曳的烈焰一般熊熊燃燒了起來！就連一旁的日本兵們都被將軍這樣的狀態震的後退了幾步，恐懼而小心翼翼地注視著他：“厚德鄰邦？哼，那隻不過是居高臨下的施舍而已！高高在上的大國會把我們當做友邦？那隻不過是你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罷了！”
“嗬嗬，一廂情願？你也敢說這種話，你們日本國不過彈丸之地，現如今卻和鄰邦結下了如此的深仇大恨！就不怕日後你們的子孫無法在這裏立足嗎？！”
“我們早就沒有立足之地了！自從一九二三年的關東大地震之後，我們就知道我們早就沒有什麽安身之所了！”百武軍一的雙眼被鮮血逼的沙紅！連一旁的角川都想上前勸阻將軍，但此刻的他已經完全陷入了激情的控製之中！滔滔不絕地站在廣場之上和一個共產黨的老黨員打起了口水仗！“不錯，我們的確是彈丸小國！而且是個動蕩的彈丸小國！沒有資源，沒有土地，甚至連起碼的安寧都得不到！那場恐怖的地震殺死了十四萬人！你知道那是什麽樣的慘狀嗎？生活在那樣的土地上的我們無時不刻都在恐懼災難的再次到來！我們千百年來一直在想方設法的活下去！不僅要活下去！還要活得比別人都好！要讓別人看得起我們，要讓這國家變得偉大！可是，和你們這群信仰大地的中國人不同，我們怎麽去信任我們自己的土地！我們根本就不能驕傲的站在那裏為自己而呐喊！所以我們要離開那裏！就像當初的‘日不落’——大英帝國一樣！我們要去外麵！去尋找更加適合生存的土地！去尋找那真正的王道樂土！！！”
百武軍一聲嘶力竭的怒吼道：“這一切是為了天皇也是為了廣大的日本國民！為了得到這樣的土地我們寧願被你們稱為嗜血的惡魔！就算成為曆史的罪人也在所不惜！！！”
老趙神色傲然地站立在百武的麵前，看著這名情緒失控的少將大發厥詞，也終於了解了他們心中的理想究竟為何所生，但他更加了解，這終究隻是罪惡之人行事的借口罷了。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王道樂土的真正含義嗎？你們為了活下去？你們為了活下去就一定要讓別的民族蒙受災難嗎？你們為了活的更好就要到別人的家裏來殺人嗎？這就是你們日本鬼子的處世之道嗎？！”
“少在這裏講大道理了！不用自己的雙手去爭取！難道我們要向你們搖尾乞憐嗎？！衛兵，把他給我帶下去！”
“老朽既然上來了就沒想過活著下去！你聽著，鬼子！不管你有什麽理由！人，隻要是為了一己之私利而無視——甚至是蔑視其他民族的存在，肆意踐踏他人的尊嚴！那——他就不配為人！他就不配站在別人麵前大放厥詞的談論自己的存在價值！”
“你……”
“哈哈哈，今天，就算是你殺了許雲飛，殺了我，或者殺光了你抓到的所有抗聯！那又能怎樣？中國的百姓數以億萬計！你們殺的過來嗎？！”
“混蛋……那我就殺一個是一個！”
“癡人說夢！”
“你這老頭就真的不怕死？！你把自己當做民族英雄了嗎？”
“哈哈哈哈……”老趙仰天長笑！“起碼老身不是懦夫！就算你們再怎麽殘忍、暴虐也不可能令我中華民族舉國淪喪的！終有一天，我華夏民族也會發達、壯大！到了那個時候……嗬嗬，以我華夏民族以德報怨的習俗，定然不會把你們怎麽樣。但是，如果爾等的子孫後代仍舊不知悔改，做出和你們一樣禽獸不如的事情！天——就會滅了你們這幫畜生的！你記著！天，會滅了你們的！！！”
“混蛋！！！”百武軍一惱羞成怒！氣急敗壞的他終於漲爆了自己的堅忍袋！他用右手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軍刀！左臂按緊刀鞘微微下壓！隨後，百武軍一毫無征兆閃電般地拔了刀！刀鋒裹挾著一線寒光自趙老先生的右跨向上切割而去！直抵喉嚨的深處，又從他脖頸的左側輕輕地劃出，順利的沒有一絲阻礙，就好像有人在用鋼刀靜靜地切割奶油一樣……
就在這一刻，一切都定格在了那血色的一幕之中。廣場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寂靜之中。所有的中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空氣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是那順著軍刀利刃流淌的鮮血滴落在石板地上的聲音……
“老趙！！！”盡管是被堵住了嘴，黑擎還是發出了混沌的嘶吼！淚水不受控製的奪眶而出，黑擎的內心充斥著一陣劇痛，隨著老人如暮鼓晨鍾般漸漸地倒在了行刑場上，這股疼痛瞬時轉化成了憤怒！在黑擎的心中激蕩著！
“百武軍一！你這個混蛋！”盡管有些支支吾吾，百武軍一還是聽出了對方的語意，不過他對此並不在乎。百武軍一對麵前的中國人不屑一顧，都懶得正眼看他們，他優雅而端正的將武士刀的刀鋒緩緩送回了刀鞘，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老趙的屍體，發出了一絲冷笑。隨即便頭也不回的走下廣場，招呼其餘的士兵打掃行刑場，並將所有被邀請來的特殊“觀眾”請回牢房，聽憑發落。
這次的百武軍一可真是洋洋自得了，雖然在殺人之後，他還沒有從那興奮激動的情緒中完全抽身出來，可現在，在又一次麵對著黑擎的時候，他卻笑了，笑的那麽無恥，就好像剛剛的一幕隻不過是場遊戲一般！
“除下他的口罩。嗬嗬，怎麽樣？黑擎先生，現在您的想法有沒有什麽改變呢？啊，你先別說答案，我還有話要對您說呢……剛剛您也看到了，那就是我們對待沒有價值的人的方法。垃圾就應該有垃圾的死法您說是吧？至於你剩下的同伴……我向您保證他們的性命完全取決於您。如果在接下來的審問中您還是堅持最初的意見，那麽很遺憾我將不得不在其他抗聯的身上重演剛才的那一幕！如果這樣您還無動於衷，依舊固執己見，不肯與我方合作，甚至想要自暴自棄，咬舌自盡什麽的，那麽我們將不得不把這些抗聯的妻子、兒女、親人通通帶來……我希望這樣說，您能明白我們的決心了吧？”
“你們這幫畜生……”
“人都是由畜生變化而來的，所以理論上您說的對……不過我還是想提醒您，注意自己的言辭，否則就又會有低等的支那畜生為此送命了……”
“你……”
“好！看來您肯合作了是嗎？那就讓我見識見識您的誠意吧……”百武軍一向後仰坐在一把椅子上，雙眼直視著黑擎，好像在等待著他的答複。在短暫的沉默過後，百武軍一卻頗為意外的看到黑擎低垂的頭顱在**似的聳動！他驚訝的注視著對方才終於發現，黑擎在笑！他居然在沉默中爆發出了笑聲！這又令百武軍一疑惑不解。
“怎麽？有什麽好笑的？”
黑擎依舊大笑不止，但隨後他突然收住了聲音，透過被汗水浸濕的發絲，一雙堅毅的眼睛怒視著麵前的這個惡魔！
“我是在笑你！最起碼，剛剛飛揚跋扈的你告訴了我一個好消息……”
“什麽？”
“原來二龍山的百姓真的都還沒有死……嗬嗬嗬，他們都還在你的手上！”
百武軍一頓時一怔！他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泄露了這個秘密。不過隨後他就冷靜了下來，又開始和黑擎談起條件來。
“不錯，那群抗聯的親人確實沒有死，二龍山的百姓是在我手中，那又如何？這改變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他們的性命現在和你拴在一起了！隻要你不合作，現在活著的，我一聲令下他們也能變成一灘死肉！就像那個不知死活的老頭一樣！”
“哼，那老人的生命比你更有價值，他的死也比你更有意義。正如他所說，起碼他不是懦夫……”
“哈哈，怎麽？在你眼裏死了比活著更有價值嗎？”
“每個人的生活都會以同樣的方式結束，區別隻在於他們是如何活著又是如何死去的……不錯，做懦夫確實可以活下去，不過在我看來那生不如死！人總會有一死，但懦夫在真正的死亡來臨之前已經飽嚐死亡的恐懼，勇士則是在舍生取義的那一刻，享受死亡的滋味！在你殘酷暴行下犧牲的那兩人，都是為了民族大義而死！他們都是勇士！是永遠不朽的英雄！他們會被人銘記，不像你……隻會被人憎恨！”
“哼，你想當英雄是嗎？想被人銘記是嗎？大道理說的倒是不少啊……像你們這樣的英雄，千百年後還會有誰記得！我告訴你，曆史永遠是為了記錄大人物、大事件而存在的！像你們這樣的無名小卒在人類曆史上死的何止成百上千！誰會去記得你們！好啊，你想死是吧？你想死的時候我隨時可以幫你！但不是現在！我現在要知道波利科夫的所在！如果你不說我發誓一定會讓你見識見識什麽叫真正的人間地獄！”
正待百武軍一張牙舞爪的吼叫之際，角川走進了牢室，伏在百武的耳畔低聲說了句什麽，而後百武軍一便恢複了常態，站起身來甩下一句：“你自己好好考慮吧！我會再來的！”而後便揚長而去，徒留黑擎一人靜坐在黑暗之中……
原來，將百武軍一叫走的是山田乙三的一通電話。電話裏，山田乙三委婉的詢問了這次震驚朝野的抗聯突擊哈爾濱事件！不過既然事情已經被解決，而且還是被百武親自解決！那麽也算是有了善終。更重要的事情，是山田乙三極為關注的日本皇族交代的任務。
“最近又有一位親王要來你這邊視察了，你最好準備一下迎接檢閱！嗯，那個朝香宮親王布置給你的任務，完成的怎麽樣了？”
“咦？呃，他們仍舊在動工，應該已經快完成了吧？”
“什麽叫應該啊？！”
“叔父……不，將軍！我現在身在哈爾濱不能抽身回去，所以不太了解那邊的進度，而且哈爾濱這邊還有些要緊事需要處理，我想過幾日……”
“你開什麽玩笑！親王馬上就要來了！過幾日！你不知道看新聞嗎？！現在還有幾日可等啊！親王布置的任務為最優先解決！我告訴你百武！要是這次在親王麵前搞砸了事情！到時候誰也保不了你！”
“啊……是……將軍……”
掛上電話之後，百武軍一癱坐在寬厚的椅墊裏，皺著眉頭思索著今後的打算。金百合是第一優先！那是萬萬不能出差錯的。可是黑擎這條大魚他也不想留給別人……那麽，到底該怎麽辦呢？
終於，最後他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角川！進來！”
“將軍，您有什麽事？”
“你吩咐特種大隊，把這次逮捕的抗聯連同那個叫黑擎的中共特工一並帶回道河，記住要秘密的進行，誰也不能知道這件事……”
“啊？可是長官，把那群家夥留給憲兵隊審訊不就好了嗎？為什麽要……”
“廢話！那可是我一直追蹤了很久的任務！現在好不容易才剿滅了哈爾濱的中共情報站還逮捕了這個黑擎！我怎麽可能把這個任務移交給別人！難道說我晉升為少將，以前的任務就都應該放棄嗎？你知道這個波利科夫移動諜報組的案子費了我多久的心血嗎？！還不快去辦！我們過一陣子就必須趕回去了！明白了嗎？”
“是，將軍！呃……對了長官，還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些德國人的事情……”
“你又想說什麽？”
“以前向您匯報過的，德國首都柏林被蘇聯人攻陷了，他們的元首阿道夫.希特勒也已經自殺了。現在德國已經戰敗，這個消息，要不要告訴那兩個德國狙擊手呢？”
“唉……”百武軍一唉聲歎氣道：“你傻了，角川……這麽好用的兩柄利劍，要是這麽輕易就放棄你不覺得可惜嗎？！記住，這件事情絕對不要當著他們的麵提起！我之前命令特高科監視好他們，讓那兩個家夥的電台信息時刻在我的掌控之下就是怕他們知道這件事情而放棄行動回國！要連蒙帶騙的讓他們留在這裏！你明白了嗎？”
“哦，是，將軍！我了解了……”
望著角川離去的背影，百武軍一神經質地啃咬著自己的大拇指，心中不斷地思索著，籌劃著接下來的陰謀。
“一個個的都那麽麻煩。哼哼，黑擎，你小子別想這麽容易逃出我的手掌心……”
“將軍，您妹妹想要見您。”
再次抬起頭時，傳令兵正在傳達百武葉子的請求。
“她來幹什麽？這裏又不是女人應該來的地方！真是讓人操心……”
百武軍一暴躁的走出辦公室，卻在開門的瞬間撞見了葉子那晶瑩如水晶的眼瞳。
“咦？你哭過了？怎麽回事？”
葉子沾了沾自己的眼角，隨即恢複了常態，她沒有回答哥哥的問題而是開門見山的說道：“我想見那些犯人一麵。”
哼，都不問問我的意見嗎？百武軍一憤恨地想。
“不行！他們都是很重要的人犯，你見他們做什麽？”
“他們曾經救過我，我隻是想去看看他們，我保證我很快就會……”
“那些人是曾經打算傷害你的罪犯！他們殺了八名高級軍官！還槍殺了我們那麽多的士兵現在你卻覺得他們救過你？開什麽玩笑！你應該感謝的是那些日夜尋找你的日本士兵！要不是因為你的被捕事情也不會這麽複雜！我還沒有去問你到底是怎麽被劫持的呢？你卻來這裏對自己的仇人獻殷勤？你是不是瘋了！仔細想清楚誰是你的救命恩人吧！”
“不管是誰，總不會是對我的生死不聞不問的你！”百武葉子霎時間淚如湧泉，她感到自己已經心如死灰，忽然覺得好心酸。“從我被劫持開始！你都做過些什麽！我去問過別人，他們都說你回到司令部去了！你關心的是那些高官的安危！根本就不是我的性命！我隻是你想要剿滅那群抗聯的借口而已！”
“混蛋！你怎麽可以這樣說！我是你哥哥！”
“我從沒有過哥哥！從你穿上軍服的那一刻……我就早就沒有你這個哥哥了！”百武葉子聲嘶力竭的大喊著，感覺自己的心都快被震碎了。而嘶喊過後她便拂袖而去，一個人徑直走向監獄牢區，扔下了仍舊留在原地震撼地望著她背影的哥哥。
“閃開！”葉子一開口便罵走了一個意欲攔住他的日本兵，當對方認出這位就是百武家的大小姐時就遲疑著放她過去了。葉子不消一會功夫便找到了振華他們所在的監牢。此時的李振華，早已失去了那般神采奕奕的風度，他就像是被拔去翅膀的蝴蝶，連掙紮的力氣都被抽走了，隻知道蜷縮在黑暗裏，任憑歲月漸漸奪走他最後的一絲生氣。
“振華？”葉子主動呼喊他的名字，但是對於這種有些親昵的稱呼，振華並不領情，隻抬頭看了她一眼便重又低下了頭凝望著地麵上的某一點一動不動地靜止著待在那裏。
“我隻是想來看看你們，你們……”葉子本想問大家還好嗎之類的話，但又覺得在這樣的境況下說這種話未免太可笑了一時之間竟揶揄了起來。
“事到如今，你還來幹什麽……”還是李振華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是百武軍一的妹妹，到這裏來看我們這些敵人有什麽用意，是你哥哥想讓你來套我們的話嗎？要是這樣你趁早……”
“不是的！不是的，我這次來完全出於自己的意願！誰也不能去命令我做什麽，哪怕是他！”百武葉子打斷對方情緒激動地訴說著，同時她也清楚的看到了抗聯們敵視的眼神，“我知道你們都心存怨恨，你們的同伴被處死的消息我也知道了，我也為他的死感到難過……”
“你到底是來說什麽的？要是隻有這些的話希望你能走開！”李振華大吼道：“你以為這種偽善的嘴臉能換來什麽嗎？！什麽也不能！就算你感到再難過也無法體會親眼看著同胞死去的我們的心情！收起你那套吧，就算你沒有惡意，我們也不需要憐憫……”
“不，不是憐憫，我隻是……我隻是想來說聲謝謝……”
葉子的話讓振華愣在了當場，在他還在思索這個女孩話語中的含義時，葉子已經開口訴說了自己的心境：“我之前的心情一直很是複雜，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麽去麵對你們。我也有朋友死在了你們的手裏，我最好的姐妹在司令部的時候被害了，她是我在這個國家唯一的朋友，但是她也不在了……我本來是恨你們的，以前一直把你們當做真正的匪徒，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曾疑惑過，沒想到和自己年紀這麽相仿的人也會是殘忍的匪徒……可是在被你們劫持的這一路上，你卻總是處處保護我，還救過我的命。你是個好人，真的，這是我的真心話……”
李振華抬頭凝望著那個他曾經保護過的日本女孩，從她清澈的眼眸中振華沒有看出一絲惡意，但是複雜的心情依舊讓他無法釋懷，他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就在這時，看管牢房的憲兵站在一旁說道：“葉子小姐。將軍馬上就要過來了，如果您再不離開他會怪罪我們的……”
葉子別無選擇，她也無法忍受暴躁的哥哥對下屬的態度，她隻對掛念不下的人做了最後一次嚐試。
“振華，我能和你握握手嗎？”
麵對振華疑惑的目光，葉子的臉瞬間變得緋紅，趕忙解釋道：“因為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點的，沒有你，我可能早就死在那個山穀中了……”
振華猶豫了一陣，但最終他還是伸出了右手，穿過鐵窗，觸到了那軟軟的、充滿溫暖的手臂。此刻，李振華的眼睛瞪得溜圓，隨後他勉強鎮定了心神，才沒有被外人看出破綻。
“謝謝……那我走了……”百武葉子逐漸縮回了手臂，站起了身。在最後，她對鐵窗內的人們報以鼓勵的目光，一直殷切的注視著他們所有人。
“要活下去啊！振華……”
葉子離開了，帶著今日這些階下之囚所能感受到的最後一絲溫馨遠去了。直到日本人將他們帶出監牢，帶到卡車上執行移送任務之時，關大鵬還在叨嘮著對葉子這次拜訪的目的百般質疑。在這些騷亂聲中，隻有振華的心中充滿了希望，他對自己不斷地鼓勵道：“我一定要堅強起來！要活下去！一定不能讓大家白白地死在鬼子的手裏！”
這股信念不僅僅來自於他自身的堅強，支撐著他的還有那冒著殺身之險冒死送來一柄刀片的有心之人所傳遞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