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局
在已經可以遙望到哈爾濱市的地方，陳磊率軍停了下來。此刻，他隱匿在一座山頭的樹叢中，望著平靜的哈爾濱，心潮澎湃，不禁激動的喃喃自語。
“好，城中果然兵力空虛，現在潛入的話鬼子可是做夢都想不到啊！”
“還是謹慎一點吧。”黑擎也待在一旁，口中呢喃有聲：“我不是潑你冷水，但是咱們總得考慮好脫逃的事情吧？一而再再而三的挑動著鬼子的神經，他們很有可能惱羞成怒，那樣的話對我們就不利了……”
關大鵬在他們的身後憤恨不平地嚷道：“那樣更好！那就趁勢再殺他們一輪！好替上次陣亡的弟兄們報仇！”
“報仇是一定的，但是最重要的是要把許雲飛大哥和老趙救出來，要是和鬼子過分糾纏的話就得不償失了。”
“黑擎說的對。”陳磊附和道：“現在我們必須謹慎行事，但我們也不能太過磨蹭，已經過去兩天了，現在還不知道他們會怎麽對待雲飛大哥呢……大鵬，你去叫大夥原地休息，然後你們幾個小隊長都給我過來，咱們商量一下具體方案。”
在關大鵬悶悶不樂的跑去執行命令後，隊伍裏的幹部級人物紛紛聚集在了一起。李振華依舊是陪在那兩個日本女人的身邊，他經過兩天漫長的徒步行軍，已經勞累不堪，他有時候會想，自己也許真的不適合去當兵，跟他們這群人比起來，他的體力簡直不值一提。就這樣思考著沒過一會，他便靠在了樹木旁邊，疲憊的進入了夢鄉。而他手中的繩索，也就這樣鬆垮垮的搭在了一旁，百武葉子此刻就坐在李振華的旁邊，看著那低垂著的雙手，眼中充斥著異樣的光彩……
老兵們都去商議行動計劃了，那些新兵則待在深林中養精蓄銳。就在大夥鬆懈之時，卻沒有發現，一個嬌小的身影已經在悄悄地打量著他們那堆積在一起的槍械的主意了！
孫為禮不算是老兵，所以就沒有像以往似的屁顛屁顛的跟著關大鵬，而是和其他士兵們呆在一起。少頃，他就有些坐不住了。倒不是說他不習慣和其他抗聯戰士在一起，隻是在這兩天的東奔西跑中，他幾乎沒怎麽上過廁所，之前的大雨，他們又補給了不少淡水，他自己打滿了一壺不說還喝了不少，此時看來是自己的“小水壺”已經撐到極限了，孫為禮急匆匆地站起身，雖說尿急在即，但是好心的他還是輕手輕腳地邁步向前，生怕打擾了那些還在休息的抗聯戰士，他斜跨著槍，來到一旁的樹林中，正準備方便，但肩頭的槍支卻總不住地往下滑，孫為禮索性解下槍來，將步槍斜靠著搭在一棵樹旁，自己背過身去，解開褲子對著樹林深處痛快地釋放著。
水流的“嘩嘩”聲掩蓋了草叢中的漫步聲，令孫為禮完全沒能察覺身邊的黑影，當他終於方便完畢，轉過身來，卻見一嬌小的身影端舉著那把步槍，顫巍巍地指向了自己！
是那個日本女孩！
孫為禮慌忙地提著褲子，手忙腳亂地係著褲帶！同時驚訝的望著眼前的這個女孩。他下意識地想要大喊呼救，但百武葉子早已看出他的意圖，先他一步拉動了槍栓，並用清晰的中文低聲說道：“不許叫！不然我就開槍了！”
“什麽？”孫為禮提著褲子一臉的驚訝！“你會說中國話？”
“我從來也沒說自己不會！你站在原地不要動！不然我就開槍了！”
“呃……可是，你開槍和我大聲喊不是一個道理嘛？”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出聲！”
須藤妙子緊跟在葉子的身後，緊張的觀察著四周，低聲附在葉子的耳畔用日語說道：“小姐，別跟他糾纏了，咱們還是趕快逃跑吧！要是那群人醒了，咱們就沒有機會了。”
“可是他已經看見我們了！絕對不能放過他的！”
“可是，您能怎麽樣呢？您能殺了他嗎？”
這話觸動到了葉子的內心，她真的下得了這個手嗎？
“我……我當然不會殺人，可是留著他也不是辦法，還是把他打暈吧？”
妙子緊盯著葉子那恍惚的眼神，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小姐，把刺刀拔下來，我來殺了他……”
“你說什麽？！”
“把步槍上的刺刀拔下來，給我！”妙子的眼神變得冰冷而決絕。她一把就扯下了槍頭的刺刀，隨即將刀收攏於腰後，毫不猶豫的向孫為禮走去。葉子覺得在這一刻，自己都不認識眼前這個溫和的女仆了，她那一瞬間的眼神隻能讓葉子感受到死亡和鮮血……
“你真的要……”
“這是唯一的辦法，小姐……”妙子背對著葉子小姐低聲回應著：“反正這種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孫為禮完全沒明白她們在商量什麽，隻知道情況越來越不妙了！自己一心想著如何呼救！而此刻在不遠處的山石旁，熟睡的李振華被樹葉上滴落的露水點了一下鼻尖，那股冰涼的感覺霎時間讓他恢複了神誌，他隻睜開了半隻眼睛便已經發現了情勢不妙！看著鬆鬆散散，癱軟在手中的繩索他的心髒都快停止了跳動！李振華焦急地站起身，四處張望著，他很清楚那兩個女孩一定是逃走了！但現在的他連對方逃走了多久都無法確定，隻能急匆匆的向周圍的人打聽消息！
抗聯的隊伍頓時騷亂起來，這一幕也被一直跟蹤在後的馬西亞斯看在了眼裏。他們剛剛通過電台得知了司令部高官百武軍一的妹妹和女仆失蹤的消息，由於在司令部裏與其有過一麵之緣，馬西亞斯依稀能夠記起她的模樣。而且它幾乎已經可以肯定，麵前的這些人就是大鬧關東軍司令部的抗聯！隻是他們的人數和日軍匯報的從哈爾濱逃走的人數不符，關於這一點馬西亞斯解釋為抗聯分頭逃竄了，他本來想到過：如果波利科夫不在這些人裏，那麽他就有可能是跟著另一路人向北逃了，目的就是逃往蘇聯境內。如果真是這樣，那現在跟隨這群家夥純屬浪費時間，但是由於不清楚波利科夫具體的行動路線，所以將這群人捕獲並逼問情報就成了接下來行動的關鍵！
正巧此刻，情況突變，馬西亞斯已經可以看出抗聯們是在搜索什麽。剛剛他曾透過望遠鏡親眼看到兩個女孩落荒逃進山林，當然她們並沒逃多遠，不過細心的馬西亞斯還是看出那兩個女孩不像是中國人。
“那麽白嫩的皮膚，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大戶人家的小姐，絕對不是中國人！尤其是還跟這幫抗聯待在一起……”
“那怎麽辦？能確定是百武軍一的妹妹嗎？”
“嗯……一個小姐一個女仆……的確有可能。看來，必要的時候，我們要施以援手……”
在山林中，李振華已經找到了在林子中與孫為禮對峙的葉子！他驚訝於那個看上去嬌小柔弱的女子竟有舉起槍的勇氣！但對方也發現了李振華，兩個毫無作戰經驗的女孩霎時間沒了主意，其他的抗聯也聞訊包圍過來！葉子真的想不明白這群人怎麽動作如此迅速，就像是從地裏長出來的一樣！
有的人正呼喝著叫葉子放下手中的槍，有的人則是直接舉槍就想擊斃她！李振華見狀急忙衝上前去，攔在了眾人之前！
“等一下！先不要開槍！”但正當好心的他主動替葉子阻攔眾人之時，葉子卻把槍口轉而指向了他！
在李振華訝異的眼神注視下，葉子高喊著：“你們都把槍放下，不然我就開槍打死他！”
李振華目瞪口呆，他漸漸轉過身體麵對著那個女孩，心中有著一絲憂慮。
“你們別過來！我說過了！都放下槍！”
她的中文說的很清晰，但是聽到這句話的人卻沒有一個照做。
李振華也不再彷徨，他挺直了腰板，徑直向葉子走去。葉子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完全不知所措，她勉強用顫抖的雙手抬著步槍，一邊威脅著李振華：“不要過來！我說不要過來！不然我真的會對你開槍的！我真的會開槍的！”
陳磊等人也聞訊趕來！麵對著眼前的形勢，葉子絕望地大喊大叫，但李振華絲毫沒有要止步的意思，直到自己的胸口頂在步槍的槍口。
他抬起頭，眼神溫婉而又堅決。
“如果你真的想這樣做，那就開槍吧。”
葉子的手指已經顫抖的不能再握緊槍支！最終絕望的她還是瀕臨崩潰的邊緣，緩緩地鬆開了握槍的手，痛哭著癱坐在地。
李振華一臉悲憫的站在原地，依舊望著那個無所適從的日本姑娘。孫為禮在大鵬的提醒下，匆忙撿回了自己的步槍，其他人又把妙子也抓住了，這次可是捆了個結實。而一旁的李振華卻沒有急著將葉子捆綁束縛，而是蹲在葉子的身邊，少頃他終於開口說：“我知道你很想回家，不想和我們待在一起……”
依舊痛哭不止的葉子帶著一副哭腔說：“我當然很想回家！誰願意和這麽多危險的陌生人待在一起啊……嗚嗚嗚……”
“對不起，但是現在的情況，我們隻能這麽做，你既然會說中國話，那我們之前所製定的計劃擬也一定都聽到了吧……”李振華一語中的，葉子也隻能默認。“既然是這樣，你也知道我們要去救人，所以這個計劃絕對不能因為你們而暴露。好了，你跟我過來吧……”
“你們又要去殺很多人了是嗎？”葉子冷不丁問道。李振華輕笑了一聲，好像極不願意回應但卻不得不說清，“有些事情，也許你這樣的移民不知道，但是……你必須清楚，這場悲劇的直接受害者，是我們中國人！”
“沒有人願意打仗的！我也不喜歡這場討厭的戰爭！”葉子盲目的叫嚷著，李振華不再理他，將她的手捆綁完畢後就將繩子交給了孫為禮，自己兀自向山林外走去。
“你根本不能理解我的心情！戰火已經要燒到日本本土了，你們還想怎麽樣？戰爭已經要結束了！嗚嗚嗚……我們就要沒有家了……”絕望再度湧上了葉子的心頭，她嗚咽著用雙手捂住臉頰，連連抽泣：“可是我，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啊……”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想大家也都能理解的。要知道這裏所有的人，都是早已失去了家的……”此刻，李振華遙視著前方，望著那原屬於自己的家園，握緊了雙拳！但是，那本應堅定的聲音卻聽起來如此的悲涼。
於是這背影，深深地烙印在了葉子的眼中。
“看來他們要對百武軍一的妹妹不利啊……”
艾倫低聲說道：“他們是要下毒手嗎？”
“我想是吧……沒理由留著她們啊？可是為什麽一直帶著這兩個日本女孩呢？”
“管不了那麽多了，長官！情況緊急我們不能猶豫了啊！”
“嗯……”
正當馬西亞斯還想要仔細觀察觀察形勢的時候，艾倫的電台收到報告，告知他們日軍的大部隊已經趕到附近，要求精確地點，他們要對這個山頭展開合圍！
馬西亞斯心中大驚！他清楚隻要是雙方打了起來，抗聯勢必會躲進樹林！鬼子的包圍未必能成功，那種一成不變的步兵戰法不適合圍剿一支遊擊隊！
但現在的情況，不容遲疑了！馬西亞斯命令艾倫將情況匯報給日本人，而後他們兩人迅速展開牽製行動！將這一小撮抗聯牢牢的釘死在這片山頭之上，讓他們無法隱匿於茂密的樹林之中！
“準備。好戲要開始了！”
“你現在好點了嗎？”李振華沒來由的一句話令百武葉子久久呆若木雞，隨後振華隻得重新解釋：“啊，我是說你上次險些跌落穀底，不是還扭到了腳的嘛……”
“哦，已經沒事了……”葉子默默回應著。
“哈，那就好……”
隨後良久無語。經過了沉默，最終葉子還是說出了自己一直壓在心底的疑問。
“你……當時為什麽不躲開？”
“啊？你指的是……”
“就是我用槍……用槍對準你的時候……”
“哦……那個啊……”李振華答非所問地看著她：“那麽，你會開槍嗎？”
麵對振華的反問，葉子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會。”
“你又是為了什麽呢？”
“因為……因為你是好人……”
“是嘛。我的理由也和你一樣啊……我也堅信，好人是不會殺人的……”
太陽正跳動著漸漸升起，馬西亞斯借助著拂曉的微光仔細測判著眼前的山石林地，他和艾倫這兩日的追蹤行動，始終保持著在四百米距離外的山岩上觀察著陳磊、黑擎等人，因此現在他們也盤踞在一處隨時可以發動攻擊的位置上。由於季節轉暖，他們的服裝也換成了更加貼近初夏季節的原野綠色迷彩，大塊雜色斑點覆蓋的偽裝服上縫製有便於安插點綴植物、枝葉的小環，那上麵此刻也布滿了他們從野地內隨手可得的偽裝材料。服裝上楓樹葉型的圖案和大量的雜草、枝葉將馬西亞斯和艾倫包裹的嚴嚴實實，比起馬西亞斯的軍帽，艾倫的鋼盔上也可以安插偽裝植物，所以看起來隱蔽的效果就更完美了。
此時的這二人，就如同兩尊草垛般靜靜地趴在山巒之上。馬西亞斯冷靜耐心的觀望著四百米外的山林，陳磊他們所在的地勢恰好又比馬西亞斯的狙擊陣地低矮許多，因此居高臨下的狙擊手非常有把握對他們予以格殺！
馬西亞斯用手扭動著瞄準鏡上方的測距調節鼓，又將焦距仔細校準，隨即在他的光學瞄準鏡片中出現了清晰的景象：陳磊、關大鵬、李國昭、張天明、黑擎等人聚集在一起像是在商討著什麽，其餘的抗聯義士，分布在山石嶙峋、枝葉茂密的林間，不過由於他們所在的山頭樹木多為低矮灌木，因此隱蔽的並不完全，尤其是現在，看得出李振華和孫為禮已經重新捕獲了百武葉子和須藤妙子，大部分人正聚在一起，正是出手的好時機！
“看得出他們誰是領頭的嗎？”艾倫手持望遠鏡，一邊仔細觀察著一邊嘀咕道：“這幫家夥怎麽穿著打扮都那麽亂啊？居然還有穿日軍的軍大衣的？！”
“他們的服裝本來就是雜七雜八的，別忘了他們不是正規軍……”馬西亞斯心知不能擊斃黑擎，那麽起碼要讓他失去最基本的行動能力！
十字分劃線的正中出現了黑擎的身影，準星漸漸下移，直至他的腿部。由於這樣的距離瞄準一個人移動的雙腿十分不便，所以馬西亞斯謹慎地遲疑再三，細細的校對著目標的距離。
“哼，忍著點疼痛，你可千萬別死了啊……”一聲低語過後，馬西亞斯.舍普.溫斯伯格屏住了呼吸，將食指緩緩地放置在“毛瑟”K98K狙擊步槍的扳機之上，靜聽著自己的心跳……
清晨的太陽逐漸升高，光芒沿著樹梢流淌過來，刺進森林的深處。就是在這一瞬間！細心的孫為禮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強光！這讓他猛然想起了在二龍山時的大戰之中，曾經在月光下閃現的那股強大力量！
“難道是……”
孫為禮看見光芒從自己的眼前閃過，有那麽一秒鍾他還以為對方的目標就是自己！但當他發現光芒逐漸移至自己身後的黑擎之時，他才忽然醒悟過來！
而就在此時此刻——馬西亞斯的右眼藍瞳也緊緊的凝神在黑擎的雙腿之上！手指漸漸向扳機施加壓力……
“小心敵人！！！”不料孫為禮大喝一聲便不顧一切地向黑擎猛撲過去！就在同時馬西亞斯也扣動了步槍的扳機！
“砰！！！”
短短一瞬間，一股炙熱的金屬射流便穿透了孫為禮的大腿外側！高速旋轉的子彈在他的肉體上留下了一塊巨大的傷疤！隨即子彈依舊保持著恐怖的速度深深地釘進了他們身下的泥土之中，隻留下一線灼熱的火藥氣息……
裹挾著高溫的銅製彈殼以優美的拋物線旋轉著自馬西亞斯的臉側劃過。但子彈卻在眾目睽睽之下射中了不正確的目標……
“什麽？！”馬西亞斯居然打失了！這樣的一幕連在旁邊觀看的艾倫也震驚不已！他在跟隨馬西亞斯南征北戰的時候，從未見過這個身經百戰的狙擊高手有任何一次的失誤！馬西亞斯的格言就是：失誤——帶來死亡！艾倫也是將此銘記於心才在這場空前絕後的世界大戰中存活下來的！但是這次……
“該死的支那人！運氣還真好！”艾倫手舉望遠鏡，低聲怒罵！馬西亞斯卻是皺眉微微搖頭：“不，是我太猶豫了……可惡，真是小看了他們！哼，下次你們別想再逃掉了！！！”
馬西亞斯重新振作精神，一擊失手！決不可重蹈覆轍！他迅速拉栓上膛！槍口再度對準了抗聯義士！
黑擎驚慌之餘還不忘去救助孫為禮，但卻被陳磊一把推入旁邊的草叢！精明的他早已看出敵人的目標其實是黑擎！所以此刻絕不能讓黑擎身處險境！
馬西亞斯在拉栓之際黑擎已和陳磊遁入樹林之中，這令重新瞄準的馬西亞斯大為光火！即已失去目標，如此一來，便隻有一個方法了！那就是全力殺傷這裏的抗聯，將他們死死的釘在這裏！等候日軍部隊趕來合圍這座山頭！
一想到此，馬西亞斯決定再次出擊！此時的瞄準鏡中出現了一名穿著繳獲的日本軍大衣的抗聯趕去救治孫為禮的情景！後者的腿部被掀去了一大塊肉，正在地上痛苦的掙紮著，那名抗聯戰士則一把抓住孫為禮的胳膊將他也拖向樹林！妄圖躲避死神的追擊！
但，這發子彈終究還是傾膛而出！被打蒙了的孫為禮完全意識不到現場的狀況，隻知道自己被什麽人在泥地上拖拉著，這時隨著那聲槍響，孫為禮忽而聽到有人大喊：“畜生！”而後，本來拉住孫為禮雙臂的那個人毫無征兆的一頭栽進了濕地中的雨水坑！孫為禮抬起了還在迷蒙中的頭顱，親眼看著那個曾一心想要救助他的人在濕滑的泥土地上蹣跚地站起了身，踉蹌著走了幾步之後便再度倒了下去！他口中不停地吐著鮮血，很快就斷氣了。孫為禮掙紮著爬向對方，等到湊近他的屍體之後，才終於看清對方頭顱後部的巨大血洞——子彈是從他的嘴裏射了進去又從後腦貫穿了出來！直接擊穿了頸椎從而奪取了他的性命！
但即便如此，還是有很多人沒能真正的認識到這次精妙的狙擊！數位抗聯義士毫無躲避之意！而是拿起自己的步槍、機槍麵向子彈射來的方向開始胡亂的掃射著！
“不要傻站在那裏啊！”黑擎急切的大聲嚷叫著！隨即又想要衝出草叢但卻被陳磊的蠻力死死按住！
“你別出去！看不出對方是要打你的嗎？！你給我老實地呆在這裏！天明！你看住他！其他人給我尋找隱蔽！別和敵人硬碰硬！”
陳磊的命令還是來得太晚了，隻聽又是一聲槍響！一名抗聯機槍手的腦袋就爆開了花！鮮血濺滿了旁邊另一位抗聯戰士的臉頰！
這血腥的一幕並未讓那名戰士吸取教訓！而是令他更加的憤怒！他直立起身自以為掌握了敵人的位置，不由分說便舉槍射去，就在他為下一發子彈推彈上膛的一刻，自己的額頭也被揳穿了一個大洞！
“靠！奶奶的！聽不懂人話啊！找隱蔽啊！！！別他媽傻站著！找山石、樹木隱蔽啊！！！”陳磊的聲嘶力竭，終於換來了大夥的清醒，他們紛紛四散開來尋找掩護！躲藏在了山頭上林立的巨石和被早先的風暴刮倒的林木後麵。
隻要他們呆在原地不敢動，這就已經達成了目的。所以馬西亞斯並不打算多加浪費自己的子彈，同時他也擔心自己的位置被人發現，於是停止了攻擊。陳磊等人也終於迎來喘息之機，隻見陳磊將自己的下巴緊緊地貼在地麵上，頭上蓋著茂密的灌木，還不忘從林木的縫隙間悄悄地觀察著對麵的山巒。
“就是那邊的山林，對吧？是哪個混蛋打的那麽準？”
黑擎也有所疑問，但他突然回想起了二龍山上的一幕！低聲震驚的說：“不對！那山頭離這裏少說也有四百米以上！聽這槍聲也不是咱們熟悉的三八大蓋，倒很像是在二龍山上偷襲我和波利科夫的那個狙擊手！”
“啥？！你說的是……那幫德國人？”
“有這個可能……”
“媽的！陰魂不散呐！非要把我們殺絕嗎？！那群怪物一樣的士兵不會又蜂擁而至吧？！”
“不知道……那群家夥現在的行動情報對我們來說完全是未知數了……該死的……啊！孫為禮……”
黑擎驚訝的看到孫為禮還在地上奮力的向前爬著！這樣的行為無疑會招致狙擊手的射殺！去過蘇聯學習的黑擎還是見過些世麵的！對於德國人的神槍，他也絲毫不敢怠慢！於是他輕輕地扒開草叢，謹慎的低聲說道：“禮子！你別動！待在那裏別動！他們會打中你的！”
孫為禮看來是怕極了，完全顧不上理會黑擎說的話，隻是一味顫抖著嘴唇，一臉蒼白地向前扭動著身軀，就如同一尊聽不見聲音的機器，不斷重複著自己那緩慢卻致命的動作！
黑擎那邊是心急如焚！方大同卻想出了別的主意！他隨即喝令來了兩個士兵！後者謹慎地貼著地麵借著山石的掩護匍匐著爬來。大桶吩咐道：“你們誰的槍法好一些？”
一名士兵隨即點頭，大桶興奮地說：“很好！我們可以再試一次在二龍山上玩的把戲！隻是這次得修改一下戰術，哎？你跑步速度怎麽樣？”
“絕對比兔子強！”
“那就夠了！你盡全力跑到那邊的山石後邊！記住，要裝出很驚慌的樣子！然後你——用步槍精確瞄準對麵的敵人，隻要有人開槍你就打！你隻要找到敵人的位置我們大夥就一起往那裏射擊！”
“呃……那就是說讓我當誘餌？”
“怎麽？怕了就換別人！”
“沒事！方哥！交給我吧！”
“那就好！你放心，我們不會讓你死的！弟兄們都給我打起精神！別讓洋鬼子和日本鬼子都把我們看扁了！”
就在抗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之際，馬西亞斯也在仔細觀察著戰場的情勢。在他搜索無望的時候，隻有低聲呼喚一旁的艾倫，同時雙眼一刻也沒有離開自己的瞄準鏡。
“艾倫，看到那個中國特工黑擎在什麽地方了嗎？”
“好像是在那邊的樹林裏，剛才狙擊的時候我看到他了！”艾倫透過望遠鏡審視著山下的一切：“但是現在樹林裏一點動靜也沒有，看來他防範意識還是蠻強的啊……”
“該死……”馬西亞斯不由得咒罵著，與此同時，抗聯的作戰也開始施行了！隻見“兔子”小夥真的從山石後麵飛奔出來，全力向泥窪地的對麵跑去！馬西亞斯“咦？”了一聲，隨即便發現了逃跑的人並不是黑擎，他馬上意識到這是抗聯戰士耍的詭計，不禁低聲冷笑起來。
“看來對於狙擊和反狙擊，支那人要學的還多著呢……”
在這名抗聯戰士呈S型飛奔在山林之間的時候，射擊組的隊員也蠢蠢欲動了，自稱槍法準的那個小子穩穩地端著自己的步槍，微微從山石後麵探出頭來，妄圖瞄準即將開槍暴露位置的狙擊手。但隨風而來的那顆子彈，卻分明打破了他的妄想！
一聲震響過後，探頭瞄準的抗聯義士首先頭部爆裂而亡！大桶驚訝地迅速伏低身體，縮在山石後麵大喊：“不好！小子！快逃！”還在奔跑的家夥已經聽到了槍聲，不禁扭頭望去，眼角餘光恰好看到自己人頭破血流的一幕！恐懼令他以更快的速度拚命向那最近的掩體衝去！
“一定要趕上啊！！！”
一聲大喝！那小子奮力一躍！踩著倒塌的樹木，撲向了嶙峋的山石。就在他即將隱匿在堅硬掩體後的一霎那間，又一聲槍響傳來了！子彈在空中射穿了他的頭顱，帶著一大塊顱骨和碎肉飛濺向了他的身側。
本來溫熱的身體，落地之時卻已經變成了一具屍體。
這一刻，忽然變得寂靜。在這萬籟俱寂的時刻，方大同將後背緊緊地貼在山石上，胸口不住地起伏著，心髒劇烈的顫動著，恐懼的汗珠也從額頭緩緩淌下。
“可惡……這個混蛋！槍法也太準了吧？！”
至此，再沒人敢輕易動彈。樹林之中，李振華緊緊捂住葉子的嘴，為了不讓她的聲音招致敵人的攻擊，但卻險些憋壞了這個日本姑娘。她費力地掰開了對方的手，急切的表示道：“那些人有可能是來救我的！我出去和他們說，我沒事讓他們退到山下去！”
“不！那些人不像是日本人！那種作戰方式我在二龍山也見過的！好像是德國人！”
“德國人？德國人已經都離開中國了！他們又怎麽會在這裏？”
葉子語出驚人，竟將一旁樹叢後隱蔽著的陳磊和黑擎都聽得傻了眼。
“你……你怎麽知道？”
“我哥哥是特種大隊的司令官！就是他接待的那群德國特種兵！現在歐洲那邊，德國的首都柏林已經被蘇聯紅軍攻破了！他們現在是自顧不暇，所以全體歸國參戰去了！我還看到他們的部隊全部離開了哈爾濱郊外的臨時司令部呢……”
“特種大隊……難道你哥哥就是……？！！”
“我叫百武葉子，我哥哥就是少將百武軍一……”
李振華的腦袋此刻就如同漲滿了可燃性氣體，隻需要輕推一把的助力就可以讓他瞬時爆發！他也終於領會了人在極度震驚的情況下的確是什麽聲音、反應都無法做出來的，他就像一尊泥塑，靜靜地、僵硬地倒臥在那裏，癡癡地望著百武葉子……
陳磊可算是恍然大悟了，他像是自嘲般地喃喃說道：“原來我們釣到了這麽大的一條魚……媽的，真是當了回傻瓜啊……”
“那現在怎麽辦？！”黑擎低聲道：“孫為禮還在那裏呢！”
現在的孫為禮早晚會成為狙殺的目標，看著一臉鼻涕眼淚的他，裹挾著身上的汗水和血水的味道一寸一寸地向眼前的灌木叢爬去，就好像隻要爬到這裏就是安全地帶了！那份執著當真讓人不忍目睹！如果不是陳磊緊緊地握住了黑擎的手臂，現在的他定是要出去救人的！
“來不及了！不能坐以待斃！那家夥大概的方向是在那邊吧？”關大鵬不由分說，拾起捷克式輕機槍便由山石後麵舉槍勁射！“去救禮子兒！快！”
身後的一名士兵聞聲而動，借助大鵬的火力掩護，向著孫為禮的方向猛跑過去！滿打算就勢拉住孫為禮的臂膀將他拖入樹叢深處隱蔽起來，但很顯然他的速度遠比不上馬西亞斯的子彈！
遠方再度傳來一聲悶響！一枚7.92×57毫米的穿甲彈徑直飛向那名抗聯戰士的後腦，準確的擊穿了顱骨直刺延髓深處。
望著瞄準鏡中的中國人頃刻倒斃當場！馬西亞斯興奮地哼了一聲：“擊中‘杏仁’！一槍斃命！”
“好樣的！不過那個機槍手可真要命！我已經能感受到子彈的呼呼熱氣啦！優先解決他吧！不過話說回來，這家夥怎麽這麽眼熟……”
“哼，在我的瞄準鏡裏出現過的隻有兩種人——活人和死人！”
馬西亞斯冷笑一聲，隨即上彈完畢，再度將槍口指向了抗聯戰士們！這次十字準線正中的靶子，正是關大鵬！
“呀！該死的混蛋！有本事衝我來呀！！！”關大鵬還在叫囂著向對麵山頭的不明目標奮力開火射擊著，但卻忽略了敵人不會呆在過於明顯的地方這個事實，他完全可以將槍口對準山坡半腰處，不過現在，說什麽也晚了。
槍響了——馬西亞斯扣動了扳機！子彈旋轉著撕裂周圍的空氣經過四百米的空間距離在關大鵬的機槍座上狠狠地製造了一起“碰撞”！
一時間，火花四濺！關大鵬整個人也被震得飛了起來！向後仰躺過去，摔倒在地！一旁的抗聯隨即緊跟其後伏低身體，隱藏在山石之後。此刻，驚魂未定的關大鵬，被幾個人扶起，他胡亂推開對方，在自己的身上緊張地摩挲著。
“沒受傷……咦？我沒受傷？你們看看我身上有沒有眼兒？”
“有的話你就說不了話啦！”大桶這麽一提醒，關大鵬才終於鬆了口氣：“哈！還以為這回死定了，看來那家夥打失了！哈哈哈……”就在他頗為得意地重新拎起自己的機槍之時，才發現槍身的感覺變得很奇怪？他低頭望去，才終於發現——原來捷克式機槍的槍身正中被穿了一個大洞！槍機和槍栓部分受到重創，已經完全無法使用了！
他終於回想起來，由於自己不知道敵人的具體位置，所以一直在對山的頂端進行扇麵掃射！看來對方是特意等到他將槍口橫向麵對的時候對準槍身射擊的！不！不可能！怎麽可能有人打的這麽準！這個混蛋一定是蒙的！
關大鵬惱羞成怒！大喊著要別人再拿一把新機槍給他！古板、暴躁的關大鵬哪裏知道，這是德國狙擊手的狙擊戰術。在德國人看來，摧毀敵人的重要裝備，例如機槍和電台，比消滅他們的操作人員更為重要，因為人員可以隨時更替，而設備往往不能迅速更換。就是因為他們有這樣獨特、實用的戰術思想才能讓他們的先進武器裝備發揮最大的效能！
“艾倫你也選用穿甲彈，咱們把他們的武器都打掉！看看他們拿什麽來囂張！”
就在陳磊等人被困在林間毫無辦法之際，李振華忽然發覺山下的局勢不對勁？！很快，便有一名出去察看情況的士兵驚慌失措的爬了回來！
“不好啦！大哥！山腳下有鬼子！有好多鬼子包抄上來了！”
“什麽？！”陳磊頓時大驚失色！“糟了！早該想到不會那麽單純的！派個神槍手本來就不可能消滅我們……”
“呃，照現在這種局麵……繼續下去我看還真挺玄……”
“哼，就算那個德國佬的槍法準又怎麽樣？現在鬼子可是真要命的！要是他們真的包抄過來我們就沒有機會了！”
“突圍吧！大哥！”
“等一等……”陳磊扭過頭來，一雙狡猾的眼睛轉而盯住了百武葉子。
“我看現如今，隻能做一次卑鄙小人了……”
鬼子的部隊很快便完成了包抄的工作，眼看著抗聯的退路都被切斷，這麽一座單獨聳立的小山頭也毫無隱蔽性可言，馬西亞斯算是鬆了口氣。但是艾倫卻發出了一聲驚呼：“啊！那幫混蛋！終於開始拿人質做籌碼了！”
馬西亞斯隨即舉起步槍，透過瞄準鏡他看到了陳磊劫持住百武葉子向山下走去的情景。
“哼，比起和那個狙擊手對決，還是想辦法盡快從山中逃出去為妙！不然，回哈爾濱的目的就達不成了！”陳磊向眾人吩咐著，隨後將葉子交給一名抗聯，後者隨即用一把刀架在了日本女孩白淨的脖頸上，挾持著她。而自己則手持步槍，帶上幾個弟兄，悄悄的沿著山坡向下爬去。
走了一陣子後，果然遭遇到了日軍的搜山部隊，陳磊等人並未與其交火廝鬥，而是將葉子帶了過去。日軍不由分說，見人就打！抗聯想要還擊，卻被陳磊直至，他把葉子帶到第一線，緊張的葉子為了避免被自己人射殺，隻好用日語大聲的呼救，不過，這恰恰也正是陳磊的目的。
日軍很快便發現了百武家大小姐的存在，畢竟之前馬西亞斯和艾倫已經通過電台告知了他們這一情況，日軍巡邏隊的指揮官便特別注意這個情況。
果不其然，日軍馬上叫來會說中國話的翻譯，和陳磊等人對峙起來。在交談的間隙，還不忘利用電台呼叫增援並指示馬西亞斯二人不要輕舉妄動，一切以葉子小姐的安危為重！
馬西亞斯收到指示後輕哼一聲，靜觀其變。陳磊四下觀望，見狙擊手果然沒有再下殺手，便心知招數起了作用。他逐漸氣粗起來，大喝著命令日軍退後。正待日軍猶豫之時，陳磊揮手示意，挾持著葉子的抗聯遂舉刀在葉子的脖子上摩挲著。李振華仍舊有些不忍，出言製止。
聽到背後有人“哎”了一聲，陳磊自知是誰在擔憂，他歎息道：“行啦，振華，你也知道他是百武軍一的妹妹了吧……”
振華卻抬起頭說：“那她也是個無辜的人啊！我舉起槍加入抗聯是為了殺鬼子的！不是為了殺手無寸鐵的女人！”
陳磊現在不想和他執拗，隻能低聲向他做了保證：“你放心，等我們一突圍我就放了她！到時候，日軍一定會將她救下的。”
“啊……你說的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不然你以為我們逃跑的時候怎麽帶上兩個女人？”
振華稍感放心地歸於沉默，陳磊便再度對日軍展開了他的心理攻勢！日本人心知不能傷了百武小姐，於是各個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陳磊見狀便更加的肆無忌憚，他知道時間緊迫，這個時候得到消息的百武軍一很有可能派兵前來增援，這裏的駐兵一旦增多，不論是現在突圍還是之後逃跑都會變得更加困難！
“趕快讓他們退下！我們現在必須突圍出去！”
有了葉子這個籌碼，抗聯們都紛紛舉起槍一麵逼退日軍一麵向山下走去。這一幕著實令馬西亞斯唏噓不已。
“嘿，我叫他們來可不是為了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把人放走的！”
“那怎麽辦？”艾倫逐漸放低了手中的望遠鏡，他好像早已看出了馬西亞斯的決心。
“我們沒有回國而留在這裏是為了什麽？”馬西亞斯低聲自語：“艾倫，我想咱們都知道是為了什麽……”
“對，非常清楚……”
艾倫放下望遠鏡舉起了自己的Gew43，“我們的目的可不是為了優待那個大小姐！”
挾持著百武葉子的抗聯戰士此刻還在揮舞著手中的匕首，由於不信任日軍真會老老實實地放走他們，這名戰士緊張的左顧右盼，生怕在他走過日軍之後，有人朝他放冷槍！他的擔心到的確成理，不過這次的冷槍並不是日軍——而是身後四百米外的山林之中！
“砰！！！”
一顆步槍子彈撕裂了空氣旋轉著朝他襲來！在最後一瞬間，左顧右盼的戰士恰好向左觀望，這導致子彈隻是擊中了他的右臂！高速旋轉的子彈在炙熱的空氣中形成了獨有的氣穴現象！猶如風刀一般令他的手臂爆裂開來！頓時鮮血飛濺！
葉子則隻是感覺挾持她的人好像被一股強大的力量推了一把，直壓在了她的背部，帶著她一同沿著坡道滾下了山去！
須藤妙子驚惶失措的大聲呼喚小姐的名字，身體卻被另一位抗聯戰士緊緊地抓住不放！但此刻，槍聲再度響起！而這次，是同時擊發的兩槍！一槍一命！緊接著艾倫手中可以連發的Gew43又發威了！T字準線中出現的抗聯接連倒下！而日軍忽見百武葉子的威脅已經解除，隨即也果斷的發動大規模進攻！意欲直接救下葉子小姐，然後全殲這一小股抗聯！
陳磊覺出局勢不對！大喊：“趴下！”便匍匐至山坡之上。但此時他們所處的地形隱蔽物極少！他們剛才早已走到光禿禿的山坡處，雖然這裏對於遠在四百米外的馬西亞斯二人來說，是反斜麵，可以躲避他們的死亡狙擊，但是山下還有日軍呢！如果趴在山坡上，日軍向上的衝鋒就會對毫無隱蔽的他們造成極大的殺傷！而重新爬上山頭的話，無疑便給了德國狙擊手一個打靶的機會！
現在，前進也不可，後退也不行！陳磊等人完全陷入了一個尷尬的局麵！手中唯一剩下的籌碼就是須藤妙子，但是對於一個女仆，日本人毫不在乎。
孫為禮在之前已經被幾名抗聯救下，但現在失去人質之後，局勢惡劣到了極點，關大鵬等人也不知該把孫為禮帶往何處，想要隱蔽地逃回這山頭上的林木之間，但轉念一想，日軍已經包圍這座山頭，就算是躲，到最後也還是無路可逃！關大鵬覺得為今之計隻有背水一戰！可是眼前不斷被狙殺的同伴又讓方大同、黑擎他們對盲目的出擊毫無信心！
“媽的！到底該怎麽辦啊？！”
就在大夥手足無措之際，日軍大範圍的包圍也逐漸深入，日軍的迫擊炮兵也以列陣完畢，隻能一聲令下，就要對盤踞在山頭的這一小股抗聯展開絞殺行動！
麵對這樣的局勢，陳磊低聲自歎：“唉，看來這夥日軍早就在此地有所準備了……哼，那個狙擊手應該已經跟蹤觀察我們有些日子了吧？不然的話怎麽會讓我們陷入如此境地……”
“陳磊，現在不能盲目出擊啊……”
“黑擎，我沒打算出擊，這樣的局勢，向山下衝簡直就是送死。”
“那到底怎麽才能……”
“黑擎，你看的出來他們是為了你而來的吧？”陳磊的話令黑擎頓時陷入沉默，他漸漸領會了對方的深意。
“為今之計決不能讓你落入他們的手中。他們一定會對你嚴刑逼供，要你說出有關波利科夫的情報，就算他們最終知道波利科夫已被美國人擄走，也還是會仔細關注你們在東北的情報搜集工作的。”陳磊語重心長的說道：“你和波利科夫所收集的情報，雖然已經交給了抗聯北上的弟兄們，讓他們帶到北邊的交通站去，可我們終究不知道那份情報現在有沒有放在蘇聯遠東情報處的辦公桌上啊……如果在情報送抵蘇聯官員手中的時候，你卻供出了情報，那麽到手的資料就都成了廢物……不，或者說會成為反製蘇聯陷入被動的陷阱，這個道理你明白吧？”
“我知道，現在最好的做法就是……讓他們隻能找到一個死人！這樣一點泄露情報的機會都沒有了……對吧？”黑擎抬起頭，與陳磊那遺憾的眼神相視，後者卻難掩悲傷，將目光移開了。
“對不起了，兄弟……今天這一劫，我看我們已經躲不過去了……”
“炮隊準備，瞄準目標！”日軍指揮官一聲令下：“開火！！！”士兵們便紛紛將手中的迫擊炮彈滑進彈膛！隨即，一聲聲炸響便在山間爆裂開來！
陳磊等人沐浴在槍林彈雨之中，卻絲毫沒有閃躲之意。此刻的陳磊，掏出了自己的駁殼槍，顫抖著將槍口對準了黑擎……
“兄弟……”
黑擎正無語凝噎。身旁手持輕機槍的抗聯戰士又一個接一個的倒下了！待他們漸漸重新爬起之後，才忽而發現，狙擊手的目標還是他們手中的武器。一挺挺機槍被穿甲彈打成了廢鐵。
“來不及了……”黑擎眼看著周圍的形勢越加惡劣，自己則不忍目睹同誌們的慘死，於是挺起了胸膛，堅決的說道：“動手吧！陳磊！”
“唉……好兄弟！對不住了！”
陳磊閉上雙眼，瞬時扣下了扳機！
但就在這同時陳磊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掀飛了他的手槍！睜眼一看手中的武器上半部已經被爆開了一個大洞！鐵片和金屬碎屑濺了一地！陳磊覺得槍身逐漸燙手，這才趕快將武器丟掉！而黑擎隻是受了驚嚇，卻並沒受到傷害。
陳磊明白了究竟是誰搞得鬼，他怒不可遏的站起身，衝著對麵的山頭大聲疾呼！
“你們這群混蛋！想要老子的命就打啊！有本事衝人身上打啊！你們還想要怎麽樣？！混蛋！畜生……”
“你不要命了！”黑擎迅速衝上去將陳磊撲倒，重新隱匿在草叢後方，“與其被他們打死還不如自行了斷呢！咦？啊！”
黑擎驚訝地望著一枚迫擊炮彈墜落在自己的腳邊！轟的一聲炸裂開來！黑擎和陳磊二人都被巨大的衝擊掀翻在地，隻感覺一陣天昏地暗。但當他們在新鮮的泥土中抬起自己的臉孔時，卻又發現自己並沒有支離破碎，甚至是完全沒有受傷？！在驚訝之餘，還有些懵的黑擎抬頭望向那個彈坑！之前炸裂的炮彈噴出的並不是火焰和衝擊波，而是滾滾的白煙！而且現在它還在不停地冒出來！濃稠的讓人以為是澡堂裏的滾滾蒸汽！
隻吸進去了一點白煙，黑擎便忽覺五髒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想吐，又吐不出！一股說不出的難受！不多時，黑擎勉強站起身，又發現神智不清、視野模糊，這時他才意識到情勢不對！
“糟了！是麻痹性氣體！催眠作用很大，可……可為什麽渾身上下還這麽難受呢？難道又是石井部隊研究出的新兵器！可惡……”
黑擎奮力直立起身，還不忘攙扶著身邊已經有些氣暈八素的陳磊。
“別睡過去啊！醒醒啊！”正說話間，密集的彈雨再次鋪天蓋地砸來！白煙變得更加濃烈！黑擎忽然驚覺：“風向都是向我們能夠隱蔽的地方刮來的，這樣無論如何都會吸入這些氣體！在風向相反的地方，日軍正鋪開了陣勢等著絞殺死命突圍的我們，而在山坳周邊的可以躲避氣體的方向，正好在那兩個德軍狙擊手的射界之內！難道這都是他們事前算計好的？可惡……咳咳咳……”
黑擎已經感覺出自己不行了，用手捂著口鼻完全沒有效果，想要撕下身上的衣服當做遮口布，但發覺手臂已經麻痹的連撕扯的力氣都沒有了！最終，隨著顆顆爆彈在身邊落下，濃密的毒氣徹底淹沒了黑擎、陳磊和所有還在奮戰的中國人。在黑擎混沌的眼中，現在身邊的一切都變得緩慢，五感漸漸離他遠去，他也終於體力不支，癱軟地摔倒在了林野之間；他隻感覺好困好困，好像擺脫生死危機都沒有沉沉地睡去更加充滿誘惑力；耳畔，最終隻留住了同胞的絲絲和鬼子久久不散的惡吼……
馬西亞斯坐在山端，靜靜地凝視著遠方的山巒，時不時的向底下的戰場瞄上一眼，聽著艾倫不住的抱怨。“這幫日本人，這麽一來就像是放煙霧彈，什麽也看不清了！上尉，看來您是對的……”
“嗬嗬，早說過這樣就沒法進行狙擊了，不過這樣也好，煙霧瞬間變得濃密說明日軍的毒氣炮彈的殺傷密度絕對夠大！我們也可以放心了，他們根本沒有隱匿自己的機會……”
“那麽，這就算是成功了吧？逮到了那個中共的特工應該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吧？”
“不一定啊……”馬西亞斯若有所思的說道：“現在我們，一切唯有聽天由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