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麵

這是為我自己而寫的手記,本來我並不希望被別人讀到,但自從我完成了我畢生的傑作之後,我覺得眼前的世界都變了,自己也變得平和,平和之後就接近平靜,平靜了才發覺之前對於某些問題真是過於刻薄與激進,我也為此嚐到了不少苦果。

我是一個崇尚寫實主義的雕塑家,對於那些流行、前衛、荒誕的作品不屑一顧。也許是我觀念保守,但我素來對那種可以以假亂真,但又並不單純靠描摹對象的寫實風格的雕塑作品著迷。我重視技法和造型,提倡高超的造型、寫實能力才是優秀創作者的必要條件。

一件好的藝術作品當然應該和兒童把顏料潑灑到牆壁上的效果有所區別,畢加索說,“每個孩子都是天生的藝術家,問題是,怎麽在長大之後仍然保持這種天賦。”我覺得這原本就是一句屁話,因為任何傑作都是需要藝術家刻苦的鑽研、訓練、付出流汗甚至流血才會得到的“果實”。

與其去欣賞那些所謂抽象派藝術家的作品,我覺得鮮血噴濺、支離破碎的車禍現場反而更能令我感動!

所以,我很想創作一件藝術品,它不但寫實、以假亂真,還可以發人深省,讓所有目睹它的人全部為其折服,深深陷入它所營造出的那份淒楚、悲傷的氛圍之中。

我馬上就要創作這樣一件藝術品了,我要用極其脆弱的材質創造出一個美豔至極的女人,不不不,不能稱她為女人,應該稱之為“妖”或是“仙”,反正不是人。

《聖經》中記載,上帝親手用泥土捏就了人形,吹一口仙氣於其中,人便有了生命。我也想做這樣一個人,用自己平凡而粗糙的雙手去臨摹上帝的傑作,竭盡心血來換取作品的永恒。

我知道我成功了,但我也為此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深知我犯下了不可磨滅的罪行,但沒有辦法,我就如同傀儡,被一種叫做欲望的東西強製執行。

我鼓足勇氣把我的想法寫出來,也許讀過這篇手記的人,會認為我是個變態、異裝癖、瘋子、毫無道德底線的人……

不管怎麽樣,我確實成功了。

每個人的成功背後都不堪回首,我亦如此。

由於太多的謎題我解釋不清,我不是偵探,推理和邏輯能力與瘋子和低能兒不相上下,同時我又不信任警察,政府部門總有太多條條框框牽扯著,使人放不開手腳。

我是多麽希望讀到這篇手記的人能夠幫助我,把這件詭異的案件偵破了,那樣,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接受世俗的審判。

第二天上午,在昨天傍晚分手的地方,馬琳軒帶了她收到的那封匿名信。

張晴天接過粗糙的信封,從手裏的重量就猜出信上內容的長度。打開信紙一看,他立刻鎖緊眉頭,因為那上麵的文字簡直可以用天書來形容。

比A4稍小的格子紙上密密麻麻寫滿了漢字,沒有空格和標點,字與字都擠在一起,而且是用極其細的水筆寫就的,非常難以閱讀。

費了將近半小時的時間,張晴天才讀懂上麵的一部分內容。從表麵看,這份手記原本是在一個本子上的,因為紙張邊緣有撕扯的齒痕,紙張統一,新舊程度一樣。上麵的文字雖然難以辨識,但僅僅從開頭的一段記述看來,這篇文章絕不可等閑視之。

於是,馬琳軒幫助張晴天用鉛筆添加了標點符號,二人坐在樹蔭下繼續閱讀,然而下麵的內容就有別於前麵,似乎前麵一段話是開場白或者為之後所寫的鋪墊,後麵才是正文和所有細節,雖然有些散亂,但細細看來還是能夠理解的。

我壓抑不住地咳嗽著,隨後就是無休止的嘔吐感,我不得不從**坐起來。現在幾點了?我睜開眼睛看了看窗外,緊緊拉著的窗簾透不過一點兒光。

喉嚨猛地發緊,我捂住嘴,連滾帶爬地撲向洗手間,還沒等掀開馬桶蓋子,可怕的幹嘔聲就在洗手間裏回響。我沒有開燈,隻是依靠自己對房間的熟悉,才準確無誤地摸索到了洗手間。

盡管身子彎成了弓形,任由胃劇烈地抽搐,我卻隻吐出幾口泛黃的**,我的兩眼被淚水蒙住,鼻涕也已經淌到了唇邊。

我顫抖著伸出一隻手,狂亂地去抓放在旁邊的衛生紙卷,狠狠撕下一大塊,胡亂地在嘴邊抹了抹。

房間裏充滿著壓抑的黑,我開始渴望光明。走回臥室,我無力地癱坐在**,擰亮牆角的一盞地燈,燈泡泛起昏黃的光,空氣悶熱無比,可內心還是覺得那麽陰冷。

抽抽鼻子,那種味道又出現了,雖然我自以為已經適應了那種味道,但是,此時充斥在屋子裏的那種腐爛的味道又加重了。

我找出一瓶空氣清新劑,用力按住,直到再也噴不出一絲霧氣我才停下手來。被冷汗濕透的頭發貼在額頭上,黏黏的很不舒服,我用力把它們攏向腦後。

濃重的茉莉花味兒聞起來很刺鼻,不過還好遮蓋住了原先的味道,現在舒服多了。

我拿起一本書,可以集中精力看書了,這本書是我新買的,書上還散發著濃濃的油墨味兒。翻開了第一頁,扉頁是一張大幅的藝用人體解剖圖……

我不得不承認,從很小的時候我就和其他的男孩子有所分歧,我很喜歡女生。當然這並不奇怪,大多數的男孩也不例外。長大一些,我漸漸地覺察出自己和那些所謂正常的男性的確不同,他們喜歡女生們的身體,而我似乎更喜歡她們的衣服。

潔白的布麵上灑滿藍色碎花的連衣裙、緊身T恤、牛仔超短裙……每當我看見那些女生穿著這些漂亮的衣服招搖過市的時候,我都會暗暗地想:即便一個女人長得如何的醜,她都能穿上如此美麗的衣服,不管那衣服是錦上添花還是狗尾續貂。

我開始羨慕女人,更加迫切地迷戀她們的衣服。隨著年齡的增長,這種欲望夾雜著難以忍耐的性欲,變得越發的不可收拾。

有這樣的癖好或許不能都怪我,我的父母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因為他們不像普通人家那樣迫切希望有個兒子,而他們卻似乎由衷地喜歡女孩兒。可老天依舊不遂人願,把我賜給了這個家庭。

為了填補心理上的缺憾,在我的童年裏,他們經常把我打扮成女生的模樣,不讓我接近男孩子,說男孩子太髒,鼓勵我和女孩子一起玩兒,當我聽從他們的引導後,父母便會給予我更多更大的關注和愛撫。

小的時候我很乖巧的,聽話、溫順,具備所有女生的特征,而這些恰巧都是父母喜愛的,或許是他們漸漸促成的。他們給我起了個女性化的乳名,鼓勵我與各個年齡段的女生嬉戲,而且還常拿鄰居家的女孩子作榜樣對我進行教育。

就這樣,在無憂無慮的童年裏,我內心中時常把自己當成一個女孩子。

女孩兒是如此幹淨、漂亮、豐滿,而我對於自己瘦削幹癟的身體,卻越加覺得厭惡。我不斷幻想著能成為她們中的一員,我試圖穿上她們美麗的衣服,用以掩蓋自己身體上的缺陷。

在我6歲的時候,父母送給了我一條裙子。

那時,我家樓上住著一個小女孩兒,她比我要小一些,皮膚很白很柔嫩,一頭微黃的卷發垂在肩上,那感覺就像我曾經擁有過的洋娃娃。

雖然我比她大3歲,但她的個子隻比我矮一點兒,身體柔軟且豐滿。她成了我兒時青梅竹馬的夥伴,順理成章的,她也成了我一生中最迷戀的那個女人。

她的媽媽也很美、很摩登,這一對出色的母女行走在灰色的老樓裏,顯得鮮豔而耀眼,但奇怪的是,我始終沒有看見過女孩子的父親,因為當年的我,對“單親家庭”這一概念還毫不理解。

年輕的媽媽不愛與鄰居接觸,臉上總是掛著一種掩飾不住的憂鬱和悲傷,也許她們母女本不該屬於這灰色的世界,但命裏注定,又有幾個人能擺脫命運的羈絆呢?

那一年的夏天,鄰家妹妹經常穿著一件連衣裙,這或許是我第一次發覺異性的衣服是那樣的美。很快,在我的要求下,家人也為我縫製了一件和隔壁妹妹一模一樣的裙子。

我急不可耐把裙子穿上,鏡子裏的我顯得有些幹癟,尤其是兩條細細的黑色的腿,暴露在裙子外麵顯得異常突兀和醜陋。

盯著鏡子中的自己,我哭了,不知道為什麽要哭,我隻是覺得心底有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如此美麗的裙子穿在自己身上,為何如此鄙俗,難道這一切僅僅因為我是個男孩子。

不久之後,我便到了上學的年齡,父母為了讓我從小就受到好一些的教育,於是舉家搬遷,從那時起,我就再沒有見過鄰家妹妹……

一口煙吸得太猛,我又咳嗽起來,心沒來由的急躁,書被我狠狠地扔在**,無辜地攤開著,同時,我也把思緒拉回到現實。

沒有一本技法書上寫著如何製作一件與人皮一樣逼真細膩的衣服,事已至此,看來我也隻能邊做邊學了。

我狠狠地把最後一口煙吸進肺裏,掐滅煙頭,踉踉蹌蹌地朝廚房走去。

打開廚房的吸頂燈,光線清清白白很明亮,很真實,我再一次看見了她的臉,她的嘴唇依舊是那樣白,和她的皮膚一樣白得缺少血色。

她直挺挺地躺在餐桌上,嘴唇和眼睛都緊緊地閉著,毫無生氣。

我的臉貼在她的胸口上,卻聽不見她有力的心跳,不知過了多久,我從她的身上下來,把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地剝離,她完美的胴體暴露在我眼前,我伸出一隻手,緩慢地撫摸著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她是如此的美,是美的化身,我不能讓她的美變質、腐敗、爛掉,我要讓她的美永恒,把那種美製作成唯一一件令世人珍愛的藝術品。

所以,我下定決心,我必須利用一切手段延續這種美……

信上敘述的內容到這裏戛然而止,看得張晴天與馬琳軒一頭霧水。

“好像沒寫完?”馬琳軒眨著眼睛說。

“不是沒寫完,我覺得是寄信人故意有所保留。”張晴天說,“現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信是怎麽到你手裏的?”

“認屍後沒幾天,我在宿舍裏看書,有個陌生的男人給我打電話,他說他手裏有我一封信,問我在哪裏……”

“你就告訴了他?”

“是啊,當時我沒多想,因為我的手機號碼很少會告訴別人。我告訴那人學校宿舍的地址,然後又過了一天,我就在宿舍傳達室裏得到了這封信。”

“原來是這樣。”

“當時打開信一看,我的頭都大了,根本理解不了信裏寫的內容,我也沒敢仔細看,也許你知道,那種書寫格式很像以前流傳過的一種手抄的詛咒信,比如要親手抄寫20份分發給不同的人之類的。要是看到最後真有什麽詛咒,抄寫20份可不是件簡單的工作,雖然我並不相信那些,但心裏也會有疙瘩,所以我就把信裝回信封鎖在儲物櫃裏,好多天過去了,幾乎都忘記了。昨天聽到你提起那件名為‘紙新娘’的紙質雕塑,我就突然把一些細節與那封信聯係了起來,因為信上的內容給人的感覺很像是一位從事藝術工作的人寫的,你覺得呢?”

“我覺得手記的作者很可能就是爾東,這篇手記好像就是創作杜蘭朵的筆記或者心得,不知是根本沒寫完還是隻發給了你一半,總之,找到這個叫爾東的雕塑家才是關鍵。對了,”張晴天忽地想到了什麽,“你在這所學院讀書,你不也是學藝術的嗎?”

“是的,我是學服裝設計的。”馬琳軒回答說。

“爾東既然是藝術家,難道你在學院沒聽說過這個人嗎?”

“我是大一新生,對這座城市的藝術圈還不熟悉,但我確實沒有聽說過爾東這個人,不過我會跟學長打聽一下的。”馬琳軒抬頭看著張晴天的眼睛,“你不是說去過爾東的工作室嗎?難道他已經不住在那裏了?”

“不在了,但絕不是搬家那麽簡單,因為生活上的物品一件都沒少。”

“也許爾東出遠門了也說不定。”

“我更相信爾東畏罪潛逃了。”張晴天堅定地說。

“下午我還要去一次警察局,警方有一些細節要問我,你說,我要不要把這封信交給警方?”

“我不反對交給警方,但我擔心警方會根據這封信去藝術學院詢問,我覺得把事情搞得沸沸揚揚對一個大一新生來說不是太好,你隨意吧。”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趕時間嗎?”馬琳軒問。

“啊?”張晴天很不解地抬起頭,“你為什麽要這麽問?”

“你總是看手表做什麽?”

“我……”張晴天尷尬地笑了笑,“這是我的習慣,已經成了無意識的動作了。”

“哦,是這樣。”馬琳軒說,“你知道‘杜蘭朵’是什麽意思嗎?或者說,你看過一部名叫《杜蘭朵》的歌劇嗎?”

“歌劇?難道杜蘭朵這個名字還有很深的含義?”

“是的。”馬琳軒點點頭,“有一部很著名的歌劇就叫《杜蘭朵》,雖然我沒看過,不過昨天我聽到這個名字就覺得熟悉,回去上網一查,搜到了很多關於《杜蘭朵》歌劇的內容。”

“是嗎,那你可不可以大致說一說,那部歌劇講述的是怎樣一個故事?”張晴天提起精神聽著。

“那是在西方人想象中,發生在中國的一個虛構的傳奇故事。元朝時,皇帝的一個公主的名字叫做杜蘭朵,杜蘭朵為了報親人被異族擄走之仇,下令如果有異族男子可以猜出她的三個謎語,她就會下嫁給他,但如若猜錯,便立即將求親的男人處死。3年下來,已經有很多貪戀美色而又沒運氣的人喪生在杜蘭朵的鍘刀下。話說流亡元朝的韃靼王子卡拉夫與父親和侍女柳兒在北京城重逢後,就看到猜謎失敗遭處決的波斯王子和親自監斬的杜蘭朵。卡拉夫王子被杜蘭朵的美貌吸引,不顧父親、柳兒和三位大臣的反對前來應婚,竟然奇跡般答對了所有問題。但杜蘭朵生性倔強,拒絕認輸,不願嫁給卡拉夫王子,於是王子自己出了一道謎題,聲稱隻要公主在天亮前得知他的名字,卡拉夫不但不娶公主,還願意被處死。於是,杜蘭朵深夜捉到了王子的父親和侍女柳兒,嚴刑逼供,柳兒自盡以示保守秘密。天亮時,杜蘭朵仍未知道王子之名,但王子的強吻融化了她冰般冷漠的心,強吻之後,王子把真名實姓告訴了公主。公主杜蘭朵被感動,她沒有殺掉王子,反而公告天下下嫁給王子,因為王子的名字叫做‘愛’。”

“原來是這樣一個愛情故事,不過我覺得,公主杜蘭朵的心實在是太狠毒了。”

“不,不是因為杜蘭朵心太狠,而是她內心的仇恨太沉重。杜蘭朵家族中有一位不幸的女先祖被入侵的異鄉人強暴、淩虐以至於慘死在異邦他鄉,香消玉殞,這一創傷終日在杜蘭朵的心中湧動,她仇恨男性的同時拒絕自己的欲望,讓她時刻處在壓抑的幻想中無法自拔,並且利用自身的美麗為之複仇。現在,報仇的時機來到,看到那些異邦公子王孫湧向京城,妄想當駙馬與她成親的男人們,她要用他們的生命來祭祀親人的亡靈。”

馬琳軒發現張晴天垂著頭默不作聲,小聲問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歌劇杜蘭朵和我見到的杜蘭朵之間的關係……”

下午,還是之前的那間小自習室,馬琳軒從警察局回來,在這裏又與張晴天見麵了。

“這個人就是爾東。”馬琳軒把一張打印紙推給張晴天,“警方問我見沒見過這個人,我確實沒見過,警方說這個人目前已經失蹤了。”

張晴天看著那張不太清晰的黑白圖像,爾東有一雙深邃的眼睛,透著一點點驚恐,長頭發,尖下巴,嘴巴死死地閉著,給人的感覺是,爾東是個略帶孩子氣、神經質、處理問題偏執的人。

“他就是爾東,我也從來沒見過這個人。”張晴天說。

“我對警方說我是藝術學院的學生,讓他們拷貝一張照片給我,我可以去問問其他的同學和老師,結果,警方就給我複印了一張。”

“我是第一個進入他工作室的目擊者,那裏看不出遠走他鄉的痕跡,爾東真的畏罪逃跑了嗎?”張晴天自言自語地說。

“你想說爾東很可能已經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馬琳軒問道。

“我隻是猜測,爾東的住址是店鋪老板告訴我的,可那家店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搬走了,唯一的線索也斷了。”張晴天沉吟片刻,“我想問個問題行嗎?你不要太傷感。”

“嗯,你問吧。”

“警方有沒有說你姐姐是怎麽死的,致命傷是哪裏?”

“說了,她是被繩索絲帶之類的東西活活勒死的……”

“怎麽會是勒死的?”

“你想到了什麽?”馬琳軒瞪大眼睛。

“我不記得是否給你講過,店鋪老板賣給了我杜蘭朵的紙婚紗,回到家我才發現,盒子裏不僅僅隻是裙子,還有一把匕首,一把用白紙偽裝起來的類似裁紙刀的薄刃匕首,我把表麵的紙撕下來才發現,那是一塊真正的金屬刀片,而且……”

“而且怎麽樣?”

“刀刃上還殘留著幹涸的血跡!”

“血跡?那會是誰的血呢?”

“你確定你姐姐的身體上沒有刀傷嗎?”

“我……我確定不了。”馬琳軒緊咬住嘴唇不說話了。

張晴天拍了拍馬琳軒的胳膊,安慰道:“我知道這些話刺痛了你,你也很不希望聽到,但為了查出事情真相,找出殺害你姐姐的凶手,我想你最好把一些敏感的問題看得淡一些。”

“假如殘留血跡的血型和我姐姐的一樣,那麽就說明那把匕首就是凶器?”

“應該可以吧,但你說過,你姐姐是死於窒息。”

“如果匕首上的血跡不是姐姐的,而是另一個人的呢?”馬琳軒抬起頭問。

“我不明白?”

“如果血跡不是姐姐的,那麽刀刃上的血跡會不會就是凶手留下的呢?”

“這也不是沒有可能。”張晴天望著天花板想了又想,“這就出現了一個問題,就是說,爾東很可能不是直接殺害你姐姐的凶手。因為杜蘭朵是爾東交給藝術品店鋪展出銷售的,他不可能放一把證明自己是凶手的匕首在裏麵,這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嗯,我也不認為一個熱愛美、熱愛藝術的雕塑家會殘忍到殺死一個女人去完成自己的所謂傑作。”

“我想把匕首交給警察,但又怕打草驚蛇,因為我不想被牽扯進凶殺案中。”張晴天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一看到杜蘭朵就……也許那件藝術品真的具有一些魔力,或者說,凝聚著你姐姐的魂靈……”

“看來你還不知道?”馬琳軒顯然想起了什麽,大聲說。

“不知道什麽?”張晴天緊張地追問。

“可能是因為你的長相……”

“我的長相?”張晴天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長得怎麽了?”

馬琳軒仔細打量張晴天的臉,然後很神秘地說:“因為你長得很像一個人!”

“誰!?”

“我姐姐的男朋友。”馬琳軒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啊!”張晴天張大嘴巴。

“是的,不過隻是我姐姐眾多男朋友中的一個而已。”

“你在說什麽啊!”張晴天大喊了一聲才緩過神來,立刻追問道,“什麽叫其中的一個男朋友?”

“我不應該說太多。”馬琳軒咬著嘴唇,一臉猶豫,“姐姐已經不在了,我本不該那麽評論她,姐姐雖然本質不壞,但她的感情經曆卻非常複雜,因為她……她有很多,很多異性朋友,很混亂,並且都發生過關係……”

張晴天不說話了,似乎與妹妹談論姐姐的情感問題覺得很尷尬,但張晴天做出的這種態度令馬琳軒更難堪,她不得不進一步做出解釋。

“姐姐比我大3歲,媽媽生下我一年後,就與爸爸離婚了。因為當時爸爸隻是一個文化館的小職員,媽媽是個很崇尚生活品質的女人,之所以離婚,爸爸說是因為一個富有並且頗具才情的已婚男人在追求她。

“我出生不久,媽媽就認識了那個卑鄙的男人,不知那男人用了什麽花言巧語,媽媽就跟爸爸離婚了,爸爸一氣之下就帶著我搬出了我們的家,因為我太小,要是把我留給母親,試想,一個女人帶著那麽小的孩子去與另一個男人開始全新的生活必定很困難,也會顯露出諸多問題來,爸爸其實還是深愛著媽媽,他離開時還在為媽媽著想,而媽媽卻背叛了這麽好的一個男人,所以爸爸就把我留在了他身邊,姐姐則跟著媽媽一起生活。

“當時爸爸一定是傷心欲絕,他辭掉文化館的工作離開了這座令他心痛的城市,來到另一個地方重新生活。爸爸真的很疼愛我,把對母親的愛與姐姐的愛全部都匯總在我一個人身上,因為怕我受委屈,他至今也沒有再婚,雖然在他年輕時,總有看起來溫柔和善的女人追求,而父親總是善意地拒絕了。

“我的生活是幸福的,可姐姐呢,媽媽背離父親的那一天,就成了她不幸的開端。那個卑鄙的男人隻不過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騙子,媽媽並沒有和他成婚,過上那種‘有品質’的富足生活,可媽媽的脾氣又非常倔強,她對不起爸爸,不肯回到爸爸身邊來,可想而知,姐姐和媽媽的生活狀態一落千丈,媽媽被迫出去打零工,漂亮的媽媽像脫水的蔬菜一樣迅速地衰老,還好她足夠堅強,用自己的雙手把姐姐養大成人。

“姐姐高中畢業後就到社會上工作,因為她的美,招惹了很多社會上不好的男人,我不想把事情說得太明了,你應該明白的。姐姐接觸到的都是酒色之徒,他們隻看中姐姐的外表,可姐姐也沒有辦法,她必須靠著那些男人維持自己的生活。我不能評判姐姐是對是錯,但我知道她光鮮的外表什麽也代表不了,她依然活得很辛苦。

“很多年就這麽過去了,這一年,我考上了這座城市的大學,爸爸曾經找過媽媽一次,才知道她已經去世了,姐姐孤苦伶仃地生活著,爸爸內心很自責,他向姐姐懺悔,但姐姐恨他,因為他曾經是個懦弱的男人,為什麽因為媽媽愛犯小脾氣而放棄了原本完整的家,男人應該狠一點,怎麽能任由自己的女人胡作非為,最後姐姐對爸爸說,就算媽媽有了外心,沒有不可能挽回的感情,隻是那個懦弱的男人不夠堅定和執著。

“爸爸聽完姐姐的話哭了,他悄悄地離開這座城市,他知道當初是他做錯了,一個男人要學會寬容,麵對感情,他就是不夠寬容,是因為他對媽媽的記恨從而害了姐姐的一輩子,姐姐怎麽能不怨恨他,爸爸沒臉再見姐姐了,於是他回到另一個城市的家,幾乎閉門不出……

“但是,姐姐對我的態度還是很好的,剛開始在這裏生活時,或許是自己頭一次離家那麽遠,什麽事情都覺得很不方便,姐姐確實沒少照顧我,在與姐姐的交往中,我見過幾個不同類型和年齡的男人與姐姐糾纏,其中一個年輕的男人,長得就很像你,不熟悉的人,很容易會認錯,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驚奇的原因。”

“真的像我?”

“嗯。”馬琳軒苦苦一笑,“尤其是顴骨到下巴這部分,非常像,但眼神不像,那個人的眼神很輕飄,給人的感覺就像公子哥,遊手好閑的紈絝子弟。”

“你的意思是,因為我長得像你姐姐的男友,所以藏在杜蘭朵內部的你姐姐的靈魂,她……她是故意在引誘我?”

“也許吧,如果姐姐真的在天有靈的話。”

張晴天不知說什麽好,隻是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腕表,馬琳軒歎了一口氣,有些不滿地說:“我能給你提個意見嗎?”

“你說……”

“你這個總看表的習慣是不是應該改一改,你也許不知道,這個毛病給別人的印象很不好,總感覺你趕時間,或者故意搪塞對方似的!”

“其實,這個……”張晴天撓撓頭,真不知該怎麽跟馬琳軒解釋。

B麵

夢裏有個多嘴的人告訴張晴天一個秘密,說杜蘭朵將在一個偏遠閉塞的鄉下成親。張晴天聽罷,內心五味雜陳,他一門心思想去阻止。

不知怎麽地,張晴天就出現在了一條老街上,街是土路,每踩一腳,都能留下一個坑。街兩麵立著很多矮屋,破敗,參差不齊。天空中的太陽很大,張晴天背後拉出了長長的影子,但感覺不出一絲炎熱。

在張晴天的心中,杜蘭朵被拐賣到這裏,就在某一個地方藏著。

腳下的土路朝前延伸,似乎很長,看不見盡頭,他不想朝前走了,轉頭一看,發現一間矮屋裏幾個老人在喝茶,而且都穿著黑衣服,屋裏太黑,看不清任何一個人的臉。

張晴天朝人群走去,站在門口,他問道:“請問這裏有人要結婚嗎?”

本來不指望有人回答,卻沒想到所有的老人齊刷刷地點了點頭,仿佛他們都知道這件事情。

“我想去見見那家人……”

張晴天還沒有說完,就被一群聲音打斷了,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見不到,見不到,見不到……”

“為什麽?”

“你是活人,他是死人,你說為什麽?”那些重複的聲音中,有一個這麽說。

“我聽不明白……”張晴天掃視所有人的嘴,希望找出說話的那個人在哪裏。

還好,有個人站起來,臉很黑,看不出年齡和長相,隻能分辨出是個男人,他的臉對著張晴天,說:“順著這條土路走到頭,那裏有條黑水河,過了河有個人家,今兒是他家兒子成親的日子。”

沒等張晴天道謝,說話的人就像一股煙似的飛了,他來不及想,順著土路趕忙朝前走,不多時,麵前真的出現一汪黑水,河對岸有幢灰色的房子和一棵老槐樹依稀可見。

沒有載具,怎麽過河呢?

無奈,張晴天隻能順著河邊走,當他再次抬起頭看向河水時,就在跟前不遠處多出了一條小漁船。

船很小,也是黑色的,有個竹片編織的棚子搭在船上麵。船頭有一個人,頭戴鬥笠身披蓑衣,拄著一根細長的竹竿不聲不響地坐在船板上。

“我想坐船去對岸……”張晴天大聲喊。

船夫動了動,張晴天又喊了一聲,船夫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張晴天不由分說,抬腿一躍就上了船,船異乎尋常的平穩,船夫舉起竹竿插進水裏,船緩緩地動了。

當船劃到河水中心時,整條船卻打起了旋轉,一圈一圈地繞著河心轉,不快也不慢,像是被施了魔法。張晴天著急要到對岸去,他走近船夫,船夫耷拉著腦袋在劃船。

“為什麽不照直劃?”

船夫沒搭話,而是抬起一張臉,那張臉太黑了,張晴天倒抽一口冷氣,這才發現那是一張麵具。黑色的麵具看起來是陶土做的,兩隻眼睛彎彎的,嘴角也彎彎的,看起來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麵具表麵並不光滑,布滿細小的孔洞,像笊籬一樣,特別惡心。

因為船夫不搭理他,他就伸出手去推船夫的肩膀,沒想到這一推,船夫的腦袋喀嚓一聲掉下來,像個爛南瓜一樣掉在船板上,一直軲轆進了黑水河裏。

張晴天被嚇得退了一步,眨眼之間,船停了,神不知鬼不覺就這麽靠岸了。

灰色的房子,應該稱之為一座大宅院,黑漆漆的大門上麵一左一右掛著兩盞燈籠,燈籠是白色的,門楣上的匾額也綴著白色絨花球。門口那棵大槐樹歪歪扭扭地長著,上麵開滿了白色的小花。

張晴天必須走進去,他踩上九階台階,抬手去叩門,門沒鎖,一推就開了,他跨過門檻進入院子,迎麵是個碩大的影壁牆,牆也是白色的,像是紙紮的,上麵用黑墨寫著一個粗狂的“囍”字。

院子死一般寂靜,裏麵看不見一個活著的人,他想繞過影壁看一看,可當他挪動腳步時,才發覺雙腳已經淹沒在一片霧氣裏。突然,他看見腳邊霧氣散亂,似乎有些小東西朝他闖了過來,緊接著,他看見兩隻毛茸茸的動物一前一後躥上了影壁,瞬間就立在影壁的牆頭上,四隻小眼睛直直地朝下望著,張晴天這才看清,原來是兩隻黃鼠狼,一隻灰色,一隻黃色。

張晴天不跟動物較勁,邁開步子趟著霧氣接著朝前走,兩隻黃鼠狼相視一望,一起跳下紙影壁,當張晴天繞過影壁牆,居然看見在牆根底下蹲著兩個矮小瘦削的男人:一個山羊胡子的老頭,一個戴瓜皮小帽的孩子。兩個人的眼睛出奇的小,眨巴眨巴地盯著闖進來的陌生人。

“請問你家今天是辦白事嗎?”

脫口而出之後,張晴天才發覺自己說錯了話,也許因為在門口看見了那些白色燈籠和紙花,才會無意識說出這樣不吉利的話,還好那兩個人沒有怪罪,互望了一眼,山羊胡的老頭問:“請問這位先生,你找誰啊?”

“我找杜蘭朵。”張晴天回答說。

“你找她幹什麽?”瓜皮小帽反問著,語氣裏明顯透露出認識杜蘭朵這個人。

“我是……”張晴天想了想,“我是她的一個朋友,遠方的一個朋友,你們認識她嗎?”

瓜皮小帽和山羊胡一起捂著嘴嘻嘻地笑了,兩個人的眼睛還在打著轉。

“笑什麽?”張晴天有些氣惱,“有什麽好笑的?”

“杜蘭朵是我們家少奶奶,你居然問我們認不認識她,你說好笑不好笑?”

“少奶奶?”張晴天無名火氣,“我要見杜蘭朵,現在就要見到她!”

“那可不行,要見我家少奶奶必須經過我家老爺同意,再說,少爺與少奶奶剛剛拜過天地,現在正在洞房,怎麽能說見就見呢?”瓜皮小帽又壞笑起來。

張晴天怒火中燒,邁開大步朝裏走,山羊胡和瓜皮小帽一起站起身,二人的身材都很矮,像兩個瘦削的侏儒。他們轉著小眼珠子,企圖攔擋張晴天,但他們高估了自己,被張晴天輕輕一推就一左一右坐在了地上。

前麵出現了一對格子門,黑色的,看起來很像是泡沫板製作的,伸手一拉就拉開來,雖說外表看起來簡陋了些,但室內的裝潢還是頗為講究的。

隻見迎麵擺著供桌,上麵貢品蠟燭一應俱全,牆上掛著一幅中堂,上麵密密麻麻畫的都是小孩子,張晴天知道,這幅畫應該稱作《百子圖》。供桌底下擺著兩個白色蒲團,上麵用黑線繡著雙喜臨門、龍鳳呈祥的圖案。

就在這時,山羊胡與瓜皮小帽跑進來,一人拽住張晴天的一條褲腿。山羊胡說:“別亂闖,少爺和少奶奶剛在這裏拜天地,我家的先人還沒有離去,你不要衝撞了先人們啊!”

張晴天沒搭理他們,還是一個勁兒朝前走,抓住褲腿的兩個侏儒被拉得東倒西歪,在地上翻滾,但兩雙手始終沒有鬆開,瓜皮小帽心眼兒多,朝前躥了一步,雙腿鎖住張晴天的腳踝,給他使了個絆子,張晴天沒防備,一個趔趄摔倒了,雙手按在供桌上,沒想到供桌如此不結實,稍微一用力就全塌了,桌上的貢品和蠟燭稀裏嘩啦掉了一地,張晴天掙紮著要站起身,餘光掃到了半根還燃燒著的蠟燭,才發現蠟燭的火苗早已變成了瑩綠色。

突然,從房梁上傳出一聲大喝,兩個侏儒立刻鬆開了張晴天,垂首呆呆地站在了牆角。張晴天剛站起來,就聽見裏屋傳出了窸窸窣窣雜亂的腳步聲。

緊接著,《百子圖》左右的兩扇門簾同時挑起,從兩扇門中抬出了兩把太師椅,抬椅子的八個人比山羊胡和瓜皮小帽更矮更瘦削,四個人各抬著一把太師椅,看起來都很吃力。

張晴天有些緊張,他一步步朝後退,不覺間,兩把太師椅落地了,一左一右,中間就是那幅《百子圖》。抬椅子的八個小人直挺挺地站在山羊胡後麵,似乎山羊胡是這座宅院的頭頭。

很快,張晴天的目光就被太師椅上坐著的兩個人吸引了過去,一男一女,50上下的年紀,不難推測,男人是老爺,女人是太太。

兩人的坐姿也太僵硬了,可以用直挺挺來形容。男人上身穿著紅色格子的西裝,白襯衣,紅領帶,下身是土黃色的褲子,腳下是一雙髒兮兮的旅遊鞋。女人盤著頭,插著一朵字花,一身紫色綢子麵的裙子,腳下踩著一對紅布鞋。

張晴天的目光朝上移,再次看向兩個人的臉,他們的皮膚蠟黃蠟黃的,看不出皺紋,倒是有一種琥珀般的光暈,雖然說不上恐怖,也感覺不出他們有活人的呼吸。

很快,張晴天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霎時明白,這兩個人根本不是活人,分明就是兩具蠟像!

這個鬼氣森森的大宅太恐怖了,他必須盡早離開這裏,可就在他轉過身時,卻聽見一個渾厚的男人聲音在身後響起:“請問這位先生,您找杜蘭朵所為何事?”

張晴天停住腳,轉過身,坐在太師椅上的男人的臉還是那麽死氣沉沉,看不出剛才那句話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我是杜蘭朵的一個朋友。”

張晴天死死盯著男人的嘴巴,果不其然,那嘴巴動了。

“原來如此,今日乃犬子成婚之日,沒想到張先生遠道前來祝賀,未加遠迎,恕罪恕罪。”男人的脖子費力地朝女人轉過去,女人也朝他轉過來,二人對視一眼,男人直撅撅抬起一條手臂,指著山羊胡,說,“請帶張先生去後廂房,犬子的屍身還未入土,兒媳也在那裏,還是可以見上一麵的。”

張晴天聽得莫名其妙,感覺腿邊多出個毛茸茸的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山羊胡在拉他的褲腳。

“請跟我來。”山羊胡用低低的聲音說。

跟隨山羊胡,張晴天從太師椅上坐著的女人身邊擦過去,他近距離一瞥,發現那女人的臉上似乎流下很多汗水,但很快他就感覺不對,那不是汗水,因為太黏稠,更像是融化了的蠟汁,一點一滴從眼角、嘴角、鼻孔裏麵往外滲。更可怕的是,女人那一對昏黃的眼珠子,居然還死死盯著張晴天的眼睛轉動著,感覺真的毛骨悚然。

進入一條狹窄的通道,非常的黑,張晴天隻能豎起耳朵聽著腳步聲跟著山羊胡朝前走。似乎走了很久,前麵突然亮起兩點火苗,照出了裏麵大概的輪廓,看來張晴天跟著山羊胡進入了所謂的後廂房。

“杜蘭朵在……在哪裏?”張晴天顫聲問。

“你當真要見?”山羊胡說。

“要見。”

“果然要見?”山羊胡學著戲台上的語氣說。

“快告訴我,杜蘭朵在哪裏?”一股怒氣湧上頭頂,張晴天大聲說。

“就在那麵牆後麵。”

“牆後麵?”

“對,因為他們兩個人都靠在牆上……”

山羊胡話音未落便消失不見了,張晴天麵對的那麵牆根本什麽也沒有,尤其是山羊胡那後半句話好古怪,“兩個人都靠在牆上”又是什麽意思?

眼睛漸漸適應了室內的光線,他看見原來牆壁上確實有扇門,但門上掛著竹門簾子,顏色和牆差不多,一時沒看出來。於是他邁開步子,抬起兩根手指挑起竹門簾,頓時一股子蠟燭燃燒的味道從裏麵躥出來。

這裏是一間臥房,有一架老式的雙人床,白色的床單鋪得毫無褶皺,床麵上撒滿了栗子、大棗和花生,從布置上看,確實是婚房。

既然有婚房,怎麽沒有新人呢?

忽地,張晴天想起山羊胡那句古怪的話,於是轉身看向背後那麵牆,這一看,驚得張晴天叫出了聲,就在那麵牆上,居然端端正正貼著一男一女兩個人。

男人雙手垂直,穿著黑衣服,戴著新郎帽,胸前一朵大絨花,可惜花朵也是白色的,兩隻眼珠朝上翻,看不見眼球,卻露出大量的眼白,整個軀體半點生機都沒有。

女人緊挨著男人站在右邊,她卻是一身紅裙子,紅得耀眼,順著女人露出的雪白手臂朝上看,那張俏麗的臉屬於杜蘭朵。

杜蘭朵雖然是紙新娘,看起來都比旁邊的新郎更像一個活人,她的頭朝門口歪過來,那雙多情的眼睛直直地望著張晴天,仿佛在說:

求求你,把我帶走吧!

張晴天經不住那迷離眼神的**,他朝杜蘭朵走過去,但又不敢多看那男人一眼。

他是想把杜蘭朵抱起來,立刻衝出這所宅院,可又擔心自己用力過猛會把杜蘭朵的身體捏碎,因為杜蘭朵隻是一具紙新娘。張晴天輕輕地拉了拉杜蘭朵的兩條胳膊,絲毫沒有動,他這才發現,杜蘭朵和那個男人居然被釘在了牆壁上,之前沒有注意到的是,其實男人和女人的腳尖都離了地。

這該怎麽辦?

張晴天心焦氣躁,不知為什麽,他抬起手臂看了一眼,顯然這隻是下意識的一個動作,緊接著他就覺得不對,於是又抬起手臂看向腕部,那裏沒有了腕表,因為他清楚地知道,那隻腕表從買來至今就從未摘下過,即便是在睡覺的時候。

難道表丟了?

但下一秒,張晴天就意識到,原來自己處於夢中。

知夢扳機第一次啟動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