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麵

“黃老,我真的能夠運用知夢扳機知道自己在夢中了,可惜,我還是無法控製,當知夢扳機啟動不久,我就緊張得被驚醒了,我還無法控製夢的長度。”

這天傍晚,張晴天帶著馬琳軒來到黃善的書屋。

“知夢扳機啟動之後,由於興奮、緊張或是眼前的景物突然變得更加恐怖起來,這確實會令做夢者快速醒轉。”黃善解釋說,“唯一的辦法就是抑製這種緊張情緒,比如閉上眼睛蹲下來,或者慢慢地搓手搓腿以減少恐懼心理,這樣去做,也許能延緩之前的夢,讓之前的夢做得更久些。當然,這些都是我想的,不一定真有實效。”

“也許隨著對夢的熟悉,那種緊張的情緒就會減弱,但是就在我完全從夢中清醒之前,還是經曆了一段夢,在那段夢中,我確實發自自我的意識對杜蘭朵做了什麽……”

“哦?”黃善似乎頗感興趣,“夢裏最後的片段你還記著嗎?”

“當知夢扳機啟動之後,我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就快要醒了,或許那一段夢屬於清醒夢階段,我知道杜蘭朵與男人腳尖懸著被掛在了牆上,既然是做夢,我就無所顧忌了,所以我就想趁著夢醒之前,把杜蘭朵從牆壁上解救下來。”

“你是怎麽做的?”馬琳軒聽得出神,問道。

“杜蘭朵是紙新娘,這點無論在夢中還是現實中我都很清楚,所以我不敢用力拉扯她,於是我就把臉貼在牆上尋找是什麽東西釘著或掛著杜蘭朵和那個死人新郎,隨即我發現他們兩個人的身體與牆壁還有一些空隙,並不是緊緊貼著牆壁,像是竹竿之類的東西編成的架子支持著兩個人的身體。就在這時,我聽見咯吱吱的竹子碎裂的聲音,但是麵前的杜蘭朵並沒有絲毫的動作,於是我側頭看向新郎,卻發現杜蘭朵身邊空空如也。當時雖然知道自己在做夢,都是不真實的,但我也感到非常害怕,轉回頭,身後隻有雙人床,新郎也沒躲在後麵,我又朝**看去,沒想到新郎居然直挺挺地站在**,正低著頭直直地瞪著我,那種景象真的恐怖至極……”

“啊!真的好恐怖!”馬琳軒捂住嘴,還是忍不住追問,“後來呢?”

“我知道新郎雖然暫時沒有動作,那是他在積蓄力量,所以我必須抓緊時間采取行動。”

“你是怎麽做的?”馬琳軒又問。

“我俯下身伸出雙臂,抱住杜蘭朵的腿,她的身體就稍微晃動了一下,然後我把她的身體朝上托,我潛意識裏覺得,假如她是被掛在什麽架子上,這一托也可以把她從鉤子上摘下來。結果我想錯了,杜蘭朵是很輕的,假如身體脫離了鉤子,她會輕易地被我抱住,但她還是緊緊貼在架子上一動不動。我抬頭看了一眼杜蘭朵,她也正低頭看著我,她的眉毛皺起來,似乎很痛苦的樣子,我心裏突然非常難受……”

“你為什麽不盡快把她救下來?”馬琳軒著急地說。

“我不能,她那種眼神充滿了痛苦,給我的感覺是,她的身體與背後的竹架子是連在一起的,如果我強行把她分離開,她一定會受傷的,不知為什麽,我好心疼,真的好心疼。假如救了杜蘭朵的同時,我也毀掉了她的身體,那麽拯救與謀殺又有什麽區別?杜蘭朵的眼神還是那麽哀婉地望著我,我知道她想讓我救她,她卻又忍受不了撕裂身體的痛楚,我心痛死了,不知不覺朝後退了一步,沒想到,這一退,我的後背撞在了一個冷硬的物體上,我快速轉過頭,居然看見了新郎那張鐵青的死人臉……”

“你就是從這一刻醒轉過來的?”黃善問。

“是的。”張晴天點點頭,“醒來時天已經蒙蒙亮了,我回憶著剛才的夢,一直沒睡著。後來我想,之所以會做這樣的夢,很可能是因為藝術品店鋪的老板告訴我,杜蘭朵是被一個鄉鎮企業的老板買走了,這件事給我的內心極大的觸動,所以在夢裏我才會去到一個偏遠鄉下,進入一座大宅,還有裏麵的主人,我還清楚記得男主人的穿著太土氣了,很像印象裏鄉鎮企業的土大款。”

“聽你提到那家關門的藝術品店鋪,我倒是幫你打聽到了一個消息。”黃善說。

“真的,店鋪為什麽好端端關門了?”馬琳軒問。

“據說那條街的店鋪都是出租房屋,店鋪的所有者大多都是藝術學院的老師或教授,房產屬於他們,出租出去隻是為了給生活增添一些額外的收入,所以我覺得,那是因為真正的房主急需那家店鋪,或者租賃合同到期,那家店鋪才被迫關門的,也許關門這件事僅僅是個巧合。”

“對了!”張晴天從馬琳軒手裏接過一張打印照片,“今天來找您還有一件事情,您的書屋在藝術學院附近開了幾十年了,您有沒有見過這個人呢?”

黃善接過照片細細打量,圖像上的長頭發男人正是犯罪嫌疑人爾東。

“你們打聽這個人做什麽?”從黃善的表情可以看出來,他似乎對此人並不陌生。

張晴天看了一眼馬琳軒,馬琳軒說:“這個人叫爾東,是殺害我姐姐的嫌疑人,也是杜蘭朵的製造者,我姐姐的屍體就是在他家的冰櫃裏發現的。這個爾東既然是個藝術家,也在附近居住,我拿著照片到藝術學院人事處打聽,那些老師卻說對這個男人不了解,但我從他們遮遮掩掩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來,他們似乎不隻是單純的不認識……”

“這個人我是見過的。”黃善肯定地回答。

張晴天與馬琳軒一下子來了精神,催促黃善繼續說下去。

“這個人原來叫不叫爾東我記不得了,不過他應該就讀於這所藝術學院……”

“啊,那麽還是我的校友了?”馬琳軒說。

“應該算吧,不過我隻認識這張臉和幾年前在他身上發生的一件事情。”

“那您快跟我們說說,”張晴天探了探身子,“在爾東身上發生過什麽事情?”

“這個年輕人的藝術造詣不淺,年輕時就在這所學院讀書,後來畢業留校任教,所以我才說他的藝術造詣不淺,要不怎麽能有資格在藝術學院這樣大師雲集的地方授課呢?”

“是啊,假如沒有高於別人的技藝,是很難留校任教的。”馬琳軒附和著說,“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居然辭去教師的工作,成了一個自由藝術家?”

“我隻是聽傳聞,那個人在一次人體課上,與**模特發生了關係,被校方領導發現,以此為借口把他辭退了。”因為有馬琳軒在場,黃善把話說得很委婉。

“這個……不太可能吧?”馬琳軒倒是不在乎,思索了片刻,說,“我不相信,即便模特再有**力,大庭廣眾之下,作為一個老師,他是可以壓抑欲望的,不可能做出這樣猥瑣的事情來,我也上過人體課,這種說辭我很難相信。”

“黃老剛剛已經聲明過這隻是傳聞。”張晴天有自己的想法,“不過也難說,爾東不是正常人,沒有一個正常人會把一具女屍存放在家中的冰櫃裏那麽久,而且從那些變態的文字看,爾東就更與常人有異了。”

“好了,先不討論道德問題。”馬琳軒看向黃善,“難道自打爾東被校方開除掉,就成了現在這樣一個古怪的自由職業者嗎?”

“剛被開除的時候他似乎消沉了一段時間,但為了生計,沒過多久,他自己就在藝術學院附近開辦了一家美術提高班,雇傭了幾位在校的學生當老師,輔導那些想考藝術學院的高中生們,但是美術班也沒有開辦多久,之後就不了了之停辦了,我隻知道這些。”

離開黃善的舊書店天已經黑了,張晴天與馬琳軒一起來到學校食堂吃了點兒東西,算是解決了晚餐。

“要不要把黃老告訴我們的關於爾東的事情告訴警方?”張晴天問。

“我現在很矛盾,僅僅依靠警方,警方能夠把這個案件破獲了嗎?”馬琳軒似乎有難言之隱。

“你想說什麽就說吧。”

“也許你隻覺得我姐姐是個漂亮的女人,但你不了解她,當然,她雖說是我姐姐,我也不完全了解她,怎麽說呢,我真不知道該怎麽把我的那種不安告訴你。”

“就算你不了解你姐姐,但起碼你比我,比警方更了解她,對吧?既然你想為姐姐報仇,查出真相,那麽你就必須把糾結在內心的東西講出來,要是可以的話,你就先說給我聽一聽。”

“我總是擔心警方不會盡全力在這起凶殺案上……”馬琳軒長長地歎息一聲。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張晴天很不理解,“你怎麽還能懷疑警方?”

“也許作為妹妹,這樣的話不該從我嘴裏說出來。”馬琳軒雙手緊握在一起,很為難的樣子,“姐姐是個非常物質的女人,她極其注重外表的修飾,這一點跟我們的母親很像,或許姐姐常年受到母親的熏陶才變得比母親還物質。有人說,在內心做加法的女人會在外表做減法,姐姐剛好相反,她很喜歡穿名牌,用奢侈品,即便買不起真貨,水貨或者仿造品她也會不惜血本去購買,什麽手鐲、耳環、鞋子、手包之類的,幾乎都是假名牌,就這一點,我就相當反感。無論從什麽角度說,我姐姐都不能說是一個好女人……”

“你不要這麽說你姐姐好不好?”不知為什麽,這些話傳進張晴天的耳朵裏,他非常的難受。

馬琳軒好像沒有聽見張晴天的話,低著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與姐姐發生過關係的男人很多,她喜歡用男人的錢,也許那些都是不勞而獲的錢,所以她花錢總是很大方。記得有一次她看上了一小瓶香水,標價1000多,她毫不猶豫就買了下來,並且還拿出來向我炫耀。假如她不是我姐姐,我真的……”

“你別再說了!”張晴天打斷她,“這樣說自己的親人不好,何況她已經死了,也許她是有苦衷的,她隻是用物質彌補內心的空虛也說不定。”

“我真希望姐姐是你說的那樣,可在別人眼裏,姐姐總歸不是一個好女人,我擔心的是……”馬琳軒定了定神,輕聲歎了一口氣,“我擔心警方不會對姐姐這樣的女人投入過多的精力,因為姐姐的死並不會影響或改變什麽,畢竟這座城市每天都會有新案件發生,比姐姐更重要更亟待解決的案子數不勝數……”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警方有可能不會盡全力去追查,那麽想要給她報仇,就必須靠我們自己的力量了。”

“沒錯。”馬琳軒重重地點點頭,“你終於明白了我的意思。”

沉默了一段時間,張晴天皺起眉頭,馬琳軒也低下頭不再言語。

聽了馬琳軒說的那些話,張晴天心裏非常不是滋味,或許,他把夢裏的杜蘭朵與馬琳軒的姐姐想象成同一個人了,他更願意認為,那些對感情輕薄的女人並不一定就是壞女人。誰又能看見,物質堆積起來的外表下麵,是否藏著一顆破碎受傷的心。

“你在想什麽?”馬琳軒見張晴天好半天不講話。

“沒,沒想什麽,”張晴天的眼睛突然一亮,“既然你不想全部依靠警方,那麽你想怎麽繼續查下去?”

“一片迷茫,我隻是個大一的學生。”馬琳軒知道張晴天話裏有話,“你有什麽想法就說說看。”

“既然爾東這條線索暫時斷掉了,那麽我們可以從與你姐姐交往過的那些男人身上查起,你在與你姐姐的接觸中,是否見過某一個可疑的男人呢?”

張晴天之所以要把話題引到男人身上來,其實他是有私心的,因為他並不認為馬琳軒的姐姐會是馬琳軒口中說成的那個樣子。他此刻的情感非常複雜,他很想搞清楚與那個女人糾纏的到底是些什麽樣的男人,或者說,張晴天更願意去澄清什麽,澄清馬琳軒說過的那些汙蔑她姐姐的話並不真實。

至於為什麽要這麽想,這麽做,也許連張晴天自己也不知道。

“我也不清楚,如果你今晚有時間,我想帶你去個地方……”說完,馬琳軒慢慢地站了起來。

“什麽地方?”

馬琳軒帶著張晴天乘坐公交車到達這座城市的商業中心,兩人來到一幢高樓前,走了進去。樓內,電梯口站滿了人,看起來各種職業的都有,非常的雜,整幢樓都類似於出租公寓,但並不適合長久地居住和生活。

等了好久才進入電梯,馬琳軒按亮了15樓的電梯按鈕。

“姐姐一個人租了這裏的一間小房間,白天睡覺,晚上出去,我卻很討厭進入那個房間,雖說她是我姐姐,但我極其厭惡她的這種黑白顛倒的生活。有一次她帶我來到這裏,邀請我上去坐一坐,被我拒絕後,姐姐的眼睛噙著淚,我覺得我似乎傷到了她的心。”

“好了,不要再說這些傷感的事情了。”張晴天聽了那些話,心裏很不舒服,“這個地址,你沒有告訴警方嗎?”

“還沒有,因為他們也沒問,我也沒想這麽多,警方隻檢查過姐姐與母親居住過的老房子,並不知道她在商業區還租了一間小公寓。”

“原來如此。”

電梯停在15樓,兩人從電梯走了出來,走廊又窄又長,兩麵的牆壁上都是一扇扇小門,房頂也很低,加之樓裏昏暗,給人的感覺壓抑到了極點。

馬琳軒走到1528房門前,停下來,她看了看左右無人,掀起腳下地毯的一腳,從地上撿起一把鑰匙,打開門,兩個人就一前一後進入了1528房間。

這是一間狹小陰冷的房間,西麵的牆上有一扇敞開著的小窗戶,通風還可以,但照明不夠,所以即便是白天也得開燈照明。屋裏的吊燈一直亮著,或許自從主人離家的那一天起就不曾關閉過。

屋中最突出的就是一張單人床,**隨意地堆放著女人貼身的衣物,靠牆有一個帆布拉鏈的簡易衣櫃,拉鏈敞開著,露出裏麵塞得滿滿當當的衣服和鞋子。床頭櫃上擺著一台袖珍電視機和一本台曆。

總的來說,室內淩亂不堪。不難想象,住在這裏的人過的是一種怎樣頹廢的生活。

馬琳軒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那本台曆上,上麵的日期距今也有十多天了,她拿起來翻看著,似乎發現了什麽,當她正要告訴張晴天自己的發現時,張晴天卻發現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事情——洗手間的門被從裏麵反鎖了!

“有誰在裏麵?”

張晴天輕輕地敲了敲那扇木頭門,門雖然破舊但很嚴實,馬琳軒握著台曆走到他身邊,她似乎早就意識到了什麽,因為她從一進入這個房間起,臉色就變得非常難看。

“這裏麵是洗手間嗎?”

“是洗手間。”馬琳軒朝後退了一步。

“為什麽反鎖著?”張晴天問。

“我……我也不清楚。”

“難道這裏麵有人?”

馬琳軒卻搖搖頭,而後又點點頭,她緊張地一點點朝後退去。

張晴天不知哪兒來的勇氣,抬起腳就狠狠地踹在門上,喀嚓一聲響,門裏的插銷就斷了,緊接著,一股難聞的腐敗氣味飄出來……

這一回,張晴天比馬琳軒冷靜得多,因為他已經不止一次聞到過這種味道了……

B麵

書上說,夢通常發生在淺度睡眠階段。

淺度睡眠通常一晚上會有五次左右,每次都會做很多夢,其中每個夢又包含幾個話題。人一到了晚上就要睡覺,這樣一來,僅僅一個月當中通過做夢所獲得的信息,就可能達到一個驚人的數目,即便出現了與現實中的事件相似的夢境,也不足為奇。

如若與現實世界相比較,張晴天所處的這個房間無疑可以稱之為世上最古怪的房間了。

破舊的拉蓋式木頭桌子、老款的打字機、鐵製的椅子,桌麵上還有帶日曆的備忘錄,鉛筆、警徽、一把匕首還有一副手銬,幾粒子彈和一把閃亮的左輪手槍。

房間沒有床,角落裏矗立著一台長方形用鐵箍箍住的厚玻璃水箱,大約有兩米高,可以裝進去一個大活人。箱子裏的水是綠色的,箱頂上隨意地丟著一些女性的內衣,使得整個水箱更加怪異。

水箱後麵的牆壁上,掛著一隻用孔雀毛以及不知什麽野獸毛發做成的魔鬼麵具,雙眼空洞,仿佛在不懷好意地斜視著闖進來的陌生人。

地上躺著一個眼睛凸出,頭發火紅的塑料玩偶,玩偶的一條手臂與身體分了家,掉在玩偶夠不著的地方,在它的旁邊還放有一個沒有下頜的黑色骷髏頭骨和一堆白色紙花……

很快,張晴天的視線就被地上的一本雜誌封皮吸引住了,他伸手把它拾起來,看見封麵女郎正是穿著白色裙子的杜蘭朵。

恍惚間,一些細微的聲響從房間某個地方傳出來,張晴天的視線從雜誌上移開,然後他走到一扇門前麵,門很窄,他用力一推,門卻是鎖著的。張晴天的心髒突突地一陣亂跳,當他再次伸手推門的時候,門卻自動打開了。

那裏是一間很肮髒的洗手間,坐便器黃裏透黑,地上堆滿了揉皺的衛生紙,在紙堆裏赫然有一枚帶血的刀片,那些衛生紙團,也殘留著點點血跡。還好,洗手間雖然髒,但裏麵沒有藏著可怕的怪物。

張晴天從肮髒的洗手間中退出來,又回到剛剛那個古怪的房間,他豎起耳朵去聽,細微的聲音又出現了,但他還是找不出究竟是哪裏發出的聲音。

張晴天的心中一下子充滿恐懼,這個房間裏依舊沒有通向外麵的門窗,令他不解的是,既然與外麵隔絕,自己又是怎麽進來的呢?

正恍惚著,水箱上麵的一件內衣掉了下來,而且整個水箱也在微微顫抖,張晴天不明所以,朝那裏走過去,水箱裏冒出了細密的水泡,很快,水也變得異常混濁。不僅僅是混濁,似乎裏麵有很細長的東西在遊動,定睛細看,很像是絲絲縷縷的頭發。

越是看不清楚,張晴天就靠得越近,整張臉都貼在厚玻璃上,他終於看見了,看見了那個人,那個他一直牽掛著的女人。

這一次,杜蘭朵並不完全像是一個紙人,她更真實,更像是一具血肉之軀,但皮膚依舊蒼白。杜蘭朵大大的眼睛從玻璃裏麵望著張晴天,嘴巴緊緊地閉著,很像是在水下憋著一口氣。每當她的鼻翼動過之後,一長串水泡就從口鼻間冒出來。

水裏的杜蘭朵伸出一隻手,五根修長的手指按在水箱玻璃上,張晴天抬起手,把手也按在同一個地方。杜蘭朵眨了眨眼睛,她開始搖頭,臉上的表情越發的痛苦,張晴天終於意識到,如果自己再不出手相救,杜蘭朵很快就會被水淹死了。

張晴天著急了,他把那台打字機狠狠地砸在水箱玻璃上,打字機嘩啦一聲碎了,鍵盤按鍵四處迸飛,玻璃卻絲毫未損。他又抄起椅子,椅子是鐵的,砸在玻璃上似乎產生了一點效果。他一下下地砸下去,玻璃表麵隻出現了一點點裂痕。

可憐的杜蘭朵這時雙手已經垂下去,眼睛閉著,嘴巴卻大張著,裏麵不再冒出水泡,好像沒了呼吸,她整個身體也一點點朝上浮起,直到頭歪歪地頂到了水箱上麵。

張晴天覺得自己的心在滴血,他把椅子放在地上,雙腳踩上去,胡亂地把搭在上麵的衣服劃拉下去,他發現水箱的蓋子並沒有上鎖,於是他用力掀開水箱,把兩隻胳膊都伸進水裏,可奇怪的是,他隻感覺出水有多涼,卻並沒有摸到杜蘭朵。

一個沒留神,腳下踩空,他整個身子從椅子上摔下來,沒有疼的感覺,他立刻爬起身,試圖再登上椅子。可是,當他再一次看水箱時,卻發現杜蘭朵不見了。

張晴天吃驚地瞪大眼睛,試圖從混濁的水箱裏麵找到杜蘭朵,水裏忽地冒出了一個大大的水泡,張晴天湊得更近,鼻尖都貼在了玻璃上。

正在他全神貫注盯著水泡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人,那絕不是杜蘭朵,而是一個**的,長頭發的男人。很快,張晴天便認出了他,他就是爾東,那個謀害杜蘭朵而後製作紙新娘的變態藝術家,他為什麽也會出現在水箱裏?

張晴天很想抓住爾東,但有一麵厚厚的玻璃相隔,爾東像一個巨大的嬰兒一樣蜷縮著,就在爾東的臉靠近張晴天的同時,爾東突然睜開了布滿血絲的眼睛,那雙眼睛太可怕了,透著邪惡的光。

四目相對,爾東咧開了嘴,他嘴裏是一排細碎發黃的小牙,一團團氣泡從嘴裏冒出來,他像是在笑,臉上的青筋鼓漲起來,一條條如同紫色的蚯蚓,那張臉醜到了極點,但仍在無比猙獰地笑著。

張晴天可不想去搭救爾東,爾東也並不需要他的好心,隻見爾東舉起了一條手臂,仿佛是在張晴天麵前炫耀,另一隻手裏則多出了一枚刀片,他開始在舉起的那條手臂上劃著,動作很慢,每劃一道,水裏麵就冒起一團紅暈。

張晴天看得毛骨悚然,然而爾東依舊笑著,他的嘴越咧越大,細密的牙齒呲出來,像極了一隻深水怪獸。

爾東割腕的動作繼續著,手臂上的傷口越聚越多,不多時,整個水箱就變成了深紅色,再也透不出爾東那張猙獰的臉,整間屋子一時間充滿了壓抑的寧靜和血腥氣。

不多時,這種寧靜就被晃動的水箱打破了,仿佛裏麵的爾東力氣極大,他要掙脫水箱,正用自己的身體死命地撞擊著玻璃。

雖然水箱的玻璃足夠厚,沒有被爾東撞碎,但水箱還是禁不住內在的撞擊而大幅度搖晃起來。爾東得逞了,水箱朝著張晴天站立的方向轟然倒下來,血水一下子漫延開去,張晴天沒地方躲閃,雙腳立即被鮮紅色的血浸染。正遲疑間,他覺得腳踝處一緊,低頭定睛一看,爾東那瘦骨嶙峋的手已經死死地抓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