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0 覆世之人(四)
那少年郎年紀不大,也是約十三,四歲的樣子。不過他的長相粗獷,濃眉大眼,再加上他刻意的瞪著我,那雙眼白過多的大眼睛就顯得更加四白眼了。他的身板子也是粗厚實的,身量不高,估計長大了也不怎麽高,隻是很結實。
他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借由經過我這方向時偷偷瞪向我的。他這一瞪,聲音也就傳過來了。
這裏的人真不能小覷,隨便一個穿著粗麻衣的,也有隔空傳音的本事
由於這少年郎說的話,所以我很快猜出他就是別人口中經常欺負我的那個“阿郎”。他身穿黑色的麻服,按顏色區分,他就是那個南風手下的人了。
南風如此針對白阮,與他不對盤,他手下的人處處刁難於我,也是正常。
阿郎隻瞪了我一眼,示威性的說了那句就走了。不過從他的表現看,他一點也不怕我向白阮告狀。
是因為白阮平時對我就是這麽冷漠不理睬嗎?所以每個人都逮著機會就想往我身上踩一踩。
可他明明……
我愈發不理解眼前的狀況了。
抬頭想望向前方那身姿卓越的身影,可惜隻能看到名叫純兒的女孩倍兒挺直的身影。
月門是一個倍受崇敬的地方。在這個世界裏,由於文化尚處於原始階段,鬼神之說在這裏尤其神聖。而在所有的傳說中,月門無疑是處於最高位置的一個。
這個世界有很多的部族與部落,每一支部族部落都需要一個具有神力的祭師,為該部族部落祈求風雨平順,和平安康。這裏沒有醫師職業,人們生老病死都離不開祭師的祈文。真正具有神力的祭師,據說能力非常強大,大到求風求雨,操縱自然,小到更改命格,將原本瀕臨死亡的人們救回,解除痛苦的病症。
祭師的選擇是從一出生就決定的,並非每個人都有資格從事和學習祭師的法術。
具有祭師資格的人,其出生的時候,天上會出現異像。例如晴朗的天氣驟然風雲突變,或是幹枯的河田裏突然生長出嫩綠的枝芽。這些異像各有不同,有轉好也有轉壞,晴天變成雨天的,人們會心生敬畏,從此將他供若神明,可是沒有人敢接近,連他的親生父母也為避之而遠走他鄉。因為人們相信這樣出生的孩子,本性屬陰,即凶性。他具有不可測的神力,但其神力會因為他本性中的凶,將來會帶來不可預測的禍事多過福事。於是人們才從小百般的尊敬他,卻也疏遠他,為的就是平和他體內的“凶”,萬令他不要興起禍事。
另一種出生時可令枯田生春的孩子,則被人們奉為“福”子。這樣的人,會被人們送到附近或是遙遠的,具有一定名望的“門”去學習。
年幼的祭師們會在這裏學習到祈文的法術。較為出名的“門”有生門,月門,金門三門。而在這三門中,又數月門排在第一。
進入“門”內學習的小祭師,初時還隻是學徒的身份。在這裏學習的徒弟們也分有很多種。大多數年紀幼小的都是初學徒,此時的他們還不能稱為祭師。必須要等到他們在經曆了一段時間的學習後,展現出自己身上的神力,表明確有不同之處時,才能晉升到正式門徒的身份。不能晉升到正式門徒的孩子會被遣送回去,從此走上普通祭師的道路,平時幫人看看粗淺的病症什麽的。雖然不能祈求風雨,倒也能受到一點點的尊重。在這些普通祭師的裏麵,就是魚目混珠的多了。所以大多數被遣返的孩子都會脫離自己的家鄉,到別的小部落裏去當個體麵些的大祭師。
晉升到正式門徒的人開始了真正的深造了。由於生門月門金門三門各有所學,各有所長,所以為了成為一名在神能力上比較全麵的大祭師,正式門徒在學業完滿之後,便會到其他的門去相互學習祈文法術。
南風是生門學滿的祭師,筱嵐是金門學滿的祭師,白阮就是月門學滿的祭師。
筱嵐便是那在場上打圓場穿著山青色長袍的青年。
南風和筱嵐都是一個月以前來到月門學習的。
在這裏要加一句,各個門裏能夠學滿出師的祭師並不多見。基本上成了正式門徒後再學習個一兩年,便可以回到家鄉勝任大祭師的工作了。由於祈文法術這些東西是以個人的能力為限的,所以如果本身體內的神能力不到的,即使看到了祈文咒書,也不能完成學習,甚至因為看到不是本身能力所能參透到的東西,而去嚐試的話,反而會毀了自身原有的神力。因而基本上每個門中能真正學滿了本門的祈文法術後出師到其他門中再深造的並不多。
至少在這一世,便隻有三人。
生門的南風,金門的筱嵐,月門的白阮。
這三人在這一世,便以其能力出名,聲名遠播。
南風與筱嵐出師門的時候,白阮尚在月門。這兩人先後來到月門,南風以自己比白阮提前一月學滿為榮,處處顯得與白阮針逢相對。
由於能力高深真正可以成為主宰風雨,起死回生的大祭師少之又少,世人在惜才之餘,相互間多有互通之意。再加上生門月門金門原屬一門分出,所以在這方麵上更是沒有拒絕往來原由。南風來到這裏,便當這裏隻是他生門的分號而已,自是沒有作客的自覺,全當是主人了。
月門的門主月老人輕易不會示人,除了白阮外,聽說在月門裏的人誰也沒有見過月老人。這招呼同門過客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月門撐門麵的白阮身上。
這一天,我來到這裏時,遇到的正是白阮與兩位同門師兄的用餐晚宴。我在這一晚上,全程成了被棄用的背景板,一直在角落裏隱身。
當他們用完飯食後,眾人終於退下了。
我餓得前胸貼後背,又忙累了一天,早已虛脫在角落裏,沒有跟上眾人退出現場的步伐。當我感覺到空氣驟然變得充足,周圍空曠的時候,才反應過來人都走了。
抬起頭來,眼見最後一個人的背影落在進來的入口處,我忙叫了一聲站起來奔過去。
這一衝過去,我赫然看到那一個人一邊下樓梯,一邊身子漸漸消失隱去的情景。
“喂”我伸了一隻手出去,結果掏了空。
人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原來這些人下樓都不是用走的
望著今天剛爬上來,此刻又望不到底的長長樓梯,好像比來時要更長了一些。我不禁感到頭暈。
走下去是走不了了,餓得頭暈腳軟。要下,就隻能滾著下。不過我擔心選擇這個方法到底的時候,恐怕“我”這個身體已經變形了。
我虛脫的卟通一聲坐倒在地。
這個世界,真是奇怪的可以啊——這個時候的我還不了解,當我知道“月門”是個什麽地方後,才明了為何這裏的人都具有非一般的能力。
在這裏工作的侍從,如阿郎,阿星,純兒,中年大叔等,他們都隻是普通的人。但是當被選入月門工作,他們就變得和普通人不一樣了。他們是最接近神聖祭師的人,所以他們的身上會被祭師賦予一定的異能力。這個異能力可以伴隨著他們一生,直到他們被驅逐出去後,異能力才會被收回消失。這也就是為什麽純兒和另一個我暫時未知道名字的女孩,即我的室友為何會千方百計的想要取代我原來的工作,接近白阮的原因。身為白阮的專門女侍,如果白阮要走,一旦不被選擇,又沒有遇到新的跟隨者,他們最後便會很有可能因為失了用處而被送出月門。這樣一來,曾經貴為祭師侍女的她們,是絕不願回到平凡人的生活中去。畢竟在這裏,她們永遠不會生病,也不會老去。
正頹廢沮喪到底的時候,我的耳邊突然傳來一個清朗悅耳的嗓音。
“今天你是怎麽了?”
白阮突然站在我的身後,正皺著眉頭望我。
我驚喜的站了起來:“白阮”
他沒有走,又回來了
我臉上的喜悅還未張開,白阮的臉色一沉:“什麽規矩。”
規矩?他在說規矩?
我腦子一轟,聯想到眾人稱他為白少,而此刻自己隻是一名小小的女侍。不由喉嚨一緊,幹幹道:“白……白少。”
白阮沉沉的臉色仍然沒有鬆緩。
“今天是怎麽回事?小鼠精,你沒忘記我跟你說過的話吧?”
我一咯噔。
白阮說的什麽話我自然是不知道的,這我沒法回答。但是,他為什麽叫我小鼠精?
我霍地抬頭望著他。
白阮不悅的皺了皺眉:“怎麽,來這裏久了,都忘了自己是什麽身份了嗎?如果不能經過考驗,你就趁早出山回去吧。”
轟隆。
振聾發聵的消息啊,我的嘴巴張成了O型。
我竟然是一隻小鼠精?我是妖怪?是白阮收治下來的小妖怪?
這就是別人總是想要試探我,卻試探不出來的關係嗎?我是一隻被白阮收養的小妖怪啊~~~我和白阮的關係——偶第一次當妖怪,妖怪還用爬樓梯上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