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 辯金殿
夜深人靜沉如水,傾昀一身潔白,坐於園,手白玉簫就在唇下活了起來,如泣如訴,女兒家心事無限,沒有金戈鐵馬,沒有蕩氣回腸,卻是柔情百轉,讓人化成了水,卻是淚水而泡成了。
突然間身後又是一陣樂聲響起,比她的硬朗了許多,同樣的簫聲,不一樣的意境,但相合甚好。
在這清耀軒裏,一時之間,本來沉痛壓抑的感覺變得似有了些生機。
“洛傾昀,你有那麽哭嗎?何必矯情至斯,做出這幅摸樣!”
這個聲音極其好聽,卻引不起傾昀的興趣,在這個王府裏,還有誰敢這樣闖進她的園子,還有誰有這樣的曲藝,來和她合奏,還有誰敢這樣對她說話。
“你可以不要看!”
段染塵笑著走入亭子,傾昀正斜靠在亭柱上,他慢慢踱到傾昀的身前,“真實虛偽,明明曲藝高,卻裝作什麽都不會,明明蕙質蘭心,卻裝傻充愣,你們這群貴族女子,貴族子弟,天天就玩這種遊戲嗎?”
“我樂意便好!”對於段染塵,她也沒有心情裝什麽了,這人她猜不透,但是就是看他不順眼。
段染塵再笑一次,看了看傾昀手的蕭。
“你們洛家的男人可真會算計,大長公主,你的妹妹為什麽要來,你二叔為何要送她到這裏來?你知不知道,半個月前,我得到一張萬國那個突然冒出的第九子萬炫影的畫像,哎,那實在是有意思呢!”
傾昀不言語,看著那個男人,她一直都知道,紙包不住火,總有一天,炫的身份要曝光,這就是她為什麽接思思來的原因。
“很有意思嗎?”傾昀知道,段染塵已經知道了,他是見過炫的,他現在大概隻是以為,送思思來這裏是二叔的主意。
“哈哈,當然!大長公主,你二叔這招棋好,把這個燙手山芋扔你這裏,現在憑著你的身份,還有淩帝欽賜的玉佩,就算日後那個九王子兵敗,萬國追究,要帝都交出賊逆家眷,淩帝因著你,也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他眼!”段染塵笑著看向傾昀。
果然聰明,她想的,他都想到了。
“就算那個人沒有敗,但隻要不勝,那他還是逆賊,所以那個燙手山芋也是放你這裏好,洛府樂得撇清。隻是大長公主,明麵上你嗬護她,但要是你真心疼愛這個妹妹,記得在她身邊多放幾個高手,免得有人下黑招!”
“多謝段太尉提醒!”
“聽到大長公主說這個謝字可真是難得!”段染塵笑著傾昀,絲毫不放鬆,心讚歎,果然人間極品,遠看近看都惹人心癢。洛傾昀,你最好把你的侍衛都調給你妹妹,這樣接近你更容易了。
傾昀卻不這樣想,如果段染塵想對她不利,墨雪他們絕非對手,所以她不需要擔心,沒有利益的事他不會幹。他說得對,萬國人不知道怎麽想,自己是該給思思調些人手了。
“大長公主,不如謝得有誠意點,空口白牙可不行!”
“那段太尉想如何?”
“不如,公主把手的白玉簫送與在下作為謝禮,當然,今日是大長公主的生辰,那在下把這支紫玉簫送與公主作為生辰之禮如何?”段染塵把手的紫玉簫遞上,笑得一臉魅惑。
傾昀垂眸一看,這杆紫玉簫真是極品,比起師叔給的白玉簫更好了些,隻是她不會要,“本宮不過生辰,而且要是本宮收禮,隻收喜歡的,這杆紫玉簫不是我想要的。”
聽了這話,段染塵拿著玉簫的手垂了下來,更是靠近了些傾昀,低下頭來,與她平視,他的聲音含了誘惑,“那淺淺,你告訴我,你想要什麽?我一定幫你找來賀你生辰!”
“嗬嗬!”傾昀笑了,她的笑有些悲涼,卻極美,“段太尉,本宮要的,你給不了。”
段染塵聽完後就是一個皺眉,直起了腰,“那誰能給?”
“本宮回去休息了,段太尉請早些離去吧,免得惹人閑話!”語畢,傾昀便抬腳步出亭子。
“洛傾昀,你真的不要?”這次的聲音已經有了急切。
傾昀回眸看向段染塵,“多謝,不要!”
“啪!”紫玉簫在段染塵的手裏立時斷為數截。
傾昀的眉頭不動,心裏卻說,敗家呀。
“既然美人不喜,那它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說完,段染塵就禦風離去。
傾昀望著那絕塵的背景,心道,段染塵,你做事真絕,隨身的玉簫,你說斷就斷,你這樣的男人,偏激狠辣,你怎麽會成為九王子的幕僚,這很讓人驚異呢。
農曆八月了,現在棲臨軒裏開滿了雲笑棲最愛的紫薇花,花比人好,縱然人已不在,花卻能應時茂盛。
“曉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園最上春。桃李無言又何在,向風偏笑豔陽人。”
傾昀的心情並不太好,離她的生日又過去了平靜的一個多月,這一個月對於她是平靜,對於別人卻並不是這樣。
炫沒有死,非但沒有死,他還勝了,攻占了清華城,這是件令人高興的事,至少一部分是,思思不用守寡了。炫很厲害,他吃一塹長一智,現在不止清華城,連平莞城都已經攻占了。
莫顏在萬都的部署一朝而,成功拉下了矯詔的七王子,隻是現在萬國內鬥頻多,萬回影終是個扶不起的阿鬥,他能力不夠,縱然莫顏為他拚了一身,也沒能幫他登位。但萬國現在也沒有一個王子登上王位,王位空虛,5位王子聯合執政,全在焦灼狀態,一切隻等帝都批示。
回過來再說炫,他怎麽會沒死,還勝了呢?因為雖然他那無情的妻族——洛氏,見死不救,可是有人願意救他,萬國東方氏舉所有親兵相助,九王子。要說這東方氏乃是萬國之內有名的氏族大家,有了他們,自然如虎添翼。
這雪送炭,誰人不要,萬炫影本來已是將死之人,得到東方氏的力量,根本就是如在夢,所以雪送炭後,便是錦上添花,九王子萬炫影已經娶了東方家族最美豔的女兒——東方晴雪為正妻,他們英雄美人,聯手攻打江山。
消息傳來,思思隻是笑了笑,“他沒事便好!比起他的安全,我其他的都可以不在意!”
不明萬炫影何人的外人們都爭相傳誦這對英雄美人,可他們知道嗎,這是在捅洛氏姐妹心上的刀,帶著血肉,卻喊不出痛。
“取本宮七鳳長公主朝服!”傾昀朝身後吩咐,這身朝服,她自帶來寧國便沒有穿過,可是今日,她必須要穿上了。
正紅朝服加身,七彩風冠覆於額上,麵上彩鳳麵紗,傾昀乘坐寧久信的馬車在早朝時間剛一過,就朝王宮進。
王宮之前,跪著的是雲笑棲,她已經跪了整整兩天一夜,誰勸都起不來,勢要國主答應她的要求可是國主如何讓會理她,連段染塵都沒有辦法,已經焦頭爛額。
傾昀的眼掃了雲笑棲一下,便移開了。現在,她長長的十六幅裙擺拖曳在身後,渾身傲氣集聚,讓她看上去凜然不可侵犯,她腳步沉穩,她是熙朝獨一無二的定國德沛大長公主,腰間盤龍祥雲纏金玉佩,傲世鳳華,銳不可當。
雲笑棲恍惚間也看到了傾昀,那一刻,她似乎看了曙光,她有無數的話要拜托傾昀,卻一句都沒有說出來,她已經虛脫了,在看到希望後便暈了過去。
一步兩步,嘉鳴殿就在前方,金階之長,象征了無上的權利。
突然間長矛交錯,“止步!”
兩旁侍衛,絕不容許女子在上朝時分,闖進這男子的權利陣營。
傾昀鳳眸精光閃射,在兩名侍衛麵上掃過,她不怒而威,天生的貴氣,雍容的打扮,一身驕傲,眼帶厲光。那兩名侍衛,明顯已經出現了懼色,他們從未見過如此女子。
終於長矛放下,傾昀不一言,一人獨自上前,可琪沒有了在前進的資格,後麵的路要她來走。
寧國的宮室比起豊平帝都的,不算繁花複雜,卻隱有霸氣,踩著腳下的雕龍翔鳳,傾昀不會怕,她要做的事,從來不會膽怯,晨曦的第一抹光華在她的身上渡金,洛府傾昀已經站在了嘉鳴殿前。
“啟奏王上,九王子至今生死不明,我寧國萬不可與和國再起衝突,不然後果堪危呀!”
“王上,以九殿下之能尚且敗北,如今議和方是良策!”
“對,戰事一起,危機四方,和才是保全之道!”
傾昀聽著裏麵的話語,她慢慢地,大氣凜然地往裏踏,每一步都是貴女氣質,每一步都是皇室威儀。
“諸位大人說的真好!”
清冷冷的女聲,卻無波高貴,讓一眾王臣還有那金座上的寧國國主往殿門看去。
“站住!你是何人?居然敢擅闖嘉鳴殿,這嘉鳴殿也是你一介婦人可以創的嗎?”一個蒼老的聲音,顯示了這是個老學究。
“一介婦人?一個二品言官居然不認得本宮長公主的朝服?對本宮出言質疑?這便是你們的尊卑上下?”傾昀清掃了那人一眼,黑色的朝服,這裏一品官和二品官都是黑色朝服,隻是繡紋不同,傾昀一眼便知他的身份。
“這?就算是長公主殿下,也不可入金殿?禮官何在?”傾昀一聲暴喝,皇室子弟也難及她萬一之氣勢。
“在!”一人已經不自主地出聲應答了。
“回答本宮,在我熙朝,可有女子踏金殿?”
“有!太後之尊是為敬,長公主之尊是為義!”
“很好!”傾昀不再看兩旁的人,她直直上前,對著寧國國主一個頷,卻不是施禮,“國主,德沛不請自來,實乃為九王子請命,請國主兵救援九王子!”
這寧國主尚未開口,又有一個老臣出列,對著傾昀先是一個施禮,“臣吏部尚書耿天路有事請教大長公主!”
傾昀知道今日不好對付,不然段染塵不會那麽著急,他就已經請命多次,皆被駁回,現在半點辦法都沒有,雲笑棲已經跪在宮門外,請求了兩日一夜,這些臣子就是不肯鬆口。“請講!”
“大長公主,從來女子坐金殿,皆是國有危難之時,現在長公主憑何而來?”
“憑何?就憑諸位要降要和,欲不戰而屈,這樣我寧國國威何在,我寧國婦孺還能仗著諸位男兒的佑護嗎?現在不是危難嗎?”
“你……”那名老者無話了。
傾昀再次對著上座,“國主,德沛請國主兵,馳援九殿下!”
這次那寧國國主依然沒有開口
“大長公主,就算您有資格站在這嘉鳴殿,可是你一個女子,你懂什麽叫治國之道嗎?微臣明白,大長公主就夫心切,可是長公主,這派兵不是兒戲,您能保證我們便一定能贏,一定能救回九王子嗎?您這樣,豈不是為了一己私欲,而送我寧國之兵前去敗亡?”
“一派胡言!”傾昀麵罩輕紗,聲色俱厲,“想不到我寧國朝堂居然都是一群鼠目寸光的迂腐短淺之人,實在可悲可歎!”
“你,你……”那人被傾昀罵了,可是礙著身份不敢回嘴,卻也氣地不輕。
“和國者,烏合之眾,蠻夷之寇,他們國小內亂,卻敢妄自南下,他們憑什麽,憑的就是如爾等這般貪生怕死的小人而已,運城守將他不戰而降,自獻城池,連半點消息都不傳至寧都,是的倭寇逞凶,百姓流離。九王子以區區一萬兵馬抵抗運城倭寇o萬之眾,已有足足月,而今他大功未成,生死未卜,爾等又想獻城乞命,這到底是什麽道理,本宮來問你,你到底是這熙朝的巍峨男兒,還是失了脊梁骨的懦夫?”
傾昀步步逼近,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現在定時目露凶光,蠻女之名,再現寧都。
那個人被傾昀逼地一下子栽倒在地,不知何辯。
“殿上諸君怕了那倭寇奸賊,德沛不怕,國主,德沛再請,兵馳援九殿下,九殿下定然會不負國主所望!”
“公主,你說得都對,我們的確不可獻城,但兵不是兒戲,怎可輕言,我們還需從長計議!”
說話的是七王子,傾昀知道,除了一眾懦夫,他們是當真怕了那和國,不願兵,隻想求和,從而坐享天下太平外,七王子他們這些權臣都是想寧久信死,他們故意拖延,就是想他死了後再兵。這如何可以,別說寧久信他這次抗擊外侮無錯,就算他真的壞到極點,也不該由他們這些家人來這樣害他。
“從長計議,七殿下,九王子從接到戰報,到兵,隻用了o日點兵,七殿下不會不知道兵貴神吧!”
“公主說的是,所以,九弟敗了,敗到現在生死未卜,這就是他太過輕敵,太過草率的原因!”
這七王子的話語一落,就引得許多人紛紛附和,傾昀對他們氣結,全是懦夫,全是弄臣。
“王上,臣以為大長公主說的對,兵貴神,九殿下是為了我寧國而出,我們怎可坐視不理!”一個王臣終於挺身而出。
“王主簿,你一個小小6品主簿,怎麽會懂這兵法,用兵之道,差之毫厘失之千裏,我們怎可如婦人一般,隻講感情!”七王子的話如毒蛇一般直擊傾昀。
“王上,臣以為大長公主之言有理,和國不足為懼,這次九殿下隻得未得兵情,陷入敵陣,但是九殿下以一萬之兵鉗製對方o萬兵力個月之久,儀式絕大的勝利,我們應該乘勝出擊,配合九殿下揚我寧國之威!”說話的是段染塵,他這些日子一直在勸,現在有了傾昀,底氣更足。
“皓蒼,此言差矣,九弟他帶走了我寧國最精銳的兵力,如今,我們上哪裏去找那樣好的一萬人出來,總不能派6兵去打水戰吧!此一時彼一時,我們不是不救,而是要從長計議!”
“哈哈,好,好,煮豆燃豆萁,漉菽以為機,豆在釜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傾昀冷笑誦詩。
這是讓一眾懷著心思的人白了臉。甚至不好意思地低頭,這詩也讓一眾酸儒瞪圓了眼,他們從不知道這個大行公主有才,可是今日,定國公主氣勢逼人呢。
“德沛大長公主!”寧國主終於說話了,他也被那詩震到,“不是孤王不兵,實在是無將可派!”
“德沛今日”踏玉階,踩金殿,就是想告訴國主,犯我天朝國威者雖遠必誅!德沛再次請命,請國主兵!”
“不可,大長公主,你可能保證一定能贏,你憑何做如此要求,這次和國上書帝都,數說我寧國七大罪,而帝都都不一言,這便是帝都!大長公主,你還有何言?”
“住口,憑你一個小小王臣,居然敢直斥帝上,誰給你的膽子?你這樣藐視帝上,那誰還是你的主子,王上是不是也不在你的眼裏了?”傾昀回眸瞪眼,她今日瞪得眼恐怕夠平時用一年了。
那人不敢說話了,再說就是高帽子。
傾昀看他退去,用力扯下腰間盤龍玉,執於手,高舉而上,“國主。今日德沛以帝上的盤龍玉為名,請王上兵。”
這一下,段染塵率先跪下,跪於傾昀麵前,“微臣見過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一帶頭,所有王臣和王子們,全都跪下,口呼萬歲。
傾昀心想,淩帝,姑父,謝謝你,傾昀謝謝你。
收回玉佩,傾昀不動如山,“請起!”
“謝萬歲!”
還有什麽好說的,寧國主也不知道說什麽。
“國主,既然是德沛請命,既然國主無將可調,那麽德沛請,親自趕去運城,德沛親自領兵,定還王上一個錦繡江山!”
“不可,父王,大長公主女流之輩,她去豈不是讓我寧國三軍為人恥笑,這萬萬不可,既然要派兵,那麽兒臣請命,讓書令高大人前去!”
傾昀冷笑,高大人?誰不知道,是他七王子的寵幸之臣,讓他去,或許是可抵擋倭寇,可是對於九王子來說,或許就是催命符,七王子,你想借倭寇之手,除掉老九,我怎可如你意?別說寧久信是我丈夫,就算他是個陌生人,憑你今日處處使絆子,我也不會讓寧久信出事。
“本宮以盤龍玉為信,今次出兵,定蕩寇成功,否則德沛自會上書帝都,請廢除一切爵位,出寧國宗廟,以身殉道,絕無反悔!”傾昀擲地有聲。
“這……”即使傾昀這樣說,寧國主依然不放心,她一個女子,她憑什麽,如果兵敗,豈是她一人一命可以抵償的。
“國主,如不兵,那倭寇**,我寧國無安,百姓淒苦,請國主放心,本宮相信九王子定然無恙,他定在等待著本宮,本宮隻需前去,隻需見到九王子,那國之所安,王上之福也!”
寧國主想,她說的對,隻要老九無恙,那麽她帶兵前去,隻要把兵交給老九便可,隻是萬一有事怎麽辦?
“王上,臣請與大長公主,一起出征!”段染塵出列跪與下方。
“父王,皓蒼所言極是,長公主女流之輩,若沒有監軍,實在不像話,皓蒼可以擔此重任!”七王子也跪於下方,既然出兵已成定局,那麽把段染塵弄走,權利接手就此開始,等老九回來,也是大勢已去。
“王上……”傾昀還想說話。
“不必說了,就如此決定,大長公主持盤龍玉執意請命,那麽點萬水軍,段太尉監軍隨行,即日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