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絕凰魅舞 175 定三生

傾昀蓋著喜帕,單手交到寧久信的掌中,跨過那高高的門檻兒,她正式進入了九王子府,大院裏人聲嘈雜,隻是沒有了大街上那些瘋狂女子的聲音,現在裏間的樂聲蓋過了人聲,雖然傾昀看不見,但她依然能感受到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更是落在了她和寧久信交握的雙手上。

隨著那帶路人,泠語緊緊地跟著傾昀,她不會忘記守護小姐的使命。

終於領著自己的那人停住了,包裹住自己手的大掌也放下了,傾昀也同樣停住,耳聽一旁禮官的聲音,“新人和儀,奏樂!”

禮官的話一完,泠語就引了傾昀至一邊,這些禮儀早就交代好了。那邊一側是一方青玉案,其上置一瑟,雖然頭上蒙著喜帕,但不妨礙傾昀她看清那瑟。她知道寧久信定是在另一邊,一樣的青玉案,不過上麵是一琴,這奏樂是指她與寧久信兩人奏樂,他們將琴瑟合奏,待到兩人全部到了位置後,那高昂的禮樂便變成了極慢的伴樂了,而傾昀雙手撫上樂器,她靜靜地等待著寧久信起頭。

終於開始了,寧久信動了,他彈奏的不是《龍鳳呈祥》,而是十分輕揚的樂曲,極為好聽,人說聞曲識人,這樂曲很是清澈呢,傾昀也十指翻飛起來,瑟音如清風一般,似飄蕩在所有人的心間,讓人神清。

外人都不禁望向那公主,她果然是那個傳說中的帝都蠻女,洛家傾昀嗎?這琴瑟之音如此美妙如天籟,時而那琴音低喃如情人耳語,瑟音便激昂仿佛要衝入雲霄;時而瑟音跳躍如二八女兒旋舞,那琴音便綿長有力好似君子吟唱。琴瑟之音如此和諧,如此纏綿,那彈奏的兩人不像初次相見,倒如多年相許。

他人意外,寧久信也意外,隻有傾昀和她身邊的泠語不意外,在傾昀眼裏,合地還不是很好,因為前半段,她的樂曲一直在刻意地在追逐寧久信的,到了後半段,好像開始有了認知,才好了些。要是這一曲,和熟悉的人合奏,定能時分時合,更加行雲流水,更加婉轉契合。

曲消樂歇,觀禮人全都意猶未盡,這種樂曲難得一聞,禮官也有些沉溺,但依然適時開口,“願新人琴瑟和諧,夫妻和睦。”

傾昀在泠語的攙扶下,再次站到了中間,她的手裏被塞進了一條紅綢,看著手中的正紅顏色,她明白,這紅綢的另一頭定是連在了寧久信的手中。

禮官的聲音再次響起,“一拜天地!”,隨著泠語的動作,傾昀彎腰拜下。

“二拜高堂!”

泠語帶著傾昀,轉了身子,現在這個方向前,定是那寧國國主與他的王後了,傾昀依然順從地彎了腰。

“夫妻對拜!”

最後一拜完成後,他們就是夫妻了。

“禮成,送入洞房!”

禮官的這聲說完,所有人聲開始了祝賀,這是對著國主與王後的,而傾昀還是拉著紅綢的一端,在泠語的攙扶下,喜娘的引導下,與自己的夫君並排,往洞房而去。

傾昀與寧久信並排坐在喜房之內,床鋪很軟,上麵鋪著的就是靳玥馨替她繡的鴛鴦錦被,果然是精品呀,手輕輕抹上,她也能感到這位三夫人為她繡地用心。那喜娘不住地說著話,傾昀隻當她唱歌,慢慢地好像完成了,有人往她身上不知道撒什麽東西,傾昀隻能不動不說,反正任由著他們折騰,她隻是聽到時不時身旁的寧九傳來咳嗽聲,聽這聲音不像裝的,似的確是身子骨不好。

伴隨著喜娘最後一聲吉利話,就好了,這前半截兒完成了,而寧九也出去了,應該是招呼客人去了。可是傾昀知道,那喜娘還在,她也無意做什麽出頭鳥,就老老實實吧。

傾昀正了正身形,對著身旁的泠語說道:“泠語,讓心媚她們進來,幫我把這床鋪收拾幹淨。”一麵說,傾昀一麵抖落身上撒的蓮子,桂圓等東西,這些就是剛才撒帳時撒在她身上的五穀。

“諾!”泠語出去了。

傾昀蓋著喜帕,甚是無聊,就準備繼續閉目養神,任憑別人在她身旁晃悠,在所有的停歇下來後,傾昀再開了下眼皮,對著外麵吩咐,“倒杯水給我!”的確,一天下來,傾昀是口渴了。

心媚取了水來,遞給她家小姐,那邊喜娘看看,沒敢言語,因為這公主隻是要水,不是要吃的,那也就算了,沒自己什麽事,不要給自己找不自在了,但按理說,新娘還是應該等新郎一起才可進食的。

傾昀喝了水,也就太平了,倚在床欄上休息,然後淡淡一聲出口,“泠語,心媚,你們都坐下吧,一起休息休息,另外,喜娘也休息吧,等王子殿下來了再說。”說完這句話,傾昀再無聲音。

而泠語聽了後,半句話不多,就找了處座位順勢坐下,心媚敲了下腿,口中抱怨,“小姐,你早說嘛,害心媚那麽累。”然後就挨著泠語,一屁股坐下了。

那喜娘傻了,現在新房裏,就她一個站著,她看看那雖然歪著身子,可依然高貴的公主,再看看一邊坐在椅子上,一個低頭玩弄自己衣角,一個用心看著話本子的兩個丫鬟,心中想,這是什麽世道呀,她活了大半輩子,沒見過這樣的,這個公主今日給她的驚還真不少,但是她實在不敢坐,隻有看看她們,心中直叫苦。

傾昀不知過了多久,但她應該是睡著了一會兒的,再次睜開眼,她從懷中掏出小鏡子,再看自己儀容,嗯,還是很滿意,這些化妝的材料都很好,很防水,是她精心調配的,現在沒有半點花了,其實她這完全是多此一舉,因為這些材料,她以前易容上戰場,都沒有為她掉鏈子過,現在根本不用擔心。放好鏡子,傾昀再次出聲,“心媚,再給我一杯水,還有現在什麽時辰了?”

“小姐,現在剛剛到亥時。”心媚一麵說,一麵遞了杯玫瑰露給傾昀。

花露下口,頓覺清爽,傾昀渾身的疲累消減了不少,已經亥時了,對於現代人來說,這個時間不晚,但是對於沒有夜生活的古人來說,算是晚了,可是對於曾經日夜操勞的傾昀來說,這個時間還好。

遠處的調笑聲開始傳來,很鬧,還有咳嗽聲,傾昀知道夜晚剛剛開始,現在這群吃飽了撐的,沒事情幹的王室子弟,要來鬧她的洞房了。

傾昀的丫鬟們還有那喜娘一樣聽到了聲音,在外人麵前,泠語和心媚全都極有禮數,站起了身來,撣了撣衣服,再走過傾昀身邊,把她的衣服也拉拉正,兩名侍女分立兩邊,柔順靜美。

那笑聲漸近,而洞房大門也應著那笑聲而開,聽腳步聲就知道進來的有許多人了,傾昀身子正了,雙手交握於側膝之上,安靜地端坐在床上。

寧久信看看他的新娘,似乎和他剛才離開時一個模樣,一點沒有變過,那身喜袍實在富貴,可是如此繁瑣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顯得這樣絕美,他心中歎息一聲,這個公主呀,為何跟了他,忍不住撫住心口,再咳兩聲,在他那一眾兄弟還有一眾好友的催促下,來到新娘的麵前。

喜娘又開始了唱諾,旁邊人開始起哄,傾昀覺得甚是無聊,因為她知道沒多少人期待這門婚姻,那和九王子交好的,全都可憐這天人般的王子,不希望他娶一個自己不愛的;而和九王子交惡的,也不喜歡這門婚事,因為和帝都聯姻,和洛家聯姻,這老九其實占了大便宜了。可是現在他們在這邊一個個的,都顯得那麽高興,光聽聲音,傾昀已經想拍他們了,還有那老九老是咳嗽的聲音,實在讓人心煩。

寧久信單手取過心媚低頭遞上的托盤裏的秤杆,那秤杆上係著紅綾,打著紅結,一派喜慶,他拿著那秤杆很慢地往前,後麵的人不住地說,“快揭吧,新娘子都等不及了。”

“呸,你才等不及了。”傾昀心中腹誹,麵上不露,她已經看到了那秤杆頭,頭還包著金,一切都是那麽金貴,顯示出了這婚姻受到了何等的重視,她現在凝了最溫柔的笑意在唇角。

很吵,寧久信微微一個蹩眉,回頭望了望眾人,沒有一句話,可硬是讓人住了口,這時泠語和心媚也開始詫異了,這樣一個男子,居然如此有震懾力,看來還行。

再次回轉了頭,那秤杆微挑一角,終於掀起了整塊喜帕,喜帕下的女子還是低著頭,但是這個角度正好能見到那鳳冠之上的大顆珍珠,滿頭珠翠,十分耀目,燭火燈光下,還散著七彩之光,實在是難得的極品,看來今日這個公主的一切打扮都是極用心的。

自頭上那惱人的紅蓋頭被揭去後,傾昀依然是低頭,她需要先適應下,再細細辯辯滋味,現在一室寂靜,都在等她抬頭,她怎好辜負,她自己也實在想看看這個和她大哥齊名的男子,看看她這個風華絕代的丈夫。所以傾昀美眸含笑,唇邊綻花,微微抬頭,又似含羞。

自傾昀抬頭後,那洞房更靜了,正紅喜袍的兩人,倆倆對望。之前寧久信以他之威,鎮住一室吵鬧,現在洛傾昀以她之容,壓住滿室喧囂。但是旁人怔愣的表情,瞪大的雙眼,淡淡的抽氣聲都不是傾昀關心的,也不是寧久信注意的,傾昀看的隻有自己的丈夫,那個男子,也在看她,男子的眸中亦有驚豔,不過之後就剩平淡了。

傾昀看著寧久信,這個男子果然是四公子之一,相貌超群,儀容絕代,傾國傾城呀,比女人還秀美。如果說洛奧曦雅逸貴氣,聖鏡緣出塵淡然,段染塵魅惑惹人,那麽這個寧久信的氣質就是單薄落寞了,他的模樣讓人心悸,這些個齊名的男子他們一樣的俊美,隻是氣質太不同了。

傾昀看到了她想看的,就適時含笑低頭,好似羞窘,臉頰上的胭脂更染紅雲,讓人愛煞。

寧久信看到他的新婚妻子,那位高貴的公主乍一抬頭,他心亦驚,原來隻以為她是個美人,沒想到美貌至斯,十丈紅塵,見所未見,而這個女子看向他的眼裏除了一瞬間的怔愣,隨即便不再見起伏了,與平常所見的女子大大不同,就是當初的笑棲也不是這般。那雙不見起伏的鳳眸卻能一直盈著笑意,但是寧久信在這絕美的眸子裏看不到溫度,這樣的女子果然第一次見。

兩旁的人,俱是鬧慣的,可是現在都說不出話來,許多人在下麵暗自用力掐著自己,對自己說,挺住,挺住,不能失態,千萬別失態哦,那可是九王子妃,不能撲,決不能禽獸哦。還有人罵著自己的父王,怎麽當初不然自己結親。

滿室各具心思,寧久信早就放下了秤杆,現在他那冰涼的手再次伸出,抬起了傾昀的下巴,臉上不見笑容,“公主。”他的聲音一樣讓人心悸,如此寂寥。

“王子!”無波而高貴的回應。

他們已經是夫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