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鳳凰並立 141 獲救

熙朝康元20年,農曆二月十九,平倉縣樵夫一如平常,進入平倉峽穀砍柴,卻倉惶發現,深澗官道上,一片狼藉,屍橫片野,斷手殘足,駭人可怖。但其中一男二女尚有氣息,樵夫立時報於官府,仵作縣官聞訊趕到,也驚詫於此慘烈之狀,雖不明這三人身份,但是人命關天,縣官依然命人全力救治,晌午時分,那名男子率先蘇醒,隨後是一名藍衣女子,可最後一個嬌弱少女一直暈迷。

那名男子一蘇醒,不管自己的傷勢,隻問同在的女子,而聽說隻有兩名重傷少女後,他則堅持要去尋訪不明下落的主子,可是縣官如何肯讓,畢竟官道上可是折了9條人命,淩帝治下,何時如此肆虐過。但那名男子雖好像隻有一口氣,卻器宇不凡,那周身氣息冰寒而隨著他解釋的話,讓一眾縣官衙役頓時慌了手腳。

原來二月十八,德沛大長公主從杭州回帝都途中遇刺,身邊並無侍從護駕,隻有這一名侍衛,其一人獨自斬殺9名惡徒,而後重傷嘔血倒地,他身旁兩名丫鬟乃公主最為寵愛的貼身婢女,皆是身中數刀,內傷外傷,三人九死一生,更要命的是,大長公主下落不明。

那縣令傾了全縣之力,進入峽穀搜尋,無功而返,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隻是當夜這縣衙中又來一人,這人容顏出塵,姿態風流,貴氣傲立,神情放鬆,自稱乃是公主兄長,他說公主已無礙,已經在他的安排下,秘密回去洛府,而這人的身份也得到了那重傷侍衛的確定。這下衙役們才放下心來,不然在他們地界裏要是公主真出了事,他們9個腦袋也擔不起呀。

公主遇刺的消息傳至帝都,豊平震驚,淩帝大怒,天子腳下,居然連公主都敢刺殺,幸而公主無礙,不然恐怕又是一場腥風血雨,但是知道內情的洛氏族人則全族慌亂。

………………………

“找,一定要找到小姐下落。”男子冰冷的聲音,不帶感情,卻幹脆異常。

“諾!”下首是單膝跪倒的華姬,她自認保護小姐不力。

“把心媚就近轉移進一家庵堂,越快越好,讓她好好養傷。墨雪與泠語也是,不要露出馬腳,免得他們擔心,反而露出破綻。”

“諾!”

“去吧。”

這名男子自然就是洛奧曦,傾昀尚在杭州時就接到了他的傳書,他對傾昀說了自己正往杭州趕來,想和傾昀匯合,想不到傾昀那日受驚,獨自上路,奧曦來時隻遇上了華姬,但他也接到了妹妹留下的訊息,他們兄妹分開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前也不是沒有,所以他沒有在意。

可是等他和華姬趕到平倉時就聞到了不一樣的緊張氣,全城戒嚴,峽穀內都是人,正在全力搜索,奧曦夜入縣衙,探得消息後,差點沒有怒極嘔血,以拳釘牆,暗恨自己沒有追趕妹妹。

本來他這次從林國回來,新認識了兩個江湖朋友,還為自己的小妹找到了天下四名琴之一的太古遺音,他知道傾昀一定會喜歡的,所以他聽說妹子來了杭州時,也一起趕來,想不到呀,還是晚了一步。

“淺兒,你一定要沒事。”奧曦的眸子從來平靜溫潤,可是此時確如失犢的野獸一般。

………………………

“嗯……嚀……”傾昀恍惚睜開了眼,入目居然是一片青色,她好像看到了蕪沁塢裏的竹林。

慢慢轉了頭,掃視了一下,雖然頭有些痛,胸口有些悶,可是傾昀知道這裏不是蕪沁塢,這是一個陌生的環境,這是一個竹屋,她從未住過竹屋,這裏不是她熟悉的,獨有的警覺讓她想了解一下現在什麽狀況。用手撐著床板,她想起身,可是觸手之下,那一節節的感覺分外明顯,這是一個竹榻。傾昀直起身,慢慢閉上眼,整個屋子縈繞了一股青竹淡香,卻能清心。

她再複睜眼,整理腦中的一切,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這裏是哪裏,墨雪他們到底如何了?低頭看了下自己,衣服還是自己的那件素衣,隻是真的有點髒了,應該沒有人動過,看了看一旁的桌子,上麵隻有一根素簪,也是屬於自己的,而現在她3千青絲隻是無羈地散落在肩頭。她想起身出門看看,可是剛站起就覺得頭暈目眩,眼前發黑,身子軟軟地就要栽倒。

隻是下一刻,迎接她的不是硬邦邦的地麵,也不是那咯人的竹榻,而是一具溫暖的懷抱,帶著竹香,讓人迷醉。“當心。”動聽的男子聲音從頭頂傳來。

傾昀根本就沒有力氣掙紮,她隻是軟軟地靠在這名男子的懷中,她知道自己滾落山澗,定是受涼了,現在應在發熱,所以渾身無力。

那名男子將傾昀正了正,就扶她再複躺下,並且很周到地拉過一旁的棉被為她蓋好,非常體貼。

傾昀剛躺下時,眼前還是發黑,可是等那男子為她蓋好被子後,她的視線便也正常了,清絕的鳳眸掃過麵前清逸含笑的男子,饒是傾昀這樣的女子,也不禁暗讚一聲,好一個脫俗的人,一般男子很難入她的眼,在她的眼裏從來無人能與她大哥相比,可是眼前之人,那相貌應與奧曦不相上下了,而且這男子的眼神如此純淨,看向傾昀一片淡然,他就好像萬年高山上不染纖塵的雪。這個男子堪比瑤池青蓮,無塵謫仙,這樣的男子第一次見。

這個男子也看著傾昀,麵前絕色女子在剛看到他時並無什麽表情,眼中隻隱隱約約似乎有些驚訝,再無其他,讓人看不出什麽,這樣的眼神他也有些陌生,隻是不得不說,這個女子明媚的鳳眸為她的姿容再添豔色,讓人心中暗讚呀。

“姑娘,你中了寒氣,現在正高燒不退,還是躺下休息會兒,在下正在外間為你煎藥。”那名男子主動開口說道。

“嗯,是公子救了小女嗎?大恩大德,不敢言謝,隻是小女有一問,公子可曾見到小女家人?”不管怎麽樣,傾昀還是很關心墨雪,泠語及心媚的。

“不曾,在下發現時,隻姑娘一人。”那名男子說完,發現傾昀眼眸中毫不作偽的失望略過,他又補充道:“姑娘放心吧,貴府家人吉人自有天相。”

傾昀凝起一絲苦笑,“承公子吉言。”傾昀說完,便閉上了眼,轉了頭,她的頭又暈了。

而那名男子也轉身出門了。

這樣兩個人,誰都沒有問對方是何姓名,傾昀不關心,那名男子也不在乎。

………………………

再次醒來,隔著窗戶往外望,天空上好像已經星羅密布,傾昀是個很有潔癖的人,她今日已經做了許多她平常不會做的事,比如和衣睡覺,比如她醒來尚未淨牙她從來不開口,可是那時她關心墨雪等人,便仍是開口了。

但是現在,她的腦子已經清醒了很多,她要快點養好,一定要盡快傳消息出去,不然所有人都會為她擔心,而她遇刺失蹤的消息要是走漏,在這個保守的朝代,對於她的閨譽亦是不利,被有心人知道,恐怕會有所詬病。

支撐著起身,就看到一旁的水,還有缽盂,傾昀喝水入口,輕輕地漱口,現在非常時期,她也不挑了。這時外麵又走進一人,傾昀一看,不是先前見過的,而是個小孩子,其實說是小孩子,也不小了,看樣子,也有個11,12歲了。

那個少年一見傾昀已然坐起,便高興了起來,“姑娘,你醒啦。”

“嗯。小女多謝小公子搭救。”傾昀晃了晃站起身,就要施禮。

“哎,不要,不要。”那個小孩連忙跑上來,可是他手裏端著藥碗,而且覺得男女授受不親,實在不好意思去扶傾昀,隻是偏了身子躲開了傾昀福禮。“姑娘,你不必那麽多禮,救你的不是我,是我家公子。姑娘,你知道嗎?要不是我家公子,恐怕姑娘險矣。”

那小孩一麵說,一麵把藥碗遞給傾昀,傾昀想刷牙後再喝藥,可是非常時候,她隻有一皺眉,狠心端過,閉眼,一口喝下。

“姑娘,你那時候就躺在深澗邊上,衣服都被草露弄濕了,我和公子采藥時發現的你,那時候你一點氣息都沒有,我還以為是個死人呢。還是公子探視後,才知道,你是被人用閉氣法擊中,看上去一點沒有脈搏呼吸心跳,其實是好好的,所以說要不是我家公子,你可不就被當做個死人了嗎?”那小孩傻乎乎地為他家公子邀功。

傾昀的腦子卻“嗡”地一聲,“閉氣法”她知道,也是一種假死法,她一直都明白墨雪不會傷她,可是居然是這樣,墨雪對她打出的一掌,看似狠厲,其實是讓她閉氣,造成假死現象,他想讓那夥人以為德沛公主已經死了,可是為什麽?那便隻有一個答案,就是那夥賊人難纏,墨雪他們覺得拚不過,他們一定是想讓對方覺得他們寧可死在自己人手裏,也不願意被敵人折辱,墨雪是為了她爭取時間,而泠語心媚,她們……,以命相搏,即使身死,也想讓敵人放過自己的“屍體”,為自己爭取存活的機會。

想到這裏,傾昀的心開始抽痛,“唔!”她捂著心口,不要,不要有事呀,他們最後到底怎麽了?他們如此待她,要是真的出了事,她情何以堪呀?那她的罪孽又要添上一條了。

“啊,姑娘你怎麽了,公子,公子,快來看看。”

門口快速閃進一人,一手搭上傾昀脈搏,仔細地診了起來,而傾昀依然單手覆心,隻是在手腕上傳來冰涼觸感後,她的心情已經平複,她本就是個深藏的人兒,難以改變了。

“姑娘,哀思恐並不利於你養病,還是靜心養好自己的身體要緊。”那男子的聲音極為平淡,雖然是關心的話,可是那聲調,卻並無多少波動在內。

傾昀抬頭望他,這個男子很淡,氣質靜謐,“是,累公子費心了。”一麵說,傾昀一麵抽回自己的手。“小女能麻煩公子,說一說,是在哪裏發現小女,還有現在這是哪裏嗎?”

“嗯,好,姑娘,今日天沒亮,在下去旁縣的平倉峽穀采藥,發現了在深澗邊的姑娘,你那時一身寒氣,已經受涼久矣,我看前後不著村落,就隻能將你先帶回在下的竹居。這裏是煙塵縣,姑娘請放心,不管什麽原因都好,在這裏總是安全的,這幾日就請姑娘好好養病吧。”

“嗯,謝謝公子了,隻是小女尚有一個請求。”

“姑娘請說。”

“能麻煩公子給小女一套衣服嗎?”傾昀抬眼看向對麵男子。

“嗬嗬。”那男子笑了,這一笑如春花初綻,人心頭的花兒也能為之開放,“嗯,好。隻是,還是要和姑娘解釋一下的,當時發現姑娘的時候,你正寒氣入體,但男女有別,在下隻能用炭火圍住你,以熱氣熏幹你的衣服,為你取暖,所以姑娘請放心,不必有什麽不自在的感覺。”

“公子自是君子,小女不曾擔心。”傾昀看向那人的眼,如此質樸,仿佛萬年的古玉,這樣的人呀,如何會齷齪。

“嗯,請姑娘稍候。”說完,他和那小童便退了出去。

傾昀一個人在屋裏消化著這些訊息,這個人救了她,她是下午遇襲,第二天清晨才獲救,可見墨雪他們險矣,如果他們沒事,絕不會讓自己躺在那裏整整一夜。想到這裏,傾昀的心再次一抽。

不到片刻,那小童便送來了一套衣服,卻是男裝,他紅著臉解釋,他和公子都沒有女子的衣服,傾昀笑著說沒有關係,傾昀這一笑,又惹來了這個小童的臉紅。而這小童還為傾昀送了洗澡水,一切都很周到。看著他忙碌,傾昀也有一句每一句地和他攀談起來,從而知道了,這個小童今年12,叫曲真。至於他家公子的姓名,這個曲真卻讓傾昀自己去問他家公子。

傾昀等曲真忙完後,看了下,那澡盆上漂浮的藥草,皆是助她驅寒的,可見主人細心。她毫不在意地脫衣,踏入澡盆,她一點都不怕這個公子會對她不軌,要真是這樣,她昏迷時早就了,單手撫上左臂的火紅鳳凰,傾昀再次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