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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續數日的暴風雨終於退去,天空已然放晴。然而颶風卷來的大量雨水卻形成了泛濫的河灘,淹沒了低窪的林地,將布蘭德與迪卡必經的道路變成一片澤國。

“我們要怎麽過去?”水麵反射的斑斕陽光透過樹林的縫隙映入他們的眼中,讓他們躊躇不定。“見鬼!難道真要遊過這片樹林?”迪卡低聲咒罵。

布蘭德也從沒遇見過這種事。作為貝塞學院這一屆的首席生,他跟隨在導師身邊實習的時間並不算短。然而他們每一次外出必然都會帶足護衛,避開危險的風暴季節。因為“以身涉險是最愚蠢的行為”。“我也不知道。”他茫然無措,連水蛭咬上了他的皮膚也毫無察覺。

“布蘭德,我們真的要聽那些家夥的命令?”迪卡的兩指間捏著一隻肥胖的水蛭,鮮血染紅了他的手。“我覺得他們不像是好人。”

他們及另幾名煉金術士一道與一群雇傭兵同行。此時他們都擠在一個小山包之上,但依然處於泥水的包圍之中。滑膩的泥巴沒過了他們的小腿。一名穿著精致皮甲的中年人爬上了最粗壯的大樹,扯著嗓子發號施令。

他們本來就不是正人君子。“但我們不會餓死。”周圍的雇傭兵大聲吵鬧,令他的心情煩躁不堪。“誰讓我們沒一個好出身!”所以我們就得與這群雇傭兵為伍!

布蘭德擊打水麵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迪卡的衣襟。

他徒勞地拍了拍,隻是讓水漬浸濕布料的速度變得更快。“布蘭德,”他想要說什麽,最後卻隻是歎了口氣,“為什麽我們不從公會的傳送門直接進入——”他說著,揮舞著手臂把眼前的澤國包了進去,“而要兜這麽大一個圈子?”

“我們也曾進入那裏,但你可曾看見任何通往更深處的階梯?”這是一個假消息。“如果真如傳言所說,怎麽又輪得到我們?”布蘭德冷哼一聲,“公會一定早早得手了,而我們就隻能繼續挨餓受凍,怎麽會被千麵手……邀請。”那不是邀請,隻是利用,以及……威脅。布蘭德清楚地明白這一點,但他仍舊用了這個字眼。這讓他感到自己不那麽渺小。

“嘿,那邊的兩個小子——”一名肌肉賁張的傭兵朝他們扔過去一截樹枝,“當自己是小少爺麽,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給老子幹活,否則就像鴨子一樣遊過去。”

“我們是煉金術士,不是任由你驅使苦工!”迪卡忍不住叫道。

“煉金術士?”傭兵朝他們走來,掀起晃動的波浪。他故作姿態地湊近看著迪卡胸前的徽章,然後放聲大笑。“我的主人,要我怎樣服飾您呢?”他忽然伸出手,沾滿泥巴的粗糙手指扯住了迪卡的耳朵,當成門把手一樣使勁扭動。“這樣可好?”

傭兵不懷好意的眼睛看著旁邊一直沉默著沒有開口的布蘭德,朝他咧開大嘴。濃烈的大蒜味道差點將他熏暈過去。“不說話的小子,我問你‘這樣可好?’你聾了麽?還是一個啞巴?哈!聾啞的煉金大師!”

“布蘭德……”迪卡痛苦地呻吟。

掛在傭兵腰間的鋼製釘頭錘上尖刺閃爍的寒光,在布蘭德的眼前來回晃動。不遠處的傭兵堪入耳的嘲笑和惡意的咒罵聲不斷鑽入布蘭德的耳朵。他抬頭四望。領頭的中年人對在近在咫尺的事視而不見。而他與迪卡的同行們則一早就加入了埋頭苦幹的隊伍中。

強者欺淩弱小,弱小玩弄螻蟻。

他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但他感覺不到鮮血的溫度。他低著頭,竭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我們這就去做。放開他。”

傭兵把迪卡一把推倒在泥濘的汙水中,“算你識相。”他不忘警告,“別想偷懶,細皮嫩肉的小子們!”

布蘭德將迪卡攙扶起來,“走吧,迪卡。照他說的做。”

傭兵們麻利地砍下樹枝,削去枝條,用藤蔓捆紮成木排,將行李包裹放在上麵,然後跳入齊胸深的泥水中。“下水!”傭兵衝他們大呼小叫,“別想爬上去!那不是你們應該待的地方。還有,別怪我沒提醒你們,小心水裏的虎魚。別被它們咬掉了你的那玩意。”

趕在太陽下山之前,他們總算通過了危機四伏的渾濁水域。鹹水鱷在他們周圍出現了好幾次,期間甚至還有一頭被海浪卷入樹林的巨大鰩魚將他們當做了晚餐。全靠傭兵們準備充分他們才得以安全通過。但傭兵們也因此疲憊不堪,傷痕累累。幸好炊煙嫋嫋的營地已近在眼前。

在一頂狹窄的帳篷內,李歐正盤腿坐在地上,借著從門簾透進來的光做著出發前的準備。他的身前擺滿了各種藥劑,黑玻璃瓶上貼著用特殊文字書寫的標簽。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還有幾把投擲匕首,一小包魔法粉末,幾顆危險的煉金炸彈。李歐從地上揀起一條堅韌的蜥蜴皮扣帶,將瓶瓶罐罐一一塞入上麵的皮革環扣之中,將匕首分別藏在腰帶和靴子皮鞘裏,魔法粉末和煉金炸彈則放在腰間幾隻塞滿了幹草的牛皮口袋裏麵。

“這是第九次還是第十次了?”羅茜看著李歐一絲不苟的舉動,在一旁淺笑著調侃,“出發前就這樣緊張,我擔心你還能不能揮動你的劍。”

準備工作重複二十次也不嫌枯燥。“有備無患。”李歐將長長的蜥蜴皮扣帶斜跨在肩上,在陸月舞的幫助下在腰間纏繞了一圈,緊緊係好。他又扯了扯,確認不會鬆鬆垮垮地妨礙行動。然後他拿起放在鋪蓋卷邊的長劍,扣在了腰帶上。“誰也不知道危險何時到來,會以何種方式降臨。”

“我相信我的法術。”

“月舞也相信她的劍。”李歐總結,“所以我是煉金術士,你是法師,她是劍客。”

“我們現在隻差一位安達爾教會的牧師了。”

“那樣的話,我就要擔心你們會不會一言不合打起來。”安達爾教會憎恨不死生物。“如果你研究死靈法術……不,哪怕你表露出對骨頭架子的一點點支持……”

“放心,”羅茜聳聳肩,“排骨用來燉湯倒是不錯,砸人還差了點。”

陸月舞打斷了他們。“有人來了。”她說。

“李歐先生。”一名諾瓦商會的護衛在帳篷外叫道,“赫特先生請你過去。”

“我馬上就到。”李歐回應。他抓起防水鬥篷披在肩上,蓋住了腰間的長劍。“你們要一起去嗎?唔……我想他們會提供一頓豐盛晚餐。”

陸月舞搖了搖頭。

“有酒就行。”羅茜站了起來,長發如火焰精靈隨她的動作飛揚。“如果有必要,我還可以幫你討價還價。吝嗇也是我的特長。”

能將吝嗇當成褒義詞也隻有眼前的守財奴做得到。

他們走出了帳篷。撲麵而來的濕氣就像是一群饑餓卻又沒有嘴巴的野獸,圍著他們打轉,將他們緊緊地包圍住,嚴絲合縫。每一次呼吸都能感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道。這是被水浸泡腐爛之後的氣味,隨著雨水退去,在陽光的炙烤之下一股腦的全都冒了出來,像一群幽靈一樣填滿了這片濕樹林裏的每一個角落。所有試圖避開它們的努力都隻能宣告失敗。

他們的腳下泥濘滑溜。泥巴漿糊裏全是植物的根莖,動物的皮毛內髒以及骨頭,現在又參合進了一些隨手丟棄的空酒瓶和傭兵們吵鬧打鬥時留下的頭發和牙齒。

“法師長袍就像千金小姐和貴婦人的長裙——”當法師小姐羅茜從她的同行身邊經過時,她忍不住對對方身上的紫色長袍評頭論足。“除了等著某位男性將它撕碎,從女性身體上脫掉,再沒有別的用途。”她穿著輕巧緊身的皮甲,毫不在意地趟過髒兮兮的泥水。“我想他會摔倒的。”當她這麽說出口,那名法師就在避讓一灘爛泥的時候栽倒在地,滿臉泥巴。羅茜哈哈大笑起來,前俯後仰。

等到她的笑聲漸漸停止。李歐說道:“我覺得你有成為預言師的天賦。”

她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我也這麽認為。”

途徑一頂掛著黑手旗幟的帳篷時,他們正好遇上一支才匆匆趕來的隊伍。他們身上濕噠噠地滴著水珠,臉上滿是心有餘悸的神情。李歐意外地在其中發現了之前試煉時的競爭者。

“怎麽了?”羅茜看他停下了腳步。

“世界太小。”這群人效命於千麵手。“也讓人不可思議。”

“賽拉斯廷•李歐——”黑發的煉金學徒——不,如今他也已是煉金術士了——和他的同伴一道朝李歐走了過來。“多謝你上次出手……”布蘭德直接打斷了他的同伴低聲下氣的致謝。“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見你。”他硬邦邦地說。

即使不去看他的眼睛,李歐也聽出了他語氣裏透露出來的防備。“不止我一個,”他特意指出,“還有更多的人。我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個。”他一向都有自知之明。

“但我不是!”布蘭德盯著李歐,“這一次別指望我會像你一樣心慈手軟。”

“我從沒有挾恩求報的想法。”他大可以當事情從未發生過。

“臭小子,磨蹭什麽?”黑手的雇傭兵回過頭來對掉隊的布蘭德兩人大聲臭罵,“如果你想再去爛泥塘裏洗個澡,我們不介意滿足你的願望。”

“恩情與仇恨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布蘭德飛快地說了一句,“我絕不會忘記。”他拉著同伴在傭兵喋喋不休的罵聲中一聲不吭地歸隊,進入了千麵手駐紮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