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暮楚出現的位置正好在光影交界處, 大片陰影籠罩在臉上叫人看不見他的表情,隻能看到他弧線緊繃的下頜。
他緩緩抬步向這邊走來,經過他的人都無意識地一怔, 然後自動站遠了些。
整條走廊都有種風聲鶴唳的感覺。
紀離站在原地,滿腦袋都在想這個酒吧的位置他似乎沒有發給過齊總唉……
稍微一晃神兒的功夫,裏麵的駱沛然已經從廁所裏麵走了出來。
他離得近, 上前走了兩步就直接插~在了紀離和安清雲之間。
比起齊暮楚怎麽忽然在這兒, 顯然剛才安清雲的動作、他對紀離說的話,乃至於他說話的聲音都觸怒了駱沛然。
就知道這小子過了這麽多年還是賊心不死, 駱總幹脆將紀離護在自己身後,仰麵正對著安清雲,咬牙切齒:“你搞什麽?!”
熱氣混合著酒氣撲來,安清雲眼瞼下垂, 無框眼鏡後麵的一雙眼睛在燈光下變得有些妖冶。
他就這樣盯著為了急於插~在自己和紀離之間、此刻幾乎與自己胸膛貼著胸膛的駱沛然,然後緩緩的、慢慢地露出了一個笑。
……充滿壓抑和愉悅的笑。
兩種本來毫不相近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了一個人的臉上,讓安清雲本來清俊正派的臉上也染上了幾分妖異。
不難看, 但也不耽誤駱沛然被這笑容嚇得一愣。
不禁在心裏罵:踏馬的,這果然是個變態!
與此同時,走廊盡頭的齊暮楚也來到了洗手間前。
他仍舊穿著熨帖貼身、沒有一絲皺褶的西裝,打著顏色周正帥氣的領帶, 氣息禁欲又強大。
頂著一張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視線冷漠地在周圍逡巡一圈,連原本想靠近這邊去個廁所的人都躑躅猶豫了一下,最後也沒敢靠近。
凜冽的目光最後落到紀離身上, 齊暮楚才唇角一揚, 眼眸瞬間變得烏黑雪亮。
“老婆, 這麽巧。”
紀離一愣:“巧?”
他旁邊正胸膛對著胸膛, 劍拔弩張的兩個人:“……”
駱沛然和安清雲都不約而同地沉默了。倒是紀離,對著齊暮楚微微一笑,然後直接來到了高大男人的麵前。
——齊暮楚剛才對他伸手了。
紀離就下意識地走過去,被他牽。
他剛剛洗完手,細長的五指和手腕上都還帶著水珠,齊暮楚握住後就不禁皺了皺眉頭:“水這麽涼,怎麽不先擦手,當心著涼。”
說著,他已經順勢抽出旁邊牆壁上提供的擦手紙,然後握住青年的手,細致地為他擦拭。
紀離任由他幫他擦,他的關注重點顯然在另一個地方,遂歪頭詢問:“巧?老公也是來這裏……”
他想問是來這喝酒的嗎。
可一想起齊暮楚喝酒以後的後勁兒,紀離自己都問不下去了。
齊總不喝酒不交際,更不參加任何私人聚會場合,他來這兒……該不會單純為了聽歌吧!
齊暮楚唇邊依舊噙著笑,紳士又溫柔地解釋:“來這邊跟朋友談事。”
“朋友?”
紀離還是第一次從齊總口中聽到這個詞。
“嗯。”
齊暮楚說:“你也認識。”
紀離:“?”
紀離想問是誰,但這時,齊暮楚已經將青年手上的水珠全部拭掉擦幹。
齊暮楚轉頭,禮貌地向紀離的兩位發小打招呼:“安總,駱總。”
以往都是別人見了他主動來問好,難得有齊總先打招呼的時候,就連旁邊的紀離都覺得有些驚訝。
而且齊總竟然可以精準地認出駱總和安總唉……
自己的手被對方緊緊握在手心裏,幹爽溫暖,被牽著的紀離手上的溫度迅速回溫,不禁又側頭望向齊暮楚。
齊總以前不常回家,後來他回來了,駱總又走了,紀離的印象裏,他們應該隻見過一麵。
……那次還是他跟齊暮楚剛結婚的時候,同樣去外地辦事剛回來的駱總一聽說這個事,就憤怒地直接過來找他,正好撞上了正打算出門的齊暮楚。
那會兒的齊總比現在還要冷漠疏離,聽說駱沛然是來找紀離的,就客氣周到地把他請進屋裏,然後齊總就在助理們的簇擁下下樓坐車,直接去趕飛機了……
當時紀離覺得這不算什麽事兒。
那會兒應該的確有工作上的大事發生了,一下子出現了兩位助理、四位高管,好幾台車都在樓下等,臨出門前齊總也跟他交代過了,是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解決。
駱沛然到的時候,齊總連大衣都穿好了,離開也是自然的。
但是這一幕在駱沛然眼裏就變成了齊暮楚才新婚就離家,一離家就是半個多月。
再加上結婚的事紀離也不知道應該通知或者告訴別人,擅自就領證搬家了……
新仇舊怨,導致這一年間駱總對齊總仍舊一萬個不滿意。
但駱沛然也完全沒想到,就見過一麵,齊暮楚竟然能一眼就認出他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齊暮楚現在彬彬有禮,他也不好冷眼相對。
就算是有點喝多了,駱沛然腦子依舊清醒,隻得也笑起來,跟齊暮楚打招呼:“齊總,您也在這兒啊,可是真的‘巧’啊。”
……後麵的語氣,還是那股子陰陽怪氣。
然而齊暮楚卻什麽都沒聽出似的,嚴肅認真地一頷首:“是啊。”
駱沛然:“……”
至於安清雲,他跟齊暮楚的確是第一次見。
或許在一些峰會上見過,但也是沒有說過話的程度。
上一個合作的項目是他們唯一合作過的,卻完全是紀離在中間周轉,齊暮楚沒親自去過海城,安清雲也隻是牽了個線兒,後期合作事宜全部都由鴻頌的CEO接洽。
所以甫一見麵就被齊暮楚叫出了身份,安清雲也有點訝異。
——或許齊暮楚習慣了知己知彼。
又或許,齊暮楚剛才聽見了自己與紀離之間的對話。
安清雲鏡片後麵的眼睛眸光一閃,常年習慣用鏡片遮擋情緒的雙眼裏正透著一股深思。
但他仍舊態度溫文儒雅地跟齊暮楚打了個招呼。
“齊總,第一次見麵,幸會。”
“安總客氣了。”齊暮楚握緊紀離的手,近一步將老婆拉到自己的身邊,幾近入懷,又說:“剛才聽安總說有事情想請離離幫忙,不知道是什麽樣的事?或許我也能幫上忙。”
齊暮楚:“畢竟安總兩周前可是幫了齊氏一個大忙。”
安清雲:“……”
啊,果然被他聽見了。
有點想苦笑也有點無奈,安清雲倒沒強調自己幫的是紀離的忙,反而默認了齊暮楚將紀離與齊氏混為一談的這個說法。
他甚至就勢說道:“這個忙齊總還真幫得上。”
他說著,又笑了笑,視線掠過紀離,最終還是迫於對麵那人的強勢,與之對視:“不過我們可以回去坐下以後再說,現在在這裏……”
說著,他又看了眼走廊上麵看熱鬧的,以及或許想過來進洗手間的人,主動表示:“齊總那邊是幾個人,要不然就跟我們一起?”
“喂!……”安清雲話音才落,旁邊的駱沛然就在背後拍了他一下,同時聲音很低地叫他“喂”。
對麵齊暮楚則一改往常的古井無波,竟然笑著表示:“正有此意,那就一起吧。”
說著,他率先拉著紀離的手返回到走廊上。
紀離今天穿的還是普通的襯衫牛仔褲,風衣落在了座位上,沒穿外套的他整個背影都顯得記得挺拔和削瘦。
這樣清爽的青年,走在個子高大一身西裝的男人身邊,立即又吸引了無數視線。
尤其是他們還拉著手……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們幾眼,等他們終於離開這條走廊,才有人敢繼續往洗手間的方向走,同時也忍不住歎道:
“wow,才九點鍾就這麽刺激……”
“那個穿襯衫的小弟弟,那長相那身材比例是真實存在的嗎?怎麽感覺像是從漫畫裏出來的……還有他那種氣質,也會來酒吧?”
“我感覺應該金主來抓小金絲雀回家了吧。”
駱總:“你們才金絲雀!”
眼見紀離被齊暮楚帶著走遠,想去追的駱沛然又在一瞬間被點燃。
他一聲暴吼出去,早忘記這還有倆人的吃瓜群眾們都被嚇了一跳。
“你神經病啊!”
吃瓜群眾也喝多了,有的直接罵了出來。
駱沛然本來就生氣,當即就要跟人幹架,卻被他身邊的安清雲直接控製住雙手,拖了出去。
“不好意思,他喝多了。”
吃瓜群眾1:“真是神經病,嚇死我了。”
他旁邊的朋友吃瓜2號:“可能他被戳痛了吧,瞅那樣兒明顯是金絲雀和三個男人的故事,他被橫刀奪愛了。”
群眾1號看了看脾氣火爆的那位被穿白色風衣的男人半摟半抱著帶走的畫麵,糾正旁邊人道:“不,我覺得他應該也是被奪的那一個。”
2號:?
走廊外,駱沛然鬧騰的厲害,他一把推開安清雲:“姓安的,你搞什麽?你還邀請齊暮楚來咱們桌?!姓齊的沒來之前你不是挺能耐的嘛!你這個叛徒,奸細,走狗……”
駱沛然推了安清雲一把,自己卻因為反作用力靠在了牆上。
他喝多了,舌頭都大了。
而被他推開的安清雲則卸下笑臉,變得沒有任何表情。
駱沛然還在大著舌頭數落:“我叫你來,是讓你來氣那個姓齊的的,不是讓你巴結他的!怎麽,你不是壞點子最多麽?……你,你也有認慫的時候啊?”
“原來你也怕他,你們都怕他……你們都怕他,我偏偏不怕,不行,我得去救離離……”
這次換安清雲正好站在沒有光的那一點上,被陰影遮住的麵孔沉靜如水,他被罵了也沒什麽反應,反而很享受一般,安靜地注視著近在咫尺的青年,聽他嘮叨。
直到駱沛然嚐試立直身體去追已經不見身影了的二人,安清雲才神色一凝,幹脆帶著他推開了走廊旁邊的一扇門,把人按了進去。
駱沛然哪兒能受得了被他按著走,一時間掙紮得厲害。
直到——
“你不許去!”
黑暗裏安清雲聲音很低,像某種動物的嘶吼。
駱沛然從沒聽過他用這種語氣喊話,又不禁一怔,當真不掙紮了。
然而不掙紮,嘴上也沒停過:
“你還放開海城讓他進入……這也就算了。齊暮楚進海城,是早晚的事。但你還敢因此在離離那討了個人情!你要臉不要!現在好了,你巴結上姓齊的了,以後齊氏在海城的所有計劃你都能分一杯羹,離離那邊呢還記著你的好……行啊行啊老安,還得是你,你最能幹!”
安清雲被他氣笑了,反而順著他的話說:“是啊,我就是怕齊暮楚。齊氏遲遲進不來海城,隻是因為他精力沒放在這邊兒。既然是早晚的事,那我還硬撐什麽,為了海城那些不要臉的老家族麽?”
黑暗裏,他低笑了聲,語氣愈發意味深長:“從這點看,我的確還是欠著離離的,齊暮楚這兩個月留在濱城,可都是為了咱們離離……”
“……你不要臉!”
駱總直接被他的話激怒,還像以前一樣上來就揮拳頭。
但安清雲也早有準備,一把抬手握住了駱沛然的手腕,順勢一拉,“咚”的一聲響,兩個人的胸膛再度撞在一處。
房間裏太黑了,不知道安清雲是把他拉進了什麽沒人的包廂,駱沛然什麽都看不清,也自然沒發現他們姿勢上的怪異。
他還想揮拳,但下一刻,他就被安清雲帶著,連人帶手臂一起壓在了牆上。
“你也別去招惹齊暮楚!”
盡管黑暗裏什麽都看不清,但還是能清楚地聽出來,這句話安清雲說得很認真、很嚴肅。
也很壓抑。
“你這個笨蛋,不想出事就給我老老實實的,別給人當槍使!綏州的事兒你也敢碰,要不是姓齊的現在比之前正常多了,要不是……你也算是真心實意為了‘你的離離’。你以為你還能回到濱城!?”
“……”
駱沛然被對方的氣勢給弄懵了,感覺仿佛第一次聽安清雲嘮叨這麽多話。
不過……
“什麽意思?你說齊暮楚知道我知道了他在綏州的事?”
駱沛然也被自己繞暈了,他想不到這件事情會有什麽後果,但他第一反應是那一定大事不好了。
“臥槽!那離離……”
無巧不巧,紀離也被自己老公拉進了一個沒人的包間裏。
黑暗裏,他聽見房門落鎖的聲音,紀教授什麽都看不清,隻能通過門上唯一一小塊玻璃透過來的光,看清楚齊暮楚高大的身影一轉,直接折身向他的方向走來。
“?我們不是回到外麵一起坐嗎?”紀離問。
齊暮楚已經伸出長臂,直接將他按進懷裏:“嗯,先抱一會兒就去。”
驟然被男人抱了個滿懷,紀離覺得他這行為太奇怪了,又忽然靈光一閃,有些緊張地問:“齊總,老公……你沒喝什麽酒吧?”
“沒有。”
黑暗裏響起齊暮楚的一聲低笑,很親和愉悅的,然後紀離的眼尾就又被摸了。
動作依舊很輕。
“老婆很怕我喝酒?”
紀離:……
當然怕。
上次您喝酒可是拉著我在露天花園的鋼琴上……
雖然最後什麽都沒發生吧。
但那段艶色傳聞連剛剛抵達濱城的駱總都聽說了。
對了。
一想起等一會兒駱沛然還有安清雲回去,發現他們沒在,估計又不知道該腦補什麽了……紀離便掙了掙,表示:“要不然我們先回去?”
他沒說為什麽要回去,但齊暮楚似乎已經想到了。
“你很在乎他們的看法?”
齊總的聲音壓得很低,明明什麽都看不見,但紀離就是有種被大型野獸凝視著的感覺。
齊暮楚卻也不等他說話,直接慢吞吞地說:“讓離離這麽在乎緊張的人是誰呢,安清雲?……還是,駱沛然?”
環在腰上的手臂不知不覺間已經收得很緊,紀離腰細,被人單臂環住大半截兒腰身,距離上也與齊暮楚無限貼近。
紀離想:這問題是什麽意思?
趁著貼近的姿勢,紀離下意識嗅了嗅齊總的氣息,似乎沒有酒氣。
但他也忘了,他自己剛剛有喝過酒……
沒等紀教授想明白齊總為什麽這麽問,齊暮楚已經壓低聲音,蓋章定論:“是駱家的小兒子吧。他帶你來的酒吧。”
低音裏還帶著一聲輕嗬,很像是冷笑。
齊暮楚同時低頭,差不多鼻尖抵著鼻尖:
“他都對你……說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好多小夥伴都發覺安總和駱總的關係了……咳咳,火眼金睛(點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