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齊帶著霍封隨藏雲一路順著痕跡追到綁架許卿嬈的地方時,早已人去樓空…

“屬下辦事不力,請殿下責罰!”藏雲滿身是傷,肩胛上還中了一箭,心裏萬分愧疚。

“起來。”趙齊這一路追來時,心中已見分曉,有人提前設伏備下箭雨,卻留了藏雲做活口回去報信,沿路又故意放下線索引他們到這…

其目的昭然若揭:支開他,避及今日宮中召見輔國公嫡女!

布置的人,既要深諳他待許卿嬈的用心,又要十分清楚內廷的動態。能同時做到這兩樣的人…屈指可數。

走進茅屋,地麵上有散碎的繩索,果然見稻草旁欲蓋彌彰地放著半塊漕幫的雙披紅花旗。

“殿下!這分明是衝著您來的,再追下去怕是要有埋伏!”

霍封自小在宮中長大,對著東宮來的明刀暗箭屢見不鮮,自然也看出今日有人利用許卿嬈張機設阱。

“殿下,是藏雲辦事不力,這便帶人去將許姑娘救回來!”

“你去?豈不浪費了他這番好意布置…”趙齊拾起掉在地上的珠花,眼尖看見有人在地上借著浮灰寫下的“漕”字。

何況…若他不去,那小東西日後記仇怎麽辦?許卿嬈看了那麽些畫本子,這會想是正期待他英雄救美呢…

“藏雲,你回東宮…”趙齊蹙眉打量著藏雲,雖然有些狼狽…持劍刷刷兩下,袖子斷開,發扣散落。

看著他這副逃難相,滿意道:“走大路,散布本殿在崇福寺遇刺下落不明的消息。”

“殿下,將計就計也太險了…”藏雲看著霍封,希望他能勸勸殿下。

若用官府調兵搜人,一旦打草驚蛇許姑娘便有危險,殿下定是不肯的。可…也實在沒必要冒這樣大的風險!

“殿下,屬下覺得…”霍封了解他,便是擔心許姑娘,也不會打無準備的仗。

想了想…“這紅花旗是朱雀幫的,目的地大約是潮州府,估計是走梅江一路,屬下這就飛鴿傳書潮州府司接應。”

“不,傳信給九江府。”趙齊篤定道。

“九江府?”九江府行船一日既達,霍封猛然想起九江府刺史正是三皇子的外祖…殿下是懷疑三皇子?

臨行前,趙齊再交代藏雲:“遣小李子與父皇報個平安。”

霍封跟著他打馬往二十裏外的水岸去,就他兩人免不了還是憂心忡忡:“殿下,要不咱再帶幾個暗衛。”

“許久不出門,怕了?”趙齊知他脾氣,激將。

敢在京中動手,沿路又留下諸多線索,且始終不露麵隻用箭突襲…他看過那箭簇並無任何標記,就連材質都是再普通不過的獵箭。

如此謹慎,綁走許卿嬈的人斷不會用暗衛出手,想是幕後之人以重金招攬了草匪,隻將她送上漕運船隻了事。

自己於霍封此時趕過去,怕是連綁匪的麵都見不著…

“笑話!我嶺南侯府就不會寫怕這個字!”霍封有些躍躍欲試。

早兩年他倒是常隨殿下往京籍各州縣辦差曆練,隻是近年來皇上身體不如以往好,便更願意留東宮在京中坐鎮。

“殿下你看!”他指著岸邊隨風招搖的朱雀漕幫特有的雙披紅花旗。

南楚國境內江河網絡發達,由先皇朝開頭激勵水路貿易發展,興建水陸碼頭,施行政策補貼,民間的漕運貿易經過一代人發展,到如今遍地開花。

戶部直隸管轄下的漕運主要作調運糧草、公鹽、兵器、錢幣以及外交貢品之用;而民間的漕幫主營業務、大小規模卻各有不同,朱雀幫便是近年於京畿十二州做得風生水起的一家。

水陸碼頭周圍鋪麵林立,酒肆、醫館、驛站、裁縫鋪…應有盡有,熱鬧非凡。

漕幫行前有祭龍王的傳統,多於日昳三刻起錨。天色尚早,趙齊換上便裝,帶著霍封進了家醫館…

“掌櫃,兩包蒙汗藥。”霍封大大咧咧,扔了幾兩碎銀子在櫃上。

水陸碼頭魚龍混雜,醫館既治病救人,也能下毒害人…他早年隨殿下帶人整治碼頭時,查抄過幾家醫館。

“二位公子來錯了地方,老小兒開的是醫館,並沒有那些害人的玩意…”

掌櫃自後台站起來,翻眼皮打量二人須臾,說笑著回絕。

趙齊睨了眼粗枝大葉的霍封…官府禁藥,他這麽大張旗鼓地買賣,誰敢賣他。

拿出一兩一錠的金子放在櫃上,低聲問道:“翟子漢,可有迷字?”

賣強力禁藥的人,市井裏黑話作翟子漢;迷字,既迷藥。

掌櫃喜笑顏開將金子摸進袖裏,換了副麵孔,從櫃裏鑽出來領著他二人往後麵走:“公子早這麽說,老小兒哪敢不買!”

“這是十足分量的蒙汗藥,一包能藥倒一船人!”一方地界兒有一方的規矩,掌櫃的也不問他二人要蒙汗藥做什麽。

殷切提點道:“隻是常常走船的能聞出這味不對勁兒來,公子若用,可得謹慎些。”

趙齊又拿出兩顆金豆子扔他手裏,挑眉…

“嘿嘿…公子大方,老小兒明白。”掌櫃的拿出鑰匙,爬上梯子另開一上了鎖的抽屜,去除兩截食指長短粗細的香料。

交給趙齊:“公子放心,這東西無色無味,您將它碾碎了揣進荷包裏,待用時混上水那麽一化,就得嘞!”

出了醫館,霍封嘖嘖稱奇:“殿下您怎麽知道這些?”

“猜的。”

要說這許知足的確是個有意思的人物…這十年裏安排許卿嬈抄的各類書冊,除了尋常經史子集、閨訓女則,還有許多連翰林院中都少見的雜學孤本、市井風俗。

想是冥冥中自有定數,他替許卿嬈抄了這許多書,今日卻用在了救她上麵。

“兩位公子要乘船往何處去?”碼頭各家漕幫的夥計們見二人氣度不凡,像是出門遊樂的富家公子,皆上前接應企圖黑上一筆。

“潮州府。”

方才還熱情招呼著的這群人,一聽說他們往潮州府去,竟鳥獸作散。

“你們去潮州府做什麽?”一旁朱雀幫船上的夥計迎上來,嘴裏叼著根草杆,不善盤問道。

“玩唄,還能做什麽?”霍封見他神色有蹊蹺,反應快極快,裝得一臉色眯眯:“聽說潮州多美人

扔出錠二兩的金子,風流浪**:“爺不差錢,招呼就是!給爺安排個上間!再請兩個姑娘!”

“上間沒有,你當朱雀幫的船是畫舫不成?”夥計眼疾手快奪了銀子,卻不買賬。

“沒有上間爺可不坐。”霍封滿臉嫌棄,拉著趙齊,叨叨咕咕:“走!咱們換個船!”

“除了朱雀幫,這碼頭上沒人趟得過梅江!”那夥計見他倆像是有錢的愣頭青,心裏活動…

獅子大開口:“算你們今兒走運,五十兩金子,給你們安排個美人。”

梅江一線多煙花之地,運些窮人家養不起的“特殊貨物”,民不舉官不究,是常有的事。

“你真當爺是傻的不成!便是個天仙也不值五十兩金子!”

霍封與趙齊對視一眼,知道是碰對了地方,卻罵罵咧咧直呼不值。

那夥計伸出手來,又收了一兩金子,不懷好意笑著湊近了與二人透露道:“今兒這貨色,是我們大當家親自掌眼進貨的,嘖…天仙也不及,若不是想買個好價錢,哪能留給你們!”

“帶路!爺什麽姑娘沒見過,倒要看看五十兩值個什麽玩意!”

霍封暗自與殿下做了個揖賠罪,裝得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樣:“若真有你說的那麽好,少不了賞!”

“大當家的,大買賣來了!”那夥計見錢眼開,嚷嚷著帶他二人上船。

趙齊邊走邊留意船上的貨箱,這朱雀幫奇怪得很,並不像尋常漕運各類貨品分門別類,而是一應皆由木板封嚴,隻看外形大同小異。

伸手摸了下掛在表麵的黑色粉末,皺眉…鐵粉?

“就是你二人要去潮州府?”粗粗壯壯,麵容狠戾的大當家出來,上下打量著眼前二人。

霍封一看便知這人是個練家子,愈發小心,拍出張銀票,吊兒郎當:“要不是這夥計說你們船上有美人,老子才不乘這破船!”

大當家的接過銀票,裏裏外外查驗了真偽,揣進衣襟裏。招呼夥計:“帶他二人去驗貨。”

“好嘞!兩位隨我來!”

“等等!”大當家的伸手又攔住他二人,告誡道:“你們在船上怎麽折騰都行,一是不能將貨給我玩死了,二是不到潮州不能帶下船!”

夥計帶著二人往船艙裏走,趙齊眼中的寒意越甚,忽然攔住那夥計…皮笑肉不笑問道:“何人將她送來的?”

“什麽?”夥計對這位始終少言寡語的公子有些懼意…

“我家公子人幹淨,問問這貨的來處也是應該的。”霍封表情玩味,看在夥計眼裏便是另一番意味。

“小的明白…兩位公子放心就是!這是西山的草匪賣的貨,聽說是個在寺裏走丟了的…”

西山?三皇子的別苑便在西山,霍封心間一凜,看來真是他下的手…

又聽那夥計繼續道:“我們大當家素來不接來路不明的貨,可是近來官府查得緊,生意不好做…嘿嘿…這貨色實在是好,一看就能賣上大價錢的。”

到了艙門口,夥計收了賞錢,將鑰匙遞給二人…退下:“兩位公子慢慢玩。”

“霍封,你在外候著。”一出聲,便露了相。

趙齊一路上掛著鎮定自若的麵具,按耐著的心疼、愧疚、不知所措,終於在這一門之隔時呼嘯而來。

便是如何心有成算,知道她眼下大約是安然無恙的…

可向來處亂不驚的人…握著鑰匙的手竟抖得幾乎對不準門鎖。

推門…看著窗下微光裏望著他的小姑娘…“阿嬈…”

許卿嬈額頭上掛著塊外傷,美目盼兮如明珠生暈,滴溜溜在他臉上轉了幾轉…開口:“你是誰?”

作者有話說:

晚上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