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封奉命親自護送顧思回九江府,到了碼頭卻要被她打發回去…

“顧姨,殿下特地囑咐我將您好生護送回去,您就別推辭了!”顧思不願再有人稱她為德妃,便讓他按照父母輩的交情改了口。

“你送我上船就夠了!左不過一日的水路,到了九江府碼頭也有人接,還能出什麽亂子!”

隻是在趙齊麵前時,她才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如今又是颯爽明朗得很,堅持著不讓霍封送。

叮囑他道:“近日京城風波四起,你多跟在太子身邊。”

“那好吧…”霍封也沒法子,總不能將人綁著送到九江府。目送人安安穩穩上了船,告辭:“顧姨一路順風!”

“快回去吧!”顧思與他擺擺手,見人真的走遠了才轉身進了船艙。

自朱雀幫伏法後,京城往梅江府一線的漕運重新收歸官府,簇新的大船分上下兩層,上層行客,下層運貨。

顧思一路上並不見閑散人等,上了樓梯看到孫公公等在門口,了然:“他在裏麵?”

“奴才給德妃娘娘請安,皇上正在裏麵等著您呢!”孫行手裏捧著盞梨花白,恭敬的很,仍是照舊以宮裏的名份稱呼她。

“我已不再是德妃。”顧思少見地疾言厲色,一點不含糊,對這個稱呼顯然抗拒厭惡極了。

推開門,見皇上在窗旁欣賞湖光山色,也不見禮,默不作聲坐在一旁。

“二十年了,你還是老樣子。”皇上回過頭來,打量她片刻,也不計較她失禮,卻也沒有舊情人相見動容。

在無人之巔久了,已然忘了兄弟手足、夫妻父子,這些人間煙火的滋味…

與她麵對麵坐著,似乎想通過眼前的舊人找回些過去有過又失去了的東西,卻終究是徒勞:“朕這幾日常在想,若璟淮是朕的兒子,你當真的是他的生母…也不失為一樁美事…”

“何必說那些你原本就不在意的事。”顧思冷哼一聲,不留情麵。

她、霍霖、三王爺和燕晴、沈居和欒枟,被他以情義二字玩弄於股掌之中,難道這些年吃得虧還不夠嗎?

開門見山:“該說的,我都與他說了。”

“朕知道,朕答應你的事,什麽時候食言過?景渝已經安然無恙到了九江府,你也收到消息了吧?”皇上神色晦暗不明,口口聲聲情義,可真正在意的皆是他的權利。

太子去了貴妃宮裏,說了什麽,做了什麽,一字不落傳回他的耳朵裏。

東宮查到的那些東西,拚湊出來的所謂真相,都是他準備好的讓他看到的...趙齊——既是他手裏用來清除異己的劍,也是下一任君王的磨刀石!

他一生大權在握,臨了,開始擔心身後事。就算他當年有錯,也絕對不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百年以後再翻舊案,留下青史罵名!

與當年謀逆案有關的殷國公府、淮南王府、嶺南候府,還有趙常譯留下的孽障,通通要走在他的前麵!

這局棋,他早在二十年前就開始布置了。將趙齊從宮外抱回來,調包送給貴妃,是他授意祥妃做的;趙齊對自己身世的懷疑,是他一手種下的;而私冶鐵器這件事…七皇子、賬冊、朱雀幫、清洲刺史、淮南王府的印信,從頭到尾,都是他為了收網設下的局!

許家那姑娘被綁,於他而言是個意外,卻正好順勢誘太子往九江府去,不能不說是天助!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東宮已經按他的意,對殷國公府出手了…接下來,該輪到淮南王府了!讓這些來日隱憂自相殘殺,再留下清淨江山,給他選定的儲君!

“你選中的人,是七皇子吧?”顧思是受他以三皇子的性命相威脅,才有了今早對趙齊說的那一番話,自然不難猜出他的目的…

“接下來,是不是要輪到我了?”鳥盡弓藏的道理,早在二十年前,他便身體力行教會了她。

“我及笄那年,你、我、常譯、霍霖,還有沈居和欒枟,咱們一起去崇福寺上香,主持說我命格貴重。如今背了這麽多的人命,還真是沉重啊…”

聽她再提起趙常譯,皇上扭曲的神情轉瞬即逝,不甘道:“朕與常譯,你究竟…”

“無論常譯當年與臣妾是否有私情,你都會以謀逆之名…將這位功高震主的戰神處理掉的。”顧思懶得與他虛與委蛇…

在這件事上,她沒騙趙齊。對常譯,是青梅竹馬的懵懂情愫,而眼前這人…於她而言則是愛愈深,恨愈切!

心如死水,自嘲道:“我…不過是你送給貴妃和殷家的誘餌罷了!”

“若說你是薄情寡義之人,可你卻為了常譯與朕決裂;但若說你有情,今日卻又為了自己的兒子哄騙太子…”

“因勢利導,都是皇上當年教我的,你留我活到今日,不就是為了這個嗎?”

不願再聽他假惺惺與自己敘舊,他冷情冷血,卻偏喜歡事事拿著情分做噱頭,不過是劊子手行刑前裝神弄鬼的三炷香罷了!

清秀麵龐上半絲懼意也無,目光越過他悠悠看著外麵的山水,呢喃著:“我怕疼,你替我選個爽快的死法吧。”

他喚孫行捧進來一盞梨花白,親自斟到玉盞裏,遞給她:“你喜歡的。”

顧思錯開他的手,反而拿起酒壺直接仰頭痛飲一口,厭惡道:“下輩子,別再纏著我了。”

皇上將酒灑在地上,一言不發離開。眼神漠然,絲毫不舍悲慟也無,對門外的孫行吩咐道:“將她帶回妃陵,安葬。”

“奴才明白。”德妃的靈柩空置二十年,今日才算是真正的入土為安!

“三皇子還在大理寺的水牢裏,可要奴才將人放…”對上皇上的眼神,急忙告罪:“奴才說錯了話!奴才該死!”

東宮,人人自危,生怕外麵的風聲鶴唳吹進高牆,一不小心便沾染了殺身之禍。

經過大理寺與刑部查證,戶部內部清剿,一日之功,便將殷國公府利用職務之便售鐵運鐵的大罪坐實!卻絕口未提冶煉兵器的事…

殷家主仆七十口人下獄,嚴刑拷打幕後主使,貴妃禁足永和宮。

就在眾人都以為接下來皇上雷霆之怒,即將發落東宮時,卻停手反而命太子為督查,親自監理案情。

人心惶惶…看不明白聖上意欲為何?如此明晃晃地偏袒,此等大事竟未傷東宮分毫?太子之位,真是穩若泰山!

李德福今日一早便被太子遣去殷國公府督查抄家,過午方回,回稟道:“殿下,殷國公府眾人,除了尚在城外莊戶裏的二姑娘,其他一應人等皆下放至大理寺監牢。”

“大理寺?怎麽不是在刑部?”趙齊一邊聽著他的回報,一邊替手裏的寶劍開鞘…將刃麵放在硎上,用力來回盤擦至手指上沾了熱度。

“回殿下,此案是高大人主審。”李德福心說分明是殿下讓他帶話給高鳴,將殷國公府的人帶去大理寺,怎麽反問起他來?

許久不曾見過殿下用劍,膽寒得很,越發小心回話。

“是嗎?”他在劍身上敷以少許麵粉拭劍,繼續盤擦…平心靜氣:“你覺得高鳴此人如何?”

“奴才常在東宮,與高大人甚少往來,是以…對其品行不甚了解。”李德福覺得太子殿下似乎不太在意殷國公府的事,話裏話外都是蹊蹺,回憶著自己這兩日是否露出過什麽馬腳…

趙齊拿起桌上的鹿皮,將劍身擦拭幹淨…放在燈前細細賞玩著,似乎要試試劍刃的鋒利。

腕轉幾下,劍畫空圈,帶著凜冽劍氣逼向李德福頸見…

呼吸錯落,人已躺在血泊裏。

鳳目低垂,利劍歸鞘,冷然:“藏風,收屍。”

出了東宮,正遇上霍封風塵仆仆從碼頭趕回來,悄聲道:“殿下,皇上確實沒在宮裏。”

抬眼看天色,萬裏晴空,秋風習習。揉了揉眉心,早前答應她要共渡秋節的,不知還來不來得及…

“隨孤去大理寺。”

“微臣給太子殿下請安。”高鳴顯然是在門口等著他,快步迎上來。

“殿下,都準備妥當了。”

趙齊輕車熟路往大理寺監牢去,有高鳴帶路一路上暢通無阻。

經過地下一層關押著殷家的地牢時,與殷兆四目相對,勾唇:“留給舅舅的時間…不多了。”

原本躺在榻上閉目養神的三皇子,聽見水牢暗門開啟的動靜,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抱怨道:“你怎麽才來啊?”

高鳴一言不發上前,將牢門打開,兩耳不聞窗外事:“臣去外麵守著,殿下動作快些。”

“藏風,換人。”

藏風將死透的李德福扔在地上,拿出張□□替他戴上…

將他的衣裳脫下來,毫不客氣扔給一旁目瞪口呆的三皇子。

“這…這這…你就這麽救我的?”三皇子嘴上磕磕絆絆,可手上的動作卻一點也沒慢下來,三下五除二換上李德福的衣裳。

湊到趙齊身邊,小聲問道:“我娘呢?”

“顧姨不將皇上騙出去,我怎麽救你。”趙齊挑眉,遊刃有餘:“她沒事。”

東宮裏裏外外不知多少奸細,他與顧思昨日當然要將戲做全套。那人居高臨下,自負盡在掌握,他們所性將計就計,順便再用一招金蟬脫殼逃出生天。

至於所謂真相...三皇子這些年逍遙快活來去如風,順手傳個消息,也不是什麽難事。

三皇子看著藏風手段腳利落,將李德福裏裏外外打扮成他的樣子,塞進塌上的薄被裏蓋住。

心細如發,問道:“這□□…不是雲南的秘術麽?你在哪搞來的?”

“走吧。”趙齊隱秘地笑笑,光明正大地來,又光明正大地將人從大理寺帶出去。

一盞茶後…一群身手矯健的蒙麵人殺進大理寺,直奔地牢裏的殷兆,多虧高鳴大人機警,防備嚴密,刺客無功而返。

“許家交給你。”趙齊吩咐藏風兵分兩路。

自己則雷厲風行帶著霍封打馬出成,行至城外十裏坡迎麵遇上了孫公公便裝駕著馬車,與皇上剛從碼頭上回來…

“兒臣給父皇請安。”坦坦****,也不多問皇上去了何處。

“太子要去何處?”

“回父皇,殷兆招供冶鐵一案事涉淮南王府,兒臣打算親自走一趟。”

皇上打量著他身後隻帶了個霍封和李德福,問道:“這樣急?”

“一個時辰前,大理寺遇襲,兒臣懷疑是淮南王府的人前來滅口。事關重大,宜早不宜遲。”

他神情肅然,顯然是欲除殷國公府而後快,片刻不願擔誤。

又請罪道:“兒臣未經父皇允許,擅自借調了暗衛隨行,請父皇恕罪。”

“起來。你是東宮,本該坐鎮京中。可此時事關皇家體麵,朕信不過旁人…帶上朕的給你的暗衛,多加小心。”皇上下車親自將人扶起來,取下腰間的令牌交給趙齊,慈父心腸分明。

又提點他身後的人:“李德福,小心侍候著。”

作者有話說:

明天起,下午15點和晚上23點,每日雙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