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濕潤的布料劃過掌心,放在被褥上清瘦蒼白的手指隱隱蜷縮了幾下。隨之而來的窒息感充斥著肺腑,連呼吸都如同火燒般的刺激生疼。

床榻上的人不規律的喘息了兩聲,纖細的睫毛抖動了幾下後,終於吃力的睜開了眼睛。

言雲衿眼神渙散的盯著屋頂,隻覺得腦昏昏沉沉似有千斤重,意識混沌又模糊。她輕輕張開嘴吐息著:“竟然還是沒能如願的死掉嗎......”

兩行清淚順著幹澀的眼角緩緩流下,倏然,有一道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姑娘是不是到時辰該換藥了?”

“雲姑姑去後廚房了,我們來幫姑娘換藥吧”

“好。”

白竹端著藥物托盤過來,靠近時見言雲衿已經醒了,忙放下手中的東西撲到床榻邊,又驚又喜道:“姑娘!姑娘你終於醒了!”幾乎是一瞬間她便紅了眼眶,“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照看好姑娘,才叫姑娘受這麽重的傷。”

言雲衿合眸道:“白竹,我看見他來接我了...他一定是還在那邊等著我......”

“姑娘你說什麽呢,誰在等你?”白竹眉頭微蹙,思考了半晌繼續說道:“姑娘,雲姑姑去給太後娘娘準備點心了,奴婢來幫您換藥吧。”

雲姑姑...太後娘娘?

言雲衿猛地睜開眼睛,她姑母不是已經去世了嗎?

還是白竹親耳聽到的皇城喪鍾聲,一直跟在她身邊的雲姑姑不是在鹹寧四年那場宮變當中,沒能挨得過北鎮撫司的審訊,死在詔獄了嗎?

言雲衿強撐著意誌緩緩睜開眼,神色茫然的環顧著四周。

頭上是材質上佳雕花床木,右側放著個山水畫屏風。入目的景象讓她感到十分熟悉,短短幾瞬言雲衿便意識到,這裏竟然是她姑母,先皇太後的寢宮。

從前姑母在世時,她小時候經常被接近宮裏,住的就是這間寢殿。

可如今慈寧宮已經易主,她怎麽還會出現在這裏?

言雲衿抬起手,發現手上那個她戴了許多年的紅色瑪瑙手鐲不見了蹤影。手鐲是出嫁前姑母送與她做嫁妝的,價值連城。這些年她一直戴在身上小心嗬護,一刻都不曾摘下,怎麽會不見了呢?

白竹看著神色慌張的言雲衿,連忙問道:“怎麽了姑娘,可是有哪裏不舒服?要奴婢叫太醫過來診脈嗎?”

言雲衿看見白竹伸過來扶住她的手白皙光滑,完全不像做了幾年粗活的模樣。目光上移,一張圓潤年輕的麵龐映入眼簾,她這才發現了哪裏不對。

自她夫君謝延卿死後,言雲衿謝絕了朝廷的關照與慰問,帶著白竹在羨雲苑一住就是四年。

這四年來,她每日跪坐於青燈古佛前,白竹跟著她每日也隻是吃些清湯野菜,人也逐漸清減下來,這絕不是她現在該有的樣子。

一個荒誕的想法從她腦海中漸漸浮出,言雲衿反抓住白竹的手問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聞言,白竹像是更傷心了些:“明兒就是上元佳節了,姑娘已經昏迷了半個月了。都是奴婢不好沒照看好姑娘,才叫姑娘失足落水受了傷,奴婢這就去回稟太後娘娘,娘娘若是知道姑娘醒了,就能安心了......”

言雲衿眉頭微蹙,疑惑道:“我昏迷了半個月?”

“是的姑娘,您可把奴婢嚇壞了。”白竹低下頭猶豫地小聲說道:“姑娘你不要傷心,武安侯有眼無珠,即便她不娶姑娘,太後娘娘也定會為姑娘尋一門好的親事,風風光光的嫁出去。姑娘不必在意外頭那些閑言碎語......”

言雲衿驚恐地瞪大了眼睛,半晌沒能理清頭緒。

她記得自己十七歲的那年,她姑母言太後有意拉攏武安侯,想將自己許配給他做正室夫人。此消息一經流出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一時間引起了都察院以及一些言官的不滿,紛紛上奏意圖製止此事。

然而就在返京述職前,武安侯受傷墜馬寸步難行。無奈隻好同朝廷遞了折子,留在永州軍營安心養傷。

明眼人都看得出,武安侯不願娶言家女為妻,更不願為太後娘娘所用。

言雲衿本人心思倒是沒有因此起波瀾,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隻要與她議親之人為人正直上進,不似那些個世家紈絝子弟終日隻知道貪圖享樂,受父輩蔭蔽在朝廷掛個虛職,做屍位素餐之人,對她而言沒有太大影響。

想是姑母為著她的婚事多加思慮,挑選的人多了些,一來二去的京城裏就傳出來言家嫡女克夫的流言蜚語。

甚至就連她去寺廟禮佛,馬車受驚不慎落水的這件事,也被人編排成了愛慕武安侯多年慘遭拒絕,心灰意冷投河自盡的虛假故事。

言雲衿將方才白竹的話重複了一遍:“明兒就是上元佳節了...”她突然心口跳的厲害,聲音略有些顫抖的問出口:“當下可是鹹寧三年,正月十四?”

看見白竹點頭後,言雲衿長舒了一口氣。

她沒有死,而是回到了五年前,她十八虛歲的那一年。

指尖不住的顫抖,想是老天爺聽到了她的祈求,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讓她回到了同謝延卿議親的這一年。

想到這裏言雲衿坐起身,拉住白竹的手急切地問道:“白竹,你可知謝延卿現在何處?”

麵前的人一臉疑惑,“奴婢...不認識什麽謝延卿啊...”

言雲衿意識回籠,猛地想起這會兒她姑母並沒有給她另議親事的打算,周圍的人包括上一世的她在內也未曾注意過謝延卿。

“就是那個之前總跟著父親來府裏書房議事的,穿著素衣的年輕公子。”言雲衿伸手指向頭頂道:“這裏別著一枚木質的發簪。”

白竹猛然想起的確是有這一號人物。因為穿的太過樸素,衣料連言府中的小廝身上的料子都不如,所以她還留心打量了一番。

那人聽說名聲不太好,至於怎麽不好她也不太清楚。白竹她皺了皺眉,不明所以的問道:“姑娘說的是謝翰林吧,這會子他應該在翰林院當值吧,姑娘怎麽突然提起他了......”

“快帶我去見他!”

言雲衿打斷她,站起身急切地想往外頭跑。

她聽見身後人的驚呼聲,可她無暇顧及,想見謝延卿的這個念頭在她腦海中愈演愈烈,隻有親眼過去瞧見了她才能徹底安心。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