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之後,海地陽華山穀之中。
清晨的陽光撒入山林,帶著幾分淡淡的溫暖味道,驅散了晨間的些微寒意。密林枝椏之間,露珠凝結在翠綠的嫩芽上,閃爍著剔透的光彩。
鳥鳴聲陣陣傳過耳畔,清脆悅耳,映著空氣間飄過淡淡的泥土氣息,說不出的沁人心脾。而在這幽靜的山穀之間,隻見一座偌大的獨院坐落於此,足足占據了穀內數百丈的方圓,高高的青磚圍牆之內,隱隱現出幾座緋紅的簷角,清幽雅致,卻又不失生機。
獨院門外有一塊碩大的青石,其上刻著“瀚墨軒”三個大字,正是隱世不出的奇門高人,司空一脈隱居的所在。
這獨院正門之內,赫然矗立著一座高大前堂,青磚紅瓦,足有十數丈之高。其間擺設倒是頗為平常,上首供奉著道家三清祖師靈位,前方一座偌大香爐,嫋嫋檀香輕輕拂動,繚繞不散,平添了幾分悠然的味道。
而此時此刻,在這大堂之內,正有兩位白發老者圍坐在一起,細細查探著眼前的一卷殘破古籍,不時發出輕輕的交談聲。
“天玨劍長五尺三寸,通體白玉之色,瑩澤溫潤。此劍乃昔日神女惜歌所鑄神器,劍身之上靈氣氤氳繚繞,光華閃爍,縱然黑夜之中,亦可清晰視之。相傳得此劍者,若足以駕馭其中劍魂,收歸己用,便可開天辟地,斬妖除魔,建不世之功……”
那上首的老者目不轉睛凝視著古籍,緩緩念出最後一句,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歎道:“‘嵐泠古卷’之中所載文字,皆乃上古‘蝌蚪文’所記,至此便愈加晦澀,更似乎……有何等莫名禁製一般,縱然老夫竭盡全力,也隻能堪堪參透至此,便無力再繼續下去了。唉……”
那老者身材高大,一身青色長袍分外得體,雙眸清亮,麵容清矍。鄂下三尺長髯,更似乎帶著幾分超然的味道,赫然正是瀚墨軒現任家主,江湖之中地位超然的“五散人之一,司空明鏡。
而在他下首的老者,身著一件雪白長衫,頭頂一片光滑,全無半點頭發,麵容蒼老枯槁,臉色卻紅潤之極,如同嬰兒一般,分外詭異。聽得司空明鏡如此一說,他不由皺了皺眉頭,道:“這‘嵐泠古卷’究竟何人所著,如此神秘莫測,連司空兄這等見識廣博之人也參破不得麽?!老朽一向隻參詳針石之術,對此全無半點見解,隻怕也是愛莫能助啊。”
他愁眉苦臉地嘟囔半晌,斜眼一撇,卻忽隻見身旁的司空明鏡麵帶微笑,似乎全然沒有半點發愁,頓時驚愕無比,開口問道:“司空兄果然氣定神閑,如此鎮定自若,莫不是想到了什麽辦法?不妨……說來聽聽。”
司空明鏡微微一笑,抬手撫了撫鄂下長須,淡淡道:“老夫才疏學淺,不識上古文字倒也正常。隻不過,我那徒兒離弦自幼聰穎好學,如今早已通曉百家典籍、奇門遁甲之術,這上古文字也著實精通,既然這“嵐泠古卷”是他尋到的,若是依他來參悟這古卷,想必會大有收獲……”
說著,他灑然一笑,拍了拍那禿頂的童顏老者,笑道:“至於你這老家夥,既然號稱‘妙手丹青’,自然免不了為我分憂嘍。來來來,這‘嵐泠古卷’之中另有一副古畫,相傳乃是那‘天玨’藏劍之處,就全都要麻煩你啦!”
此話一出,那童顏老者頓時兩眼冒光,興奮的搓了搓手掌,大叫道:“老夫名號便是“妙手丹青”,生平最喜歡品閱古畫,你這司空老兒,怎麽現在才告訴我,真是太不夠朋友了!哎呀呀,快快將那古畫拿來,讓我親眼看一看其中奧妙。”
司空明鏡“嘿嘿”一笑,略帶些戲謔的看了他一眼,這才不緊不慢的站起身來,走入後院去取那卷古畫。
那童顏老者忿忿瞪了他一眼,嘟囔道:“老夫生平珍藏無數名畫,自問書畫之道無人能及。唉……隻可惜世人眼拙,無法欣賞我的丹青妙筆,反倒是執著於醫道之事,反倒給了老夫個‘神醫’的名號,實在膚淺,膚淺之極!”
若是有旁人在此,聽到這老頭兒如此一說,隻怕當場便會驚得目瞪口呆。原來,江湖之中享有“神醫”之名的僅有區區一人,相傳此人極為精通醫道銀針之術,縱然重傷將死之人,隻要還有一口氣在,他便可妙手回春,使其康複如昔,實在是個了不得的人物。更何況,此人一向行蹤難測,更兼之脾性古怪,江湖之中隻聞其名,卻少有人真正見過這位“神醫”的真麵目。
“神醫傅離悠,閻王也犯愁。”
這一句流傳於世的歌謠,幾乎每個龍瀾國中的百姓都曾經吟唱過,而“神醫”傅離悠的名聲,更是早已傳遍了大江南北,漸漸成為了一個傳奇般的存在。
誰曾想到,如今堂而皇之坐在這裏,大歎世風日下的禿頂老頭,赫然正是那位舉世聞名的“神醫”!
說著說著,他痛心疾首的搖頭長歎,大有懷才不遇之感。正當此時,卻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不多時,便隻見司空明鏡自後院閃身而出,手捧著一條落滿塵埃的狹長卷軸,向著前堂徑直行了過來。
傅離悠頓時麵露幾分喜色,急忙起身迎了上去,小心翼翼接過那長卷,在手中緩緩展開。倏地,他麵色一肅,目光之中頓時多了幾分莊嚴的意味,目不轉睛的凝視著那古卷,輕歎道:“果然,果然是上古之物!嘖嘖,你悄悄這線條,這色彩,這意境,真不愧是名家所繪啊……”
他一麵愛不釋手的捧著那卷軸,一麵高聲讚歎了起來,眼中光芒閃爍,幾乎要抱著那古卷唱起了讚歌。司空明鏡頓時大感無奈,隻得翻了翻白眼,小心翼翼的提醒這家夥:“喂喂喂,我說‘神醫’大人,老夫是叫你參悟這古卷之中的秘密,可不是找你來獻寶的,時間緊迫,快點開始吧!”
傅離悠隨口應了一聲,這才將那卷軸平鋪在長桌上,細細觀察起個中究竟來。司空明鏡站在他身旁,目光卻忍不住瞟向了一旁的‘嵐泠古卷’,也不知存了什麽心思。
一時間,這偌大的前廳倏然安靜了下來,空曠的廳堂之中,隻有指尖輕輕劃過紙麵的聲音,沙沙作響。
“砰!”
突地,隻聽一聲巨響,卻是那前廳緊閉的大門被人撞開,一個緋紅色身影跌跌撞撞衝了進來,一頭栽倒在司空明鏡腳下,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司空明鏡眉頭一皺,低喝一聲:“不是吩咐他們勿要打擾麽?真是越來越放肆了!哼!呃……非兒,怎麽是你?”說著說著,他低頭看向腳下,卻意外發現躺倒在地的那一位,竟是蘇離弦的貼身丫頭程非煙,頓時愕然之極。
而這位“骨碌碌”滾進廳堂的非兒大小姐,則是毫不客氣的應了一聲,繼而毫不淑女的死仰八叉躺倒在地,口中“呼哧呼哧”喘著粗氣,大聲嚷嚷道:“媽呀,可算是……可算是累死我了。司空先生,非兒快將第二匹馬累死了。”
司空明鏡忍不住翻了翻白眼,暗道這丫頭著實潑辣,卻念在蘇離弦的麵上不好發作,隻得勉強扯起一個笑容,和聲問道:“非兒,你怎麽到了我這瀚墨軒來?離弦徒兒呢,他如今身在何方?”
聽到公子離弦的名字,非兒頓時打了個滾兒站起身來,顧不得渾身散架也似的酸痛,扯住司空明鏡的衣袖,高聲哀求道:“司空先生,公子他身陷重圍,快去……快去救救他吧!”
此話一出,不僅司空明鏡目光一凝,便是那位沉溺於古畫中的神醫也抬起頭來,向著非兒茫然看了一眼,低聲自語道:“什麽……公子?莫不是蘇離弦那小子?什麽!”
他微微一怔,猛地跳將起來,三兩步竄到了非兒麵前,高聲嚷嚷道:“小丫頭,你說清楚些,蘇離弦那小子究竟怎麽了?是誰膽敢對他不利?活膩了麽!哼!”
非兒又急又慌,想到公子咳血的樣子,頓時眼眶紅了一圈,結結巴巴道:“三大魔教突然圍攻,公子……公子他退守洛城,如今與蕭家並肩而戰。蕭家家主強運功力,如今走火入魔,危在旦夕。公子命我前來請神醫先生回去。”
司空明鏡微微一怔,不由又伸手撫上了自己胡須,沉吟半晌,終於開口道:“魔門聯手進攻,離弦受困被圍洛城?或許……這群妖魔,也正是為了這‘嵐泠古卷’而來吧!”
說著,他轉頭看向傅離悠,皺眉道:“老頭兒,如今我那徒兒急需支援,不如你先去洛城一趟,為那蕭氏家主療傷救急,而後再隨離弦一起趕回來,我們三個一同參悟,定可破解這古卷之中的秘密,不知你意下如何?”
傅離悠略一思索,轉身頗為留戀的看了那古卷一眼,頷首道:“若是叫我前去醫治那蕭家的家主,倒也不難。隻不過……司空老兒,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才行!”
司空明鏡呼吸一窒,本能的想到了一件極為可怕的事,頓時漲紅了老臉,結結巴巴應道:“答應你……答應你什麽事?該不會是……咳咳咳咳。”
他想到個中可怕之處,頓時嚇得麵色慘白,咳個不停。卻隻聽傅離悠“嘿嘿”一笑,搖頭晃腦的道:“這個嘛……老夫近日技癢難耐,特意繪出了一幅丹青新作,卻苦於無人欣賞,若是承蒙不棄,這個這個,不知司空老兒你……”
話未說完,便隻見司空明鏡臉色由白轉青,又由青轉紫,將頭搖得如同撥浪鼓一般:“不成不成!離悠老頭,若是逼我看你那‘新作’,倒是不如殺了我好了!”
傅離悠見他神情堅決,也不由宣告放棄,輕歎一聲,道:“也罷也罷,你們這等俗人,又怎麽能體會丹青大家的意境,真是……真是對牛彈琴!哼!”
說著,他一把扯住了非兒的衣袖,一麵抓著她向門外走去,一麵搖頭長歎,隻將這司空明鏡氣得七竅生煙,卻絲毫不敢出言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