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兒的腦袋昏沉沉的,總感覺什麽人狠狠的在她頭上敲了兩下似的。她隻記得昨天自己與茯苓兩個人出了大殿,後來怎麽的就睡到禪房裏了,她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茯苓替風華燃上一爐木樨香,連茶水都準備好了。
非兒懊惱的敲了敲自己的頭,感覺自己真是廢物,可就是想不出究竟是怎麽回事。她隱約覺得有什麽事不對,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風華抬手攔住了非兒的手,她心疼的摸了摸非兒的頭,似乎想要告訴她不要虐待自己的身體一樣。
非兒朝她尷尬一笑,也不知道該幹點什麽才好。
風華搖了搖頭,將一旁的茶盞遞給非兒。茯苓小心翼翼的拽著非兒的袖子,小聲提醒道:“娘娘恩賞,還不謝恩?”
非兒揚了揚眉,心裏好笑,於是連忙接了過來,跟風華擠了擠眼,笑道:“奴婢謝謝昭儀娘娘恩賞。”
風華寵溺的看著非兒,像是在嗔怪非兒調皮一般。
茯苓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麵的天色,似乎有些擔心的說:“娘娘,我們已經出來兩天了。要是趕不上苒落皇帝的接風宴,皇上恐怕會怪罪。”
非兒偏頭問道:“苒落皇帝的接風宴跟咱們昭儀娘娘有什麽關係?”
茯苓答道:“這我可不知道……咱們出來的那日,皇上隻說讓咱們務必在三天之內趕回京城。娘娘沒瞧著皇上那個臉色,可真是嚇死奴婢了……”
非兒低頭不語,腦海裏倒是出現了那天晚上的一幕。
冷千羽說,苒落皇帝是為了風華而來。他又說,苒落的這個新皇帝是因為風華的原因才弑兄殺父,奪取皇位的。
這麽說來,這個苒落皇帝也跟風華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非兒。”茯苓見她魂不守舍,出聲叫她。
“啊?”
“發什麽呆……”茯苓撇了撇嘴,“楚腰姐姐可能已經把娘娘禮服準備好了,我們回去的時候就可以直接帶娘娘梳妝打扮。大概就能趕上皇上的宴席了。”
非兒點了點頭,看樣子大家都比較在意自己主子是不是能夠在皇上麵前站得住腳,畢竟主子受寵,他們這些做奴才的在宮中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風華靜靜喝茶,似乎完全不在乎要見誰,旁人有何目的。她隻是盯著窗外的景象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非兒本來覺得他們回程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可沒想到宮中還是因為她們久久不回來而亂成了一鍋粥。
風華寢宮裏多出了至少十個隨從,見到風華緩緩走入院子,一群人圍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場麵完全混亂。
非兒被那一群宮人擠在了最外麵,原本清淨的院子裏現在吵吵鬧鬧的。沒想到這苒落皇帝一來,倒是忙活了他們這些下人。
她無聊的坐在院子裏的石凳上,屋子裏伺候的人夠多,用不著她跑過去湊熱鬧。
冷千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院子外麵靜靜看著風華的寢室,非兒注意到他的時候,還是看到了他臉上一閃而過的脆弱。
“王爺?”非兒鬼使神差的叫了他一聲。
冷千尋像是被別人抓住的小賊,臉上一陣尷尬,支支吾吾說道:“我來看看昭儀娘娘準備好了沒有。”
非兒點了點頭,笑道:“王爺放心,裏麵伺候的人多,一人給娘娘穿件衣服都能把娘娘熱死。”
冷千尋忍不住笑意:“你這丫頭……”
他看了看風華寢宮的方向,然後轉身說道:“等昭儀娘娘出來,你跟娘娘說,我在門外等她一道過去,皇兄正在與藍陵君攀談。”
非兒愣愣的點了點頭,看著冷千尋走出去院子。
總感覺什麽東西梗在喉嚨裏,讓她覺得氣悶。
錦衣華服,更添風華雍容華貴的氣質。就如同映月牡丹,高貴已極。
非兒伴在她身邊出了院子,旁人都被留在了寢宮中不曾跟隨。
風華抬眼看著冷千尋,眉心額環閃耀著溫潤的光。
冷千尋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旋即低下頭,一言不發。
風華隻是無聲苦笑,她拍了拍非兒的手,示意她打起精神來。跟著冷千尋緩步走向會場,非兒總是不時的抬眼看著他們兩人。風華不會說話,冷千尋卻一路無話。
等到了觥籌交錯的宴席,冷千羽親密的將風華攬到身側,熱絡的就好像風華真的是他的寵妃一般。
非兒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總覺得冷千羽這人做作非常。明明不喜歡風華,幹嘛要擺出一幅恩愛的模樣?
風華站在冷千尋身邊,帶著慣有的甜美笑靨,豔若牡丹。
楚蕭凝睇細看麵前的人兒,隻覺得多日不見,她愈發的美了。
世人都道風華美若天仙,傾國傾城,但隻有真正見過風華的人才能知道——
風華絕代不能述其風骨十分,傾國傾城不能道其美貌萬一。
風華是一個夢,一襲華麗美好的夢。
冷千羽冷眼看著楚蕭,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藍陵君來我墨澤,難道就是為了看風華一眼?哎呀,朕忍不住要誇誇藍陵君了,你還真是深情。”
“我確是為風華而來。”
“噢?”在場除了冷千尋以外的所有人都驚於楚蕭的直接。
非兒忍不住在這人臉上多瞧了一會兒,隻是沒想到這人竟然如此大膽。
“子舒,你原應該知道風華那時是我的準皇妃。”楚蕭仍是不死心。
“但並不是真的皇妃。”冷千羽打斷他的話,“你並沒有娶她,還把她送給了龍伯然。如今,你還有何資格擁有風華?”
楚蕭沉默不語,心裏亦是有苦說不得,倘若不是為了風華他也不會用那些手段登上王位,殺父弑兄,鐵腕鏟平所有障礙!如今隻要風華回到他的身邊,一切都會歸於完滿。而那些逼迫他將風華送給龍伯顏的人,如今還在受著生不如死的折磨。
這些難道還不夠他贖罪麽?
他開口,聲音低沉但有絲易察的嘶啞:“我願讓予墨澤土地八百裏,十座城池。”
冷千尋冷笑:“風華豈會隻值這個價錢?”他攬過風華細瘦的肩,“你低估了我,更低估了風華!”他不再說話,拉著風華坐下。
風華看他,以一種莫明的眼神,她忽然發現她從未了解過冷千羽,又好像沒人能了解他。
或許,他隻是想用她換取更大的利益。又或許,這個男人隻是不想別人染指他的東西而已。
皇帝的言行多少都有著自己的目的,多少都帶著私心的算計。外表的皮相隻是給人看的,多少都帶著欺騙和做戲的成分。也許久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不過,這些和她又有什麽關係?
“風華,朕平日都隻見你彈琴,不曾見你跳舞。今日你獻舞一曲,為苒落新帝助興,你看可好?”
風華愣了片刻,微笑點頭,長身站起,一步步的走下台階。
那股淡淡的木樨花香飄散在空中,似乎惹來了所有人的興致。
自古以來,美人分很多種。人美,不光是依靠相貌,還依靠獨特的氣質。高傲,優雅,憂鬱,脆弱,純潔的……可最最動人的,莫過於清貴傲然中夾雜著一絲嫵媚動人。
但凡世間的人都喜好美麗的事物,即便是心如止水,也免不了對美好事物的憧憬。
沒有任何一種言語可以用來形容風華的舞,就如同任何讚美的話語都不配來形容風華的容姿,那樣的清麗絕倫,舉世無雙!
更何況,這樣一個絕美的女人,正穿著一件絕美的華服,跳著一支絕美的舞蹈。
沒有樂師為她伴奏,也沒有旁人為她伴舞。
就如同那些多餘的綴飾都無法配得上這傾國傾城的佳人,和這一支傾國傾城的舞蹈。
風華不會說話,平日裏安靜如同絕美的風景線,而此刻,卻又像舞在雲端的仙子。
唯一的聲音卻是風華衣服上掛著的環佩,它們相互碰撞,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悅耳的響聲。
她的衣服柔軟順滑,隨著她旋轉的角度上下起伏,猶若流雲。
冷千羽不動聲色的輕輕飲酒,周圍人的神色他一目了然。
他勾起唇角,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接風飲宴還在繼續,隻是與此有關的主角都已經沉默,縱使歌舞升平,也似一襲華麗的偽裝。
楚蕭黯然,眼睛仍是隨著風華的舉動流轉。隻是他偶然間看到大殿和他一同坐在左席的冷千尋,那個男人,以一種複雜的眼神看著風華。那種眼神他熟悉的很,無論是他自己還是那些迷戀風華的男人們都有這樣的眼神。
楚蕭的唇邊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他舉起了犀角杯敬了敬隔他兩桌的冷千尋。對方愣了愣,旋即回敬他,然後一口將杯中之物飲盡。
隻一杯酒,似乎已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風華的舞跳完了,她俯在冷千羽的玉階之前,似是最恭敬柔順的妻。
冷千羽含笑點頭,長身而起,在別人的莫名的眼光之中,拉起風華走出了大殿。
非兒愣了愣,連忙跟著他們兩個人走了出去。
晚風微涼,無星無月。
冷千羽也不說話,隻是拉著風華冰冷的手,重重的吐了口氣。
風華淡笑看他,無語。
“風華。”他忽然開口,“我是真的累了。”
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麽說,風華看他,他眼中有著比往日更深的光。
“風華,不要背叛我,否則我一定會毀了你。”他說著,沒有往日的狠戾,隻有淡淡的,平日難見的溫柔。
風華淺笑,笑靨如花。
非兒隻是站在遠遠的地方看著他們,今夜的月光下,有兩個絕美的人兒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