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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非兒將饅頭遞到沈青桓麵前,見他眉頭緊皺,一臉不悅,於是悻悻然,把東西塞到自己的嘴裏,咬了一大口。

沈青桓也不說話,隻是一個人望著阮泠江的對岸,眼睛不知道落在何處。

“有什麽好看的……”非兒囁嚅道,“無論是多美的景色,也都會從你眼皮子底下溜過去。就算再怎麽美麗的風景都不能留住,那你看它又有什麽用?”

聽了非兒一言,沈青桓微微一怔,轉頭看她。

人這一輩子,不也像是一場征途麽?無論再怎麽秀麗的風景都不能令人駐足,那還要欣賞這風景做什麽?

他下意識的收攏了手心,不明白自己想要抓住些什麽。

無論多麽盡力,總會有什麽東西從手裏麵流走。所以無欲無求,也不會因此歎息憂愁,患得患失,也是處世的一種方法。可世人不知,這好比自欺欺人,個中滋味,隻有自己知曉。

在修羅界的人,無欲無求,斷情棄愛。

可像他這般自幼便在修羅界長大的人,懂得什麽叫欲念?懂得什麽叫情愛?懂得什麽叫人生?

他思忖之間,那緋衣女子抬頭看他,眼神單純如孩童。

胸口的地方忽然隱隱發悶,說不出的厭煩。

非兒知道這人脾氣莫測,也不去招惹他,隻是倚著船沿,吹著江風,吃她的肉饅頭去了。

抬眼看他,那人還緊皺眉頭,像是有無盡煩愁。非兒笑他陰沉,與其費盡心機,搏得那個高高的位置,卻落得愁雲慘淡,坐立不安。不若像這般架一艘船,行扁舟,賞垂柳,山高水闊,雲淡風輕。

“沈青桓。”非兒忽然開口叫他,似是知道他一定不會回答一般,不等他應聲,非兒便問道:“你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沈青桓思忖片刻,然後搖頭。

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要做什麽就已經足夠了。何必執著?

非兒嘿嘿一笑,說道:“我也是……公子去哪裏,我就去哪裏。公子讓我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沈青桓聽她提及蘇離弦,心中漾起一陣煩悶,轉身便要走。

非兒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心裏一慌,不知道自己那句話又惹得他不高興了:“沈青桓!”

他緊皺眉頭,心裏不勝厭煩,不客氣的打掉非兒的手,他冷冷說道:“下次不要在我背後出現,否則,我會毫不猶豫的給你一劍。”

非兒覺得尷尬,嘴裏也隻能應一聲:“我知道了。”

見他大步走開,非兒心中一氣。

幹嘛總是擺著一幅死人臉,裝著一幅和她不熟的死樣子!

她就那麽讓人討厭麽?!

死沈青桓!臭沈青桓!死魔頭!掃把星!

腳底下踢著木頭柱子,心裏的氣也就消了大半,拿起饅頭,又是一大口!

一股濃濃的血味蔓延在嘴裏,仔細一瞧,她那白饅頭上硬是多出一個血手印。衝到船沿將嘴裏的東西吐出去,眼睛瞅見方才抓住沈青桓肩膀的那隻手上都是血!

怎麽回事?!

非兒有些嚇傻了。

等等……當天十二飛鷹來襲,有人朝她射了一箭。然後……

殺千刀的掃把星!

這次反倒成了他肉盾,給她擋了一箭!

朝船艙跑進去,非兒氣喘籲籲的樣子嚇了杜老板一跳。

杜老板一眼就瞧見非兒手上的血,可人在他們船上,他問也不是,不問也不是。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心中大聲叫苦。

“杜老板,沈青桓呢?”非兒看了看,桌子上的飯菜倒是沒怎麽動,倒是人沒了不少。

杜老板一聽姑娘是要找沈公子,也就朝著裏麵一指,說道:“沈公子回房了,你要是找他就去進裏麵那間。”

非兒一點頭,也不多少,朝著沈青桓的屋子跑過去。

他的門虛掩著,裏麵沒有一點聲響。

非兒腦子一熱,隻覺得他一定是體力不支,說不定已經暈倒了!

抬腳踹開房門,非兒隻覺得尷尬。

隻見沈青桓半**身子,嘴上咬著匕首,左手藥瓶,右手紗布,頭發還與肩頭血塊糾結在一起,說不出的壯烈,還有著一股子魔魅的氣息。

沈青桓斜眼看她,也沒有趕她出去的意思,隻開口吩咐一句:“關門。”

非兒“哦”了一聲,老老實實的把門關上。

沈青桓一隻手確實多有不便,非兒見狀,連忙接過他手上藥瓶。見沈青桓皺眉,她隻能朝他尷尬一笑。

他也不再多說,由著她去了。

匕首在燭火上烤了烤,他抬手,利落的削去肩頭腐肉。

非兒看的心裏一揪,連忙將藥粉敷在沈青桓肩頭。隻見他緊咬牙關,眉頭緊皺,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脖頸劃了下去,可他卻不曾痛哼一聲。

“我有傅家的金瘡藥。”非兒緊緊的按著傷口,她看的真切,除了傷口中間一小點的活血,其餘的地方都圍著一圈暗黑色的血塊。

雖然她的江湖閱曆潛,可也能猜出來了,沈青桓這是中毒,不是簡單的箭傷。

沈青桓終於動了動眼珠,原本晶亮的眼睛似乎有些暗淡,就如同疲憊的豹子,讓她瞧著不住心疼。他開口,聲音仍是虛浮:“你當那傅老兒的金瘡藥包治百病麽?十二飛鷹的毒,外人又怎麽能解。”

他將衣服穿好,也不與她多說。

非兒索性拉來椅子坐在他麵前,見沈青桓對她不理不睬,非兒開口問道:“十二飛鷹為什麽要追殺你?”

“需要理由麽?”

“可他們也算是你半個下屬了吧?”非兒不解。沈青桓收拾著桌上物什,忽然抬眼看她,眼睛裏都是譏諷。

見他戲謔笑意,非兒忍不住惱怒:“笑什麽!我說的不對麽?”

沈青桓譏諷笑道:“你當天魔教是你們所謂的武林正派?嗬,對我們這樣的殺手來說,這世上隻存在三種人——主人,敵人,還有死人。十二飛鷹又不是我的屬下,被派來刺殺我也不奇怪。”

非兒仍舊追問道:“那你知道十二飛鷹的主人是誰對不對?你知道誰要殺你!”

“知道又怎麽樣?”沈青桓淡然說道,“日後等我回了天魔教,定然與他誓不兩立,我知他對我忌憚已久,今次有此行動,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我們兩個總會有一個人活下來,一個人成了死人。而我對死人,通常沒有什麽仇恨可言。”

“……你這是什麽奇怪的想法!”

“我的想法。”沈青桓理所當然的回答。

非兒氣不過,又賭氣似的問道:“那我是什麽?不是你的主人,不是你的敵人,也不是個死人。”

沈青桓微微一怔,心裏一亂,可麵上卻一幅冷然:“程非煙,我們是敵人。”

非兒聽罷一怔,任由沈青桓繼續說道:“我們注定要站在對立的位置上,不管你是不是承認這一點。我不殺你,隻不過你暫時沒有妨礙到我而已。對我來說你和別的人沒有什麽不同。”

非兒一臉茫然,她看著沈青桓,久久不能言語。

她知道有什麽東西不對,不應該是這樣的。

她總以為自己對他是不同的,雖然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想,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希翼。

沈青桓見她一臉迷茫,仍是開口說道:“你沒有想過麽?若是有一天,你家公子讓你殺了我,你又會如何?”

他這一句話,讓非兒腦子亂了。

為了公子,她什麽都肯做。

但若是公子讓她殺了沈青桓呢?

如果真的到了那天……真的到了那天的話……

“我……”非兒方想開口,沈青桓卻站起身,打斷她的話:“自古正邪不兩立。”

他毫不猶豫的說道:“你做什麽決定都沒有錯,隻不過先估量一下自己的能力,免得招來禍端。”

門外,杜老板敲了敲房門,禮貌問道:“沈公子,在嗎?”

“何事?”沈青桓打開房門,隻見到杜老板胖胖的身子還在微微喘息,手裏的東西跟著微微顫悠。

“我見沈公子沒有用膳,這不給你送過來了麽。”杜老板看了看非兒,試探性的問道:“沒有打擾到二位吧?”

非兒深吸一口氣,剛才緊張的氣氛一掃而光,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杜老板來的正好,東西都放下吧,過會兒他餓了自己就吃了。”

杜老板用眼睛掃了他們兩人一眼,隻覺得屋子裏的氣氛不怎麽對。杜老板也是聰明人,知道這兩位一定是鬧什麽別扭了,他一個外人,也不方便蹚這趟渾水。

他把飯菜放到桌子上就離開了,非兒和沈青桓也不說話,但被杜老板這麽一攪和,兩個人也就再也不提方才的話題了。

非兒無奈,但凡他們兩人沉默,那打破僵局的人肯定就是她。

“喂,沈青桓。等到了墨澤,你要去什麽地方?”非兒重新坐下,仰著頭看他。

沈青桓輕輕呼出一口氣:“先找地方療傷,然後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這麽說……”非兒深呼吸,試圖讓自己變得輕鬆起來:“等到了墨澤,我們就不是一路的了。”

沈青桓輕笑一聲,偏讓人覺得銳利刺人:“我們本就不是一路的,隻不過碰巧遇到,如此而已。”

非兒點頭,不再說話。可心裏忍不住譏笑,他們本來就不是同路的,又有什麽好惦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