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木滾落擔架,跪在林木身前:“請教我劍法。”

林木扶起身前的年輕人沉聲說道:“就算你學了我的劍法,也不是他的對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為什麽不去學習更強的劍法?”

荒木俯身於地:“但那是我所追求的劍道,會殺人的劍道未必是最強的劍道,最強的劍道也不一定用來殺人。”受傷之下,他的情緒有些失控,期盼的神情看來竟有幾分猙獰。

林木沉默片刻,扶起荒木說道:“就算我肯教你,現在你這個樣子怕是什麽也學不了吧。”

荒木一臉喜色:“這麽說您是答應了。”

林木笑道:“養好傷來找我。”說罷轉身離去,荒木轉身翻上擔架,傷處傳來一陣劇痛,他的麵部肌肉扭曲變形,卻依然保持著歡快的笑意。

王然緊追幾步跟在林木的身後:“他剛才跟你說了什麽?”

林木道:“他告訴我丹羽平秀所用的劍法。”

王然道:“看來我們先前猜的沒錯,他真是為了我們昨晚的談話去的,但是他看出丹羽的劍法了嗎,我倒覺得他根本就沒有用什麽劍法,而是一種奇特的法術。”

林木認真的看著王然,又是驚訝又是佩服:“你說的沒錯,他用的是一種術,名叫二階堂平法,雖然是術,但仍被歸為劍道一流,大概是曆史上最奇特的劍道流派,這門流派修煉的最高境界稱為心之一法,能以純粹的精神力牽製和束縛對手的刀勢,即使最強的劍客,在他們的麵前都無法完成自己的殺招,那時他們再以淩厲的殺氣壓倒對手,輕鬆的完成致命一擊。”

王然回憶剛才起丹羽平秀奇異的眼神,深有同感的道:“應該是這樣沒錯,如果丹羽平秀一開始就使出這門異術的話,荒木最後的結局絕對不會是被對手刺穿胸膛那麽簡單,會在毫無抵禦的情況下被丹羽一刀劈成兩半,幸好他采用那麽奇怪的攻擊方式,每一步都占有先機,一開始就以九虛一實的反劈刀法令丹羽陷入被動,迫使他出刀,而在丹羽拔出長刀無法施展無刀到的時候立即改用氣勢最盛的直劈,迫使他使用最合理的直刺,然後采用同歸於盡的打法,即便在丹羽最後迫於無奈施展異術的情況下,他也早一步作好了逃生的準備,這家夥還真是個天才。”

林木接著說道:“關於二階堂平法有一個傳說,完成這門術的一代劍豪鬆山主水大吉,在戰場上曾以目光令所有敵軍的武士首領失去戰意,使自己的軍團不費一刀一劍,安然通過敵軍的封鎖線,當然這僅僅是傳說。”

王然道:“也許這個傳說是真的,如果能將這種法術煉到極致的話,完成這樣的事情並不是難事,好象巫門中也有人修習移魂之術,和這種術有相似之處,但在完全不能運行丹氣的幻境,想要施展出移魂之術不太可能吧,他是怎麽辦到的?”

林木道:“他所修煉的是純粹的精神力量,也是身體潛能的一種特殊形式,和你所說的大概有些不同吧。”

王然點了點頭,林木所說純粹的精神力量,和自己體內的破魔真氣有些相似之處,都是人體先天本元之氣,不受幻境所限也是有可能的。難怪有人能以武入道,道家修行是以天地靈氣改造自身突破天地所限最後修成大道,而以武入道是通過刻苦的鍛煉突破自身極限,同樣也能悟出天地之道,原來想要成仙也並非隻有修真一途,古人常以修真成仙,大概是因為這門法子最為安全最為輕鬆的緣故吧,就算修仙不成,也能延年益壽長命百歲,何樂而不為呢?比動刀動槍要輕鬆得多了。

想到這裏,王然更感覺到丹羽的可怕之處,說道:“和這樣的家夥對決不會是一件輕鬆的事啊。”

林木目視聲中低聲道:“也許吧,該我出場了。”

王然望向高台,一名身體高大強壯的劍客抱刀而立,雖然隻是隨隨便便的站立,卻散發出一股無形的氣勢,象一座高山般令人無法逾越。一刀深深的刀疤從他的眉梢直拉到嘴角,更顯出幾分猙獰。

他的氣息平和,刀身沒有一絲殺意,連人帶刀平靜得象山間巍峨不動的巨石,幾乎讓人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

王然的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他細細體會過武神城主贈給自己的長刀,也能想象其他劍客所用的長刀。象這種背後均有大家族支撐的頂級劍客,所用武器絕非凡品,無不出自名字之手,每把刀都帶有自己的靈氣,通常那是殺氣,在經過血液的洗禮之後,刀身殺氣更濃。

高級別的劍客和低級別的劍客對決,往往隻憑殺氣便能擊潰對手的意誌!

而此時,台上的大個兒斬竟然殺氣全無,連手中長刀都平靜如水,似是他的刀已經完全融入他的心神,而他也已完全融入懷中長刀。所有的殺氣都被完美的隱藏起來,難道他已經練到人刀合一的境界?

“你不是他的對手,棄權吧。”王然久久的注視台上的劍客,終於無奈的說道,單憑氣勢這一項,林木就不是他的對手,如果他能完全領悟武當太極劍法的精髓,對付這樣的敵人應該不在話下,但如果那樣的話,他大概也不再是普通的劍客,而成為修真者中的一員了,隻有悟出天地之道的人,才能真正領悟太極劍法內練陰陽劍神合一的奧義。

“我的確不是他的對手,但並非沒有一戰之力,你看清楚了。”林木自信而堅定的走向高台。

王然暗罵一聲愚蠢,佯佯的回到坐席,小廝伏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您看仔細一點,如果林木先生失敗的話,您的下一位對手就是他。”

“什麽?”王然握著水杯的手凝在半空,望著林木寬厚堅實的背影,知道他為什麽會去了。“無論多麽強的劍法,都會有缺點,隻要有缺點,就可以被打敗。”林木的話再次在他耳邊響起。

王然看著台上堅若磐石不可一世的壯漢,他的身形神情都和鬆川竹千代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他比鬆川更加更成熟更加老練,如果說鬆川天生是一部作戰的機器,那麽他,就是一部經過磨過效率更高的機器。

不同於鬆川走上高台時的鋒芒畢露,他的氣質沉穩而凝重,隻有經過無數生死之決的人,才會有這樣獨特的氣質。

王然可以肯定,他所使用的是和鬆川類似的純粹追求速度和力量的刀法,但也許,他比鬆川更加可怕。

他已靜靜的將長刀懸於腰間,左手姆指微觸刀鍔,右手輕握刀柄正視林木,卻未象其他劍客那樣撥出長刀,他的刀久久的隱藏於鞘中,卻帶給人更大的壓力。

再看他的刀,明顯比其他劍客所用的要長出一段,幾乎拖到地上。這樣的長刀斬劈之間應該很費體力,更發揮不出任何靈巧的優勢,但可以想象,以這樣的長刀劈斬出的的強橫力量也遠非其他劍客可比,也隻有這樣的壯漢,才適合使用這樣的長刀。王然看了看台下的布告,低聲問道:“林崎流撥刀術,這是什麽什麽劍法?”

小廝目不轉睛的望著台上壯漢,生怕一不小心錯過了最精彩的瞬間,低聲答道:“那是拔刀與攻擊一體的劍法,因為拔刀與攻擊一體,所以對手很難把握他的攻擊時機和攻擊線路,而由於刀身更長,所以在作弧形斬劈的時候速度力量也遠遠強於其他劍客,在無法預知進攻時機和攻擊線路的情況下,即便是對攻,對手也很難在他們匪夷所思的速度和力量下贏得勝利,台上這人名叫田宮一鳴,就是和二天一流的宮本流雲並稱為當世不敗兩大劍客之中的一位,自出師以來,與人決戰四十九場未嚐敗績,而且無一不是完勝對手。”

所謂完勝,在王然的理解中應該就是一刀斃命。

通常說來,拔刀與攻擊一體的招式由於刀鞘的阻礙,以及出刀方位的限製,速度不可能快於從上劈下的刀法,隻有當劍勢展開以後,更長的刀身在作弧形劈斬時才能獲得比其他劍客更快的速度和更強的力量,但高手對決,顯然不可能獲得這樣機會。

那這種劍法的關鍵其實不是刀勢展開以後的速度和力量,而是拔刀瞬間的速度與出刀的線路,刀鋒出鞘那一刻的速度,才是這拔刀術真正的靈魂所在,林木是不是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呢?

王然隱隱有些擔憂。

林木撥出長刀,雙手握刀輕輕一振,擺開一個劍式,嚴格說來,應該是刀勢。這並不是他最擅長的以靜製動以柔克剛的太極劍意,而是不折不扣的刀法,王然所慣用的刀法。王然暗呼一聲不妙,他知道林木想幹什麽。

了解敵人,找到敵人的缺點,這就是林木想要做的,但對他自己而言,這樣的做法沒有任何意義,改用刀法的他別說一分,連半分取勝的把握都沒有,他隻是想要讓王然看清楚對方的缺點,盡管這麽做很有可能會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