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小廟聳立在雪峰之間,鑲嵌在屋簷房頂的純金飾物在陽光下閃動著金色的光芒,王然眼前一亮,料想這該就是多吉喇嘛的廟宇了,對比枯葉大師的青廟,雖然同樣都建在奇峰之上路途艱難,但其富貴之氣全然不同,僅看殿外已是如此金碧輝煌,不知裏麵還有多少奇珍異寶。

王然暗喜這一趟是來對了地方,下半輩子吃喝玩樂再不用發愁了。幾個人悄悄在廟後落下身來,等了一陣,凍得臉色發青的林七和大寶才來到身後。

多吉將幾人領向廟後居所,說道:“今晚先好好歇歇,明天一早我們就出發。”

大寶久居長白山中,見慣了狂風暴雪,但突然到高原之下還是有些不習慣,隻覺呼吸難受身體發僵,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不耐煩的說道:“哪裏用得著休息,我們直接殺過去,救了人拿了票子走人不是最好。”

多吉苦著臉道:“我何嚐不想早些救出師父師兄,他們所處的雪峰名叫神女峰,那是我教中的聖域,進去朝拜修行,都隻能步行前往,才能表明自己一心向佛的誠意,如果運法進山,不但對修行沒有好處,還有可能激怒神女,降罪於人。”

大寶哼哼道:“都到這份兒上了哪裏還有閑功夫想那些,何況我們又不是喇嘛,更不信佛,不用也象你們那樣傻乎乎手腳並用爬進山去吧,到時候別說救人,隻怕累也累死了。”

林七卻在這時打斷大寶的話:“就算你不想,大概也隻能爬著進山了,這山中有些古怪,雖然靈氣充盈,卻象有什麽禁製,一到這裏我的丹氣難以調運自如,進了雪峰隻怕施展不出半點法術。”

他的感知一向比其他人敏銳,剛才途中就感到有些不妥,這時的感覺更加強烈。王然試著運動真陽丹氣,果然如林七所說的,比在山下時弱了許多,並且難以揮灑自如,心中萬分驚訝,這才知道枯葉大師所言非虛,這一趟雪峰之行隻怕凶多吉少。

看林七和王然兩人的神情異常鄭重,大寶也悄悄試著運動丹氣,可惜他修為太低,體內丹氣薄弱,試來試去也沒發現什麽異樣,但他一向對林七極為信服,知道他通常不開玩笑,更不可能在這種時候亂開玩笑,不安的跟在王然身後走去。

高原的天氣變化無常,明明還是豔陽高照,突然之間風雲變色,天地間一片昏黑,多吉吩咐門下小喇嘛準備犛牛馬匹,然後陪著眾人享用了一頓正宗的藏族晚宴。

高原上空氣稀薄氣候寒冷,就算是信奉佛教的僧人也不忌酒肉,這正和了王然和大寶的興致。大寶近期慘遭林七虐待,一見滿桌酒肉飄香,再絕口不提救人之事,真恨不得在這裏長住下去,每日好吃好喝有人服侍,不可比當神仙還要強上許多。

這裏的牛羊通常都在野外放牧,肉質鮮美肥而不膩,青稞製成的美酒濃香清咧,入口全身發暖,王然再也不去想雪峰之事,盡情大吃大喝,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寧遠飛和林七也拋下心事,跟著縱酒高歌。

卻不知道王然越是情況危急越想大吃大喝,就算要死也情願作個飽死鬼,不肯餓著肚皮送死。

美麗的高原雪山下,蒼涼的歌聲隨著冰冷的寒風遠遠飄蕩,宛如一曲穿越曆史長河永恒的牧歌。

天明時,太陽再次揮灑出聖潔的光芒,茫茫的雪地反射著耀眼的陽光,刺得人幾乎睜不開眼睛。多吉早已準備好牲口食物,帶著眾人踏著鬆軟的雪地朝遠處巍峨險峻的神女峰一步步艱難走去。

身後的廟宇漸漸的遠了,美麗的神女峰卻依舊遙不可及,隻有腳下向後遠遠延伸而去消失在視野的腳印,告訴人們,他們距離傳說中的聖域越來越近。而同時,王然也覺察到,體內的丹氣似乎隨著他們前進的腳步慢慢消退,也許並沒有消失,隻是潛藏到了身體內部,象溪水融入大海一樣融入全身的每一處經絡,似是無處不在,卻又難以施展。

情況越是如此,王然的心情越是放鬆,如果連他們都無法施展道法佛力,那麽隱藏在雪峰中神秘的敵人一定也無法施展異術,而說到拳腳兵器,他對自己有著絕對的信心,大寶天生神力林七身手敏捷,隻怕也不會輸給任何人,反倒比他們那不爭氣的妖魔丹氣更要管用得多。

黃教的廟宇距離神女峰並不太遠,第二天下午,眾人便來到峰下,這時他們已經無法動用一點丹氣,甚至一點都感覺不到它的存在,更不可能祭用法術,除了葉飛的紙符,他們大概找不出任何法子證明自己曾是修行中人。

可惜,葉飛的符紙一向時靈時不靈,這時好象完全了廢紙,除了引火燒水作飯,再無半點用處。

抬眼上望,金色的陽光從神女峰後發出萬道金光,為神女峰籠上了一層奇異的光環,看上去果真就如身披七色彩帶的神女一樣美麗聖潔。

但就在那種聖潔的光芒之後,卻又隱隱透出一陣森冷陰寒的迷霧,讓人不由自主心生懼意,身上起了一層密密的雞皮疙瘩。

這,大概就是多吉等人口中所說的魔氣,既然道氣佛力到這裏都失去了效力,為什麽卻還能見到這樣的魔氣,王然有些不解,更有些不安。

在犛牛的牽引下,眾人艱難的向攀登,距離女神峰越近,魔氣越重,還未到峰頂,濃烈的黑氣已經彌漫山間遮天蔽日,天色似乎完全暗了下來。狂風撲麵雪花飛舞,白色的六角雪花在黑沉的狂風中漫天飛舞,幾乎看不見麵前的同伴,隻有對方口中呼出的陣陣熱氣和沉重的喘息聲,告訴自己朋友的存在。

多吉點燃浸著油脂的火把,依次遞給每個人,一條呼呼晃動的火龍在風雪中盤延而上,但濃濃的黑霧卻並沒有因此消散,就象無盡的黑夜吞噬著迷路的行人。濃濃的魔氣不止遮住了光明,也遮住了天地的靈氣,人們感覺不以生命的氣息,山峰間,閃動著死亡的光芒,那根本就是不應該屬於這個世界的氣息。

王然等人無助的穿行在無邊的黑暗,再也找不到方向。寧遠飛打開行囊拿出指南針,纖細的針尖就象在寒風中凝固了一樣一動不動,電子定位係統也象被那異樣的黑暗吸走了全部的能量,根本無法啟動。

腕表的指針永遠的定格在下午三點,這應該是陽光明媚的時刻,但天地間卻一片漆黑。多吉喇嘛開始感到恐懼,事情已經超出他的想象,如果不是有王然等人就在身旁,他也許會掉頭逃下峰去,而桑讚等人,是否也曾遭遇同樣的困境,他們現在又怎麽樣了,是否還在人間?

所有人都感到心底發寒,仿佛身陷無底的泥沼,無論怎樣掙紮,都難逃死亡的厄運,孤獨和無助陪伴著前來的每一個人。連一向擅長跋山涉險的高原犛牛,都迷失了方向停下腳步,任由多吉喇嘛如抽打,茫然四顧不願意再挪動半步,生長在原始自然環境中的生靈比人類更加敏感,更擅長捕捉危險的征兆,絕對不會象人類一樣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

去還是留,或者是逃?每個人都在心底問自己。前方一片迷茫,腳下沉重無力,來時的路已完全消失,就算想逃,又該朝哪裏逃?

一聲憤怒的大吼恰在這時響起,重新給予人們希望。在這樣的困境中,無論朋友還是敵人或是完全的陌生人,都能給人們以希望,至少他可以告訴人們,這不是一個靜止的時間和空間,在令人恐懼的世界之外,還有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等待著真正的勇者。

長衫飄動,一道瘦長的人影撞入無邊的黑暗,在那一個刹間,黑暗的盡頭似乎閃過一道明亮的陽光,立即又被濃濃的黑氣所遮蓋,這道魔氣就象有著生命一般,聰明的將人們困在無知的恐慌當中,永遠不露半分破綻。

借著火把桔紅的光芒,王然看見那人儒雅的麵容。“鬼巫之王!”王然驚呼出聲。

這人正是太湖一別後帶著方欣銷聲匿跡的鬼巫之王,卻再無那時的意氣風發逍遙灑脫,長長的黑發迎風亂舞,衣衫破碎狼狽不堪,不用多想,也知道他已經激戰多時,並且吃了點虧。鬼巫之王看見王然幾人麵有喜色:“怎麽是你們?”

王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驚問道:“你怎麽在這裏?”

鬼巫之王無奈的答道:“還不是為了那寶貝徒兒的報仇之事,我們一路追尋蒼石老人下落,最後跟到了這裏,沒想到山中魔氣高漲,我們也被拖得逃不了身。”

王然聽到蒼石老人心中一驚,那老怪物一身巫法本事不低,更可怕的是心狠手辣詭計多端,這魔氣之事多半也和他脫不了關係,心中這麽想著舉目四望,卻沒有見到方欣的身影,不由萬般焦慮,問道:“方欣呢?她出了什麽事?”

鬼巫之王道:“她正和蒼石老人鬥了個難解難分,一時半會兒不會有事,我卻快要支撐不住,好在你們來了,如果再遲上幾分,我也壓不住這裏的魔氣。”

王然聽說方欣竟能和蒼石老人鬥個難解難分甚感欣慰,對鬼巫之王更加佩服,才幾月時間,就將無半點根基的方欣打造得如此厲害,疑惑的問道:“魔氣,你不是魔道之尊嗎?怎麽會被一點魔氣搞得這麽狼狽?”

鬼巫之王道:“你不要小看了這道魔氣,這是天地間魔氣的根本,名為魔泉,便如你們道家至純至真的仙靈之氣一樣,我一身魔道之功都來至魔氣,當然要受它所製,更可怕的是,這魔泉中竟全是死靈之氣無半點生機,如果不是那幾名大喇嘛以佛門金剛之力壓住陣腳,隻怕我早就神誌迷失了,哪裏還能撐到現在。”

多吉聽到這話大喜道:“我師兄沒事?”

鬼巫之王不屑的望了多吉一眼,他早見到了這名肥壯的喇嘛,雖然體形強壯雄偉,比之山中幾名喇嘛卻差了不止一截:“還好他們比你中用一點,沒有被這魔障所困,你們如果不再抓緊時間,別說大喇嘛,就是方家小妹子了難逃魔泉的攝魂噬魄。”

王然苦道:“我何嚐不想快點趕去,沒奈何一到這裏丹氣全消,就和常人沒什麽兩樣,昏天黑地東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鬼巫之王驀然醒悟,他是魔瘴成道,一身渾厚魔氣,身處魔障就和平常沒什麽兩樣,反倒神清氣爽靈台清明,眼前這些人要麽道法不精,要麽佛力尚淺,要麽妖道不成,當然身處魔障六識難開渾渾噩噩,自然走不出無盡的魔氣之障,如果不是自己湊巧被打落山崖,不知他們還會在這裏困上多久。

鬼巫之王細看王然一行人,最後將目光停留在葉飛和祈可身上,突然罵道:“笨笨笨,一個是天眼神通,一個是玄寒魔氣,竟然被這樣一點魔障困住,空有一身玄妙法術不知施展,真是兩個笨蛋。”一番話說得兩人羞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