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半山村媒婆(二)

按照記憶中的方位摸回家,一進門,陶小倩就打了個寒顫,屋裏怎麽比外頭還冷呢?

費了半天勁才點燃蠟燭,陶小倩沒等適應光線,就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坐到地上。她不會是住在義莊吧,房裏怎麽還擺了口棺材啊?!

陶小倩雙手捂在砰砰亂跳的胸口,張開嘴巴喘了半天,直到心沒那麽疼的時候才舒口氣,同時心裏還一個勁兒納悶,以往遇到這種刺激場麵她老早就暈了,這回怎麽不暈了呢?

昏暗的光線照亮房間的每個角落,再度打量房間,陶小倩出了一身冷汗,牆上貼的那些色彩模糊的畫上都是什麽啊,怎麽張牙舞爪的?還有床邊為啥要擺個骷髏頭啊?最讓人毛骨悚然的,那口大棺材裏咚咚的敲擊聲又是怎麽回事啊?

想奪路而逃,腿又軟得用不上力氣,想開門爬出去,手又不夠長打不開不小心鎖死的房門,絕望之下,陶小倩緊閉雙眼,來個眼不見為淨。可惜屋內的詭異景象已經深深地印在她腦海裏,即便屏蔽了視覺刺激,腦子裏仍舊不時冒出些妖魔鬼怪的形象,害得陶小倩嗓子發緊,連救命都叫不出聲音。

緊張害怕的同時,陶小倩開始在腦內瘋狂尋找解釋這一幕的原因,要是不搞清楚她臨時的家為什麽是這副樣子,未來牽紅線的日子裏,她隻好露宿街頭了。

終於摸到一絲線索,額頭滴下冷汗若幹,如果說得知自己如今的身份是媒婆時是吐槽加無語的話,那現在她就隻想罵娘——這具身體的本尊是多想不開,居然做鬼媒!

給身死的未婚男女舉行冥婚這事自古就有,半山村及周圍幾個村子雖然偏僻,卻十分講究這點,很不幸的,陶小倩借用的這個身體就是附近十裏八鄉唯一的鬼媒人王招喜。

嘴角止不住抽抽,陶小倩都不知該說什麽了,你說你一個給死人說媒的幹嘛跑去攪和活人的婚姻啊!要是不幫著張大勇提親,水丫能嫁過去嗎,後麵那些事還能發生嗎?

自作虐不可活也就算了,幹嘛要捎帶上她啊!

揉揉麻木的臉,陶小倩撐著門和牆壁勉強站了起來,跟半身不遂似的顫悠著挪到房間唯一的一張凳子上,來不及感歎自己命苦,兩隻眼睛死死盯著那口還在響的棺材。

據說這裏裝的就是牛小二的屍體,牛小二死的時候也沒婚配,交到她這個鬼媒人手上也沒什麽不妥,隻是她怎麽都想不明白王招喜為什麽要把棺材擺在屋裏,就算不怕半夜牛小二跑出來嚇唬人,這時間一長,也有怪味道啊!

幽幽歎了口氣,陶小倩總算有覺悟了,所謂完成任務贏得終極獎勵都是忽悠人的,係統的真正目的就是玩死她。

棺材裏的牛小二又敲了一會兒終於消停了,突如其來的寂靜讓陶小倩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別看大半夜鬼敲棺材的動靜挺滲人,可聽習慣之後好歹也是個響兒,現在什麽聲音都沒有反而襯托得屋裏跟鬧鬼現場似的。

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床和擺在床邊上的骷髏,陶小倩吞了下口水,兩手死死地抓著領口,要不她還是上外麵將就一宿吧,等明天天亮再把房裏不該有的東西清理出去,要真在這裏睡一晚,她分分鍾就嚇死了。

顫顫巍巍出了屋,望了眼依舊黑沉沉的夜空,陶小倩的心頭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萬一完不成任務,她豈不是要在這怎麽看怎麽靈異的村子住一輩子?上次任務她身邊還有個神算子幫忙,現在她可是孤軍奮戰,再遇到鬼,可就沒人保她的小命了。

神算子大叔,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

摸到堆放柴草的雜房,陶小倩和衣倒在蓬鬆又帶著點草木香氣的草堆上,別看這間雜房四麵漏風,可比她那間臥房暖和多了。眼睛已經睜不開,臨睡過去前她還在想:不是說她要為兩隻鬼牽紅線做媒嗎,那牛小二不會連屍體帶鬼魂都住她房裏吧?

與鬼同住什麽的,王招喜,你口味真重!

次日天明,陶小倩彎著腰從雜房裏鑽出來,不曉得是受風了還是睡姿有問題,早上一睜眼就感覺像被人揍了一頓似的。捶捶生疼的老腰,兩隻小圓眼落到了正房旁邊的廚房上,也不知有沒有現成的吃食,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暫時無法勝任做早飯的艱難任務。

萬幸,廚房裏還有兩個硬的跟石頭有一拚的雜麵饅頭,陶小倩如獲至寶地把饅頭捧在手裏,舀一碗涼水就著吃,這東西的味道差了些,但能果腹總比餓肚子強。再說不吃飽喝足,她哪來的力氣去把牛小二的棺材還有那顆骷髏頭拖出來啊!

蹲坐在廚房門口,陶小倩邊嚼著死硬的饅頭,邊抬頭望著天。許是陰天,此時的天空灰蒙蒙的,和昨晚相比,就多了些光線,某一刻,陶小倩甚至懷疑半山村是不是根本看不到太陽,這種陰沉很詭異,壓得人心口難受。

終於把兩個饅頭啃完,又掃了眼廚房裏剩餘的食材,還好,王招喜的存糧蠻豐富的,雖然沒看到肉類,但蔬菜糧食的數量倒不少,應該足夠她吃一陣子了。而且按照記憶,王招喜之所以會幫著張大勇說親,是因為老張家給了她一大筆錢,對於沒太多家當的人而言,那可是巨款。

陶小倩確定自己不會餓死之後,精神頭比之前好了不少,起身在院子裏運動一圈,壯起膽子邁進了屋。

即使是白天,陶小倩看著這麽大口棺材還是渾身發毛,暗黑色的棺材不知是什麽材料做的,借著外麵昏暗的光亮,愈發滲人。

比量著棺材的大小,陶小倩心裏叫苦不迭,就算王招喜的身板子算女人裏比較壯碩的,可和這口棺材比還是纖弱不少,憑一己之力根本沒辦法把棺材推出去。

要不找人來幫忙?心思一動就被她自己否決了,村子裏的人對死者頗為敬畏,料想沒人會來幫這個忙,再說王招喜幹了十年鬼媒,沒入土的棺材向來是放在自己臥房裏,要是這時候去求助,會惹人懷疑。

同時她也記起半山村為何一片陰沉,自打水丫投井,周圍幾個村子就開始鬧鬼,雖然沒人親眼見過鬼長什麽樣,但白天看不到太陽晚上看不到星星的情景還是讓眾人心裏發慌,都說那水丫死得冤枉,如今成了厲鬼,回來報複了。

又是厲鬼報仇,就不能來點新鮮的?默默地在心裏吐槽,陶小倩打消了搬棺材的念頭,轉而收拾被褥和常用的物件,搬到雜房裏。反正她也沒打算長住,先湊合湊合再說吧。

等她把東西搬的差不多了,時間也臨近中午,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陶小倩剛想去廚房弄午飯,院門突然被敲響了。

陶小倩嚇得一哆嗦,扭頭驚恐地望向院門,好像外麵敲門的就是死得不安心的水丫。

“招喜大姐,在家不啊?俺爹讓俺給你送點酒肉。”門口粗聲粗氣的男聲讓她安心不少,會打招呼的肯定是人吧?再說,沒聽人家說是來送酒肉的嗎,隻要有的吃,就算鬼叫門她也敢開。

院外站著個又黑又壯的小夥子,看模樣也就十五六歲,眉眼算不上英俊,但五官端正,看著還挺順眼。腦海裏一搜索,陶小倩了然,這個少年就是牛小二的親弟弟牛小三。

“招喜大姐,俺哥的事給你添麻煩了,俺家也沒多少值錢的東西,這點酒肉你先吃著喝著,明天我再給你送。”牛小三憨憨地笑了兩聲,把手裏的東西送到陶小倩麵前。這是幾個村子默認的傳統,不管誰家要麻煩鬼媒聯陰媒,都得好酒好肉伺候著,不然王招喜不痛快給配個歪瓜裂棗,死者家屬也隻能幹瞪眼。

“哎呦,看你們客氣的。”陶小倩笑得那叫個花枝亂顫,嘴上說得客氣,手已經伸出去接東西了。酒是自家釀的糧食酒,味道很醇厚,不過這東西對陶小倩而言沒太大吸引力,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包肉上,看形狀,應該是隻兔子吧?嘖嘖,住在山上就是好,她已經聞到烤野兔肉的香氣了。

“招喜大姐……”送完東西,牛小三沒急著走,而是欲言又止地看著轉身往裏走的陶小倩。周圍村子的人都敬重王招喜,可除了接送棺材外,沒人敢踏進她家的院子,甭管什麽時候,院裏院外都跟兩個世界似的。

“還有事?”陶小倩詫異地回頭看了牛小三一眼,不會除了酒菜之外還有錢吧?心花怒放下,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可惜某人沒意識到自己的笑容有多驚悚,愣是把牛小三嚇得向後退了幾步,差點摔倒。著急忙慌地擺手,牛小三說話都結巴了:“沒,沒,俺俺俺沒事,就是,俺爹想,想問問你想給俺哥介紹個啥樣的。”

“哦,這個我心裏已經有數了,”把東西放進廚房,陶小倩腳步輕快地溜達出來,“你哥和水丫兩情相悅,現在又雙雙身死,這是老天要成全他們一段未完的緣分。”

牛小三一聽臉色更難看了:“可,可水丫是張大勇的媳婦,已經入了老張家的祖墳,咋還能和我哥結陰親呢?”因為水丫和牛小二的死,張大勇家和他們牛家村勢同水火,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偶爾見麵沒打起來就算好的,又怎麽能盼著張大勇把自家媳婦送給牛小二結冥婚呢。

陶小倩一愣,她光想著把水丫和牛小二湊到一起,卻忽視了最重要的一環——冥婚雙方向來是未婚男女,像水丫這種已經嫁了人的,死得再冤枉也沒道理配給別人啊!

“呃,這個,這個我會想辦法的,你先回去吧。”深深的無力感席上心頭,陶小倩把牛小三打發走之後連烤兔肉都沒心情吃了。張大勇因為妒忌和懷疑能把自家媳婦的腿打折,這種人又怎麽可能同意成全水丫和牛小二!

在院子裏轉了兩圈,陶小倩的目光穿過沒關死的臥房門,直直落到那口大棺材上。

活人出麵不好使,那死人出麵總該有點作用吧?眼珠子一轉,陶小倩決定今晚和牛小二好好談談,要是這小夥子能自己去張大勇家要媳婦,那她的任務也就算完成一大半了!

越想越美,陶小倩哼著跑了調的小曲兒,蹦蹦噠噠地進了廚房,她也算為水丫和牛小二的事盡心盡力了,吃老牛家送來的肉也吃得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