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二)路邊的野獸不要踩

卿和平凡努力的修道日子,在這個大雪初降的冬至,徹底發生了改變。

“你、你是何人!”臉漲得通紅的少年手忙腳亂地穿好道袍,慌裏慌張跳下/床/塌,由於動作匆忙,還險些絆了一跤。

把自己團在被子裏的少女,笑眯眯地看著手足無措的少年,神情怡然自得:“我已說了,我便是那隻小白兔,你若不信,自己上來摸摸呀!”

“摸、摸……這要怎麽摸?”少年結巴一陣,好歹終於看見掛在一旁的佩劍,慌慌張張拔出,劍鋒指向少女:“你是哪裏來的妖怪,把我的白兔弄到哪裏去了!”

少女眨了眨眼,無辜得很:“我就是那隻白兔,你怎不信?那我變回來好啦!”話音剛落,包成一團的被窩突然從中凹陷,少女整個憑空消失,一隻卿和再熟悉不過的肥兔子從被子裏鑽出,三兩下跳到他的腳邊。

卿和目瞪口呆,愣了好一會才蹲□子,試探著摸了摸兔子的毛,一年相處,他已經很熟悉這隻兔子,絕不會把它和別的兔子弄混,那麽……難道……怎麽可能……

“我都說了是吧!”隨著輕輕“撲”的一聲,兔子驟然不見,少女的清亮嗓音在房中響起,與此同時就是壓在卿和身上的柔軟身體。

“你、你快起來!”瞥到少女光滑圓潤的肩頭,卿和立即緊緊捂住眼睛,由於她壓在自己身上,他一動也不敢動,隻得大喝:“快起來把衣服穿好!”

少女嘻嘻一笑:“那你先告訴我,你承不承認我就是你的兔子?”

“承認,承認!你快點起來啊!”冬天的地麵冰冷,可是卿和已經急出了滿頭大汗。

“好哇,”少女輕輕巧巧從他身上爬起,卿和聽見對麵悉悉索索的穿衣聲,過了片刻,他聽見少女說,“好了,你睜眼吧。”

卿和生怕她又騙自己,捂著眼睛的手指張開一條細縫,眼睛透過這小縫小心翼翼往外看,見少女穿著一身略有些寬大的道袍,他不禁又呆住:“你怎麽穿我的衣服?”

“我沒有衣服,當然隻能穿你的。”少女答得從容。

“可、可是……你為什麽不變回兔子?”

“既然已修成人形,為何還要做畜生模樣?”少女朝他吐了吐舌頭,說不出的愛嬌:“一年前我險些被野獸的幼崽咬死,幸好逃得快,又遇見你,得你好心,贈我的吃食皆有靈氣,這玄微宮也是天下清氣匯聚之地,修煉再好不過,所以我才能這麽快修成人形。”

“啊?是、是我的緣故?”卿和呆愣地指了指自己。

“當然是你啊,我要在此多謝你,”少女鄭重地向他行了一個大禮,笑道,“不要以為妖怪都是吃人的家夥,我們可懂知恩圖報啦!得你如此相助,我拿命來報也不為過,以後你要我做什麽,我都幫你!”

“我不要你做什麽,你快些離開就是,”卿和連連擺手,聽過她的解釋,他的神情不見舒展,反而眉頭緊皺,“玄微宮內禁止妖怪入內,你在這裏修成人形,雖然是隻小妖,也會有妖氣,雖然地方大,可是師父他們萬一發覺,那就不好了。”

“我不要,”少女坐上床、沿,撅起嘴來,“你既是我的飼主,又是我的恩人,我當然要留在你身邊,你在哪裏,我就在哪!”

“你怎麽就不聽呢!難道真的不怕死?我不是你的飼主,也不是什麽恩人,我隻是養了隻兔子而已,你既然已修成妖,那還是快些離開為好!”

少女巋然不動:“我不要。”

“你、你……”卿和急得滿頭大汗,可是又不知如何才能不驚動師父他們,把她送走,眼看雪已停,太陽從山的那頭冒出來,他大驚失色:“糟!早課要遲到了!”

作為玄微宮最小一輩弟子中的著名練功狂人,師父的早課教授如果遲到,那對卿和來說,簡直比十天不吃飯還要難受,這一下子他再也顧不得小兔妖的事情。匆匆畫了一個他才學會沒多久的隱蔽符咒,他回頭對小兔妖叮囑再三:“千萬不能出這間屋子,乖乖等我回來再說,不然會被人殺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少女這回倒是很順從聽話,笑眯眯地擺了擺手,目送他出了屋門。

早晨突遭“兔妖襲窩”的結果,就是卿和今天一整天,練起功來都心不在焉,破天荒挨了師父一頓罵,傍晚回到屋裏,整個人都沒精打采。當他看見屋子裏那個在生啃胡蘿卜的少女時,立即覺得自己頭疼起來。

他不過是偶然在路上踩到一隻兔子,好心將它撿回來養著,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好人難道不應該有好報嗎?

少年卿和在心裏默默地為自己流下兩條寬麵條淚。

既然小兔妖不肯走,那麽卿和開始偷偷嚐試,在晚上趁她睡著的時候,給她施展一個熟睡的咒語,然後偷偷把它送下山。玄微宮裏四處都有防衛的法陣,怕小兔妖的些許妖氣會觸發法陣,卿和隻能走防守薄弱但是山路崎嶇陡峭的後山。

可是通常他晚上將她送回去,第二天晚上一定又能在被窩裏看見她。

卿和很抓狂,他不知道她是怎麽跑回來而不被人發現的,而且就算她是妖怪,那也是女孩子的模樣啊,他、他怎麽能和她睡在一起呢?

於是,經過這一番來來往往的折騰,卿和不僅學會了“在半個時辰內快速翻越險峻後山”的攀登方法,還習得了“用兩張椅子一覺睡到大天亮”的高端技能。

然後他就認命了。

既然驅逐不走,那他唯有歎著氣,無可奈何地對麵前的少女說:“我該稱呼你什麽?”

“你不是總叫我大白兔嗎?”

“可是那是叫兔子啊,你、你沒有自己的妖怪名字嗎?”

燈下的少女,正穿針引線為卿和縫補他破損的道袍,玄微宮的弟子也有貧富之分,到了修煉的高階,這些當然已不重要,可是對卿和他們這些小弟子來說,家底殷實與否還是區別很大的。

起碼卿和自己就買不起一件嶄新的道袍,破損了隻好補了又補,而他的縫補技術又很爛,若不是小兔妖願意幫忙,他恐怕就要成為玄微宮穿著最像乞丐的道士了。

聽見卿和的問話,少女微微一笑,輕輕眯起的雙眼帶著別樣的神秘光彩:“我當然有妖怪名字,可是那隻能告訴與我結契的主人和最信任的朋友,對我們妖怪來說,名字就是很重要的契約呢。”

她的主人,和最信任的朋友?這二者他都不是?

不知怎的,卿和覺得有點失落,又有點喪氣,他偏過頭去:“你不願意說,不說就是了,我又沒有逼你。”

少女靜了一會,笑道:“不如你給我取一個名字,以後稱呼也方便,好嗎?”

“你為什麽不自己取?”少年好像還有點賭氣。

“我想你給我取啊。”少女笑眯眯地望著他,燈下的麵龐瑩白如玉,用十足的耐心和期待看著少年。

少年撓了撓頭,有些犯難:“我、我也不會取名字……不若、不若就叫你阿白,成嗎?”

話一說完,卿和自己都有點泄氣,他覺得這個名字真是太普通太常見了,一點都不好聽。

誰知少女非常幹脆地點了點頭,絲毫不見嫌棄:“好,那你以後就叫我阿白吧!”

卿和不由得默默地想,是不是小兔妖比他更不會取名字,所以才覺得“阿白”這個名字不錯呢?而她真正的名字,該不會是因為非常難聽,所以才不願意告訴他吧?

總而言之,小兔妖阿白在卿和的屋子裏住下,大概是因為他的住所最偏遠,他又十分低調不招眼,日子一天天過去,好像也沒有誰發現這個秘密。卿和也漸漸習慣了和她住在一起的日子,玄微宮的修道生活清苦,一天疲憊的修煉過去,晚上歸家,能有個人和自己說說話,是件多好的事情。

何況她還會幫自己縫補洗涮,對此,卿和常常覺得過意不去,可是她一直堅持要做。阿白說,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可憐死了,妖怪也是有同情之心的,看他這麽慘,她的良心可過意不去。

可是卿和覺得自己還好,一個人也沒有問題,他想,阿白那麽說,肯定是因為她心軟,想對他好。

每次想到這一點,卿和都覺得心裏暖融融的,好像渾身一下子就有勁了。

這一天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卿和依然是等到太陽下山才歸來,天邊一抹血色晚霞漸漸下沉,快要和夕陽一起消失,而他的小屋已亮起溫馨的燈光,一看便覺心底歡喜。

望著燈光,卿和露出一個笑容,疲憊的步伐也開始變得輕快,可是當他走近屋子時,突然感覺到了殺氣。

來自同門的殺氣。

還有妖血的味道。

不知為何,卿和自修為再上一層樓後,五感開通,對這些氣息的敏感出乎意料,與他同期的弟子也及不上他。有時他想,這會不會是因為他長期和妖怪一起住的結果?

“卿和師弟!”一聲厲喝如驚雷響起,卿和呆呆地望著屋中出來的人,為首的男子長身玉立,是掌門的首徒玄陽,跟著他身後出來的是與卿和一同拜在大長老門下的師妹,卿然。跟在兩人身後的,還有幾個卿和不認識的低階弟子。

“我聽幾位師弟稟報,你這屋子裏多日都有妖氣,今日我們趕來一看,原來有隻兔妖趁你不在,大膽占據此地供自己修行!卿和師弟,你太大意了,竟然沒有發覺有妖怪入侵!”玄陽劍眉一豎,嚴肅地責備道。

卿和的腦子裏“嗡”的一聲,腳下幾乎站立不穩,聲音都有點發抖:“那、那隻兔妖呢?她怎麽樣了?你們把她……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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