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完)女王陛下
安娜覺得有點不對。
藍斯最近出奇地沉默,不僅是少言寡語,重要的是他看她的眼神,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有的時候他的眼神很晦暗,壓抑,沉悶,黑沉沉的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天空,有的時候又亮得出奇,像是苦尋出路的困獸,隨時準備撲上來咬死所有人。
危險。
這一日議事廳的眾臣散去後,安娜單獨將藍斯留了下來,帶他進了書房,並遣散所有內侍。
“你最近……都在想些什麽?”女王的書房位於高層,她站在窗前,遙看遠處的王都建築和天上白雲,背對著藍斯,輕輕道:“我很擔心你,藍斯。你現在的樣子,我都有些不敢看。”
“會有些……可怕。”遲疑著說出這一句,安娜立即感覺一雙有力的手臂從背後環住了她,這是很反常的舉動,如果不是她主動,藍斯幾乎不會對她有任何親密舉止,無論是不是四下無人。
“陛下也會覺得我可怕?”依然是優雅的語調,男人的唇親吻著安娜的耳郭,在她的耳邊呢喃般說著話。
“您不用擔心,我永遠不會傷害到您。”低低的笑聲從男人的胸腔傳出,他似乎很愉悅。緊貼著男人的背,安娜感受到這樣的震動,並不因為他的話而感到放心,反而加倍地緊張起來。
“你在計劃著些什麽,藍斯,”握住男人環著她的手臂,安娜輕輕搖了搖頭,“雖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可是我想我不會喜歡。”
藍斯的語調輕鬆而愜意:“噢,那並不是計劃,隻是一些想法而已。您無須操心,您隻要一直喜歡著我,就足夠了。”
安娜抿了抿唇,沒有回答。
她隱隱約約猜到了一些東西。
前段日子的慶國日上,那些向她獻殷勤的男人,對藍斯的刺激似乎比她想象的還要大。在握有實權的大臣和榮耀無限卻沒有權力的王夫之間,藍斯雖然選擇了繼續做她的臣子,可是多日來的眉眼傳情,情愫暗生,已讓這個男人不自覺地將發誓終身不嫁的女王,視為了自己的所有物。
而那些年輕男人的追求,卻讓藍斯猛然意識到,他根本沒有任何權利和資格去阻止別人接近她,女王從來就不是他的所有物,他隻是她的部下,僅此而已。
安娜一直在設法逼迫他,逼迫他承認自己對她的情意,她需要他的表白來完成係統交待的儀式,也必須捅破這層窗戶紙,隻有這樣兩人的關係才能更進一步。
隻是藍斯始終沒有承認他對女王也有愛意,到了現在,他大概是想用某種方式使她能夠徹底屬於他,無人再敢和他搶奪她。
那麽或許隻有囚禁了吧。
這個詞本身就是可怕的,不敢想象藍斯會用什麽樣的方法達到這個目的——因為無論怎麽想,所有的方法無疑都將是瘋狂的。
“藍斯,你也喜歡我嗎?”
安娜又一次向藍斯問出了這句話。
“我是您最忠誠的屬下,這一點您無需懷疑,陛下。”
優雅性/感的嗓音,完美無缺的回答,即便這個男人在心裏,對她已經有了如此瘋狂的想法,但他依然不會將任何真實的心意透露給她。
要得到藍斯的一句真心話,真是太難了。
“盛夏就要到了,今年你隨我去行宮避暑吧,”安娜輕輕歎息一聲,轉過身來抱住他,將頭靠在藍斯的胸膛,語氣溫柔而擔憂,“我太擔心你了,藍斯。你必須放下手中的事務,跟我去行宮散散心。聽我的話,放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男人沉默了一會,才緩緩回答:“遵命,陛下。”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六月末,一場來勢洶洶的鼠疫令整個王國陷入混亂,這種俗稱“黑死病”的可怕疾病,通過老鼠和跳蚤傳播到人身上,令人的淋巴腺膿腫,皮膚出現黑斑。
由於沒有特效的治療藥物,這種疾病迅速地吞噬著人民的生命,發病嚴重的地方,一天就能死上一百多人,一時間整個王都籠罩上了一層壓抑的陰雲,再也沒有人敢辦舞會,每家每戶都緊鎖門窗,足不出戶,生怕被攜帶者給傳染。
安娜的國家,因為先前的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到位,城市裏的發病率並不高,大多是在鄉村,相比這片大陸的其他國家,她的人民死亡數目已經算很少的。
而根據遠航歸來的海商所言,似乎其他的大陸也有類似的疫病流行,死傷無數。
太奇怪了。
毫無征兆,來勢洶洶,死傷巨大,無藥可解。整個世界好像在一夜之間,就要麵臨崩潰的局麵。
這讓安娜想起了上一個世界,那個故意散播x病毒的小隊。
“陛下請放心,我們會為人民帶去您的關心和祝願,這場鼠疫很快就會被壓下來的。”
在王宮的廣場之上,以藍斯為首的一行年輕大臣,帶著數隊衛兵和醫生,恭敬地向女王辭行。他們是女王特別任命的臨時防疫部,帶著重大的責任去督促全國各地的防疫工作,確保國家不會因此崩潰。
安娜並不希望藍斯去。一來容易感染鼠疫,二來讓如今這麽危險的藍斯離開她身邊,她也不放心。
可是幾乎所有大臣都盼著他帶頭,好像他不指揮,其他人就不會做事了一樣。
而且藍斯自己也想去 。
“借這個機會,遠離一下陛下,或許有些事我能想得更清楚。”——私下裏藍斯這樣向她表達了自己的意願。
安娜真擔心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感情紐帶,就因為這一次鼠疫而割斷,前功盡棄。
就像上次的末世危機一樣,這次蓄意製造大災難的家夥,簡直是存心和她過不去。
王都眾人在送走這群背負重任的年輕人後,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似乎他們相信隻要是藍斯公爵帶隊,就不會有任何問題一樣。明明不喜歡藍斯冷血的作風和荒/淫奢靡的生活習慣,卻又在危機麵前不自覺地依賴他的能力,人真是非常奇怪的生物。
在王都的人們覺得自己終於能睡個好覺的時候,沒有人注意到,每天晚上,當月亮升起的時候,王宮的上空會有一隻巨大的蝙蝠飛過,它黑色的蝠翼迅速掠過夜空,無聲無息地潛行在王國的每一處角落,隨即又飛向這片大陸的其他地方。
“果然是你。”
從蝙蝠那裏傳來尖利的說話聲,蝙蝠會說話就已經夠奇怪的了,而當蝙蝠從空中降落,環抱著身體的蝠翼漸漸變成人的雙手,黑色的蝙蝠變成一身華麗白裙的女王陛下時,相信安娜的所有臣民都會對此感到驚奇。
即使是藍斯,估計也會嚇一跳的。
可是這裏是傳說中的黑暗沼澤的最深處,沒有人煙,甚至沒有任何動物,連植物都很稀少。
除了安娜,和她對麵那個雙眼血紅、全身臭哄哄的家夥。
幾乎在站定的瞬間,安娜就厭惡地捏住了鼻子:“狼人的氣味還是一如既往地難聞。”
對麵正在進行某種神秘儀式的男人回頭,朝她一笑:“吸血鬼的味道也還是那麽令人作嘔。好久不見,安娜小姐。”
安娜冷笑:“果然是你,上個世界蒙麵的小狼人?”
隔著一道渾濁的溪水,對麵身材高挑、黑發血瞳的男人朝安娜鞠了一躬,咧開嘴,笑得無辜又純潔:“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喬伊斯,同為任務的攻略者,很高興見到你,安娜女大公。”
大公?安娜挑了挑眉:“那是在我自己的世界裏,非常很久遠的身份了,而且我討厭這個稱呼。不過你居然知道,看來我們不僅同樣是攻略者,還來自同一個世界。”
“是的,”喬伊斯微笑,“不過我想我們的任務並不衝突,上一次相遇應該隻是巧合,這一次您主動來找我,不知有什麽事?”
安娜揚起手臂,展望這荒蕪的沼澤,冷笑一聲:“你的任務,就是為撒旦收割生命?”
“噢,不,那是死神的事,我隻是被要求搗亂而已。上一次的任務因為您,我隻完成了一半,很倒黴呢。”
“搗亂?是摧毀世界的秩序才對吧,真是惡心的任務。嗬……你們狼人不是自稱為人類的守護者嗎?你可真是墮落的敗類,喬……你叫喬什麽來著?”
男人聳肩:“喬伊斯。我從沒接受過那些教育,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自己是個狼人。就像你不希望自己是吸血鬼一樣,你可以為了變成人而接受上帝的要求,誘騙無辜的人類愛上你,我為什麽就不能玩弄一下世界?”
“看來你對我了解得很清楚,”安娜抱起手臂,微微眯眼,“可是我們不一樣。而且這一次,你阻礙到我的任務了,狼人。”
喬伊斯冷笑:“那又怎麽樣,想打架嗎?”
【提示!提示!攻略者不得互相殘殺!】
幾乎是在兩人同時燃起殺意的一瞬間,兩人的腦海裏均聽到了係統的緊急提示。
“互相殘殺?”安娜冷冷一笑:“是單方麵碾壓才對!”話音未落,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掠過溪流和沼澤,如閃電一般快速撲向喬伊斯,寸寸骨頭斷裂的聲音與此同時響起。
安娜騎在可悲的狼人的身上,高傲地俯視著被她壓斷骨頭的家夥,嗤笑一聲:“小狼人,就憑你,再過五百年也不是我的對手。現在,接受失敗者的懲罰吧!”
【攻略者一號你要幹什麽?不能殺他!】
“放心,係統,我隻是要進行一點小儀式而已。”安娜晃了晃手中造型奇異的掛墜,下一秒就用這玩意穿透了身下狼人的肩膀。
男人立時冷汗涔涔,咬著牙不肯發出一聲慘叫,直到看見她手裏的東西,他才終於驚訝出聲:“喂,喂!血、血契?臥槽,這玩意不是老早就失傳了嗎?女人,你不會就不要裝逼,到時候引起反噬,對我們兩個都沒好處!”
安娜嘲笑地俯視這個鄉巴佬:“白癡!在我那個時代,這是每個上層吸血鬼都會的儀式。用血訂立的契約,無論對什麽生物都有效。”
“好了,喬伊斯,現在我命令你,隻要這個世界中有我安娜的存在,你不得采取任何行動去完成撒旦交予你的任務。”
“從這一刻起,契約生效!”
儀式完成後,安娜輕輕巧巧地從男人的身上起身,晃了晃那個小墜子,隨即收進衣服裏,一派輕鬆愜意地看著還在地上打滾亂爬的狼人,又是一腳踩上去,笑著勾了勾手指:“交出治愈鼠疫的方法,快點,嗯?”
既然鼠疫是人為的,那麽當造成一切的源頭消失後,人們的努力將使得一切重回正軌。
安娜國家的王宮醫生們,宣布出研製出了對付此次鼠疫的特效藥,更加快了消滅疾病的速度。
雖然喬伊斯不情不願地告訴她,說他的任務完成之後,世界的一切會被重啟,所有因他而死的生命都會複活,但是安娜還是很不喜歡這個任務,這樣漠視生命和規則,簡直把一切都當做遊戲。
好吧,或許這個狼人到處搗亂,阻礙了她完成任務的進度,也是她不高興的原因之一。
反正她一直都很討厭撒旦。
當安娜的王國重新恢複了生機後,藍斯所率領的防疫隊也如期返回王都。
但是出乎意料的,王都人民並沒有為他們的歸來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幹幹淨淨的王都,安靜而悲傷,家家門前都放著象征生命的秋牡丹和冬青樹。
整個王都最近都在為女王陛下潛心祈福。
——因為陛下病倒了。
召集了全國家的最好醫生,連鄰國的名醫也被請來,卻沒有人能說得清女王得的是什麽病,得病初期,就像是鼠疫的征兆,皮膚起黑斑,可是漸漸的,黑斑消失,身體開始迅速地衰弱和憔悴。
這種病看起來像是鼠疫的變種,卻根本沒有傳染性。
隻是無藥可醫,無從下手。
藍斯以為大家都在說笑話。
走的時候安娜還健康活潑得很,一個人吃下一隻羊腿都沒有問題。他出去走一圈,無數次經過疫病區,可以說是一隻腳踏在地獄門口的人。連他都平安無事地回來了,為什麽好端端待在王宮裏的女王卻會病倒?
“陛下多日以來為我國的祈福有了效果,她是用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鼠疫的靈丹妙藥啊!”
一回王都,連衣裳也沒來得及換,藍斯行色匆匆,走在很久沒有來過的王宮裏,四處都能聽見侍女、醫生和大臣們如此談論。他煩不勝煩,對身後的衛兵揮了揮手:“敢在王宮裏再這樣嚼舌根的人,通通都抓起來!先放進監獄關個十天再說!”
藍斯根本不信,女王陛下得了治不好的怪病。
他們都在騙他。
他要親自去看看安娜,確認她平安無事才放心。
是的,她不會有事的。
藍斯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走得越近,他卻越害怕。
女王的寢宮外有好幾個醫生和侍女在忙碌,濃濃的草藥味好像無處不在,還有巫醫聽不清楚的咒語聲從宮殿內傳來。
臥榻之上,一身純白衣袍的女人,很瘦,瘦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她的臉色也很蒼白,看見藍斯進來,她露出了欣喜的笑意:“藍斯,你回來啦!”
藍斯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沒有回答。
他不相信。
開玩笑,這女人怎麽可能是安娜。安娜的臉色很紅潤,身材很棒,該有肉的地方一點不缺,身體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而不是現在這副快死的鬼樣子。
藍斯站在寢宮門口,像一尊石像一樣,久久不動,他仍然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抬手揮退寢宮裏的所有人,安娜抬眸看向藍斯。寢宮門口,風塵仆仆的公爵閣下,身姿依然挺拔如昔,但是他的眼睛卻失去了焦距,臉上的神情茫然又無措,呆呆地站在那裏,好像還以為這一切都是夢。
安娜突然覺得很心痛。
這次的怪病,有一半原因是訂立血契的後遺症,約束力越強的血契,她要緩過精力的時間也越長。而另一半的原因,則是她的私心,想以此來試出藍斯對她的心意。
現在看來,好像有點太殘忍啊。
“真是……安娜?”
不知過了多久,藍斯終於試探著叫出她的名字,他一步步走到她的臥榻前,想抱她,又不敢抱她。
現在的她,看起來太脆弱了,好像一捏就會碎一樣。
還是覺得這一切很不真實。
安娜……怎麽可能會得絕症呢?
“你又在騙我玩,對不對?”伸手撫摸榻上女人的臉,藍斯俯身,低低笑起來:“就像上次騙我說你要結婚,結果偷跑進我的臥室一樣,陛下,你還是那麽調皮。”
他自言自語一般說了很多,可是麵前的女人始終安靜地看著他,不發一言。消瘦使得她的眼睛更大更亮,藍斯在她的眼睛裏,看見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她用眼神告訴他,她是如此地思念他。
——這個世界上,隻有安娜會這樣看著他。
“安娜……”收緊雙臂,藍斯緊緊將麵前的女人抱進了懷裏。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搖著頭,喃喃道:“不,這一定是上帝在懲罰我。我保證,保證以後再也不打鬼主意了,什麽都聽你的。對,就是這樣,我以後都安安份份,隻要這樣,安娜你馬上就能好了,我保證!”
“藍斯,你回來了,真好……”頭輕輕擺在他的肩膀上,嘴唇貼近他脖頸的皮膚下流動的血管,安娜歎息著環抱住他,語氣虛弱而纏綿:“我喜歡你,藍斯。”
“你喜歡我嗎?”她又一次問出這個問題。
不過和以往不同的是,這一次,緊抱著她的男人毫不遲疑地回答:
“我一直以我全部的生命和靈魂愛著您,陛下。”
【係統提示:男配藍斯俘獲成……】
閉嘴,係統。
現在我隻想好好抱一會他。安娜擁住麵前的男人,在心底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下個故事預告:王位木有了,安娜是苦逼的私生子&小丫頭,為安娜默哀~~~~(>_
男主嘛,歡迎高冷又無情的輪椅君→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