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七)女王陛下
自從那一晚後,藍斯的日子過得有點不一樣了。
噢,這當然不可能是指他多了一個遠房表妹的事情,事實上他第二天就聯係好了一所寄宿女校的教師長,將珍妮絲麻利送了進去,這比送人入監獄還要令他舒心。
藍斯所認為的不一樣,自然是來自安娜女王。
女王宣布終身不嫁的消息震動全國,沒接受過什麽教育的淳樸人民感動非常,以為女王是立誌把她的一輩子奉獻給國家和人民,於是紛紛發起捐款,自發地為女王陛下雕刻塑像,以供膜拜。
麵對這突然席卷全國的大規模塑像活動,藍斯表麵沒有任何表示,其實內心充滿了嘲笑和鄙夷。
都是一群愚蠢的人。
女王不嫁人的原因,可不是因為你們這些把腦子留在母親肚子裏的家夥。
在這場人民自發舉行的活動中,大臣們顯得手足無措又無可奈何,藍斯冷眼旁觀,高高在上,俯視一切,完全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超然狀態。
——因為隻有他一個人知道女王不嫁的真正原因。
雖然不能對任何人說,但每每看到外頭那些沒腦子的家夥對此議論紛紛,藍斯的心中就禁不住湧起一陣愉悅。
是的,他竊喜。
這是藍斯和女王陛下共同的秘密。
或許是因為這一點,每一次在議事廳裏提案討論,或者在其他時間入宮覲見女王的時候,發言的時候,接受命令的時候,不經意間和安娜的對視,看似和往常沒有什麽不同,但那種難言的默契,以及女王眼中蘊含的安靜而深沉的情意,都令他們的每一次眼神交錯,充滿火,情意綿綿,又曖昧非常。
在遞交類似匯報這樣的文件時,如果是藍斯,女王經常會選擇不用侍從,而是親自從他手中接過文件。
指尖的相觸,隻在短短一刹那,但是卻像通了電流。
而作為女王陛下最為賞識和寵信的臣子,藍斯有無數次機會單獨進宮麵見女王,隨便拉一個需要討論的事宜,就能夠和安娜在王宮裏散上半天的步。藍斯通常跟在她身後半步,近得能聞到她發間淺淺的馨香,和白皙脖頸上金色柔軟的絨毛。
一切的一切,看起來正常無比,沒有人知道其中湧動的情愫。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值得一提的是,雖然女王很年輕美麗,藍斯公爵也是英俊有為的獨身青年,但是幾乎沒有大臣和宮廷內侍認為這對君臣之間有些什麽。
誰讓女王早已表達了對藍斯私生活糜爛的厭惡呢?
你看,世人就是這麽容易被蒙蔽。藍斯無數次托著紅酒杯,站在女王處理政事的宮殿頂層,俯看半個王都,冷冷的,又得意地想著。
他發現自己居然無比享受這種狀態。
這種曖昧的、隱秘的、若即若離的關係,竟然令他沉醉其中,欲罷不能 ,連以往最愛的舞會都對他失去了吸引力。前段時間照例在府邸舉辦一些“有顏色”的舞會,望著半邊身子裸/露出來的舞女,和滿堂興奮的男客,藍斯發現自己不僅毫無興趣,還心不在焉,開始走神。
——他在想安娜現在做什麽。
安娜穿著睡袍是什麽樣子。
安娜的衣裙撩開是什麽樣子。
安娜因為春/夢而難耐地雙腿夾著被子又是什麽樣子。
滿腦子都是她。
——陛下,您若終身不嫁,我必將以同樣的忠誠來回報您的愛意。
藍斯無數次幻想著自己在安娜的臥室,用最謙恭的姿態執起安娜的右手,深深地親吻她的手背,安靜而虔誠地說出這一句話。然後撕開她那國王規格的華麗長裙,咬上她雪白細膩的肌膚,盡情啃咬蹂躪,將她壓倒在她寢宮的大床上,為所欲為。
可是,無論再怎麽想要,藍斯卻始終沒有真的在安娜麵前如此發誓。
因為那背後的含義,太沉重了。
一輩子維持著正式的君臣地位,唯有在暗地裏偷歡,沒有人能預言這種畸形的關係能維持多久。
更何況,藍斯從不輕易給任何女人承諾,沒有人得到過他的一個“愛”字,甚至包括他的母親。
愛是枷鎖。
“看來我們的慶國日將會很忙啊,無論是王儲還是大公,都是身嬌肉貴怠慢不得的家夥,藍斯,你們財政部又要大出血了。藍斯?藍斯?你在議事廳裏走神嗎?”
女王溫和中帶著一點調侃的語氣,將藍斯從神遊中拉回現實,四周望過來的大臣們無不施以幸災樂禍的眼神。藍斯聳了聳肩,朝安娜抱歉地行了一個禮,用他那舒緩悠揚的語調慢慢道:“抱歉,陛下,一想到財政部一年的心血,都要被非我國臣民的、大腹便便的家夥給吸個精光,我就連來議事的力氣都沒有了。您瞧,我的腿都直發軟呢!噢,在此我要聲明一下,這並不是因為女人的緣故,您知道的,最近為了慶國日,我已經很久沒有開葷了。”
藍斯葷素不忌、不論場合的“帶顏色”的話,雖然會引起一些老古板的討厭,但大多數人都是會心一笑,玩世不恭的藍斯公爵就是這樣,大家都已經習慣了。
而且這些話還為沉悶的議事氣氛換上了輕鬆的氛圍,這是一件好事,不是嗎?
這不,女王陛下都對藍斯越發寬容了,不僅沒有生氣,還朝他溫和地一笑:“公爵為國家盡忠的心意,我收到了。”
藍斯沒有再說什麽,他望著安娜,回之一笑。
在場的大臣不由得感歎,如今的安娜女王已經越來越成熟穩重,大度寬容,麵對藍斯不恭敬的言論也不會再生氣了,這真是個好現象。
沒有人知道,藍斯和女王的話中,隱藏著兩人才能明白的信息。
慶國日很快就來臨了。
慶國日和王宮開放日前後相連,有了女王的參與,這段日子成為王都裏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光。藍斯並不屬於主要負責接待的禮賓司,但是現在全王都的人都知道,腰杆最硬、底氣最足的部門就是藍斯統率的財政部,而禮賓司那邊接待錢,全仗財政部支持,一切進出都要通過財政部。所以變相的,藍斯成了這次接待的幕後指揮者。
雖然有越俎代庖之嫌,但是沒人敢對此有意見。而由於許多前來賀禮的友邦貴族,目的不僅僅是見一下年輕有為的女王陛下,更想和大權在握的藍斯公爵,商討一下貿易事宜。
如此一來,藍斯就更忙了。
“陛下,您真是我見過的最勤儉的國王!您的財富是這片大陸上最多的,可是您的王宮,竟然一次也沒有翻修?噢,您知道嘛,我這一路沿海而來,看到不少貴族即使借債也要維持他們奢侈的生活,他們真該來向您學習!那樣人民就不會對貴族頗有微了!”
藍斯領著一隊人匆匆拐過宴會廳的回廊,對麵有一群人迎麵走來,聽見一個年輕男人抑揚頓挫地大發一番感慨,華而不實,藍斯連鄙夷的表情都懶得施舍。但是他還是忍不住放緩步子,調轉視線,越過回廊看了過去。
誰讓被一群鄰國貴族們簇擁著的女人,是他的女王陛下呢?
天知道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看見她了。在他忙著的時候,安娜也在忙著接見一批又一批的貴族和大臣,還有無數的宴會和舞會等著女王的駕臨。作為幕後工作的指揮者,藍斯最近少有機會能和聚光燈下的安娜女王照麵。
不過此時此刻,安娜似乎還沒有發現對麵回廊上的藍斯,她正忙著應付那位殷勤的年輕貴族,露出屬於女王的優雅迷人笑容,她回答道:“亨利王子這麽誇讚,我會不好意思的。王宮的功能已經很完備,我隻是對裝飾的興趣不大,因此怠於整修而已。”
話一說完,在她另一側的高大青年立即笑起來:“陛下太謙虛了,依我看,您確實不需要用這些外物來裝潢自己,您的氣質已是您最美好的裝飾、最珍貴的寶藏,即使是平民的粗布麻衣穿在您身上,也掩蓋不住您的高貴氣質。”
悅耳動聽的話誰都喜歡,安娜不由得咯咯笑起來:“查克大公就是靠著這一張巧嘴,俘獲了我的王城裏不少美人的心吧?”
青年的臉微微紅了,連連擺手:“陛下不要這樣取笑我,我說的都是真心話。”
“陛下當心,今早的露水還沒幹掉,前麵的台階很滑,”又有一位英俊的褐發青年站出來,禮貌地伸出手臂,含笑道,“陛下扶著我走吧。”
藍斯站在對麵,麵無表情地看著這群大獻殷勤的男人們,他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作為如今最富有的國王,安娜女王雖然宣布終身不嫁,但隻要她在位一天,就有爭取成為她的王夫的希望。而且大概他們都認為,女王不嫁人,就說明她沒有中意的男人,隻要努力一把,誰都有機會俘獲安娜費斯克的芳心。
“大人?”身邊的侍從見他停下來,低頭上前問了一句:“陛下在對麵,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不必了,她正忙著呢,何必去惹得她不開心。”藍斯冷冷道。不過這一回,他自己都能發覺自己語氣中陰陽怪氣的嘲諷。
“那是……藍斯公爵?”正當藍斯準備帶人離開的時候,對麵陪在安娜身邊的亨利王子發現了他,驚訝地叫了一聲,頓時所有的人都回過頭來看他,當然也包括安娜。
藍斯頓步,麵無表情地行了一個宮廷禮:“參加陛下。”
“藍斯?”隔著庭院中的叢,回廊那邊的安娜遠遠地朝他笑起來:“不必多禮,去忙你的吧。”
或許是隔得太遠的緣故,這一次藍斯沒有從女王的眼神中看到他熟悉的情意,一切都像一對正常的君臣相處一般,女王帶著眾人,就這樣轉身,漫步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隨後的幾天,藍斯開始在處理事務之餘,去各種女王出席的舞會和宴會上看看,隻是旁觀片刻,從不參與。
每一次的大型活動,安娜都是毫無例外的焦點,有無數的年輕貴族希冀能和女王共舞,哪怕隻是一支,能環抱女王纖細的腰肢,與她共同踏著音樂起舞,就是無上的榮幸。
無論麵對誰,安娜都保持著她的優雅風度,典雅端莊,笑得美麗而溫柔。她已經不再是叛亂前那個氣急敗壞、幼稚天真的小姑娘,時間的打磨和曆練讓她成為了真正的女王,同時也是極其迷人的女人。
“大人,禮賓司那邊……”又有部下在他耳邊催促他去解決事務。
最後回頭看了一眼安娜,藍斯揮了揮手,有些不耐道:“小事你們自己不會處理嗎?”
那人猶疑道:“可是亨利王子那邊……”、
“亨利?”藍斯的腳步頓住,挑了挑眉毛:“一直圍繞著安……圍繞著陛下轉的那個小子?”
“是,他說他的房間住得很不舒服,皮膚起了疹子。”
“哈,這種小事也來找我?”藍斯冷笑一聲,隨即拍拍他的肩:“不過這次幹得好,讓醫生去看看,再給他換間房,務必要讓他知道,如果住不習慣,就趁早走人。”
部下眨了眨眼,有些明白過來:“大人的意思是,讓醫生那邊的用藥……”
藍斯淡淡笑了笑,不說話。
再熱鬧的時光也會過去,當王都的一切重回正軌,女王恢複了每日議事的習慣後,那些大獻殷勤的年輕貴族或者抱著其他姑娘走了,或者因為水土不服提前離開。
當然也有碩果僅存,要求再留一段時間的。
藍斯盯著宮殿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絞盡腦汁思索著怎麽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弄走。
“藍斯?藍斯?你又走神了?”一聲溫和的呼喊將他拉回現實,抬頭看著站在書桌前的安娜,藍斯笑了笑:“陛下剛剛問什麽?”
“你最近好像總是有心事?”安娜放下文件,想了想,問道:“是因為來訪的貴族嗎?”
藍斯挑眉:“陛下想說什麽?”
“嗯……亨利王子?”安娜點了點下巴,朝他露出一個有些調皮的笑,這是女王的私人書房,匯報要事的時候,會遣走內侍,如今書房裏隻有藍斯和她兩人。
“陛下真是無所不知。”藍斯一步步上前,他雙手撐在書桌上,向前探出身子,超出了安全距離之外,他的唇幾乎就要湊到安娜的鼻尖。
安娜知道,吃醋永遠是激怒男人最好的辦法,此次她也確實成功了。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她道:“我知道你都做了什麽,我很開心。”
“開心?”藍斯湛藍的眸子裏湧現出深沉複雜的情感,他的睫毛輕輕垂下,不笑的時候他英俊的麵容會給人壓迫和嚴肅的感覺,而此時他更讓人看不清眼中神色,不知他的心思如何。
“陛下,我並不覺得開心。”藍斯如此回答道。
我隻覺得自己無能。
對那些追求你的男人,我隻敢在背地裏偷偷摸摸使絆子,卻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出來打敗他們。
因為我是你的臣子,隻是臣子而已。
“藍斯,你不要不開心,”安娜輕輕歎了口氣,伸臂環住他,聲音裏充滿擔憂和不安,“不管怎樣,我喜歡的隻是你啊。”
男人的眼睛輕輕閉上,握住她的手,他安靜地答道:“我知道的,陛下。”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蕭夫人和落羽黃昏的地雷!嗷嗷這章同樣也很肥吧,以此報答你們的厚愛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