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個招呼,挪了挪位置。
馬三見是好說話的郭瞎子,在門口台階坐了下來。
郭長生伸手摸了摸馬三手上的布袋。
“這麽扁,沒收多少吧。”
馬三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輕歎一聲。
“街坊們一聽上漲,都不想交了,閉門羹不知道吃了多少。”
“要不,我這錢還是別減了。”
說著,郭長生從袖袋翻出錢來,遞了過去。
馬三急忙擺手拒絕,拍了拍胸脯。
“我馬三說減半就給你減半,一個手還天天拉二胡討飯的也不容易,要是在收你的,對不起良心。”
“沒事,拿著吧。”
正在拉扯。
突然,陰影遮住了馬三,遮住了陽光。
“你倆怎麽玩一塊去了。”
馬三聽著聲音,從下至上打量著來人。
桃色對襟襦裙,腰間精致絲帶掛著佩劍,羅紗披肩。
不施粉黛的秀麗麵容沒一絲矯揉造作,發髻輕挽幾縷青絲垂落。
如此風華絕代可看清麵容後,沒了半點心思。
天氣變熱,楚雲嵐也換上了較為清涼的衣裝。
郭長生感受到了馬三的失落,笑著淡淡道:“這不是收保護費玩一塊去了。”
“保護費?”
楚雲嵐學著兩人在茶樓門前台階坐了下來,裙子就搭在地上哪還有風華絕代的形象。
“沒見你來收過鍛刀坊的保護費呀。”
馬三一怔,一時不知怎麽回答。
不說青嵐縣,其他十幾個縣裏誰人不知楚雲嵐父親是邊隘外營中大將,荒漠抗敵。
名聲在惡的人都會敬仰十分,若敢收她家的保護費,不得被百姓唾沫淹死。
吱呀~
此時緊閉的茶館的門竟緩緩打開,裏麵傳來了文彬彬的聲音。
“楚將半輩子奉獻軍營,說英雄都不為過,我們得交他保護費才是。”
門裏站著的是一名體態微胖,穿著深色襴衫的中年人。
麵帶頹色,手拿折扇,看著台階上的三人。
馬三回頭急忙抓著布兜站了起來,雙拳一抱。
“幫主。”
此人正是燕子幫幫主王剛。
郭長生感受著文彬彬的氣息,還有衣著身形輪廓。
拿個扇子跟文儒雅士一樣,不像是一幫之主。
特別是剛剛對楚將的評價,是有學問的人。
怪不得燕子幫口碑在縣裏這麽好,有這種人當幫主幫內也壞不到哪去。
王剛看了眼馬三手上的布兜,淡言道:
“兩位莫在樓前坐著了,進來喝杯茶吧。”
......
茶樓二樓雅間。
線書竹卷,字畫瓷器,布局極具書香之氣,窗外便是車水馬龍卻又隔絕了些許聲音,有種門前鬧市讀聖賢書的感覺。
馬三守在門口。
王剛親自給郭長生和楚雲嵐倒了茶。
待七分熱,郭長生抬起茶杯靠近輕聞,一股茶香飄入鼻腔,似有殘留的春意。
輕品由唇入口,如雨露甘甜,香氣溢滿鼻腔。
“好茶!”
幾乎是脫口而出。
這比那混元茶好喝多了,混元茶的味道帶著苦和酸有點像中藥。
上次有這種情不自禁的感覺,還是在玄武城品王川帶來的酒,隻不過那酒中有真氣,茶卻是平凡的好喝。
楚雲嵐看著郭長生的反應,端起茶杯一口入肚,秀眉微蹙,她什麽也沒品出來。
王剛微笑著給楚雲嵐又添了一杯說道。
“這是今年關外來的新茶,雖不算頂級,不過也算是上品了。”
郭長生微微一笑,放下了茶杯。
“走過地方多,如此好茶還是第一次喝到。”
“地方?縣裏人都喊閣下拉二胡先生,或者郭瞎子,還不知尊名。”
縣裏知道郭長生姓名的人除了楚雲嵐就是楚將了。
“長生。”
王剛爽朗一笑。
“郭長生?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這名可不多啊。”
“不懂隨便起的。”
“聽郭先生口音不像是火鳳域人?來這邊境縣是要去哪?”
“江湖大,去哪都行。”
兩人相談甚歡,楚雲嵐雖平時刁蠻,但這種場合也知懂禮儀,其實是腦子空空插不上話。
王剛談吐極為儒雅,句句文雅典故話術,但與郭長生交談時也是麵色一驚。
年紀輕輕討飯之人,談吐不比讀聖賢書的自己差,而且知道的還多,即便是聊起玄武域新任城主的政策,也能侃侃而談。
可當聊到幫派時,王剛神色瞬間低沉,輕歎一聲放下了茶杯。
難得有品茶交心之人,深深歎息一聲便告訴了兩人。
王剛本是火鳳城人,年輕時在城內摘過榜,還曾是火鳳城內上府教書先生,不說三皇子,火鳳城中的文人學士的學子不少經過他的教育。
他有兩個兒子是火鳳關隘守邊軍兵,可幾年前入夏一次北邊境外荒漠衝突,兩個兒子從此沒了音訊,火鳳城隻說失蹤也不管。
盼了幾年,便和妻子商量後,將火鳳城中所有家財變賣,帶來距離最近的青嵐縣。
本想成立個學堂,可沒多少願意讀書的孩子。
這亂世治安也差,縣官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深知百姓苦,便掏出所有積蓄成立了燕子幫。
嚴格管理,維持治安,保護縣民。
過路費和保護費也不多,都給了入幫漢子們,算是勞務費,還解決了就業。
這一盼便是五六年。
期間因為兒子的事情也拜訪過楚將,可都沒有消息。
暑往寒來燕歸南。
燕子是幫派名稱,也是思念。
前段時間燕子幫和外麵老鷹幫起了衝突,死傷不少漢子。
王剛心善,即便掏出所有積蓄把茶樓賣了,補貼給漢子和其家屬也不夠。
燕子幫是要散了。
楚雲嵐眼眶紅紅,抬起桃袖在眼角輕點幾下,眼眸微低閃過一絲憐惜。
她本就是將士自然有共鳴。
郭長生沉默些許時刻才開口。
“王幫主,郭某不才,若不嫌棄拉上一曲,這曲一是希望兩位公子早日歸鄉,二也是對幫主所縣裏所做之事的感謝。”
“怎麽會嫌棄,郭先生二胡是我聽過最完美的,城中雖有可沒有一人能比的上。”
得到允許郭長生掏出二胡。
用嘴叼了根筷子在弦上裝模作樣壓弦,雖然有些滑稽可沒人在意。
一曲《歸鄉》。
悠悠二胡飛出窗外,回**天際。
帶著思念,帶著故事。
仿佛穿越了千山萬水,似有呼喚。
曲罷,房間內一片寂靜
王剛紅著眼眶摸著茶杯,輕輕望著窗外已經消失的車水馬龍。
茶漸涼,時候不早。
兩人謝了茶,告別了王剛,本守在門口馬三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
離開青雲茶樓,火紅的夕陽掛在雲邊,一直走到分開的十字路口。
楚雲嵐看了眼郭長生。
“我第一次覺得你拉的曲好聽,以前沒這麽覺得。”
“那是你經曆的太少。”
楚雲嵐秀眉微皺,平時郭長生要是說這話,肯定就反駁回去了。
但她沒有反駁,而是拿出了十文錢。
“你說王幫主的兒子,還能回來嗎?”
“念想罷了。”
郭長生知道,一曲王剛知,隻是不願意麵對。
“王幫主人這麽好。我給你十文,你去把老鷹幫滅了。”
“......”
這話雖然沒腦子,但還是把十文接了下來。
但心中明白,即便是滅了老鷹幫,還是會有狗熊幫各種幫派出來,總不能出一個滅一個。
燕子幫本就實力不強,幫裏大多都是縣裏窮人家的漢子,謀生計的普通人罷了。
況且憑著王剛那詳談時的儒生氣息,定不會同意去殺人。
這種事,要從其他方麵幫忙。
收起十文,讓楚雲嵐別管此事後,便離開了十字路口,向著家走去。
剛到巷口,又遇見了挨家挨戶敲門的馬三,聲音已經幾乎變成了哀求,但一個開門的都沒有。
“馬三,這麽晚了,還在收保護費啊。”
“瞎子,你回來了,幫主待我挺好的,還給我娘看病。”
“要是累了,就來我院裏喝杯水吧,有事跟你說。”
見邀請,馬三也沒拒絕應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