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過眼如轉蓬。

演武台又恢複了日常的樣子。

“希望,老夫看花眼了。”

識劍老者口中喃喃,也向著演武台下走去。

這時,耳邊響起了二胡聲。

“二胡?”

他腳下一怔,順著聲音望去。

隻見月下劍閣的牌匾上,一人帶著草帽正拉著曲,肩膀趴著個鬆鼠。

一根細竹壓在身下伸了出來,竹尖穩穩放著一個破碗。

比試已經結束了,怎麽還有人在上麵不下來。

但對方衣著明顯不是乞討之人,況且能上幾丈高的大門上,和造型也不是一般人。

若是平常,他肯定會親自將其趕下來,畢竟這是對劍閣的不尊重。

可看著望月劍閣的牌匾,或許明日就要換上一副新的了。

曲聲在月光下緩緩流淌,他不知何時沉入了曲中。

八歲入劍閣,十八歲被閣主看中,成為識劍之人。

他見過三任望月閣主,所以長老稱他元老。

如今他的修為或許凝識圓滿,或許更高,但已經不在乎了。

他也沒興趣當長老,隻覺得為望月劍閣識劍,就是他的責任。

隻不過,這個責任,在明天就要結束了。

曲聲漸漸消失,對方收起了二胡似乎在看他。

但在草帽的陰影下,他看不見對方的麵容,隻能看見月光下閃閃發光的牌匾。

人總是為了一些事而活。

他忽然想起最近的大事,事務閣中張人鳳的畫托付出去了。

心中忽然有了疑問。

張人鳳沒了畫,他今後又怎麽辦。

識劍老者歎息一聲,從袖子裏摸出幾枚銅板,從演武台丟向了高空,隨後離去。

幾聲清脆響聲過後,銅板穩穩地落在了碗裏,像是打賞給望月的終曲。

郭長生微微一笑,收了碗,消失在風中。

.......

翌日,清晨。

江楓月回來了一次,有些灰頭土臉,但緊接著又不知去了哪兒。

郭長生什麽也沒問,而是去找了張人鳳。

張人鳳的狀態可以說是將死之人差不多,可手始終死死地抓著畫,仿佛有無盡的力氣。

郭長生將泡好的茶遞給了張人鳳,若沒用混元茶為他續命,估計今早便斷氣了。

“今晚,我帶你去掛畫。”

張人鳳將茶一口悶,幹啞著嗓子說道:“我聽說了,奔雷成為了新閣主。”

“是的,聽說今晚便去問劍,但他們已經在演武台比試完了。”

“那不是望月劍,畫掛上去不是完整的,必須是望月劍才行。”

“放心,這是我的捉刀,畫一定會完整。”

郭長生離開後沒有去尋找江楓月,而是去事務閣三層把尋找閣主的玉簡委托取了下來。

隨後又挨個酒樓問有沒有好酒,讓準備幾十壇送到住的客棧。

......

夜晚。

圓月從蟬翼般透明的雲裏鑽出來,高高掛在空中。

郭長生坐在客棧的後院,巨大的桌子上擺了數不清的菜。

身後還有不知多少壇酒高高落起。

菜香撲鼻,肉香四溢,酒香彌漫。

鬆鼠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吱!”

“是啊,從來到劍閣,還沒見過如此圓月。”

郭長生抬頭看著圓月,右手拿著竹棍挑開了摸向酒杯的小手。

鬆鼠忍不住了,想偷喝才讓郭長生看月亮,不過沒能得逞。

郭長生微微一笑。

“等一會,人馬上到。”

這時,後院的門被推開了。

是江楓月,她看著一院子的菜和酒,並沒有進來,站在門口問道。

“什麽時候去望月亭。”

“今晚。去完亭子就離開劍閣。快來落座吧,菜都涼了。”

郭長生微微一笑,用手中的竹子推了推鬆鼠。

鬆鼠應聲,跑到江楓月身下,拽著楓色的裙擺拉著江楓月坐了下來。

郭長生將一杯酒推到了江楓月身前。

“從蓮花山相識,你跟我走了這麽久,一口酒沒喝過,嚐嚐。”

“不喝。”

“那我先喝,不然有些話說不出口。”

郭長生不知道江楓月的故事,他從沒問過,就像江楓月也沒問過郭長生一樣。

他夾起一口半涼的菜,講著自己的故事。

江楓月隻是正坐,麵容冰冷的聽著。

三壇已空,郭長生有些微醺,開口道。

“你覺得我的故事怎麽樣?”

“假的。”

她不相信郭長生剛剛講的故事,又是皇女,又是和尚,還有將軍,玄術修士能和一個捉刀人有關係。

郭長生哈哈大笑,“我也覺得太過夢幻,太假了。那能不能講講你的故事,畢竟望月劍有過三位主人呢。”

一句話,似乎觸動了江楓月,冰冷的麵容明顯有些顫動。

郭長生將酒杯推到了她的身前,“喝一杯,今日過後,這就叫奔雷劍閣了”。

江楓月看著酒杯中圓月的倒影,緊握手中的劍。

隨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眉間微蹙,隻是些許時刻,她的臉直接有了紅潤。

郭長生一怔,這就上頭了,不喝原來是酒量不行。

但隻要喝了酒,沒有什麽是說不出口,郭長生又將酒杯添滿。

半響,江楓月深呼一口氣,沉聲道。

“我不是劍閣弟子,但他是我師父。

他剛成為閣主時,在外遊曆救下受傷的我,將我帶入了劍閣。

那時我還未化身,一隻銀月狐跟著他沒人會說什麽。

他經常帶我去望月亭賞月,他練劍。

練前兩代閣主留下的劍法和自己的劍法。

休息時,他就會開玩笑說自己可能有一天,就像前兩代望月閣主一樣失蹤了。

有時會喝一些酒,告訴我妖應該和人一樣和諧相處,他的劍隻斬壞妖,不沾人血。”

江楓月說著,又舉起一杯酒下肚,臉色紅暈更濃,冰冷的神情已經消失殆盡。

甚至麵容帶著一絲苦笑,這是郭長生第一次見她有了其他的表情。

她頓了頓又繼續道。

“他不收徒弟,說等我化身後就收我當徒弟。

可我是個笨徒弟,但他從不灰心,還說以後妖和人和平相處後,我就可以用妖氣使用劍法,然後讓我去問劍,他在比試中放水。

可後來他因曾靜的事情,將望月劍留給了我,去了珠虎城再也沒回來。

我離開了劍閣,去珠虎城找他。

下了山才發現,除了他我沒和其他人類說過話。

但我發現了許多蛛絲馬跡,心智懵懂的我去問了那所謂的域主。

他說可能是妖幹的,成立了捉妖司,給了我捉妖人令牌,說是幫忙捉妖。

我以為是好意,可轉眼就讓許多人追殺我。

我記得他的話,劍不能對人出手,我隻能逃。

我躲在了最偏的桃花縣,拿著令牌成了捉妖人。

我發現了許多妖,我見了斬虎和人在一起的桃花妖,白蓮青蓮一開始也不是壞的。我也懂了他的話。”

郭長生默默聽著,這是江楓月第一次跟他說了這麽多話,而且是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