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鞘鳴聲驟起,一抹銀光,瞬間照亮了四周的房屋。

緊接著,鎖鏈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郭長生收刀入鞘。

正屋的門被一股微風緩緩推開,陽光傾瀉而入。

撲麵而來濃烈的死氣,其中還混雜著極為濃鬱的陰氣,體感恍若進入了冰窖。

而剛剛還在門後說話的男子,此刻卻不知去向。

邁進屋內,屋內的景象並非如郭長生所想的髒亂差。

反而是一塵不染,桌椅幹淨得令人難以置信。

被鎖裏麵難道不排泄嗎?

郭長生環顧一圈,終於在房間那幾乎沒有光亮的陰影處,一個男子似乎在躲避著陽光。

他麵色慘白如紙,雙眸中毫無光彩,一片灰白。

長發淩亂不堪,嘴唇泛著青色,脖子處的肌膚如同被黑色藤蔓纏繞,甚至已經蔓延至半邊臉部。

身上的捕快衣物早已破舊,腰下和雙腿的衣物已然磨爛。

死氣以及陰氣正從男子身上散發而出。

江楓月望著男子,微微蹙起眉頭。

妖吞吐日月精氣修煉,體內更講究陰陽平衡之說。

而這人類男子卻帶著極重的死氣和陰氣,陽氣幾乎沒有。

妖這樣都不可能活著,男子卻還能動。

“兩位隨便坐吧,我如今也沒法招待了。”

男子用雙手調整了一下坐姿,很明顯下身無法動彈,衣物的破損顯然是在地上摩擦所致。

原來,剛才的摩擦聲是爬行。

郭長生走到男子身旁,用竹子在他眼前晃了晃。

男子毫無反應,很明顯已經看不見了,不然也不會詢問郭長生現在是否正午。

“如何稱呼?”

“王,二牛。”

“王捕頭,你妻子讓我來殺你,恨她嗎?”郭長生說。

王二牛淺淺一笑,又往陰影裏縮了縮。

“這是我拜托她的,還希望殺了我之後隻給捉妖閣說,不要告知官府或是其他人,免得有人找她麻煩。”

郭長生輕輕敲了敲竹子,江楓月似乎明白,去關上了門。

陽光被遮蔽的一瞬間,男子的麵容似乎舒服了許多。

但死氣和陰氣的氣息瞬間在男子身上凝聚,讓人有些窒息。

郭長生在男子身旁蹲下身。

“你妻子並沒有告訴我原因,能不能說說?”

王二牛長歎一聲,滿含愧疚之情。

“還望兩位莫要見笑,我自覺時日無多,這才與春蠶商議此事。隻因我若死於這怪異之病,或是死於他人之手,春蠶便會在縣裏背負寡婦之名。

可若我死於捉妖人之手,便有了妖的身份。如此一來,縣裏之人隻會覺得春蠶可憐,是被化形之妖所騙。

這般,便無人會認為她是寡婦。春蠶便可再嫁,也不會影響她日後的生活,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人之將死其言也真。

江楓月聽著,心中似乎有一絲隱隱觸動。

老板娘的一切行為,皆是在掩飾她內心的悲痛。

郭長生輕歎一聲:“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

“我是心甘情願,兩位不必有所顧慮,請動手吧。”

王二牛說完,微微一笑,合上雙眼,靜候死亡。

然而,等了許久,卻遲遲未等來,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閣下為何還不動手?”

這時,郭長生拿出葫蘆,飲了一口。

“我改變主意了,不想殺你了。”

王二牛一怔,急忙爬出陰影,跪在地上乞求道。

“現在是正午,我還有些許意識,請讓我帶著春蠶的思念死吧!”

“你是死了,可她今後依舊會在心中掛念你。你覺得她改嫁後會幸福嗎?”

“我...”

王二牛回想起春蠶同意之後,每日正午前來送飯。

他未瞎時,從門縫望去,總是能看見春蠶扶著桃花樹掩麵顫抖。

郭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

“懦夫才會輕易言死,才會讓心愛自己的女人傷心。”

“可我們所有人都找遍了,就連道觀的道士都找了,已經沒有辦法了。”

郭長生從桌上尋了個茶杯,倒了些酒遞了過去。

“唯獨未找捉刀人。時間還長,講講吧,我來瞧瞧你這問題出現在了何處?”

......

兩人聽完王二牛講述他和妻子的生活細節,並沒有什麽奇怪之處。

沒見過怪人,也沒吃過奇怪的東西,更沒有受傷。

隻是在某一天,他突然開始了怕光,雙腿皮膚也有黑色藤蔓一樣開始蔓延,即便是陰天也不敢出門。

然後隻要太陽下了山,就會意識模糊,如同夢遊。

他請了捉妖人,請了大夫,最後得知龍虎山道觀有厲害的道士,請來作法後都沒有效果。

一開始都是極為輕微的症狀,可時間的推移,他變得暴躁,清醒時間也越來越短,如今隻有正午才能有些許清醒,其餘時間自己在幹什麽一概不知。

聽完講述,郭長生安撫了一下王二牛,帶著江楓月出了主屋。

江楓月還好意地將房門關上。

二人來到枯萎的桃花樹下。

“怎麽辦。”

江楓月可以算是第一次開口。

郭長生並未著急回答,而是摸了摸枯枝,又用竹子戳起樹下的泥土,放到鼻子上輕輕嗅了嗅。

眉間微微皺起,開口問道:

“見過蓮花山的妖僵嗎?”

“沒見過,但是知道。”

江楓月是直接前往的蓮花宗,兩人也未曾在營地相遇,自然不知道郭長生所說的妖僵。

“老板娘身上,鑰匙上,還有王二牛身上的死氣和陰氣,與我當初在蓮花山,斬殺的妖僵氣息極為相似,而此地也有著差不多的氣息。”

江楓月當了多年捉妖人,她雖未親眼見過妖僵,但捉妖閣發過一張專門對妖僵進行說明的紙。

上麵明確說明,一旦發現妖僵,必須在當天將其誅滅,否則方圓百裏將逐漸荒蕪,寸草不生。

她走到桃花樹下,撿起樹下的泥土,置於鼻尖輕聞。

如今泥土中那一絲死氣的氣息,與她在蓮花山時,所感受到的土地氣息大致相同。

“若真是妖僵,需要火。”

郭長生見江楓月對妖僵有所了解,便讓她介紹一下。

“妖僵一般是屍體埋在了極陰之地,或者五煞匯聚之處,又或者是被妖氣常年侵蝕,從而形成沒有靈智、隻知道殺戮的行屍走肉,怕火,嗜血……”

“停停停!”見江楓月好似答辯一般開始絮叨起來,郭長生急忙叫停。

回想起捉妖人交任務的規矩,她開口就是妖僵成型方法,估計還有事中事後的處理方式。

按照江楓月這樣背下去,天都黑了。

“我斬過妖僵身上有白毛,是不是還有其他顏色的?”

“一般分為白色、灰色、黑色。顏色越深,實力越強。”

“會傳染嗎?比如抓傷人之後,活人也會緊接著變成僵屍,還跑得飛快。”郭長生好奇地問道。

“嗯?”

江楓月顯然不明白郭長生為何如此發問,但還是回憶了一下自己看過的內容,然後搖了搖頭。

郭長生急忙幹咳兩聲,很明顯,妖僵並不是他看過的僵屍科幻片裏那樣,咬一口就會傳染。

閑話多了,當務之急,還是應以正事為先。

仔細思索一番,如果老板娘的丈夫既不是妖怪,也沒生病,那麽問題或許就出在這片有妖僵氣息的宅院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