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論忠心。
顧寒擔任皇宮侍衛軍統領時，哪怕攝政王將他的部下滲透得七七八八都沒有退縮過，後來更是為了陛下和大學士身負垂死重傷。
周衛本是太常寺卿，被皇帝陛下發現才能之後，辦事得力，出手狠辣，誰都知道他是朝著孤臣的方向去發展的。
至於馬文襄和蕭雲自不用提，兩人若有異心，呂子勝大有可能無法走到如今這一步。
放在平時，天子一言，四人都會跪在地上以表忠心。
若是呂子勝亂命，蕭雲會憤而離席，馬文襄會以命相諫，顧寒會沉默不語，周衛會拿起刀執行皇帝陛下的聖旨。
但此刻，卻偏偏是這個哪怕是呂子勝讓他殺人放火也不會眨一眨眼的周衛，抗拒了皇命。
呂子勝對此自然不會生氣，隻是用疑惑的眼光看著周衛，等待著他開口。
可周衛卻偏偏不開口。
君臣相對。
沉默無語。
禦書房中的氣氛忽然有些壓抑。
便是少與人接觸的寧紅鯉都感到了不對勁。
小璿子適時地奉上一杯熱茶，呂子勝端起水杯一飲而盡。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衛終於開口道：“請陛下恕罪。”
呂子勝自然不會真的因為此事生氣，但周衛如果不給出一個合適的理由，他同樣不介意略施懲戒。
見皇帝陛下沒有說話，周衛道：“陛下，微臣無法離開太常寺。”
呂子勝挑了挑眉道：“為何？”
周衛抬起頭看了一眼寧紅鯉，然後說道：“微臣不能說。”
注意到周衛的動作，呂子勝心中有了個大概。
他看的並不是寧紅鯉，其實是當初的攝政王。
甚至是攝政王身後的那位老爺。
周衛是在提醒自己，太常寺，就是攝政王當初的目標之一。
呂子勝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
周衛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爬起身安分地站在一旁。
呂子勝看向寧紅鯉，玩味地笑了笑。
寧紅鯉像是什麽都不知道一樣，瞪了回去。
呂子勝笑了搖了搖頭，示意繼續。
蕭雲道：“大軍消除的野蠻獸人隻是一部分，我們此行是幫忙，但西域之人卻不能袖手旁觀。”
呂子勝點頭道：“那自然如此，就算朕再偏愛凝霜也沒有這個道理。”
蕭雲道：“在大宗師的帶領下，西域的人早已有了許多和野蠻獸人交手的經驗，這些經驗是我們現在最為缺少的，依微臣來看，為了能夠減少傷損，最好的辦法便是聯軍。”
若是大燕軍中都會有一些熟知敵情的西域本土人士，那麽這場仗自然會輕鬆許多。
呂子勝沉吟片刻道：“但聯軍卻有一個無法避過的麻煩。”
蕭雲點頭道：“誰來當統帥。”
呂子勝道：“不錯，朕是大燕天子不假，但以朕的判斷，西域那些人恐怕隻認那位大宗師的命令。”
蕭雲道：“但這是他們本就應該付出的代價。”
代價這兩個字，被蕭雲咬得有些重。
馬文襄立刻會意，心有戚戚。
呂子勝擺了擺手道：“那是戰爭結束之後的事兒。”
蕭雲搖了搖頭道：“但現在便需要有個謀劃。”
既然大燕派軍幫你平叛野蠻獸人之亂，你也總得拿出殊死一戰的決心來！
不管西域的人再如何驍勇，和野蠻獸人戰鬥的經驗再多，有一個致命的問題是他們無法繞過去的。
人少。
那麽在戰爭中付出代價之後，他們的人便會更少。
那時候，大燕便能以萬軍之數，圍困傳說中的大宗師。
這才是蕭雲的真正目的。
就因為呂子勝明白了他的意思，才會說出戰後再提這種話。
在他看來，能夠將大宗師成為自己的屬下，固然是一件想想就很美好的事情，但這樣卻會導致陸凝霜不好做人。
天下雖美，但佳人卻不可辜負。
直到現在，寧紅鯉才領會了蕭雲的意思，歎了口氣道：“我還在呢！”
蕭雲挑了挑眉，意思很明確。
我也在呢。
你打不過我。
寧紅鯉無奈道：“就算我打不過你，你也打不過那個老頭子啊！”
蕭雲理所當然地說道：“孤勇之至固然可貴，但麵對無法解決的敵人，千軍萬馬才是上上之選。”
寧紅鯉道：“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蕭雲道：“我領略過大宗師的風采，縱然再強，也強不過千軍。”
寧紅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若是他不想讓你們找到，就算你們翻遍黃沙也見不到他。”
呂子勝好奇地問道：“當真如此？”
寧紅鯉道：“當然如此，我小時候貪玩跑出去過一次，為了懲罰我，他讓我在沙漠中活活呆了兩天兩夜。”
呂子勝皺眉道：“既如此，那此事便先擱置。”
蕭雲剛想說些什麽，呂子勝擺手道：“蕭將軍，大宗師之能固然驚天動地，但在朕的心中，我大燕將士們的生命才更為重要。”
“你不妨想想，便是真如你所願擒下了大宗師，我軍要付出多大的傷亡？”
蕭雲默然。
他知道如果要對付那位一定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陛下終究還是不明白一位大宗師究竟意味著什麽。
寧紅鯉忽然開口道：“其實你們還是有些天真，你們在這裏算來算去的，難道他就不會算計你們了？”
呂子勝笑道：“朕最喜歡的便是和高手過招。”
馬文襄道：“其實陛下一開始的意思，應該是讓這位大宗師承我大燕一個人情。”
呂子勝讚許地看了一眼馬文襄，道：“不錯，朕始終都是這個意思。”
馬文襄沉默一會兒說道：“但防人之心不可無，大將軍的想法雖有些偏激，但我們卻要有此等準備。”
呂子勝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什麽防人不心不可無。
這個老狐狸就是和蕭雲穿一條褲子的。
一旦有此準備，屆時的蕭雲一定會創造一個自己不得不出手的理由。
而且這個理由也一定會極其完美，毫無瑕疵。
“先這樣吧，周衛在外麵候著。”呂子勝擺了擺手道：“大將軍可以開始安排此事了，離回春已不剩幾天了，再往後拖，到了穀雨時節行軍難度會大大增加。”
蕭雲行禮遵旨。
幾人退去。
呂子勝笑著將桌上的那封信遞給寧紅鯉，道：“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