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陸微別特意請了全天的假,陪薛綿綿做檢查。
因為距離她看到的、薛綿綿的終點越來越近,這一整個星期,陸微別都過得提心吊膽的,倒是薛綿綿,每天傻吃憨睡,畫畫做手工,跟秦立撒嬌耍賴,跟陸微別電話鬥貧,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陸微別看薛綿綿這樣,心裏幾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薛綿綿是因為某種不知名的意外而死的。她下定了決心,周五陪著薛綿綿檢查,再找借口去她家借宿,在周六周日執行二十四小時不離身的全方位保護計劃,爭取將薛綿綿的風險因素扼殺在萌芽之中。
薛綿綿比陸微別早到,看見陸微別進門,露出一嘴的小白牙,“微別微別,咱們今天超級巧,劉老爺子就排在我前麵一個檢查!正好一會兒我做完檢查就能去吃午飯了,咱們讓劉老爺子等我一下,然後一起去吃飯!”
陸微別笑道,“那你得看人家劉老爺子什麽意見,萬一人家有什麽別的安排呢?你還真當世界都圍著你轉啊?”
“這事兒還真不好意思,我們確實去不了。”劉昊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我爸一會兒過來接我們,我們家一起吃個飯給他接風。”
“你爸回來了?”薛綿綿眼睛一亮。
陸微別也笑著看向劉昊。
“那是,我不是跟他談判去了嗎?我說他必須得回來,否則的話,等他老了,我也有樣學樣。”劉昊道。
“……你真厲害!”薛綿綿誇道。
“不敢當不敢當,還得感謝您老人家,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啊,要不是你點醒我,我還覺得我是個孩子,是他們生活的附屬品。哪裏來得談判的主意?”劉昊一邊說,一邊大剌剌地坐到了薛綿綿旁邊。
薛綿綿歎了口氣,拍了拍劉昊的肩,“辛苦你了,加油。”
“哎呀,過獎過獎!”劉昊笑道。
陸微別和薛綿綿對視了一眼。
劉昊還是那個劉昊,嘴皮子溜到能上天,整天嬉皮笑臉沒個正形;劉昊又不再是那個劉昊了,他眼睛裏朦朦朧朧的,不再是年少的恣意鋒芒。
那目光懂充滿著妥協與克製,卻仍懷有一絲頑強的期待與天真,好像薛綿綿和陸微別的目光。
陸微別伸手握住了薛綿綿的手。
薛綿綿反手握住陸微別,對著劉昊笑道,“還不快去接你爺爺?門開啦!”
“得嘞!”劉昊笑著起身,進了核磁室,扶老爺子出門。
下一個檢查的就是薛綿綿,她起身脫了外套,交給陸微別拿著。
“還不著急呢,你小心別凍著,不差這一分鍾。”陸微別起身把外套給薛綿綿披上,“秦立呢?今天沒來?”
“他昨天值夜班,應該交完班就過來。”薛綿綿道,“不過他來不來也都無所謂,就是個檢查而已,再說了,你不是還在這裏嗎?就是不知道劉老爺子那個結果怎麽樣,他第一次吃這個藥,也不知道管不管用……”
“管用。”霍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微別,謝謝你!”劉昊衝過來飽了陸微別一下。
陸微別還沒反應過來,霍奕拎著劉昊的衣服領子一把把他拽了回來,“腫瘤有所縮小,輪廓也更清晰了,目前看來藥物是有效的。”
“真的!”陸微別眼睛亮晶晶的。
“劉老爺子,恭喜呀!來來來,握個手握個手,我沾沾喜氣!”薛綿綿笑著衝到劉老爺子麵前。
“同喜同喜!”劉老爺子又笑成了個大花生團子。
“綿綿,你到底要不要做檢查了?”負責核磁的林飛走了出來,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薛綿綿。
“做做做,小飛我錯了我錯了。”薛綿綿忙把外套交給陸微別,上前攔住林飛的胳膊,往核磁室裏衝,一邊走還不忘一邊回頭叮囑道,“劉老爺子,咱們改天吃飯啊!慶祝一下!”
劉老爺子笑眯眯地應了。
“綿綿加油!”劉昊比了個加油的姿勢。
薛綿綿比了個“OK”的手勢,表示一切盡在掌握。
鬧了一場,劉昊也帶著劉老爺子撤退了,樓道裏就剩霍奕和陸微別兩個。
陸微別知道自己的建議有效,頗有些興高采烈的,少見地主動搭了話,“你怎麽在這兒等著?今天不用上班嗎?”
“秦立那邊接了個急診病人,不知道能不能趕得過來。正好我今天調了班,看完劉老爺子的結果就沒事了,順便來看下綿綿的情況。”霍奕道。
陸微別點了點頭,“按你們的預期,綿綿的輔助治療要做多久啊?”
“這個要看腫瘤收縮的情況,三個月到六個月的可能性比較大。看綿綿上次的結果,她腫瘤的收縮情況還不錯,不出什麽意外的話,可能再過兩個多月就能做根治性切除了。”霍奕答道。
“嗯,那也快了。”陸微別笑眯眯地。
“這麽高興?”霍奕道,“綿綿這病,我看秦立都沒你上心。”
“這不一樣嘛,你們當醫生的,見多識廣,當然不會像我這種外行一樣著急啦。”陸微別解釋道。
再說了,她可是從薛綿綿馬上要死於胰腺癌的誤解中爬出來的,現在確定薛綿綿康複有望,需要她對付的隻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人身意外而已,她現在這感覺說是劫後餘生也不為過。
“你這麽開心,是不是在進行什麽娛樂規劃了?”霍奕看著陸微別難得的笑臉,語氣也溫柔了下來。
陸微別還真的認真想了想,“等她康複的話,估計得到春末了吧……我覺得應該帶她進行一場無與倫比的旅行作為慶祝。那個季節好像可以去看藍眼淚。我帶她去平潭看海好啦,她又喜歡寫生,肯定喜歡那個地方。”
“什麽藍眼淚?”霍奕不解道。
“其實就是熒光海,海裏有能發藍光的浮遊生物,春末夏初那會兒會有大爆發,據說特別壯觀。”陸微別興高采烈地道,“我看過好多照片,確實很奇幻。而且據說,相機很難把藍眼淚好好拍下來,都會略微有點變色,或者因為長曝光變得沒有顆粒感。這不是正適合畫家過去把他們畫下來嘛。”
“聽起來不錯,到時候咱們四個可以一起去,我和秦立保證後勤。”霍奕道,“對了,薛綿綿不是還給你做了條紅色的裙子嗎,去那兒的時候正好可以穿上。算是重啟薛綿綿的人生吧。”
“這你都知道?”陸微別驚訝道,“看來秦立和你還真是無話不談啊。”
“秦立一開始也著急,但看到綿綿上次的檢查結果,就沒那麽害怕了,天天跟我吐槽,說綿綿每天都活得跟遺體告別似的。綿綿還給我做了個鑰匙鏈呢,說是讓我每天都想起有秦立這麽一個心靈脆弱的老朋友。”霍奕笑道。
“幹什麽呢?取笑我老婆?”秦立匆匆趕來,聽見了一個尾音,抬手就給了霍奕一個暴栗。
“沒有沒有,就是日常閑聊。”霍奕忙著解釋。
於此同時,陸微別騰地站起身護在了霍奕身前,“你幹什麽打他啊!那腦子能隨便打嗎?萬一他沒注意脖子沒撐住磕牆上怎麽辦?萬一他腦震**怎麽辦?萬一他頸椎骨折了怎麽辦?萬一他腦袋裏有個動脈瘤被你打破了怎麽辦?”
想到霍奕十二天後的死劫,她就有點抑製不住的過度焦慮。照她看來,霍奕這種謹慎小心的人,意外死的概率太小,但加上這個毛毛躁躁的秦立,那就有點兒說不定了。
於是陸微別當機立斷,要像秋風掃落葉一樣掃清秦立的沒輕沒重。
“陸姑娘,你別凡事都往小概率事件上想行不行?你這口大鍋我可背不動。”秦立一邊反駁,一邊遞笑嘻嘻地坐到了霍奕和陸微別中間。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陸微別急道。
“好好好,我以後小心,以後小心。”秦立無可奈何地道,“就你這想法,得虧你沒當大夫,要不然你的病人啊,各個都得投訴你過度檢查。來個感冒的你就當腫瘤查,這誰受得了?”
“她要是真當了醫生,就不會這麽想了。她又沒經過咱們的訓練,你虧她這個幹什麽?”霍奕道。
陸微別本想硬接下秦立的不滿,沒想到霍奕會替自己說話,眨了眨眼。
秦立臉色瞬間變得五彩紛呈,“你站在誰那一邊?”
霍奕老神在在,用眼神指向了陸微別。
秦立崩潰,“你有……”
霍奕扔過去了一個鋒利的眼刀。
秦立氣不過,隻好背對陸微別,用口型說完了後麵的話,“……有異性沒人性。”
霍奕翹了嘴角,“我向來都是,幫理不幫親。”
陸微別鬆了口氣,衝霍奕笑了笑。
秦立給霍奕翻了個白眼,這才覺得解了氣,“對了,一會兒等綿綿出來,咱們去吃一頓吧?難得人齊。你們想吃什麽?”
“這得問綿綿想吃什麽吧?”霍奕揶揄道,“我猜你早就有想法了。”
“我這也是趕巧,正好綿綿之前說想去吃錦西新開的那家素菜,咱們人多能多點幾個菜。”秦立撓了撓頭。
“點什麽菜定好了?”霍奕微微笑道。
陸微別也忍俊不禁。
秦立憋了個大紅臉,“我疼老婆怎麽了?丟人嗎?我跟你講霍奕,你現在別笑話我,等你……”
他話音未落,核磁室的門開了。
秦立聽到聲音,忙一把搶過陸微別懷裏的外套,丟下陸微別和霍奕兩人,快步走了過去,“綿綿,我跟他倆說好了,咱們一會兒去吃……”
他的話戛然而止。
陸微別和霍奕本身帶著笑意等著看鵲橋相會的戲碼,看這架勢突然覺得不對勁,快步走了過去。
秦立臉色灰敗,因為他看到林飛站在薛綿綿身後半步的位置,悄悄衝他搖了搖頭。
陸微別眼圈一紅,險險就要哭出來。
霍奕拉了她一把,讓她背過身來,“你之前說要給我看的那篇文獻呢?”
陸微別抬頭看向霍奕,他的目光沉痛卻沉靜,好像有安慰的力量。
她狠命喘了口氣,才把眼淚逼回去,“我好像忘帶了。”
薛綿綿卻對這一切渾然不覺,滿麵笑容地道,“你說要去吃什麽?臉色這麽不好,是不是昨天夜班太累了?”
秦立伸臂把薛綿綿抱在懷裏,悶聲道,“是有點兒累了,得去吃點兒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