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微別使勁忍了忍,才沒讓自己在看薛綿綿的時候哭出來。不過一進病房門,她就被薛綿綿逗笑了。
秦立真的沒說錯,薛綿綿並沒有什麽孤獨委屈的情緒,反而興致高昂地在和同病房的病人護工聊天兒。
“就你們這些,跟我老公一比,那都不算事兒!我跟你們說,有天早上起來,他迷迷糊糊地去買早點,結果連衣服都忘了換就出門了。大冬天的,就穿了個睡衣拖鞋。他一出門兒,冷風一打就反應過來了,然後他就想回家啊,結果你猜怎麽著?他沒帶鑰匙。”薛綿綿說得眉飛色舞,“然後他就使勁兒敲門,可是我睡覺也沉,愣是沒聽見。後來你猜他怎麽進來的?他……”
秦立沒讓她說完,上前揉了揉她的臉,“你背後就這麽編排我呀!虧我心疼你,一大早起來給你去買早點!”
“你來啦!來,抱一個!”薛綿綿開開心心地伸開雙臂。
秦立彎下身子,虛抱了抱她,“昨天才做的手術,今天就稍微安生點兒吧,小心扯著傷口。”
薛綿綿聳了聳肩,一撇頭看見了陸微別,“微別,你也來啦!”
陸微別笑著上前打招呼,“是啊,剛剛聽秦立說你做手術了,過來看看你。”
“小手術而已,不用擔心的。你看,我老公都沒什麽搭理我的意思,請了個護工就把我扔這兒了。”薛綿綿笑道。
“我這不是忙嘛……”秦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薛綿綿故作深沉地歎了口氣道,“唉,要是我想你天天陪著我的話,隻能是得大病了,比如癌症什麽的。”
秦立臉色瞬間就變了,“哎呦我的小祖宗,這是醫院啊!什麽話你都敢亂說嘛嗎?趕緊呸呸呸!”
薛綿綿白了他一眼,“虧你還是個現代科學體係教育出來的人,這麽迷信。”
秦立苦著一張臉,“要不咱們趁住院做個全麵體檢吧?正好,微別,你們是不是有什麽泛癌種篩查的檢測,準確率還不錯的那種?”
“什麽泛癌種?”薛綿綿問陸微別。
“就是多個癌症種類一起檢查,跟傳統的隻檢測某一種癌症不一樣。”陸微別道。
薛綿綿一下來了興趣,“這麽神奇?怎麽做到的?我能試試嗎?”
“其實也沒什麽,腫瘤細胞凋亡後會釋放DNA到外周血裏,我們檢測血液就可以找到它們。”陸微別被她的孩子氣逗笑了,“試當然可以試,我們公司正好在做基線數據收集,你填個表就可以免費測一個了。不過,這方法現在效果還不是特別好,預測也不是很準。”
“沒關係沒關係!我試試!”薛綿綿很是興奮,“我要參與重大的醫學研究啦!”
陸微別笑眯眯地看著她。
薛綿綿雙手抱胸,打趣秦立道,“以後我可就是寫在教科書上的人啦,你次次考試都要被我折磨!”
秦立也笑,“那還請您老以後手下留情了!”
陸微別卻笑不出來了。
因為她明明白白看到,薛綿綿的頭頂浮現出了數字。
從37開始上升,到47結束。
陸微別瞳孔倏地縮小。
怎麽可能?
怎麽可能!
“微別,那你什麽時候來找我抽血啊?”綿綿問道。
陸微別沒聽見。
秦立笑道,“微別,你不會是吹牛呢吧?”
陸微別沒反應。
薛綿綿看她整個人呆呆木木的,擔心地拍了拍她的手,“微別?微別?”
陸微別一個激靈,反應了過來,忙道,“啊?怎麽啦?”
綿綿有點兒不放心,“你沒事兒吧?”
陸微別含糊其辭,“沒,沒事兒!我就是昨天沒睡好,有點兒犯困。你剛剛說什麽?”
綿綿將信將疑,但一想,大家都坐在這裏,的確沒什麽事情發生,也就放了心,解釋道,“我剛剛在問你,什麽時候來抽我血。”
陸微別定了定心,想著早做檢測總比晚好,“明天!明天我來找你。”
綿綿笑著應了。
陸微別和他們簡單道了別,就急匆匆地回去準備資料了。
電梯到達時,人群烏泱泱地往外湧。一個穿著格子風衣的女人從電梯裏走了出來,站在門邊,等待靠裏的人先下來。
在一群打扮得淒淒慘慘稀裏糊塗的人群中,這女人顯得格外顯眼。陸微別也不自覺地偏頭過去打量她。
那女人的風衣裏穿著西服套裝,長發非常順滑地披在肩上。她的妝化得很精致,耳飾閃閃發著光。不過奇怪的是,醫院樓道的采光並不好,但她一直帶著墨鏡,並沒有摘下來。
陸微別歎了口氣。
也不知道是做了眼部手術還是哭腫了的。
一晃神兒的時間,電梯已經繼續往上走了。
陸微別這才發現,電梯口有個亮晶晶的東西。湊近了一看,竟然是剛剛那女人的耳飾。
陸微別抬頭看了看,這電梯隻停單層。往上走的話隻有九層一層。
陸微別盯著那個耳墜站直了身體,暗暗期待周圍有誰能看見那個墜子,然後把它送到失物招領處。
可惜醫院裏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哪兒有人會關心地上的小東西?
她愁眉苦臉地站在原地。
如果隻是送個耳墜子的話,應該不會影響到超能力吧?
這耳墜看著挺貴的……
都是來醫院的可憐人,要是丟了耳墜的話心情一定更不好了……
她咬咬牙,罷了罷了,送個墜子而已,能出什麽大事兒?
大不了,要是真看見數字降低,她就臉一蒙,抓著墜子轉身就跑!
想到這兒,她頗有些雄赳赳氣昂昂的樣子,撿了墜子,上了上樓的電梯。
九樓是眼科住院部。
陸微別上了樓就暗暗叫苦,這麽多病房,一間一間看過去,可是要出大事兒了。
好在,那女人並沒有進病房,而是站在了樓道裏。
陸微別也沒來得及琢磨這事為了什麽,忙不迭地跑過去,把耳墜放在手心伸了出去,“您好,剛剛您下電梯的時候,把這個掉了。”
那女人像是被她嚇到了,忙不迭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這才定下心來看向陸微別。她摸摸自己的左耳,果然空了。
“確實是我不小心掉了,多謝您了。”那女人結果耳墜,微笑著道了謝。
陸微別盯著她頭頂看了看,確定沒有數字出現,暗暗放了心。
她剛想走,就聽旁邊的病房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哭聲。
那女人瞬間緊張起來,向病房中看去。
陸微別直覺跟著她一起向內張望。這是個單人病房,屋子裏隻有一個小女孩兒,頭發梳得亂糟糟的,正在哭。小姑娘哭得臉都憋紅了,旁邊的護工哄了兩句,見她沒有反應,也就不再理她,顯然對這場麵習以為常了。
她回頭看向那女人,她嘴角繃得緊緊的,整個身子藏在門邊,卻探了一點點頭出去。
陸微別有點兒愣,這倆人什麽關係?
屋子裏哭聲漸止,那女人放鬆下來,嘴角帶了點笑意。這時她才發現陸微別還在身邊。不僅如此,她還在向病房裏張望。
她皺了皺眉,旋即恢複,微笑道,“這位小姐,您還有什麽事兒嗎?”
陸微別不敢有事兒,忙不迭地道了別。
周一下午,陸微別準時帶著負責采樣的同事小劉到了薛綿綿床邊。
**活檢是一種特殊的基因檢測方式。它檢測的是細胞死亡以後,脫落在循環血液中的DNA碎片。通過對這些碎片的分析,可以大概判斷癌症是否有發生,癌症來源於哪一種器官。因為這種碎片非常稀少,所以需要的樣本量也很高。一般來說,每一次檢測,需要至少十毫升的外周血。
這十毫升的外周血抽得薛綿綿呲牙咧嘴。
收完樣品,陸微別向小劉道了謝,送她出了門。
回過頭來,薛綿綿坐在那裏按著針眼兒,淚眼汪汪的。
陸微別好氣又好笑,“真有那麽疼啊……我看那針跟普通抽血針一樣啊……”
薛綿綿右手按著左胳膊的針眼兒,左手掙紮著去夠盆裏洗好的冬棗。“那我看著抽那麽多的血,肯定覺得疼啊。我們藝術家,都是靠心靈感應這個世界的。”
陸微別替她把盆拿到**,端端正正地放好,無可奈何地道,“你這個理論真完美啊。冬棗誰給你洗的?”
“秦立啊!他說我今天失血過多,需要吃一些大棗補補血。算他有良心。”薛綿綿吃著冬棗,含糊不清地道,“對了微別,你怎麽沒跟剛才那個小姐姐一起走啊?”
“她還沒下班,一會兒要趕在五點之前把樣本送到實驗室去。我今天是特意早退來陪你抽血的,所以不著急。”陸微別道。
聽了這話,薛綿綿特別開心,身子探向陸微別,眼睛亮晶晶的,“這麽點兒小事兒你都要特意來陪我,微別,你是不是特別喜歡我?”
陸微別頓了頓,刻意壓住眼底的濕意,“是啊,我特別喜歡你。”
薛綿綿笑得心滿意足,“你害羞什麽呀,我也特別喜歡你!”
陸微別感覺情緒即將失控,她迅速低下頭去,假裝要吃個冬棗。
“我跟你說,我也覺得奇了怪了,我看你第一眼就特別喜歡你。你當時跟在秦立邊上,愁眉苦臉地扶著霍奕的樣子,簡直太可愛了。”薛綿綿渾然不覺有什麽異常,自顧自地開心著,“等我出院了,咱們出去逛街吧!我帶你去逛布料店,然後教你做衣服吧!保證你出門不會撞衫!你看,跟我做朋友好吧?你下半輩子的衣服,我替你給省了!”
陸微別一口氣岔在喉嚨裏,猛地咳了起來。
薛綿綿嚇了一跳,“你沒事兒吧?”
陸微別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就是卡了一塊棗皮在嗓子裏。”
“不好意思,請問你們看沒看見一個小女孩兒,大概這麽高,長頭發?”有個男人在門口敲了敲門,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