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兒有本盡管道來好了。”弘玄帝饒有興致地打量了蕭如義好一陣子,突地微微一笑,虛抬了下手,一派和藹地說道。

“多謝父皇。”蕭如義人本就軒昂得很,這一得了弘玄帝鼓勵的笑容,頓時更是精神一振,躬身謝了一句之後,麵色一肅道:“啟奏父皇,孩兒先前聽了大理寺卿梁大人審案之經過,頗有些疑惑,想當麵請教一下太子哥哥,還請父皇恩準。”

“準了。”弘玄帝隻略一沉吟,便答應了蕭如義的求肯。

“謝父皇隆恩。”蕭如義一聽弘玄帝答應了自個兒的請求,臉上飛快地掠過一絲喜色,躬身謝了恩,而後大步行到了蕭如海的麵前,貌似謙遜地拱手為禮道:“太子哥哥請了,臣弟有些事想向太子哥哥印證一番,若有得罪處,還請太子哥哥多多諒解則個。”

蕭如海往日裏最討厭的便是麵前這個蠻橫的家夥,此時見蕭如義如此這般地假客套,頓時有如生吃了隻蒼蠅一般惡心,恨不得給蕭如義幾個耳刮子的,隻可惜他也就隻能是在心中臆想一下罷了,麵色不善地哼了一聲,便算是回答過了。

“太子哥哥先前所言,那陳浩然所為乃是背著哥哥行事,此事可是真的麽?”蕭如義絲毫不介意蕭如海的反應有多惡劣,嘿嘿一笑,似乎很隨意一般地提出了問題。

“怎麽,四弟以為孤說謊麽,哼!”蕭如海並沒有回答蕭如義的問題,而是臭著臉反問了一句道。

“是與不是,自有公斷,臣弟豈敢疑心太子哥哥,隻是太子哥哥若是真不知情,小弟卻生了個疑問,還請太子哥哥為臣弟解惑為荷。”麵對著蕭如海的反詰,蕭如義滿不在乎地微微一笑道:“今歲九月初九,太子哥哥前往白馬寺禮佛,歸來之後可是到了薛家莊?”

一聽蕭如義提起此事,蕭如海的臉色瞬間便是一白,咬著牙,怒視著蕭如義,似乎恨不得將其一口咬死一般,隻可惜這當口上,別說動手了,便是否認都不可能,畢竟此事知曉者眾,便是跟隨在側的史官都已將此事記錄在案,實容不得蕭如海說出個“不”字的,沒奈何,蕭如海也隻能冷哼了一聲道:“是有如何?本宮其時為陳浩然所惑,受其邀請,前去莊園一遊,有何不妥麽?”

“有無不妥臣弟不敢妄下定論,臣弟隻知曉太子哥哥該是在莊園裏觀摩了場演武,一眾賊徒所用之兵刃皆屬東宮所有,莫非太子哥哥竟認不出來麽?”一聽蕭如海確認了其事,蕭如義頓時便笑了起來,那笑容有如打著了狐狸的獵人一般,隻笑得蕭如海麵色鐵青之際,這才慢悠悠地說道。

“放肆,爾這廝竟敢血口噴人,孤何曾有過此等荒唐行徑!”蕭如海一聽蕭如義將此事當眾捅了出來,心中頓時便有些子發虛了,可轉念一想,他觀摩那些私兵演練之時,除了陳浩然之外,就隻有極少數的幾名心腹在,眼下這些人等都尚在自家營中,自忖應該不會出現紕漏,這便勃然作色地怒斥了起來。

“有理不在聲高,有無此事,臣弟喚個人證出來,自然能見分曉。”蕭如海急,蕭如義卻是一點都不急,邪邪地笑了笑,調侃一般地說道。

“好,依你,便依你,本宮倒要看看何人敢當庭作此偽證!”蕭如海一聽蕭如義說得如此篤定,心立馬就虛了不少,然則,在這等當口上,自也容不得其退縮,隻能是強自硬著頭皮叫囂道。

“那好,既然太子哥哥如此說了,臣弟便卻之不恭了。”蕭如義壓根兒就不在意蕭如海的態度惡劣,哈哈一笑,拱手示意了一下之後,提高了聲調斷喝道:“薑禦史何在?”

蕭如義此言一出,滿殿再次嘩然一片,幾乎所有的大臣全都向隊列最末處望了去,絕大多數朝臣的臉上皆滿是驚訝之色——朝中禦史人數不少,怎麽算也有二十來位,可姓薑的就隻有一個,那便是太子蕭如海的心腹之一薑望舒,蕭如義居然叫薑望舒出來作證,這其中的蹊蹺絕對不簡單,自是由不得群臣們不又驚又疑了的。

薑望舒被群臣們看得渾身的不自在,可被蕭如義點了名之後,卻又不敢不出列,沒奈何,隻能拖著腳走到了殿中,麵色複雜至極,低著頭,連看都不敢看蕭如海一眼,那等喪氣狀簡直就跟背叛了婆婆的小媳婦一般。

薑望舒這麽一站將出來,諸朝臣們的神情可就有些子詭異了起來——太子蕭如海滿臉是怒火中燒的鐵青;蜀王蕭如義是自得意滿的得意;齊王蕭如濤雖麵色平淡如故,可眼神卻是就此炙熱了起來;吳、寧二王則是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一派看好戲上演的架勢,至於站在殿中的方敏武則是臉色凝重無比,一雙眼不自覺地便向著始終不動聲色的蕭無畏看了過去,就指望著蕭無畏能拿出個準主意來了。

得,好戲要上演了,嘿,早就知道爾等要來這麽一手!蕭無畏自是瞅見了方敏武的緊張神色,不過卻沒放在心上,隻是淡淡地一笑,微微地點了下頭,方敏武見狀,立馬便是心領神會,知曉蕭無畏必定有所安排,自也就放心地旁觀了起來。

“薑禦史請了,小王有幾個問題請薑禦史代為解答一番,不知薑禦史願為否?”蕭如義得意洋洋地瞥了太子一眼之後,這才半轉過身去,斜對著忐忑不安的薑望舒,隨意地拱了拱手,笑嗬嗬地出言問道。

薑望舒好歹也算是久曆朝議之輩,往日裏也沒少當庭彈劾犯事的臣工,可這當口上卻是惶恐得很,簡直跟初上朝堂的菜鳥一般,其身子竟然微微地顫抖著,顯得極為的拘束,待得蕭如義發問,薑望舒隻是慌亂地回了個禮,胡亂地點著頭,卻沒開口多說些甚子。

“那好,本王問爾,九月初九重陽日,薑大人是否陪著太子殿下到了薛家莊?”蕭如義見薑望舒慌亂得很,自以為薑望舒這是緊張所致,並沒有去多想,笑嗬嗬地問道。

“啊,是,下官確是陪著太子去過薛家莊。”薑望舒可憐巴巴地看了看麵色陰沉的蕭如海,微微地縮了下脖子,低聲地回答道。

“嗯,薑大人可曾陪著太子觀摩軍演?”蕭如海對於薑望舒的回答很是滿意,點了點頭,接著追問道。

“這個……”薑望舒愣了愣,一派欲言又止之狀,嘴皮子哆嗦了良久,也沒見著下文。

“薑大人無須擔心,在此朝堂上,自有陛下會為爾做主,薑大人隻管實話實說即可,是非自有陛下聖裁。”一見薑望舒猶豫了半晌也沒個準話,蕭如海不由地便有些子不耐了,皮笑肉不笑地催促道。

“啊,是,可下官並無所見,叫下官如何說起,下官實不敢虛言欺君啊。”薑望舒憋了好一陣子之後,突然像是醒過了神來一般,攤了下手,滿臉子迷惑狀地回答道。

“嗯,你……”一聽此言,原本正因薑望舒開了口而得意非常的蕭如義登時便傻了眼,勃然大怒之下,險些破口大罵了起來,可到了末了,還是記起了此地乃是朝堂,隻能強自忍住了殺人的衝動,瞪圓了雙眼,氣惱無比地死盯著薑望舒,牙咬的咯吱直響。

嘩然,一派的嘩然,群臣們萬萬想不到蕭如義如此慎重地喊將出來的證人居然沒幫著其作證,這等前後的反差之大也著實太過戲劇性了些,誰也不曉得這究竟算是咋個回事,群臣們議論紛紛之餘,不少人竟當場笑出了聲來,整個朝堂登時便亂成了菜市場。

群臣們嘩然之際,蕭無畏卻是笑了,盡管笑的很是含蓄,可笑容裏戲謔的意味卻是濃得很,隻因他是群臣中唯一知曉內情者——薑望舒會當場反水,其事並非蕭無畏出的手,不過麽,始作蛹者卻是蕭無畏,當初陳浩然事發之際,蕭無畏進東宮時見到了薑望舒,便覺得此人有些可疑,道理麽,很簡單,連方敏武這等朝中大佬都跟躲瘟神一般地躲著太子,可薑望舒這麽個微末小官居然會出現在東宮,這裏頭本身就有些問題,畢竟薑望舒不是陳明遠這等死忠於太子的人物,其平日的為人也不像是那種忠心耿耿的人物,如此一來,就隻有一個解釋了,這廝該是奉了旁人的命令前來探聽虛實的,本來麽,蕭無畏對這麽個微末小官也沒怎麽放在心上,也就是在與王皇後交換信息之時提點了一句,卻沒想到王皇後還真就派了人去詳查,這一查之下,居然查出了大問題來了,敢情薑望舒竟已暗中投靠了齊王蕭如濤,並打算在朝議時指證太子,王皇後大怒之下,派了人將薑望舒全家老小全都扣押了起來,以為威脅,令薑望舒將計就計地在朝堂上反水,為了保密起見,此事王皇後隻告知了蕭無畏一人,便是連蕭如海都蒙在了鼓裏,此番出其不意之下,果然奏了奇效。

蕭如海本以為必死,卻不料竟有如此峰回路轉的一幕,大喜過望之下,大步走上前去,怒視著蕭如義,冷笑著開口道:“四弟還真是好樣的,當庭玩這等誣人之勾當,爾須給孤一個交待!”

本正議論紛紛的群臣們見太子轉守為攻,立馬全都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等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了狼狽不堪的蕭如義身上,都想看看蕭如義將如何個脫身法,一時間滿大殿又再次詭異地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