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海自打生下來起,便享足了人間的富貴,向來是眾人矚目的驕子,可此番事發之後,接連受父皇冷遇,被群臣彈劾,遭心腹“背叛”,為兄弟所不容,這種種的恥辱猶如巨石一般,壓迫得蕭如海的心理已是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可此際,形勢卻陡然間出現了逆轉的趨勢,蕭如海心中無邊的委屈頓時化成了滿腔的怒火,不算高大的身子居然爆發出了滔天的氣勢,咄咄逼人地喝問著,發動了決死一般的反擊,還真頗有些子人君之怒的架勢了的。

蕭如海這麽一“勃/起”,蕭如義登時便有些子傻了眼了,他怎麽也沒想到原本安排得好好的一場逼宮大戲居然就這麽演砸了,不但砸了,還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腳上,麵對著蕭如海的質問,蕭如義不免有些子慌了起來——太子乃儲君,雖說其位已是搖搖欲墜,可在沒被趕下台之前,儲君依舊是儲君,其威嚴容不得旁人輕辱,哪怕蕭如義身為親王也不行,尤其是在這等朝議時分,以虛假之罪名構陷太子,那可是殺頭的大罪,若是沒個合理的解釋,雖未必會陷於死地,但重罰卻是不免,哪怕弘玄帝有心偏袒也一樣不免,否則的話,朝堂的公義必將蕩然不存,而這是任何一個稍有理智的君主都不會容許出現的事兒。

冷靜,冷靜!蕭如義心裏頭不停地告誡自己要冷靜,可在太子那滔天般的怒火之壓迫下,蕭如義卻是怎麽也冷靜不下來,竟被往日裏向來不看在眼中的蕭如海壓迫得汗流浹背地倒退了數步,氣勢大跌不已,這等情形一出,滿殿大臣皆為之愕然,便是高坐在上首的弘玄帝也眼露異色,雙眼開合間,竟隱隱有精芒在閃動著。

“四弟不是很能說的麽?怎麽啞巴了,嗯?”眼瞅著蕭如義步步退讓,蕭如海自是氣焰更高漲了幾分,緊逼了幾步,口中陰冷無比地低喝道。

“你……”蕭如義本就是個燥性子,雖說先前因著心虛的緣故被蕭如海壓住了氣勢,可心裏頭的暴虐卻是被徹底點燃了起來,麵色瞬間漲得通紅,眼珠子一瞪,張口便要爆發,然則,就在此時,蕭如濤卻從旁閃了出來,高聲打岔道:“父皇,兒臣有本章上奏。”

蕭如義不過是個幌子,蕭如濤才是真正的主心骨,他這麽一站將出來,自然便將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無形中不但製止了蕭如義的爆發,更將蕭如海步步緊逼的氣勢削得個七零八落,這令本正在興頭上的蕭如海氣惱萬分,卻又無可奈何,畢竟他隻是儲君,不是皇帝,沒有任何的理由不讓蕭如濤上本章。

“濤兒有本就奏罷。”弘玄帝對於先前的那場意外本也有著幾分的興趣,本就想借此看看諸子將有何反應,此際見蕭如濤上本章的時機掐得極準,倒也頗覺欣賞,隻不過卻沒就此多說些甚子,隻是平靜地抬了下手,略顯冷漠地說了一聲。

按蕭如濤的本心,他是不想在這等場合下出頭的,哪怕其萬分希望能在此朝議中徹底扳倒太子,但卻絕不希望落人話柄,原本隻想著由蕭如義去演上一場好戲,輕輕鬆鬆地便能將太子搞翻,可萬萬沒想到形勢居然驟變如此,眼瞅著蕭如義吃不住勁了,再不出手的話,不但蕭如義要吃大虧,更可能被太子趁勝挽回必敗的危局,值此關頭,蕭如濤不得不親自出馬了,此際,見弘玄帝已允了其請,蕭如濤自是不敢輕忽,躬著身子道:“啟奏父皇,兒臣曾閱史書,得一有趣之故事,不敢藏私,但博父皇一笑。”

蕭如濤此言一出,滿殿大臣皆迷糊了,愣是想不明白這位爺到底要幹些甚子,居然在如此嚴肅的朝堂上要講故事,這簡直就是天大的笑話,自古以來,從未有聞,一時間群臣們嚶嚶嗡嗡的議論聲便轟然而起,滿殿噪雜一片,可蕭如濤倒好,一點都不為所動,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等候著弘玄帝的表態。

“講!”弘玄帝顯然也被蕭如濤這一手搞得有些子莫明其妙,眉頭微微皺了皺,眼神複雜地看了看蕭如濤,到了末了,還是沒有拒絕蕭如濤的提議,隻是麵帶一絲不悅地揮了下手,吭了一聲,算是同意了蕭如濤的提請。

“謝父皇隆恩。”蕭如濤麵色平靜地謝了一聲,而後聲調平緩地說道:“前漢末年,漢丞相曹操率大軍征吳,戰於赤壁,彼時曹強而孫弱,若正麵而戰,吳敗亡無地矣,是時,吳有一將名黃蓋,自施苦肉之計,明為降曹,實則趁機襲陣,遂敗漢大軍於赤壁,然,彼時曹公若不輕信,細審此獠,吳必敗無疑矣。”

蕭如濤所言的這個故事本身沒啥大不了的,在場的朝臣們大多是飽讀詩書之輩,對此故事原本都早已知曉,可細細一琢磨,立馬就能發現蕭如濤這故事說得並不簡單,那意思便是明指太子是在與薑望舒相互配合,妄圖施展苦肉計,以求得在朝議中扳回局麵,如此一來,不單解釋清楚了蕭如義先前的被動,更意指蕭如海居心叵測,這故事妙就妙在蕭如濤沒有明著說太子的不軌,卻暗示了這麽個結果,著實是連打帶捎的妙招。

“陛下,老臣以為薑禦史有串謀之嫌疑,當徹查之!”蕭如濤的話音一落,工部尚書東方隆已率先反應了過來,立馬高聲附和道。

“不錯,薑禦史在東宮行走無忌,向為太子心腹,其行詭異,其心當誅,臣懇請陛下徹查之!”

“陛下,薑禦史身為言官,竟行串謀之舉,意圖舞弊,實乃大逆不道之輩,當誅!”

“陛下,臣等以為薑望舒此賊便是那施苦肉計之黃蓋,陛下萬不可上其之當。”

……

東方隆這麽一帶頭,一眾二皇子一係的官員們自是紛紛跟上,人人喊打,個個喊殺,原本太子剛起的勢頭瞬間便化為了烏有,不單如此,反倒更為窘迫了幾分,偏生還不好反擊,隻因此時真要開口解釋的話,隻能是越描越黑,就這麽著,形勢陡然間又來了個大逆轉。

狗日的老二,還真是有點能耐麽,靠了,居然玩出了這麽一手,得,看樣子太子那廝已經是撐不下去了,也該輪到咱露上一手了!蕭無畏本沒打算這麽快便出手,隻因著蕭如浩那頭尚無動靜,蕭無畏的心裏頭不免有些子忌憚,可此時見蕭如濤輕輕鬆鬆地一擊便已將太子打得找不到北了,萬般無奈之下,也隻得提前出動了,這便從隊列中閃了出來,對著弘玄帝一躬身道:“啟奏陛下,微臣有本上奏。”

蕭無畏這幾年來在朝中可謂是攪風攪雨,但凡跟他沾上邊的,一準都是大事件,偏生遮廝行事霸道,又總不按常理來出牌,誰要是犯到了他的手中,都沒個好下場,不說以前馬政署那些官員了,便是顯赫一時的京兆府尹崔顥都生生被蕭無畏給整得生不如死,他這麽一站將出來,群臣們皆不由地便是心頭一凜,噪雜的議論聲竟就此平息了下去,無數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蕭無畏的身上。

“小畏也有話要說麽,那就說好了,朕聽著呢。”弘玄帝對蕭無畏私下暗挺太子的舉動自然是了然於心的,此時見其站將出來,自也能猜得到蕭無畏這是打算幫著太子說話了,雖不怎麽情願讓蕭無畏胡亂插手此事,可這等朝堂之上,哪怕弘玄帝身為帝王,也不能強行禁止蕭無畏的上本,除非他想在青史上留下個昏君的名號,這便略一沉吟,語氣淡漠地開了金口。

“陛下,微臣先前聽二哥說了個故事,心中頗有所感,也有個故事要說,還請陛下恩準。”蕭無畏早就豁出去了,哪會管弘玄帝的語氣淡漠不淡漠的,一躬身,麵帶微笑地稟報道。

“哦?那朕倒是要好生聽聽了,說罷。”弘玄帝顯然沒想到蕭無畏也會來上這麽一手,登時便來了興致,微微一笑,抬了下手,同意了蕭無畏的提議。

“陛下明鑒,臣曾讀《呂氏春秋》,記得上頭有文曰:人有亡鐵者,意其鄰之子。視其行步竊鐵也,顏色竊鐵也,言語竊鐵也,動作態度,無為而不竊鐵也。俄而,鈇其穀而得其鐵。他日.複見其鄰之子,動作態度,無似竊鐵者。疑人偷斧者概因其自有賊心,所謂佛者見諸人皆佛也,而賊者見諸人皆賊也,古之如此,今亦然,疑心他人為賊者,必定自有賊心耳,陛下不可不察。”蕭無畏一本正經地躬著身子,絮絮叨叨地陳述著,言語間似乎很平淡,可卻將二皇子等人生生罵了個狗血淋頭,偏生還不帶一個髒字,諸臣工聞之,為之捧腹者不凡其人。

笑聲一起,原本肅然的朝堂頓時便有些子亂了套,蕭如義已被氣得麵色發青,至於蕭如濤麽,雖說城府深,可也被蕭無畏這一席話鬧得眉頭微皺,底下那些跟著起哄的二皇子一係的官員們更是麵紅耳赤地傻站著,全都尷尬萬分,可一時間卻也不知該如何回擊蕭無畏這番譏諷的言語。

“父皇,兒臣亦有本章上奏!”就在群臣們哄鬧間,寧王蕭如浩從隊列中大步行了出來,對著弘玄帝一躬身,高聲稟報了一句,他這一露麵,群臣們頓時便安靜了下來,隻因到了此時,所有的主角都已冒出來了,大戲就此到了高/潮,所有人等都想看看寧王蕭如浩又是持著何等之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