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絕宴

緊閉的房門,隔絕了冬日裏瑟瑟的寒風,而那撲麵而來的、舒適的暖意,則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要不再顧及等待房間主人時應該維持的禮節,就這樣陷入甜美的夢境。

唔……

隻能聽見自己清淺呼吸和空調運轉時規律聲響的房間裏,好像響起了有什麽輕輕敲擊窗戶玻璃的聲音。

似乎是某種鳥類的樣子……?

太過於疲倦的神經,一旦完全放鬆下來,就很難對外界帶來的細微刺激做出什麽反應。

接下來,那一隻放在自己頭上帶著寵溺意味揉了揉的手,則成為了令他徹底放下最後一絲強行命令自己維持清醒的神智的、宣告安心的休止符。

無意識的蹭了蹭,他順著那隻手的力道向一旁歪去,感受著從枕在頭下的校服長褲上傳來的細膩觸感,放任自己展露出最脆弱無力的一麵。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動作輕緩的摘下了架在鼻梁上的眼鏡、替自己遮蔽住了從尚未全部拉攏的窗簾的縫隙中、折射進來的陽光。

……嗯?

他是被一陣陣不屈不撓的摩擦聲所吵醒的。

棕發少年眯起眼睛,愜意的舒展了一下因為長時間躺在沙發上而感到僵硬的身體,接著翻過身去,懶洋洋的把頭埋在了對方的懷中。

好舒服……暖暖的。

不知道為什麽,在家裏麵住進了那麽多人之後,似乎就能難享受到這樣純粹又安心的睡眠了……

唔唔,不行……還想睡……

小小的打了一個哈欠。在半睡半醒中,他似乎有聽見一個低沉清冽的嗓音,冷冷清清的詢問著自己的……近況?

嗯……?

幾乎沒有做任何思考的,他一邊有些煩躁的扯過剛剛拂在自己鼻尖的校服衣袖,一邊毫不猶豫的回答:

“沒有什麽其他的事情……不過是這些天為了完成作為把骸保釋出獄代價的研究成果、一直拚命的在研究彩虹之子的詛咒而……已……”

呃?!

不對——!

幾乎是一頭冷汗的翻身坐起,棕發少年在從自己黑發好友狹長鳳眸裏投注過來的、冷冰冰的視線裏,尷尬的抽了抽嘴角。

恭彌……明明知道自己在剛睡醒的時候是最沒有警戒心的吧?偏偏選擇在這個時間裏套話,實在是太狡猾了!

‘哦……?有這個功夫去抱怨別人的狡猾,不如去反省反省你那種已經開始享受自家好友膝枕的纖細神經哦?’

從腦海裏,再一次響起身為自己半身卻從來都毫不留情、往往一針見血戳中痛腳的、夏久白夜那漠然又滿是諷刺意味的聲線。

——少年隻覺得自己額頭上青筋一跳。

‘白夜……我不過是因為在實驗室裏呆的太久了有點累、又覺得實在是很舒服而已,不是故意要做出這種在朋友麵前的失禮舉動!你這個時時刻刻在我耳朵旁邊念叨禮儀的混蛋!明明也可以做到毫不關心的——虛偽已經成為你的本性了吧?’

被撩撥到開始反擊的少年,毫不猶豫的吐出了不講理的攻擊性言辭。

‘嗯?好像還很有理的樣子。那麽,從今天開始,你就以‘因為家庭教師有事不在沒人監管所以長時間呆在實驗室裏睡眠嚴重匱乏’這樣的理由,耐心的和對方討價還價、看看他是不是願意每天都陪在你旁邊看你睡覺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啦……’

在那樣犀利的嘲諷下,少年終於露出了帶著歉意的苦澀笑容:

“呐呐,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恭彌……下次絕對不會這樣了!絕對不會沉迷在實驗裏總是忘記休息了……真的非常抱歉,呐,別生氣了?”

略有些忐忑的心情,剛剛因為風紀委員長那象征著暫且默許的冷冷一哼而舒緩下來,又在一隻幼小的黑色身影映入眼簾的時候、瞬間緊繃了起來:

“咦?Muku……咳!那個,你怎麽在這裏?”

好像剛剛從很遠地方艱難跋涉過來、一身原本柔順黑亮的毛發全部淩亂翹起的幼貓,在聽見少年脫口而出的驚呼聲時頓了一下,然後委委屈屈的原地坐好,偏著頭軟軟糯糯的叫了一聲。

像是小刀一樣淩厲的眼神,瞬間紮在了驚訝睜大了眼睛的棕發少年的身上。

“……Mu……ku?”

並盛帝王一點點吐出這個可疑的字音。

“啊哈哈……什麽?”忙著撇清嫌疑、擔憂著骸和恭彌之間已經演變成不死不休局麵的少年,一邊因為回想起之前吵醒他的、衣服與尖利物品的摩擦聲響而產生了某種不太好的預感,一邊小心翼翼的上前捧起了狼狽不堪的幼貓。

“說到這個……倒是你剛剛還在睡的時候就一直想要爬上來呢。這是你養的貓嗎?澤田綱吉。”

——有些不爽的視線,斜睨著動作僵硬了一下的少年。

有著東方式俊美麵孔的風紀委員長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這一隻——從看見的第一眼起,就想要狠狠的咬殺呢。”

“……”

‘……’

不知道自己應該從哪一句話、哪一個字開始吐槽比較好的少年,陷入了鬱卒的沉默中。

這兩個人之間、大概永遠都無法恢複到正常意義上的普通交往了吧。

對恭彌來說,那是被利用了“暈櫻症”所打敗的、在幻術麵前無力跪下的、隻有用鮮血才能洗刷的恥辱。

對骸來說,那大概不過是做了在六道輪回的經曆中已經能夠享受到愉悅的、抓住弱點狠狠一擊、折損最孤高之人傲骨的一件小事罷了。

一個是銘刻在靈魂裏的汙點,一個是轉身離去時的漫不經心。

不死不休……已經成為執念。

——這樣的局麵,也是他對自己的布局太過自大、隨隨便便的玩弄著人性所犯下的,無法彌補的錯誤。

“話說回來,澤田綱吉。在休息日的時候,你呆在我學校裏的原因是什麽?如果是什麽毫無根據的事情,就要被我咬殺哦。”

戰意滿滿舉起手中浮萍拐的風紀委員長,上下打量著將黑貓抱在懷裏站起身、一臉糾結笑容的少年。

“嗯……那個,今天晚上我想住到恭彌家,可以嗎?”

無視了手上被幼貓惡狠狠撓抓出來的紅痕,少年無辜的眨了眨眼:

“不知道為什麽,我那屋的空調突然壞掉了,晚上實在是冷的要命……如果要重新修好的話,還會有幾天的等待時間。所以……?”

直視著那樣充滿了期待意味的暖煦笑容,行走在並盛的凶器隻是意義不明的彎了彎嘴角:

“行啊——如果你能爆發出全部的潛力、認認真真和我打一場的話。”

無責任小劇場:

“啊,對了……恭彌,在來這裏的路上,我有看見幾個高年級生在小巷裏勒索學生的零用錢哦。這個也是屬於你們風紀委管轄範圍內的事情吧?”

“嗯——?這是在責令我去群聚嗎?膽子不小嘛,澤田綱吉。”

“哎?沒有啊!恭彌你是怎麽聯想到群聚上麵去的……算了這不重要……我隻是稍微提醒一句啦,之前的黒曜事件過後,是不是並盛這附近的風紀又有些動亂了?所以即使是休息日也會特意來學校……?”

“不用你多心。哼。這是在質疑我的實力嗎?”

“沒有啊!我怎麽可能會質疑恭彌的實力呢?恭彌是並盛的秩序嘛痛痛Mu……咳,你幹嘛要咬我……”

一邊苦笑著把手指從幼貓的牙齒中搶救出來,少年一邊微微側過身去,試圖隱晦的遮蔽住自己黑發好友冷冷投注到那隻黑貓身上的視線。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同時認識這兩個人、並且有著盡量避免兩方麵真切對峙上的責任與義務,是一件抑鬱又痛苦的事……

“其實,我今天在見到那個被敲詐的、名為入江正一的學生的時候,心底突然浮現出了一種難以用言語表達的糟糕預感。”

皺著眉頭想要表達出自己微妙思緒的少年,垂下了宛如瀲灩湖光的金棕色眼睛。

“嗯……怎麽說呢?就是好像對方會被什麽糟糕的存在給纏住很難脫身,我既可以慶幸暫且不用為那個存在而煩惱、但是之後還是會被引火燒身,而且所有的事件都會以‘入江正一’為起點,全部——都會被強製帶離原先的軌道,變成一團亂麻……這個樣子。”

幾乎為自己難以言喻的詭異預感而絞盡腦汁的少年,苦惱的揉了揉自己蓬鬆的棕發,痛苦的歎了一口氣:

“啊啊啊——真的很煩躁哎。本來還想著這一次不用再為某個笨蛋會不會憎恨自己、然後鑽進牛角尖裏出不來而煩惱,沒想到先是接到了不得不由Reborn親自調查的、來自意大利的混亂情報,然後在好不容易可以暫且完成和複仇者監獄協議中一部分交涉的今天,又碰見了這種事情……嗯?怎麽了嗎?恭彌?”

——在一邊小聲抱怨著的少年,順著脖子上突然橫過來的浮萍拐的力道、順從的抬眼望向抿緊了唇一臉不爽的風紀委員長。

“吵死了……我說,快點把你手裏麵的那隻扔下去,我不會允許那隻草食動物踏進我家房門的。”

“哎哎——?恭彌等一下啦!”

“嗯?這是不願意的意思嗎?那麽,就連同你一起咬殺好了。”

“什、什麽?不……也不是!恭彌!”

“哦……?你在忤逆我?”

平靜的街道上,再次響起了所有人都熟悉的、帶著笑意的求饒聲與打鬥時武器碰撞的清脆聲響。於是,這又是安寧平和的一天……當然,這也許隻是最後的平靜時刻了。

撒——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