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弈這時便想起開盤之前,那個拿著銅鑼的少年曾言,說十七夏的哥哥身患重疾,需要救命錢才會同意開盤贖身。
但既然這“十七夏”的身份是假,雲弈也很難相信救命一事。
“哥哥……嗬嗬!事到如今都不肯以真麵目示人,你覺得你說的這些話本皇子又會相信多少?”
十七夏這時像是隻被風雨澆打過的海棠花,趴在雲弈的腳下淚眼蒙矓。
“我……我說……您不是想知道那個戴著金冠的公子嗎?我都可以說,隻是請求殿下開恩,放我們兄妹一條生路……”
雲弈一把捏住十七夏的俏臉,眼中盡是輕蔑之意。
“你是在和本皇子談條件?你也配!”
說罷,一腳將其踢開,這位絕世美人兒最後一道心理防線就此崩塌。
“我……我叫呂青姝,殿下您說得對,我根本就不是什麽琵琶聖手,也不是什麽十七夏,小女子之前……隻是個江湖戲班的戲子……”
原來,這名叫呂青姝的女子,是半個月前才隨著戲班來到京城。
呂青姝也的確有個哥哥,名叫呂青峰。
呂青姝出身貧寒,年幼喪父,六歲的時候便被母親賣到了戲班。
從那以後,戲班的老班主自然成了她的養父,老班主的兒子便是那呂青峰,兩人也隻是名義上的兄妹,並無血緣之親。
可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呂青峰與呂青姝二人漸漸暗生情愫。尤其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呂青姝出落的越發標致,從十四歲開始,就常常會有媒人來提親,但都被老班主一一回絕了。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呂青峰和呂青姝二人之間的微妙關係怎麽可能瞞得過老班主的眼睛。
老人一是為了自己的兒子考慮,二也是因為出眾的樣貌,呂青姝自然也成了江湖戲班的搖錢樹。
戲班子走到哪裏,都有人不遠百裏慕名而來,隻為一睹呂青姝的美貌。
但是半年前,江湖戲班在河東道宜州唱戲的時候,呂青姝被一紈絝子弟所盯上,差點兒被當街輕薄。
而老班主的兒子呂青峰看不慣,上前同人爭執,最後被打斷了雙腿。那紈絝子弟在當地也有些背景,老班主怕再生事端,這才帶著眾人連夜離開河東道,最後幾經輾轉,才到了這京城十三坊。
本來是想著借用京城這塊寶地多賺些銀兩,二來也能尋得一個好的醫師,給呂青峰治療斷腿。
於是這個江湖戲班在十三坊的夜市內演了十來天,而呂青姝注意到齊恒,是在五天之前。
其實光靠外貌長相與頭戴金冠,十三坊夜市每天晚上人來人往不下萬人,想要一眼就記住一個人,是不現實的。
然而戲班趕車的馬夫阿奎,曾經在河東道當過兵,一眼就認出人群中那通體漆黑,四蹄踏雪的高頭大馬乃是朔北所進貢的禦馬。
當然,呂青姝根本就不懂這些,所以在聽到阿奎和別人議論的時候,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馬的主人。
至此,與齊恒一同看戲的錢三爺,也同樣看中了這位遺落凡塵的美人兒。
“等等,你是說你見到齊恒的那一晚,那個什麽錢三爺和他在一起?”
呂青姝點了點頭:“小女子並不知道那位公子的姓名,隻不過對那匹馬有些印象,可那一晚後,我也就再未見過那位公子。”
“你繼續說,後來呢?你又是怎麽到了這瀟湘館的!”
“後來……後來也不知為何,第二天再到夜市唱戲的時候,就有一對差爺來收牙錢。”
“牙錢?”
“那是我們這些江湖人的叫法,牙錢就是交給官府的攤位錢。若是不交,就不讓我們繼續在夜市唱下去了。”
雲弈點頭,心說這不就是城管嗎!
“其實收牙錢是很正常的事,但那晚那些差爺收的錢是我們平時交的幾十倍,戲班根本就沒有那麽多的錢給他們,而且這些日子賺的,老班主還要留著給兄長治病。所以……所以最後吃飯的家夥被他們砸了,老班主也被抓了去。”
雲弈聽到這裏,心中已然有了個大概。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個時候錢三爺是不是就該登場了?他和你說可以幫戲班交上牙錢,但前提,你要來瀟湘館為他頂替十七夏。”
呂青姝一怔:“不錯,殿下您都猜中了,而且錢三爺還將兄長接到了吳家醫館,承諾給他治療腿疾。”
“嗬嗬!交錢放人,治病贖身。這錢三爺還真是好手段啊!”
雲弈心說:如果這個呂青姝說的都是真的,那這個錢三爺可真夠陰損的。完全自導自演了一出戲,就將呂青姝騙進了這瀟湘館中。
“你不讓我與錢三爺對峙,顯然你也早就明白過來,這從頭到尾就是一場針對你的圈套。那你為何還要答應錢三兒的要求,甚至還要出賣自己的身體?”
呂青姝抬手抹了兩下臉上的淚痕,看得出,她也是一位要強的女子。
“正如殿下所說,我們隻不過是一群下九流的戲子,今日他們可以放了戲班兄弟,明日也可以用別的由頭再把他們抓進去。我是老班主養大的,生養之恩大於天,我不能隻為自己考慮。”
“好一個生養之恩大於天!”
呂青姝驀然抬起頭看著雲弈,美目之中星辰未散,那梨花帶雨的模樣不禁讓雲弈動容。
可雲弈依舊麵不改色,伸出右手,拇指抹了一下呂青姝眼角的淚花:“好人難做善事難為,按理說其他人的死活與本皇子並無幹係,可偏偏你卻長了張惹人憐的俏臉。本皇子平生最討厭的,就是看女子哭泣。行了,穿好衣服,我們走吧。”
“走?殿下要帶小女子去哪裏?”
“既然本皇子都替你贖了身,那今後你便是我的人了。夜已深,不回府,在這吃人的地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