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綠珠夜奔

孫秀賠笑道:“前些年,想是年未長成,並不如今日出色。”原來這孫秀本是氣量狹窄,心胸善忌之人,那時見潘嶽生得俊美,有如珠玉,自然害怕潘嶽奪己專寵,便不欲司馬倫與潘嶽結識。卻沒想到現今卻又見著,又道:“聽聞這潘嶽號稱‘敷粉檀郎’,乃因他喜敷厚粉,因此膚白,又常灑香粉,因此身有幽香之故。”

司馬倫問:“當真?”

孫秀道:“皆如此傳,不知真假。”

石崇倒覺好玩,笑道:“咱們想個法子,來驗他一驗。”

那日潘嶽曾立於梅下雪中,麵色竟直逼冰雪,此乃眾人親見。因此司馬倫、孫秀都道一好字。便都各自想法子。孫秀想了一想,道:“有了,明日他來赴宴,不上別菜,隻上熱湯餅一道,令他食後出汗,他必以袖拭汗,若是敷粉,必露無疑。”

石崇且一笑,道:“這個雖好,隻能驗其白粉,不能驗其香粉,再想個更好的法子。”卻又問司馬倫道:“這事總算不負趙王之托,也不知趙王打算如何謝我?”

司馬倫道:“你我之間,何須如此,但凡本王所有,你想要什麽?取去便是。”

石崇自然道不敢奪人所好,又表明自己在這邊關之地已久,又心慕洛陽繁華,言下之意,自是想調任赴京。

司馬倫隨即拍胸擔保,一口應承。

當下眾人皆喜,飲酒而樂。

卻說這一席話,皆落在一旁伺候的綠珠耳裏。這綠珠卻也是一個奇女子,不僅貌若天仙,且富才華,之所以能從石崇千餘名美貌姬妾中脫穎而出,獨受寵愛,不獨因其歌舞,更因其心思細膩,善解人意,曲意奉承。然她卻亦是有情有義,有膽有識之人。她雖處深院,也亦久慕潘嶽之名,及至後來一見,更覺聞名不如見麵。又知雖她們奴婢生死在仕族眼裏不過螻蟻,然潘嶽竟於席上苦苦求情,救下姐妹性命。更於歌舞之際,多見其他賓客神色皆淫邪,不堪入目,唯潘嶽一人,以蓍擊幾,正和曲調,目露欣賞之色,因此綠珠私底下引為知音。有這三條,綠珠便想這潘嶽畢竟是當今才子,應當設法告之,令他防範。

便於當晚,席終客散之後,石崇自去其他後院姬妾處歇息。綠珠便換了一身黑羽鬥蓬,且蒙上麵紗,也不攜照明燈具,便離府奔潘嶽暫住的館中而去。

當下綠珠提心吊膽,悄然而行,一路隻嫌秋月太明,又嫌草蟲之聲,及到了潘嶽借住的一處薄館,見裏麵漆黑,動靜全無,想是早已入睡,卻早已心生怯意。她本是意氣用事,一鼓作氣而來,然到了此處,方想單她孤身一個姬妾深夜冒闖陌生男子房中,自是萬分不妥,對方若是小人,豈不心生誤會,汙她清白?即使對方是個君子,也自會聲張,害她性命。因此當下已是後悔。正欲退卻之時,卻忽聽館裏笛聲響起。笛音之美,滿載相思,竟直抵人心。綠珠本以笛歌舞三絕著稱,尤以奏笛,向來自負天下無雙,至今日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自沉醉其中,不能舉步。待得笛音落盡,尚自呆了半晌。她亦懂音之人,自然從笛音中可聞奏笛之人品性。當下打定了主意,再不遲疑,便上前叩門。

房裏吹笛之人正是潘嶽,他一曲已畢,思緒更濃之時,卻聽有輕輕叩門之聲。卻不知是誰這麽晚了還來。有才早已睡熟。潘嶽便親去開門。門外卻隻見一團黑影,因無照明燈具,一時看不清楚。潘嶽便問:“你是誰?”

綠珠心慌,先閃了進去,掩好門。見院裏月光尚好,便走近潘嶽兩步,揭下麵紗。行禮道:“婢女綠珠見過潘公子。”當下也是心裏惶惶,不知潘嶽會如何處置。

潘嶽於月下見這女子容貌美豔,不可方物,又聽她行禮,想起這正是石崇寵姬綠珠,如何不驚?忙道:“你怎可三更半夜來我房裏?速速離去。”

綠珠見潘嶽既不顯下流無禮,亦不高聲聲張起來,心裏已自定了幾分,然知此刻他心裏必疑,忙道:“公子勿需驚疑,婢女雖出身風塵,然並非無良女子,此番來實是有要事相告。”

潘嶽道:“我應季倫兄之約,明日赴金穀園相見,有什麽事明日再說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