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甜的座位這麽多年都沒變過,一直是第一排。

她個頭實在矮小,每次看到別人的大長腿都會露出羨豔的神情,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安在別人身上。

因為長得矮,又是一張嬰兒肥的短圓臉,同學們大多把她當小孩,女生會捏她的臉蛋玩,男生偶爾路過也會拍拍她的頭。

“早上好小甜!”

“早上好……嗯……”

有同學跟她打招呼,她有氣無力回。

她走過高三的一個個班級,眼神往裏麵瞟。

不得不說,重點班的氛圍就是好,學校八點上課,這才七點半學生就幾乎坐滿了,埋頭苦學。

可惜沒看見林現。

班號越小,來的人便越少,試卷嘩啦啦的翻動聲不見了,替之以低低的交談聲。

十班還沒來什麽人。

她的書包是手提款,裏麵除了上課用的ipad和零食幾乎不放什麽東西,擺爛擺得明明白白。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騰騰拿出一包小餅幹,捏出一塊含進嘴裏,給失落的自己補充點能量。

體育委員許青嶺突然衝進來,一把奪過她的餅幹,一口氣全吞了進去。

她剛剛把小狗送給王宇鬆,情緒正處於低潮期,見許青嶺張著血盆大口把自己的東西吃了,鼻尖一酸,眼睛就紅了。

齊整的厚劉海下,一雙清淩淩的狗狗眼蓄著水光,呆萌委屈,許青嶺一愣,忙掏出自己的麵包給她,“哭什麽啊,跟你換。”

他苦惱地抓了把頭發,麥色皮膚微微泛紅,好聲好氣哄她:“小甜,別哭了,我中午再給你買一包?”

“你幹什麽搶我東西?”蘇甜迷茫大張著嘴,說話軟軟糯糯,要不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直男許青嶺估計會以為她是在撒嬌。

他百口莫辯,雙手大大攤開,表示不理解,“我不是每天都這樣?你今天怎麽了?”

蘇甜被他問住,旋旋從門外鑽進半個腦袋,“許青嶺你……”

追人不是這麽追的吧???

許青嶺太高,把蘇甜完全遮住了,從旋旋的角度,她隻能看到男孩的背影,走進來才發現蘇甜眼眶全紅了。

旋旋推開他,一臉護犢子,“許青嶺!我家甜甜不讓你碰她的東西就別碰!”

許青嶺人高馬大,但旋旋力氣也不小,她追星,經常扛著沉重的照相機到處跑,他趔趄了幾步,麵包也被丟到了他身上。

“拿走你的東西!甜甜不愛吃小麥!”

許青嶺看了眼“受害者”蘇甜,她呆呆地看著門外。

他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一個黑發碧眼的男生站在班外,明顯的西方麵孔,柔和的東方皮相,五官精致耀眼,臉龐不似他們這些半大小子青澀圓潤,而是成熟冷硬的。

是開學第二天就帥得全校皆知的林現。

重點班的來十班幹嘛?

林現手裏抱著一大摞書,熨貼的校服被書本壓皺,眉骨壓著深邃的綠眸,冷冷地掃視著他的臉,一遍又一遍。

許青嶺打了個寒戰,下意識躲開林現暗含壓迫感的視線。

旋旋摸摸靈魂出竅的蘇甜,“甜甜,不委屈了,許青嶺就是個愣頭青,不理他就是。”

她轉身對著外麵笑眯眯道:“林現哥哥,謝謝你幫我拿書,放在這裏吧。”

林現走了進來,腳步輕得沒有一點聲音。

不知是誰開始倒抽冷氣,喊了聲:“是林現!”

旋旋得意地叉腰,看吧看吧,帥比校草跟我關係好極了!

林現恍若未聞,放下東西後,從兜裏掏出兩塊巧克力糖,蒼白的掌心向上,伸向蘇甜。

她安靜可憐得像隻被人蹬了一腳的奶貓,他眉眼不由得軟了下來,無可奈何地遞近了指尖,“不喜歡這個嗎?”

桌子上躺著空了的包裝袋,林現匆匆瞟了一眼,記下了名字。

蘇甜搖搖頭,接下巧克力,重新坐了回去。

她現在最不想見的人就是林現。

她剛把林現給她的小狗,送給了別人,分別的時候,狗狗在別人懷裏掙紮著向她嗚嗚,她有那麽一瞬想留下,又害怕自己養不活它。

林現沉沉地看了她一會,得不到任何回應,拎著包走了。

班裏的同學陸陸續續來了,旋旋被一群女生包圍,她眉飛色舞地講著林現,女生們兩眼閃著綠光聽。

“他暑假經常來我家,每次都給我帶禮物。有次和我哥在家裏遊泳,那個腹肌,那個胸肌,穿著衣服一點都看不出來多壯……能把你夾死,你信不信?”

蘇甜拿出第一節 課的課本,聽到有個女生疑問:“不對啊,什麽體位能讓他夾死我?”

旋旋邪魅一笑,“你懂什麽,他本來就比咱們大兩歲,不是男媽媽是什麽。”

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音調,彎彎繞繞,不懷好意,“荷蘭混血喲,是荷蘭的,全球男性長度都排名靠前的荷蘭喲~”

蘇甜腦補了一下,臉頰開始發燙。

有畫麵了,揮之不去。

她用手掌扇風,試圖把那奇奇怪怪的一幕驅趕出自己的腦海。

桌麵是純白的,有著簡單的紋路,她索性趴在桌子上,用桌麵給自己降溫。

“林現!他怎麽又來了?”

“啊啊啊怎麽又走了?”

蘇甜抬起頭。

哪裏有什麽林現,她茫然地回頭看看後麵紮堆、一臉亢奮的女生,“旋旋,回來吧,要上課了。”

她轉回頭,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放了兩袋小餅幹,和她剛才被許青嶺搶走的一模一樣。

她猛地轉身,看向許青嶺,“你給我買的?”

許青嶺指指自己的鼻子,錯愕地晃了晃腦袋。

不是許青嶺?

蘇甜更懵了,還是兩袋……

旋旋坐下,笑嘻嘻拿走一袋,“是林現哥哥啦,剛才放下就走了,估計特地去樓下買的。”

蘇甜默默把小餅幹放進了抽屜。

也隻有林現吧。

買什麽都買雙份,記得照顧身邊每一個人。

她拿出手機,捧著,看著林現的微信頭像,不知道該不該說一聲謝謝。

旋旋斜眼瞄到,“晚上去他家玩?他家有最新款的遊戲卡帶,還有100寸的激光大屏。他昨天讓咱們去玩呢。”

蘇甜陰森森盯著她,旋旋毛骨悚然,“你幹啥這麽看著我?”

“你怎麽知道他家有大電視?”

“昨天他給我拍的啊。”

蘇甜擺正腦袋,悶不作聲。

到底還是旋旋跟他關係好一點。

旋旋吧唧吧唧吃著東西,好笑地蹭了蹭她,“吃醋啦?”

她哪有……

她剛想張嘴辯解,一塊小餅幹就硬生生塞進了她的口中,旋旋笑得沒心沒肺,“哎呀,還真是,你放心吧。”

旋旋眯起眼睛,得意地晃著頭,“我喜歡誰你又不是不知道,林現哥哥雖然好,但也比不上我的白月光。”

白月光?那個小流氓也配叫白月光?

“無可救藥啊你……”蘇甜皺眉。

那還不如喜歡林現。

人家林現至少是正經人家的孩子,那個白樹,長得是好看,但在隔壁中專混日子,天天騎著摩托車跑酷,好好的頭發染得亂七八糟,鬼火少年一個。

上課鈴響了,旋旋擦幹淨嘴,坐得像個直板板。

蘇甜咬唇,偷偷發過去一條信息。

「謝謝哥哥。」

林現當然不會回。

重點班的學生上課不會玩手機。

捱到課間操,她拽著旋旋繞到二十四班的那邊樓梯,希望能碰到林現。

她挽著一米七的旋旋,像孩子依偎著母親,眼珠轉來轉去,可前方人頭攢動,唯獨沒有林現。

她大失所望,瑪麗珍皮鞋踩在台階上噠噠作響。

學生們大多會在這時候聊點什麽,可能是上節課的內容,也可能是新鮮出爐的八卦。

那些聲音裏出現了林現的名字,她豎起耳朵聽。

身後一聲輕笑,她頓住腳步,回頭仰望。

林現走在她的身後,手裏捏著解壓球,似揉非揉、一張一弛,手腕上的青筋隨著他手指上的用力而一下一下鼓動著。

夏天很熱,他穿著薄款的秋季校服,把身軀遮了個嚴嚴實實,身上卻沒有難聞的汗味。

她直直對著他的腰帶,雄性荷爾蒙的麝香混合著熱氣野蠻撲來,仿佛有什麽蜷縮著的正在慢慢展開,露出堅硬如李子般的巨首。

可他又帶著金絲眼鏡,一派無欲無求的模樣,讓她懷疑剛才那些熱騰騰的氣體,不過是幻覺。

她情不自禁聯想到阿姆斯特丹大炮發射前的景象。

旋旋適時溜走,他走下兩個台階,和她並排。

這些台階普普通通,現在卻像鋪滿了鮮嫩的綠草,清新的木質沉香縈繞,她翹起唇角,笑得露出兩排小牙。

“高興了?”林現開口,音色裏有種隻有她能品出的電流。

“嗯!”她小小雀躍,第一次嚐到了暗戀的滋味。

忽然懂得了那些二十年前的情歌為何會經久不衰。

【愛情來得太快像陣龍卷風】。

她的心被卷跑了,骨碌骨碌,滾到了他的手邊。

現在的她,就算讓她變成他手裏的那顆球,她恐怕也是願意的。

隻要能離他近一點點。

她抬眼看了眼林現,發簾遮住了她一部分鼓起的頰肉,她笑得多甜,她自己不會知道。

她隻看到了林現眼裏一瞬的失神,很快又恢複正常。

他站定,像哄小孩一樣催促她去自己班的位置,“去吧。”

她傻傻點頭,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林現始終望著她,溫和地笑著,隨著她的遠去,壓力球越捏越緊,綠眸一點點失去光澤,漸漸暗下。

“林現學長……”

他低頭,一個高二的女孩站在他麵前,羞澀地扭著手指,舉起一封粉色的信封。

他沉默一會,溫聲拒絕:“抱歉,我已經休學兩年了,恐怕……”

連拒絕人都是風度翩翩的,不會讓對方感到難受和尷尬。

女孩的失望過於明顯,但還是堅定地把信拍在他的懷裏:“學長,我會等你。”

女孩離開,那封信也緩緩墜落。

他無奈地拿出濕巾,在那封信碰過的地方,一點點擦拭,仔仔細細,倒也沒什麽不耐煩的神情,隻是漠然。

蘇甜幽幽收回目光,氣鼓鼓。

他很受歡迎呢。

作者有話說:

哥哥長,哥哥短,哥哥硬了你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