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真是方才吃得少的緣故,離落將阿憐送來的粥湯,幾口便喝下肚了,卻在將粥碗遞還給阿憐時,離落分明看到了她右手中所戴的那一隻幽綠色的玉鐲子,此時它正在阿憐纖細白嫩的手中發著瑩瑩光亮,離落在遞還給她碗時,一時好奇便抓了她的手。
許是她見離落如此舉動,不由得想將手抽回去,離落分明看到她的眼眸閃過一絲緊張之色,繼而又垂了下去,長長的睫毛像一扇窗,緊緊地關住她無意泄漏的心事:“小姐,你這是?”
還未等她說完,離落便抬眸看她道:“你這隻玉鐲甚是好看,怎麽以前從來沒見你戴過?”離落細細瞅著她手腕上的玉鐲,色澤亮麗,晶瑩剔透,玉鐲上也無任何雜色,倒是一隻上好的玉鐲啊。
她卻忽然將手從離落的手中抽了回去,並將帶著玉鐲的手藏進衣袖中,盡管這樣,卻依舊遮掩不住離落的好奇,阿憐這樣,分明是有所隱瞞,阿憐從小便跟隨於離落的身邊,她的個性,離落亦是十分了解的,再看她的麵容,表情緊張而不安,似乎是在刻意隱藏些什麽。
這越發激起了離落的強烈好奇心,遂起身麵對著她,有些玩味似的問道:“阿憐,可有事瞞與我?”
離落眼神一刻不離地看著她,反倒是她,眼眸忽閃,垂下了眼睫,兩頰緋紅,瞳眸不停地在遊轉,似是在躲避離落的問話。
“沒有啊,我哪會有事瞞著小姐”她的聲音細若紋絲,幽幽地響在離落的耳際,下一刻,她便拿起桌上的托盤,遂即轉過身快步往房間門口走去。離落甚是納悶,阿憐這鬼丫頭,不知又藏了些什麽小秘密不願讓人知道的,不過依照她的性子,也是藏不住心事的女子,應是在不久之後,便能尋得答案了,想著,離落便忍不住笑出了聲。
月過中天,離落因為莫言之事,無甚睡意,遂披了件衣裳,起身走至窗口。夜過半,月兒卻依舊高高懸掛在頭頂,明晃晃的月絲,發著淡黃色的光輝,溫柔地灑在周身,一股冷凜的風朝離落吹來,她下意識緊了緊披在身上的衣裳,屋外,有蟲鳴的吟叫聲,伴隨著月光,合成一曲歡快的樂章。
離落深深吸進一口氣,靜靜感受這靜謐安然的夜,然而盡管已是入春,但畢竟夜深露重,這樣的夜也最是容易感染風寒,而且一想到明日一早還要過江趕路,所有的事還是得等到到達安都之時,才會有個分曉,也唯有到時,再隨機應變了。
這樣想著,離落便關上窗,走至桌邊吹滅了燈油,剛想解下衣裳,準備入睡之時,門外卻飛快地閃過一個黯黑深影,離落心下疑惑,再次緊了緊身上衣裳,便開了門偷偷跟在黑影身後。
離落步履小心翼翼,輕手輕腳,盡量不讓自己發出過響的聲音,不敢離太近,她與那個黑影始終保持一段距離,終於,走到院中,那個黑影停住腳步,離落便躲在暗處偷偷地觀察,她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誰,想知道那個黑影究竟想做些什麽。
於是,離落將自己隱藏了起來,隻稍稍探出一小個腦袋往前方看去,按理說,這個時辰,眾人該早已歇下了,卻又為何在此時出現這樣一個黑影,離落疑惑不已,盡管此時早已是濃重深夜,但離落從那人的身材以及走路姿勢上,依稀能夠辨別得出,那個黑影應是個女子,這就更加讓人覺得困惑了,一個女子在這深夜裏,披著黑色披風,獨自一人出現,定然非比尋常。
隻見她停在院子中,朝四下裏望了一圈,離落仔細地盯著她,就在她轉過身的刹那,盡管她身披黑色披風,然離落卻依舊辨認出了,那個女子,不正是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婉兒麽?離落思忖著,她來這裏做什麽,而且還是在這深夜,卻又不是點燈而來,離落深深蹙眉,為一探究竟,離落終於壓製了心中想出去叫喚她的衝動,靜觀婉兒的動態。
婉兒見四周無人,便從懷中拿出了一隻白色信鴿,那信鴿純白羽毛,此時正咕咕的叫著,婉兒將它捧在手中,隻見她在鴿子的腳下放了什麽,而後又伸出手輕撫著這隻信鴿,小聲地嘀咕了幾句,因為有些距離,離落很想努力聽清,卻到底是無法得知她究竟是說了些什麽。
然後,她將鴿子放飛於這靜謐的天空中,天空之中,布滿星辰,月光柔和地映照著她的臉,光暈灑過她的周身,她的黑色披風被微風吹的翩翩起舞,在月光下,的確是柔美動人。
這樣一個柔美女子,卻在暗夜裏放飛一隻信鴿,莫非是要給什麽親人?不對,離落忽然想起,婉兒曾經說過,她在這世上早已沒有了任何一個親人,那又為何要在夜深人靜時,在院中放起鴿子來,如若她說的那些都是事實,那麽她到底是與誰聯係呢?竟然要做得如此隱蔽,非得等到大家都入睡了才……
除非,除非從一開始她就在欺騙大家,離落越是這樣想,心中疑慮也越發重了,然,卻依舊大氣不敢出,隻靜靜躲在暗處,再次注意婉兒的行為,隻見她轉身欲往回走,離落心中才略微鬆一口氣,正放鬆警惕之時,不想婉兒才走了幾步卻又突然停了下來,而後,隻見到婉兒轉身往反方向走去,婉兒的舉動又一次勾起了離落的好奇心,不自覺得再次抬起步子,緊跟其後。
一直跟到馬廄,離落才停下腳步,再次掩藏起自己,小心翼翼地觀察起婉兒,這次,她又想做些什麽?
隻見婉兒來到馬廄旁,看著這些馬兒,嘴角不明緣由地勾起一抹令人悚然的笑容,就連離落看了,也便覺得一股陰冷,直竄入人心房,令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哆嗦。
她依舊靜靜觀察著婉兒,隻見婉兒從衣袖處拿出一瓶不知名的藥瓶,打開紅色瓶塞,將藥瓶中的白色粉末盡數撒入了馬槽中,離落看著婉兒做著這一切,不禁有些呆滯,睜大了雙眼,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所發生的事,她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但真實擺在她眼前,又豈能容她不信。
離落雙手握成一個拳,她緊緊掐著自己,指甲嵌進了肉中,感知到一陣疼痛,她才忽而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眼前所看到的,所發生的,竟都是真實真切的。隻是她不明白,婉兒這樣溫柔的女子,又為何要做這些事,還有,她在馬槽中下的又是什麽藥?
難道果真如洛冥越所說,婉兒是個不值得信任之人麽?盡管離落疑惑重重,不明婉兒用意,但今晚所看到的這些,都足以讓離落有些心灰意冷了。想起救下她的那一天,想起趕路時,馬車中她們的歡聲笑語,想起她在路途中關心著自己,親切地叫著自己離姐姐,難道所有這一切都是假的麽?離落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她依舊躲在暗處,卻背過身去,不願去看。
過了一會兒,她仰天呼出一口氣,盡管心中鬱悶難解,卻還是決定先回房,再將一切弄清楚。於是起身去探婉兒之時,才發現婉兒早已不在了馬廄旁,才這麽一會兒功夫,人竟然不見了,離落滿心疑惑,步子不自覺的走至了馬廄旁,四處尋望,卻還是沒有婉兒的身影,於是離落走近馬廄,想看看那白色粉色到底是何物,還未走近,身後便飛快地出現一道黑影,借著月光,離落在那道黑影出現的那一刻,立即轉過身去,不料,在她還未反應過來,甚至連來者是何人都尚未看清之時,脖子上便被重重一擊。
離落已然向後重重倒去,一如倒入黯黑的深淵,仿若亙古那般遙遠,無數的黑暗朝她湧來,覆蓋了她的身,亦覆蓋了她的眼,在失去知覺的最後一刻,離落隻記得,麵前那張極其模糊,卻又無比熟悉的臉,似乎像是婉兒的淡淡容顏,且帶著一絲狡黠魅惑的笑容,離落再想努力看清時,卻是不能了,她隻在最後看到她極淺極淡的笑容映刻在臉上,逐漸變得模糊不清。
夢中,離落再次來到了明壽殿大殿之外的長廊,依舊是濃霧重重,暗影綽約,依舊是悠長地看不到盡頭,離落穿梭於這悠長濃霧之中,仿若進入了一個與世隔絕之地,周圍無一個人影,她費力地在這片濃霧之中穿梭著,試圖找尋著出口,可是不管怎麽繞,都無法繞出去,忽感覺一絲溫暖明媚的陽光穿透過霧氣之中,層層霧氣隨之逐漸散去,漸漸地,離落的眼睛可以看到眼前事物,不再是模糊朦朧。
見霧氣散去,離落再次抬步往前走去,眼前卻忽然多出一人,她又是欣喜又是緊張,那人莫不是洛冥越?記得上一回所夢之人便是他,這次莫不是還是他?
離落快步往前走去,離麵前之人越近時,她方才看清那人,他慢慢回轉身,離落定睛一看,卻並不是別人,亦不是洛冥越,麵前之人竟是離落多年未見的父王,是從小百般疼愛嗬護她的人,看到父王,便會想起從前在月氏生活的種種,頓時,一股心酸之情沒來由地竄過離落的心房,令她心下一酸,竟落下淚來:“父王”
離落大聲朝他喊道,聲音有些嗚咽,然站在她麵前不遠處的月氏王,卻如定格了一般,一動都未再動過,隻是安靜站在那裏,也並不向離落走來,隻看著她笑,笑容慈祥,離落想起,父王從前對她這個女兒亦是疼愛有加,好久都未見到自己父王,也已有好久未再聽到他的聲音,沒有在他身邊撒嬌了。
心中思親之情又再次強烈地浮上心頭,離落欣喜地正想跑上前去時,月氏王卻又忽然不見了蹤影,隻是一刹那時間,他便不見了,消失在了離落的麵前,她害怕極了,在濃霧中,急切地叫喚著“父王”,到處找尋著蹤影,卻依舊無果,好不容易能再見到父王,卻竟然僅僅是個幻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