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女子科舉一事盤旋在姬羲元腦海裏許久,卻遲遲沒有付出實際行動。實在是顧慮太多。

女帝身邊的女官大多是挑選素有才名的女子直接授官,授官是皇帝的權力,下臣不能阻攔。但科舉改製不同,是需要大臣共同議論、商定流程的。其中能動手腳的地方太多了,不吵個幾年是沒有結果的,即使吵出個結果能不能實施、實施效果如何都很難說。

好不容易連弘文館都改了,姬羲元打算一鼓作氣將事情擺弄齊全了。

不能用光明正大的法子,就用流氓方法。

交了文書,直接就去考州縣試。無論是鼎都兩個縣的縣令還是禮部的官員,她還就不信有人攔得住,隻要阿娘不反對,想來這些老狐狸半推半就地從了。

說幹就幹。

姬羲元好歹做了十三年的大公主,身邊得用的人不說二三十個,十二三個總是選的出來的。

光宅九年初,修繕一新的公主府迎來第一批嬌客。

嗒、嗒、嗒……

一連串的清脆踩踏聲順著長長的木廊步步走近,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堂堂公主,開個宴席也不知道算算日子,瞧瞧外頭的雨,大冬天的是要凍死個人。”

姬羲元窩在榻上,腳下暖爐熏熏,決計不起身相迎,懶懶回應:“好日子都被人挑走,你們一個兩個的大忙人,要不是這種倒黴天,哪裏顧及得到我?”

王施寒翻了兩個白眼,嫌棄天氣濕冷,先進暖閣褪去鬥篷外袍與木屐,換去半幹不濕的鞋襪才走進正廳,才回道:“你這懶怠的樣子真叫人看不上。”嘴上說著,身體卻窩到床榻另一頭。

“怎麽?羨慕我了?”姬羲元早早看透了她,“聽說你嫁了趙家之後晨昏定省,怕是再沒有辰時起過床吧?我可是睡到日上三竿的。”

“我管著一大家子吃喝穿用,要是起得晚了要耽誤多少?”王施寒是嘴硬到死的人物,不甘落後:“你也沒比我好到哪裏去,雜事龐雜,怕是天亮了才睡吧?不知道又是誰倒黴遭了你的算計。”

姬羲元似笑非笑地將她從頭看到尾,“誰啊?我不說,你猜啊。”

王施寒半點兒不懼:“好呀,你個不要臉麵的,多年感情了,你竟還要想一晚上才能算計我?功力倒退了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也在所不惜。

不等姬羲元回答,旁邊就傳來一道溫柔女聲:“要我說不是殿下功力退了,是你想的少了。”

兩人轉頭望去,原來是王施雨到了。

王施寒與王施雨是嫡親的姊妹,年差三歲,一個嫁了一個尚且待字閨中。王家與趙家隔了三個坊,因此沒能同道而來。

采薇將煮好的薑糖湯端了兩碗上來,放在床榻上的木幾上,又單獨給姬羲元上蜜水潤喉。

王施寒見了仿佛抓到把柄:“瞧瞧、瞧瞧。公主殿下就是偏心,見妹妹來了才給我送水,愣是渴了我半晌。”

王施雨笑看二人鬥嘴,隻管飲湯水。

姬羲元不背莫須有的罪名:“哪裏是我不招待你,是惡客來的太早,茶房跟不上。你來的這麽早,莫不是你家裏有鬼怪,唬的你待不住。”

“可不是麽,家裏多了怕人的惡客,我隻好也來別家做個惡客,好出一出心裏的氣。”話趕話說到嘴邊,王施寒也不藏了,“趙家上代有個行六的姑母嫁的倒黴,出任蜀地的時候一家子死了大半。也是邪了門了,剩下的人在近幾年斷斷續續的死絕了,六姑母帶著一雙兒女回娘家投奔,吃用也就算了,畢竟她姓趙我姓王。還盯著我娘家妹弟的婚事就忍不了了。”

王施雨一聽,恍然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前月裏特地托人告知我別帶姊妹上門拜訪,我還以為是怎麽了。你可小心些,一家十幾口死傷大半唯有孤兒寡母跑出來,我才不信裏頭沒有貓膩。回頭我去看看吧,你是個粗心的,可別出了事。”

王施寒擺了擺手,連忙拒絕:“雖然他們做不了什麽,見了也礙眼,你們不認識才好。我們家老爺子在刑部尚書的位置上還沒退下來呢、宵小不近。”

姬羲元覺得有趣。姐妹間相互幫襯,刀子嘴如王施寒,麵對王施雨心裏也柔軟成水。

如果阿娘當時生的是個妹妹,她們二人或許也是這樣相處。有阿姝和阿嫻在,姬羲元也不遺憾。

但要是親妹妹有野心,可能姬羲元會甘心相讓。

現在的不甘不願是因為大概是她心裏明白,姬羲庭與她之間就算姐弟情深似海,姬羲庭也是不能完全理解姬羲元的不甘的。姬羲庭是作為“獨根”養大的,姬羲元更是驕傲無雙,麵對分歧就算退讓也是極有限的。

兩人日後難有善終。

摸著良心說,閔氏與姬氏的男人都不算長壽,活到六十的都少。而姬羲元的阿婆,距離百歲也差不了多少,姬羲元願意等一等,再等一等。

在這方麵,男人委實稱得上“等不起”,可謂是藍顏易逝,歲月催老。

王氏姊妹吵吵嚷嚷也沒個結果,姬羲元揮手讓侍女端上果盤與茶點。

“好了好了,既然商討不出結論,不如嚐嚐我新招攬的白案師傅手藝如何?”說完,姬羲元率先拿了一塊龍須酥。

方碟子上放了六塊龍須酥,分別是奶白、淡青、淺紅色,纖細如毫毛、堆疊似雪。姬羲元手中的正是淡青色,入口即化、甘甜非常,兼有櫻桃香氣。

兩人各自拿一塊嚐了,讚不絕口。

“真是香甜,我以前聽說外頭的官吏商戶奸猾,不會往宮裏送最好的,沒想到是我孤陋寡聞了。”王施寒尤其愛吃,連用三塊才住手,端起茶清口。

姬羲元將碟子往王施寒方向推了推,“既然喜歡就全用了吧,這白案是宮裏大師傅的女兒,學了宮裏的習慣但凡上送的東西必定多備兩份,回頭讓你全帶走,分一些趙氏的長輩堵一堵他們的嘴,下回出來也便宜。”

“隻能如此了。”若是婚前,王施寒必要讓自家的白案來學兩手,好讓自己日日享受。婚後依舊吃用不盡,卻不好讓人隨意出入趙府,除非七老八十做了老封君,才能任性一二。

王施雨哪能不知道親阿姊的想法,主動向姬羲元求:“殿下是知道我們家的大饞蟲的,有這樣的好師傅前往莫藏著,快快讓我家的小廚子來偷師兩手,好填飽饞蟲的肚子。”

姬羲元滿口答應:“我記得她們家是女戶,大娘子宮裏任職,除了我府裏的以外下頭還有兩個女兒,我回頭差人去說合,給你聘回去。”

哪個主家連廚子一家幾口人都一清二楚,累都要累死。這廝老不要臉了,必是有備而來,就等著兩人提要求。

王施寒既感動於妹妹的心意,又氣姬羲元特意勾人,故意道:“今天說了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還沒到正題,反倒先收了殿下的禮,怕是不能善了。殿下的用意快快交代吧。”

姬羲元屏退四下,笑道:“我說當初選拔伴讀怎麽是你妹妹,一般來說都是選大兩歲的,二娘與我同齡卻選上,你反而落了,看來就是這張破嘴惹的事。”

王施雨現在還跟隨姬羲元在弘文館讀書,才名不如周明芹盛,平日沉默寡言。要是弘文館其他同窗見了在此的人都要詫異,眼前能說會道的人竟是王施雨。

姬羲元要是調動人手去查事,天然就要受到關注,王施雨則不然,再遠一步的王施寒就更不起眼了。鼎都人人都曉得王家長女行事張揚,尖牙利齒能戳死人。鬧出什麽事情來再正常不過。王尚書的獨子沒得早,就留下一雙女兒,家中人手任由調動,非常方便。

姬羲元伸出兩根手指,“先說第一件事,關注周明芹的婚事與婚後生活,以三年為期。如果我所料不錯,裏麵必有問題。”

王施寒一口應承:“周家阿姊與我們也算朋友,趙氏內裏破落但破船還有三斤鐵釘,有個子弟與李大郎關係莫逆。此事包在我身上。”

“再者,就是我希望你們這三年勤讀書多做文章,多帶叫幾個人,也不必和她們說清底細,免得走漏風聲。三年後的科考我要鬧一場大的。”姬羲元拍了拍手,“你們覺得怎麽樣。”

王施雨若有所思道:“書本就是要讀的,倒也無所謂,但殿下你可得想清楚了,有些事第一個做的人要麽萬古流芳要麽遺臭萬年,事雖好,卻不是所有人都能明白您的苦心的。並且我們的才學自認在同輩中不差,卻也不敢說拔尖。未必能考得上。”

“不試試怎麽知道?”姬羲元悠悠道:“天塌了總有高個子頂著,我才十幾歲呢,現在不犯錯以後連浪子回頭的機會都沒有。”

“既然殿下這麽說了,此事就交由我處置。我雖不才,卻也參加了幾家詩社。想來諸位才女也願意在婚前舉辦一場以詩會友的盛會。輪番做東,三年光陰轉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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