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歡歡喜喜地入內室報信。

不久,傳來一陣輕微密集的腳步聲。

姬嫻耳尖,她對壽安宮的布局和賢太妃本人過於了解,知道這是賢太妃得知姬羲元願意保全陳氏的顏麵,終於要“屈尊降貴”出來見一麵了。

賢太妃這兩年對她的事情插手太多了,或許是溫長公主的前事讓賢太妃不安,總是想緊緊將孫女握在掌心,一言一行到婚姻生子都想掌控。

姬嫻已經對賢太妃過度的關心感到厭倦,不準備繼續忍耐了。

她放下手裏的茶點,臉上的笑意淡下來,刻意放大聲音:“他陳宣於國於家無功,何來顏麵先於王公之子受恩出掖庭?太妃就是算準了我為難,長姊會心疼我,所以擺出這幅樣子逼著我們讓步。她都不疼惜我,又憑什麽三番兩次給我們姊妹臉色看。再有下次,長姊不必因為我心有顧慮。”

話音剛落,簾後的動靜立刻消失了。

姬羲元會意,假意勸慰,實則火上澆油:“太妃寡居多年,又撫養三妹妹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們體諒她一二也是應當的。不過啊,賢太妃不是正經的長輩,三妹妹叨擾多年,該早些從壽安宮分離出來。如若一時半會兒沒有看得上的居所,就先住到我的丹陽閣。總歸翻年及笄,開公主府當家做主,耽擱不了什麽。”

“叮當”一聲,引得三人側目。

看來是真生氣了,否則賢太妃可邁不出這麽寬的步子。

宮裏隻有賢太妃常年佩戴玉禁步,據說是先帝因欣賞賢太妃弱柳扶風的儀態,特地賞賜的。先帝雖然樂於觀賞後妃們柔美情態,但不提倡女兒們效仿。女帝登基後,更沒了這項約束。

方才進內室的女官探出手打簾,憤怒的眼神不住地往姬嫻身上瞟,不像是侍從看公主,倒像是瞪叛徒。

女官是賢太妃的陪嫁,知道姬嫻與賢太妃的祖孫關係,將賢太妃的夙夜籌謀看在眼裏,口出不遜的姬嫻自然而然成了她眼中的“不孝女”。

不顧阿婆、外家意願的孫女,多麽可恥。

壽安宮的宮人大多擺出同仇敵愾的態度。

姬嫻將一切盡收眼底,冷笑一聲。

身後的侍女琳琅跨步上前:“太極宮一日還姓姬,你們就敢直愣愣地盯著公主娘子,年過半百學不會規矩,就哪裏來滾哪兒去。”

那打簾的女官嚇得伏地賠罪,不敢再看。

賢太妃的模樣比姬羲元上次看見她時蒼老了三五歲,一身褐色對襟長裙,一左一右跟著兩名容姿出眾的青衣小娘子,此時眼底哀悼未去,她蒼白著臉、嘴角微抿,“你們倒是聊得高興。”語氣很有幾分不高興。

姬羲元長到十七歲,還沒被人晾過,不軟不硬地頂話:“太妃自從出宮致哀一趟回來,閉門謝客至今。我們姊妹幾人擔憂太妃事務繁忙,特來分憂。願太妃長樂無極。”

聽姬羲元說話硬氣,賢太妃先是不滿隨後軟和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有孝心,方才是耽擱了些。”手邊有一青衣小娘子攙扶著,低眉順目,容貌姣好。

和和氣氣的和賢太妃說話,十會八會給你臉色看,要是撅了她麵子,反而好聲好氣的答複。可把姬羲元惡心的夠嗆。

青衣娘子察言觀色,自覺一拜:“陳氏阿婉拜見公主。”

陳婉?

姬羲元印象中陳家哪一支都沒有這麽個人,一時間沒有答話。

陳婉安分地跪地不起,“奴是大郎君的妹妹,平日裏不出門,這是第一次見客。”

沒有介紹序齒,多半是後院哪個命苦婢女的孩子。正當口送進宮來,實在是令姬羲元懷疑陳氏的意圖。

出身低微的女子毫無選擇餘地,姬羲元抬手道:“起來吧。”

陳婉便順從地起身,依舊是落後賢太妃一步,恭敬地隨侍。

賢太妃對陳婉卑弱的表現感到不虞,又看見跪在一旁的女官,麵色越發不好看,“你這是什麽意思,出嫁的娘子竟是管到長輩宮裏了不成?”

姬羲元攔住她未出口的話,冷聲道:“琳琅跪下。”

琳琅雙膝一彎,“咚”一聲落地:“琳琅知罪。”

“三妹妹脾氣溫和,受委屈也不言語,可你為侍女,竟也不報於我知曉。”姬羲元眼神淡淡瞥過賢太妃又落到琳琅身上,“你既然有錯,我代替三妹妹責罰與你,你服不服?”

琳琅自七歲起就跟著姬嫻,直到成為灼華宮的大宮女,十年間從未出過錯,本就不是笨人,納頭再拜,“琳琅心服口服,任憑殿下責罰。”

姬姝抱著興奮的囡囡,糾結自己是不是該帶孩子避開。

賢太妃的臉青了又白,忍無可忍,喝道:“陳家還沒敗落,你們就在壽安宮裏欺辱我的人了。”

“太妃,”姬羲元笑誚,“其他無子的妃嬪是二十個人住郊外的道觀,太妃你能獨居一宮,靠的可不是溫姑母,更不是陳氏,而是三妹妹。阿娘疼愛女兒,我們姊妹三人各居一處,太妃是因為撫養三妹妹才沾光得了一處壽安宮。我是長姊,在妹妹的宮殿裏管教妹妹的宮人,名正言順。而奴大欺主之人,是絕對留不得的。”

最後一句話,警告的是賢太妃周圍人。

此言一出,陳婉震恐,跟隨周圍的侍女下拜。

深受聖眷的大公主與賢太妃的爭執宮人是不敢插話的,賢太妃身旁空**唯有陳婉,姬羲元身邊卻是一群人簇擁,加之姬羲元身量高挑,對視時更是俯視。

一時間,賢太妃隻覺處處不順,怒不可遏。

到底是五十往上的老人了,姬姝擔心給氣出好歹,傳出去不好聽呀,輕踢了琳琅一腳:“這麽大陣仗做什麽?太妃慈和仁善,不會加罪與你的,起來吧。”

琳琅謝恩,起來時輕輕扶了姬嫻一把,讓她安心。

姬羲元不欲三妹為難,順著姬姝遞的梯子下來,“你們都起來吧,不過家常見一見,不必行此大禮。”又上前扶了賢太妃手臂,“不過是個侍女,侍候的不好換了也就是了,太妃何必如此生氣。”

賢太妃見姬羲元還在顛倒黑白,愣是氣笑了,“我是不必與個宮人置氣的,杖殺了也就是了。阿嫻你說呢?”

再依仗情誼逼迫姬嫻有什麽意思?

沒了陳老太爺控製的賢太妃,像是斷了線的風箏,想飛不會飛,徒惹麻煩。

姬羲元意有所指,“太妃說的是。奴婢服侍的好不好,還是得三妹妹說了算。到底隔著宮牆,誰知道別人宮裏頭的事兒呢?”

之前她說姬羲元插手長輩內屋,現在反過來罵她多管閑事了。

吵也吵了,總歸臉皮不能撕破,賢太妃索性冷嘲道:“想來你都知道。”

“我總是願意盡兩分孝心,免得三妹為難的。”姬羲元低聲在賢太妃耳邊說:“我見阿婉知禮節,想來太妃樂意讓她去十王府給月奴做個女官。我呢,隻當是不知道,太妃安排起來也便宜。”

作者有話說:最近有考試,太忙了,周末盡量多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