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沉默地離開了那條沾染了血腥的狹窄巷子。

虎爺和他那兩個跟班的下場，陳川沒有多提，趙小棠也沒有多問。

“哎！把你衣服給我。”

趙小棠突然開口。

陳川眉毛一挑。

四下無人，耍流氓啊？

但他沒有說話，脫下外衣遞給趙小棠。

後者將其披在了身前。

她低著頭，默默地走在前麵帶路，肩膀上兩處刀傷還在隱隱滲血，甚至將外麵陳川的衣服沾染。

陳川跟在她身後，步履不緊不慢。

隨著趙小棠的腳步，他們漸漸偏離了河東郡城相對繁華的主街，轉入了一條條愈發破敗、狹窄的巷道。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混雜著些許黴味和生活垃圾的氣息。

兩旁的房屋低矮破舊，多是用泥土和茅草搭建，牆壁斑駁，不少地方甚至露出了裏麵的黃土。

光線似乎都暗淡了幾分，與剛才主街上陽光明媚的景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川微微皺眉，心中有些訝異。

河東郡，竟然還有這樣貧瘠困苦的地方？

一個繁華郡城下被遺忘的角落，充滿了壓抑和蕭索。

然而，走在這片破敗街區的趙小棠，臉上的神情卻與環境格格不入。

她不再是巷子裏那個色厲內荏、強裝堅強的模樣，反而顯得輕鬆自然了許多。

“張大娘，又在縫衣裳呐？”

她笑著跟一個坐在門口納鞋底的老婦人打招呼。

老婦人笑著點點頭。

“李大哥，今天的魚打得多不多？”

她又朝著一個扛著漁網、皮膚黝黑的漢子喊道。

“哎，是小棠回來了！”

“小棠，你這丫頭……衣服上是血？”

“哎呀，趙大哥你什麽眼神啊，當然不是了！”

路過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到趙小棠，臉上都露出熟稔而親切的笑容，紛紛跟她打著招呼，言語間透著關心。

趙小棠一路笑著回應，仿佛剛才經曆的凶險和身上的傷痛都不存在一般。

陳川看著她強顏歡笑的樣子，忍不住開口問道：“傷口沒事兒嗎？還笑得這麽燦爛！”

趙小棠腳步頓了一下，回頭白了他一眼，聲音壓低了些：“別讓他們看出來，省得他們擔心。”

說完，她不再理會陳川，繼續往前走，熟門熟路地拐進了一條更加狹窄、更加破敗的小巷。

這條巷子幾乎可以說是貧民窟中的貧民窟，兩旁的土坯牆搖搖欲墜，連像樣的門都沒有幾扇。

剛一轉進去，一個穿著破破爛爛、打著補丁的衣服，剃著光頭的小男孩就從一間破屋裏衝了出來，臉上帶著驚喜的笑容。

“小棠姐！”

“你回來啦！”

男孩的聲音清脆響亮。

緊接著，像是聽到了信號，七八個年紀更小、同樣衣衫襤褸的孩子嘰嘰喳喳地從那間破屋裏跑了出來，圍住了趙小棠。

“小棠姐！”

“小棠姐！”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喊著，臉上都洋溢著見到親人的喜悅。

陳川看著這突然冒出來的一群孩子，心中猛地一驚！

哪來這麽多孩子？看樣子，都不是她的親弟弟妹妹。

趙小棠展顏一笑，剛要開口。

忽然渾身一軟，再也支撐不住。

勉強支撐到這已經是極限。

或許是失血過多，或許是精神放鬆後的驟然脫力，她眼前一黑，身體搖搖晃晃，直直地朝著地上倒去！

“小棠姐！”

孩子們驚呼起來。

“喂！”

陳川眼疾手快，一個箭步上前，在她倒地之前，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入手處，是趙小棠的體溫和浸濕衣衫的粘稠血液。

……

趙小棠感覺自己像是睡了很久，眼皮沉重。

她緩緩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昏暗的茅草屋頂，以及一張布滿皺紋、神情慈祥的老婦人的臉。

“孟婆婆……”

她虛弱地開口，嗓子有些幹啞。

“醒了？”

孟婆婆放下手中的草藥，俯身看著她，語氣溫和卻帶著一絲責備。

“說了多少次，不要逞強！這次要不是這位小哥及時把你送回來，你這傷口再拖下去，非得發炎化膿不可！”

孟婆婆示意她別動。

“躺著，別亂動，傷口剛給你處理好，敷了藥。”

趙小棠這才感覺到肩膀上傳來清涼的刺痛感，顯然是傷口被重新處理過了。

她轉動眼珠，看向旁邊。

陳川正站在床邊，默默地看著她，臉上沒什麽表情。

“還得謝謝這個小哥送你回來！”

孟婆婆又補充了一句。

陳川對著孟婆婆笑了笑，沒說話。

趙小棠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哎，你這孩子！”孟婆婆想按住她。

趙小棠卻固執地撐起上半身，靠在床頭破舊的枕頭上。

她看向陳川，臉上帶著幾分蒼白，但眼神卻很認真。

她鄭重地說道：“謝謝你……還有，很抱歉，偷了你的東西。”

陳川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反而笑了。

他擺擺手，語氣輕鬆。

“沒事兒，我都聽孟婆婆說了。”

他目光掃過這間簡陋卻還算幹淨的屋子，以及剛才在外麵看到的那些孩子，輕聲道：“你一個人……養活這些孤兒，不容易。”

孟婆婆見狀，歎了口氣，站起身。

“行了，你們年輕人聊吧，我去給你們做點吃的。”

她一邊說著，一邊轉身，順手拉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走了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陳川和趙小棠兩人。

氣氛一時有些安靜。

趙小棠似乎有些不習慣這種安靜，她忽然提高了些聲音，朝著門外喊道：“小孟！”

很快，門被推開一條縫，剛才那個光頭小男孩探頭探腦地鑽了進來。

“小棠姐！”男孩跑到床邊，仰著小臉看著她。

趙小棠看著小孟，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用盡可能平靜的語氣，輕聲吩咐道：“小孟，去，到街口王屠戶那裏，割二斤肉回來！再去對麵的雜貨鋪，打一壺最好的酒！”

小孟聞言，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小棠姐，我們……我們哪有錢買肉買酒啊！”

平日裏，他們能吃飽飯就不錯了，肉和酒更是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趙小棠蒼白的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略顯虛弱卻又帶著幾分得意的笑容。

她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拍了拍床邊的一個鼓囊囊的布包——正是之前被虎爺搶走，後來又被陳川拿回來的那個。

“誰說沒錢？”

她挑了挑眉，語氣帶著幾分難得的豪氣。

“姐這次，可帶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