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仍在綿綿下著,雨簾籠罩著整個鄴都的屋簷、街巷。

有馬車轆轆滾過青石板,漸漸沒入這場雨幕之後。

詔獄前,馬車停下。

侍衛將傘撐起,隻待車內的男人緩緩走下,隨後緊隨他一道走入那詔獄入口。

值守的獄卒見來人,紛紛躬身揖拜著行禮問安。

二皇子斜瞥了眼眾人,徑直從甬道朝前走,昏聵的牢獄通道裏,便是那壁燈都顯得昏暗而微

弱。

他的眸子落在那燈芯之處,眼底淌過淺淡笑意。

“咱們的周指揮使關在何處?”二皇子轉頭看向一旁身著飛魚服的男人。

沈峰臉上也掛著笑,答:“最裏頭那間,聽您的,給了特別照顧。”

聞言,二皇子嗤笑一聲,步子稍快一些朝著前方那片昏暗繼續走。

終是行至最裏間的牢獄,四周俱靜,二皇子的目光緩緩拉長。隻見那處鐵欄杆後,周焰正坐在牢中木板之上,麵容沉靜,仿佛在等人來。

他哼笑一聲,朝沈峰揮手示意,沈峰旋即便走上前用腰間鑰匙將門鎖擰開。

吱啦一聲,鐵門被人推開。

一雙錦麵長靴踏在地麵鋪著的一層稻草上,沙沙響起,蟒袍漸漸晃入周焰的眼中。

這片牢中更為昏暗,隻得外頭那幾盞微弱壁燈透過照亮裏頭一星半點。

背對火光,二皇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心中一陣暢意,而後對上周焰隱在黑暗裏那雙半明半暗的眼。

兩廂對視間,二皇子盯著他那被枷鎖烤著的手,驀然扯出笑容,慢悠悠開口:

“周大人啊周大人,你說你為何要去殺朝廷命官呢?落得這麽個下場,毀了你整個光明仕途啊。”

那雙淬毒般的眼睛盯著周焰,裏頭滿是譏誚。

周焰微一抬目,瞥過他的臉,淡聲道:

“不正如殿下所願嗎?不過殿下這般費盡心機對付周某,倒是讓人意外。”

“哈哈哈。”二皇子忽地一陣狂笑,身子微微傾斜,本是儒雅清秀的臉上顯出幾分猙獰,“從前孤惜你幾分才華,可惜你不識趣啊。”

“所有不順從孤的,孤都隻好送你們去你們該去的地方。”

輕悠悠的一句話,二皇子眼底譏笑滿溢。

“這一步是我,那不知太子下一步又該是誰?”周焰長腿微伸,靠著身後的石灰牆,神態淡漠而流露幾分恣意。

二皇子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一番後,頓了片刻,才緩緩答:

“別想了,周焰,你逃不出去的。”

“我不會逃,太子放心便是。”他淡聲說,眼底一片漠然。

“不會逃便好,省的多受些皮肉苦楚,周指揮使放心,孤很快便會送人陪你一道上路的,望去了天上,你還是這般忠心。”二皇子長眸一眯,笑容漸漸變得詭異起來。

落下這句話,他緩緩轉身,並未留意到周焰眼底一閃而過的銳利。

那道清貴的身影順著一路火光漸漸沒入黑暗裏。

周焰盯著前方一路燈火,眸底陷入了沉思之中。

-

走出詔獄,門外雨聲漸止,地麵上的濕意撲麵而來。

馬車旁,一名侍衛見他出來,便立即走上前弓身道:

“殿下,坤和宮來人遞了話,讓您過去一趟。”

二皇子微微瞥眉,眼瞳稍轉,忽而想到了一處,眉間鬆開,眼底劃過一星不耐之色,而後施施然道:“走吧,去坤和宮。”

侍衛給他撐著傘,回到馬車處,而後駕著馬車一路朝宮廷而行。

雨簾在空中已漸漸消散,轉而一輪圓日從天邊升起,鍍上一層暖光。

半個時辰後,坤和宮。

幾名宮娥將後門處的二皇子等人緩緩領入宮門,穿過一條小徑,終是行至了正殿之中。

殿內清香飄浮著,案上的青玉香爐正燃著,地龍也正暖烘烘地烤著。

一襲素白錦衣的女人正坐在殿中,她掀開那雙眸子看向門口的二皇子,眼底淌過一縷不虞之色。

瑾瑜嬤嬤見此,吩咐著宮娥們將殿門闔上。

殿內隻剩下他二人相對。

太後斜睨他一眼,手中白玉瓷茶盞砰的一聲,撂在案頭。

“你動周焰做什麽?!”她厲聲道。

倏然,青年臉上泛起淺笑,悠悠道:“太後娘娘急什麽,若是為了郡主倒也不必這般,郡主天姿國色,還愁找不到郎婿嗎?區區一個周焰算什麽?”

他直接點明周焰如今已是無用之輩。

思及此,雲太後方才的怒意遣散一半,轉念又想了一番後,心中覺得一切在脫離自己的掌控,複而又睨向二皇子:

“雖是如此,但在此之前,周焰也算是哀家的人,太子連商量都不曾與哀家商量了是嗎?”

二皇子溫良一笑,朝著太後揖禮微弓腰身道:

“皇祖母這是什麽話,孤不過是讓祖母的計劃加快一些,若是周焰在,您覺得他會為了郡主而弑君嗎?他不會的,可是孤會啊。”

說著,他抬眼看向雲太後,眼底泛起無辜之色。

他的話使得雲太後心口一頓,目光漸漸移下,盯著自己手腕上那串佛珠,那股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覺再度襲來。

半晌後,雲太後眼眸堅定地看向二皇子,冷聲問:“什麽時候動手?”

“皇祖母勿要擔心,老頭每日的藥,我都讓蘇承培放了,就在這幾日便該大限將至了。”

他輕悠悠地說出這句話後,麵上還帶著幾分嗤意。

看著二皇子臉上毫不掩飾的神情,雲太後的目光微滯一瞬,當年皇帝害死了她的兒子,而今,卻被自己的兒子反噬,當真是天道好輪回。

多可悲啊,皇家何來什麽真情呢。

她的眼簾漸漸垂下,不斷地去摩挲著腕上佛珠,心緒也一寸寸地洶湧起來。

“雍州兵馬已至,你打算安排在何處?”

二皇子緩緩直起腰背,從容答:“京畿營地最近。”

“京畿營地?”雲太後微愕,“秦國公不會同意的,此事他並未參與。”

他忽而打斷太後,幽幽說:“無礙,京畿營地並非秦國公一人管轄,還有談統領,他會安排好一切。”

“談巡?你和他……”雲太後的話戛然而止。

她突然想起二皇子這太子之位,當時便是與談巡一道救駕得來的。

原來早早的,眼前這個青年便已籌謀好了一切。

“太後隻需在宮中等候好消息便是,孤會將一切做得密不透風。”

袖中的手慢慢蜷起,二皇子眼中閃著自信。

這廂應付完太後,二皇子便離開了坤和宮,天邊日光輝輝,照在他的身上,多了些許暖意。

他的嗓音,淡淡的,似飄渺般:

“算著時辰,春鶯也該回到秦國公府了吧。”

二人此刻方行至禦花園處,侍衛還未回答,便見遠遠的一道內官的身影正避著四下在朝他們靠近。

蘇承培一路避開宮人眼目,終是尋到了二皇子,旋即便隱在樹叢中朝他虛聲喊著。

“殿下,奴才有事要稟!”

他轉頭,看見蘇承培麵色泛急,心中不虞地走近幾步,淡掃他一眼,示意他說。

“殿下,皇帝快要不行了,方才奴才侍奉他用湯藥之時,見他背著人嘔了好大一口血,今兒午憩睡到此刻,奴才進去瞧,聽他嗓音弱得很!”

得此消息,二皇子心裏止不住地顫動,他怔然地看向蘇承培,深吸幾口氣,再度確認一番,見他點頭,二皇子的臉色一霎白一霎紅,眼底情緒沸騰反複不止。

最終點頭,壓著嗓子道:“現在便隨孤去太極殿。”他回首看向侍衛,想了想又道:“你去尋談巡,命他備好兵將,以防萬一。”

-

距離春鶯離開已過了兩個時辰。

朝雲躺在床榻上,目光在眼前的簾幔上來回梭巡,心中隻覺得有一股惶惶情緒在叫囂著。

纖細修長的手指攥著被衾,長睫垂下在瑩白臉上落下一層淡淡的影兒。

一旁的香爐縈繞著青煙縷縷。

深吸幾口氣後,朝雲強迫著自己將不安情緒給消散,屋外終於響起一陣腳步聲。

她騰地坐起身,看向門外,吱呀一聲,木門被推開。

春鶯脫下蓑衣,一身狼狽地走至珠簾處,朝著裏頭跪地哭噎道:

“郡主,奴婢無用,未能及時將信送至王爺手中,而是……而是被太子奪了去……”

聞言,朝雲心裏一宕,旋即掀開被衾顧不得其他直接赤腳點地,走向春鶯將她扶起與一旁圓桌處坐下,又聽她嗚咽著將事情原末說清。

她的目光落在春鶯濕漉漉的發絲上,有些心疼地將她淩亂的發絲撩至耳後,又朝外吩咐著冬泱進來帶春鶯下去盥洗休息。

二人退出後,朝雲坐在桌前,清淩眼眸中泛起愁色。

她的手指交搓在一起,心中似有一股強力的氣流正在壓迫她的心房,使得她滿頭焦亂如麻。

指尖被指甲掐住,絲絲痛感使得朝雲稍稍冷靜些許。

腦中如麻的繩索一點點理著,為何幹王如今避而不見,為何二皇子會攔截春鶯。

數個問題使得她闔上眼眸去想,去尋找那些自己忽略的細節。

須臾後,她眼睫掀開,隻思理出一條明線。

然而,她的答案剛要呼之欲之時,房門被人敲響。

“阿姐,你可醒了?”

君玡在外敲著門,朝雲眉間微瞥,而後應聲。

旋即,門被推開,君玡匆匆走入,看向朝雲,沉聲道:

“阿姐,方才我與父親一道去京兆尹詢問周大人之事,回程之路上,看見承天門處守將與宮人全都被人調走,一波禁軍駐紮在外,看著是宮中也出了大事。”

“父親與母親他們一道入宮去姨母處,我心中覺得不對,便來給你說。”

朝雲眸光稍頓,是真的。

她所猜測的是真的,是二皇子在背後操控這一切。

周焰下獄,他便有了可乘之機。

那麽幹王呢?他又對幹王做了什麽手腳……

-

掌燈時分。

朝雲惴惴不安地坐在屋內,時不時朝外眺望一眼,隻待秦國公他們回府,才能得知宮中情況。

一切來得太過於突然,僅僅一夜之間,鄴都便要翻天覆地。

約莫又過了一刻鍾,屋外是男子沉重又紊亂的腳步聲。

君玡站在門口,朝她點頭道:“阿姐,母親他們回來了。”

姐弟二人一道從暮雲軒走出,一路匆匆行至正院處,隻見那廳堂之門緊閉,四下仆人紛紛站在院門口,見朝雲兩人要過去,忙不迭地去攔。

卻對上朝雲稍顯不虞的目色,又隻得垂下眼放手。

二人放輕腳步走至房門處,便聽裏頭一陣爭吵之聲傳來。

“陛下已薨,太子即位本就理當如此,妹夫你又何必如此冥頑不靈?”是雍王妃的聲音在勸秦國公。

隻聽秦國公怒氣衝衝地回駁:“我本是臣子,行的是忠君之事,並非賣女求榮之事!太子即位,自然與我沒什麽所謂,但你們卻要將我的綰綰嫁給太子,真是荒謬!”

“雲杳,我與你夫妻十餘年,綰綰更是你我第一個孩子,我們都曾將她視為珍寶般嗬護著,你怎能為了名利,而將女兒賣給皇室!”

秦夫人麵色一僵,指甲深深陷入肉中,輕吐一口氣道:

“太子即位,她便是皇後,夫君覺得這是害她?”

“阿杳!你糊塗啊!天家薄情!”秦國公眉眼緊鎖,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悲傷道。

“國公爺慎言!”雍王妃厲聲嗬道,“此事還得看太後如何想法。”

門外,朝雲臉色微滯,心中一陣愕然升起。

晉文帝死了,二皇子程嘉鐸即位,還要娶她?

聽這話語中,她一直敬之、愛之的姨母娘娘,也參與了這次宮變。

是她幫了程嘉鐸嗎?

一切都變得這般可笑。

所以周焰呢,是他們的犧牲品嗎?

一股窒息感濃濃將她包圍起來,朝雲抬手捂著心房位置,揪緊了那處衣襟,而後轉身腳步踉蹌地走出正院。

君玡緊緊跟在她身後,不斷地喊她的名字,卻得不到半分回應。

此刻腦中一片混沌,眼前似有撥不開的迷霧在將她纏繞起來。

四肢百骸得不到解脫,一直在被人捆綁。

忽而,一雙手將她從迷霧中扶住,她眼神迷惘地抬頭看去,一張俊美英挺的臉出現在她眼前,那人一雙鳳眸似笑非笑地勾起,深深地看著她。

深色唇瓣翕動,張合幾下,在念她的名字,飄渺的音色落入耳中。

——“秦綰綰,別怕。”

耳邊也有另一道聲音也在喊她,嘈雜的,真實的,將她從幻覺中拉出,她轉頭看見是君玡在扶著自己,滿眼焦急。

她鎮定心神,而後冷靜道:“君玡,我要去幹王府,備馬車。”

秦君玡微愣,躊躇著開口:“可是……”

“我要去幹王府。”朝雲冷聲重複,語氣堅決。

對上她清淩眼瞳,君玡隻得作罷,旋即吩咐貼身小廝付止去備車馬,前往幹王府邸。

-

一番輾轉,秦府馬車停至幹王府門前。

朝雲由著君玡扶著,步伐徐徐走至府門處,她眸子一垂,身旁小廝旋即會意開始敲打府門。

片刻後,府門打開,府丁與管家對他們對視,管家的目光在看見朝雲後怔忡一瞬,而後諂笑著躬身將人迎入府中。

朝雲唇邊勾起一抹嗤笑,冷聲道:“差點以為,王爺家的管家好大的威風,本郡主也不願意見。”

此話一出,那管家哪裏不知何意,趕忙恭笑著答:“郡主誤會了,白日裏確實是王爺病了,不便見客。”

“那這般快,便病好了?”

管家一噎,正焦頭爛額著措辭,便見長廊下一道清瘦筆挺的身影出現,程明璋眸子泛起笑意看向朝雲,又掃了一眼管家道:

“你先下去,郡主姐姐有什麽怨氣對明璋發即可。”

朝雲抬目看向程明璋,烏眸瀲灩,今日她來不及上妝,臉色雪白,靡麗的一張臉上勾出幾分破碎憐意。

“你知道我要來找你?”

他把玩著手中折扇,不緊不慢地答:“是,本王已恭候郡主多時。”

說著,他抬了抬下頜,示意朝雲隨他一道進屋子。

君玡被留在屋外,仆人為他備了茶水果子,送他去正廳等候。

一貫以奢靡聞名都城的幹王府中,便是一處書房也是裝飾得富麗,毫無書香清雅之氣。

程明璋走至那紫檀木螺紋圓桌前坐下,給朝雲斟上一盞熱茶遞去。

“郡主今日要找本王救周無緒對嗎?”他淡淡道。

握著那盞熱茶,朝雲冰涼的手指漸漸回溫,感到暖意,而後點頭說:

“你與無緒,比之我與無緒情誼更深,為何不願救他?”

說至此事,她的語調中難免帶了點隱隱急意。

程明璋自然聽出來了,此刻也緩了一息,認真對上她的眼睛,歎息著答:

“郡主,他出事之前,我便告知了他,不要意氣用事,但他不聽,本王真的束手無策。”

束手無策。

得到這個答案,朝雲心間湧起酸澀,是了,眼下江山都要變了,程嘉鐸那個小瘋子根本不會放過周焰的。

指尖緊緊縮起,茶盞滾燙的溫度在灼燒她柔嫩的掌肉,她卻似沒有痛覺一般,任由掌心變紅。

程明璋低眸便見她的動作,旋即伸手將茶盞從她掌心奪過,冷聲道:

“郡主,萬事還是要保重自身,萬一事情後來有了轉圜,你卻傷了自己,無緒又該如何自處?”

轉圜。

朝雲捉住他話中之詞,眼瞳迷茫地望著他。

“如今,我是無法入宮了,倘若我入宮去見皇兄,太子定會以叛軍之名將我絞殺。”程明璋壓下眉眼,淡聲說著:“隻有靠你們雲家了。”

緩了好久,朝雲心中湧動著,姨母與二皇子聯手,那麽二皇子就是靠著姨母手中那點權勢才得以逼宮上位的。

原來舅母入都城也不是為了給祖母還願,不過是為雍州兵馬來到都城做的一個掩護罷了。

她垂下濃長羽睫,深吸一口氣後,心中落下一個決定,而後她看向程明璋,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冷靜與堅決。

“我知王爺有法子讓我進詔獄,眼下程嘉鐸在宮中忙著皇帝喪事並無暇顧忌宮外之事,要顧忌也定然是忌憚的四周兵馬,你有法子可以帶我進去。”

“我要見周焰。”

程明璋身形微怔,垂下的眼裏劃過一抹詫異,而後又掀眸,麵上恢複方才的黯然無神,對她對視一眼後,確認道:

“郡主想好了要入詔獄?”

“想好了。”朝雲不帶一絲猶豫地回答。

“行,那郡主還有什麽需要本王去做的?”

-

夜幕低垂,一尊皎白明月緩緩升起天穹。

四下闃然,詔獄外,一輛馬車搖搖停至眼前。

自馬車而下的女子,一襲月白色兔毛雲紋披風,帷帽下的月紗隨著徐徐而來的清風吹動,女子步伐款款地朝著大門走去。

值守的獄卒一見女子身後之人舉著那玄金腰牌,旋即便放下長矛,打開門閂,放她入內。

昏聵逼仄的暗道處,前方之人一路點燃壁燈,火光照著女子月色衣裳上,上頭一層勾絲金線晃得粼粼閃動。

一步一步,她走入這滿是血腥之氣的詔獄內,四周氣息湧入,混雜著男人的汗漬與潰爛的血肉。

帷帽下的一張臉卻是平靜從容地朝前走著,兩道細長精致的黛眉舒展著,清淩瀲灩的眼睛直視著前路。

雪白的脖頸高昂著,柔荑交握,指尖纖纖,她的每一步,都在以自己最好的姿態去見那個人。

行至末端牢獄。

火光搖曳裏,她掀開月紗,看向裏頭側身端坐的那道影子。

他的衣衫染了血跡,本是端正的冠髻稍亂,額前垂下一綹發絲,濃黑的眉眼闔著,挺峭的鼻骨似一座小山,她曾用指尖摸過。

依舊俊美,依舊那般讓人心旌動**,血漬並未讓他顯得狼狽,隻多了幾分狠絕與戾氣。

朝雲斜乜一旁之人,示意他開門。

獄卒隨即將門鎖打開,而後領著一眾獄卒緩緩躬身退下。

白皙指尖觸上那道鐵門,吱剌一聲回響在著昏暗的牢中。

一道女子的幽香躥入鼻間,周焰濃眉一皺,掀開眼眸,看見了朝雲。

她正垂眸與他對視,周焰身子微震,眉間緊皺起來,不待他開口,朝雲便取下了頭上帷帽,一張明豔姝色的臉,紅唇明眸,妝容精致,綰了一頭盤發,隻釵一根金簪。

而後,他看見她伸手將自己身上那襲月色披風解開。

裏頭,是刺眼的紅,那是一襲錦茜紅妝暗花金絲綾裳,邊緣繡滿了石榴,胸襟處一顆顆紅色寶石以作領扣。

周焰深黑的眸底裏頭,忽而湧起一道巨大漩渦,他抬目對上朝雲的眼睛。

顫著聲線問她:“秦綰綰,你做什麽?”

朝雲一步步走近他,緩緩坐在他牢中的木板**,四目相對間,她不發一言,隻將眸光緩緩落下,盯著他的唇,而後雙手搭上他的肩膀,溫軟的唇輕柔吻上他的。

親吻間,她語調繾綣的、囫圇的答:

“緒郎,我來嫁你可好?”

作者有話說:

我來啦我來啦,肥章寫出來了,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