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幽靜,坤和宮外的甬道處一片空寂。

距太後閉宮門已有近一月上下了,金色宮門內,幾處庭院分散立著宮娥們。

偏殿的大門敞著,日光微微灑下,裏頭一襲絳紫錦服的婦人正從偏殿走出,她手中撚轉著一串剔透玉質佛珠。

侍奉太後的瑾瑜嬤嬤在一旁攙著她的手臂,扶她緩緩至台階而下。

方行至庭院處,一旁步履匆匆走來一名宮娥。

“娘娘,門外有客人來了。”

雲太後掀眸,眼底淡漠,她將佛珠收回袖中,開口問:

“是誰?”

“是……太子殿下。”

是他……

雲太後擰起細眉,心中思索著,這位二皇子與自己往素都是不曾有什麽交集的。

眼下他當了太子,為何還會來管自己一個式微的老婆子?

思緒回籠,雲太後斂了疑色,轉頭朝宮娥吩咐:

“讓他從暗門進來。”

宮娥應聲便從旁退了下去。

須臾後,暗門打開,二皇子徐步邁入坤和宮,宮娥領著他穿過花廳遊廊,行至正殿處。

裏頭雲太後已然坐定高位,眸色淡淡地覷他一眼。

二皇子臉上掛起謙和笑容,他踏入正殿,朝雲太後拱手一揖。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皇祖母萬福金安。”

“太子不必多禮了,今日來尋哀家有何事便說吧。”太後抬手按了按眼穴。

二皇子聞言,掛著那副溫良笑容,掃了眼四周宮娥。

見此,雲太後歎氣一息,隨後便招手示意宮人們退下。

殿門被宮娥闔攏,雲太後瞥向二皇子,淡淡問:“太子可願說了?”

二皇子朝前一步,墨青色錦袍襯得他清瘦白淨,他沉下嗓音說:

“孫兒知曉,祖母心中鬱結,孫兒與祖母是一條心的,今日來此是想問祖母借雍州王兵。”

雲太後那雙沉暗的眸子,在聽到他要借兵時,霎時翻湧一息,而後她穩住心緒,不冷不熱地說:

“太子莫不是說笑?滿朝皆知雍州王有名無實,遑論什麽王兵,這些年早已悉數歸入皇帝手中。”

“娘娘覺得,孤從一介弱子坐上太子之位,僅僅是憑救下父皇嗎?孤知曉,娘娘手中有兵,才會幽居坤和宮,而臨危不亂,隻有我那位自恃高明的父皇,才以為娘娘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當年,小皇叔之死,倘或孤手中還留存了些證據,不知太後娘娘可否願意與孤站在一條線上?”

二皇子施施然地撂下一張底牌,好整以暇地觀摩高坐著的雲太後。

她眸色微轉,狐疑地問道:“太子這是要逼宮上位?”

自古以來,皇權之爭,均是鮮血鋪就的一條荊棘之路。

可,眼下大燕已沒有皇子可再與二皇子爭奪皇位,為何他能這般著急於登上那把椅子?

隻見二皇子不置可否地摩挲了下手中的玉扳指,目色從容地回答:

“父皇老了,麵對朝堂之事也力不從心了。做兒子的,不過是想替他好生分擔一下,順帶再孝敬一番祖母。”

“哀家並非你的親祖母,可皇帝卻是你的生身父親,你為何要站在哀家這邊?”太後仍不敢信他。

“皇權之下,親情又算得了什麽?唯有握在手中的利益才是實打實的盟友。”二皇子掀起眼皮,眼底泛起濃深笑意望向雲太後。

雲太後斂目,殿內靜默幾息後,才聽她鎮聲說,好。

達成目的後,二皇子自坤和宮暗門離去,攜著隨身侍衛,緩步走在深深宮牆下。

朱色宮牆與一路途徑的華麗宮殿,在日光下折射處剔透的光。

行至分叉口時,二皇子忽而仰頭看向另一條冗長而幽靜的宮道。

他那雙沉靜的眸子漸漸黯然下來,望著那頭好半晌,直到那顆早已冰涼的心開始發燙,他才不適地斂回目色,調頭走向繁華錦繡的一端。

-

周府,竹奚院。

三人坐定於紫檀木菱紋桌前,程明璋一直壓著眼,雙手交握著摩挲指腹。

一霎靜默後,周焰冷覷他一眼,聲若寒冰:

“王爺,此番來尋臣是為何事?”

聽著還帶著一點火氣呢。

程明璋劍眉單挑,抬眼悻悻一笑道:“確實是有些要緊事要與無緒你相談。”

“那便說罷。”周焰沉聲。

程明璋深吸一口氣,麵色變得嚴肅起來,他往秦朝雲的方向睇去一眼,落在周焰眼底,隻聽他淡然道:

“她沒什麽不可以聽的。”

話音一落,程明璋眼底微滯,想了想還是問道:“我要說的,可是一直在追查之事,你確認郡主要聽這等事?”

聞言,周焰目色一頓,便見朝雲先行站起,朝著二人開口道:

“你們之間那些朝堂紛爭,我可不想知曉,你們自己談吧,我出去逛逛院子。”

說完,她對上周焰的眸子,莞爾一笑,便提步從房中退去。

屋內隻留下一縷馨香落入周焰的鼻間,他壓了心緒,抬眼看向程明璋。

“無緒,你兄長之死,我已派人查到一些眉目了。”程明璋壓低聲音說道。

周焰那雙一向波瀾不驚的眸子,此刻掀起一星情緒,他穩住嗓音問:

“什麽線索?”

程明璋從腰間掏出半截玉佩,擱於桌前,隻見上頭赫然刻著一個小小的“謹”字。

這半截玉佩,沒人比周焰更了解了,那枚謹字,是他兄長的名諱,字跡也應當是他兄長親手刻下的。

他心緒淩亂著,將玉佩握在手中,濃黑的眼瞳盯著玉佩良久,才緩緩闔上,周焰胸膛開始起伏,他努力地開始壓抑著心頭那道痛楚。

“當年,消息遞回說謹兄死於亂刀之中,屍首腐爛成泥。隻有你不肯相信他的死因,如今快要一年了,總算是查到謹兄的一絲線索。”程明璋壓著嗓子,眉眼劃過悲傷。

“那時他從都城辭官回來,整日將自己關在書房中,直至有一日他突然說要下山,隔日便遞來他死於流寇的消息。阿兄他行事謹慎仔細,從來都是有謀劃的,便是遇上再難的事,他總能逢凶化吉,怎麽可能會死於流寇之手?”周焰苦笑一聲,握著玉佩的手不斷收緊。

他自來到都城起,與程明璋暗中查詢兄長生前所接觸過的所有案宗、卷軸以及同僚,都不曾得到一絲一毫的線索,終於……

程明璋抬手拍了拍周焰的肩,正欲開口安慰,腦中忽而又想起一事,他緊聲同周焰道:

“對了無緒,此玉佩,我是從京兆尹的陸臨手中取得的。昨日他來北鎮撫司尋西域人的屍首,我正巧在馬車瞧見了,便並未下車。卻見後頭他回京兆尹時,一名屬下捧著證物給他,我便與手下夜探陸府,才知道這證物竟然是文謹兄長的遺物……”

“陸臨?”周焰眸中星火燃起。

李文謹是元明十九年開年辭官的,陸臨那時不過是個京兆尹打雜的小官吏,與身居內閣的李文謹可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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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府的長廊下,身著一襲湖藍色團錦披風的女子倚著簷下一方柱子,任由穿堂風吹動她的裙角,眸珠輕轉間,朝雲的目光定在前方月門處。

定睛一瞧,月門的高牆上有一株已發芽的綠梅正冒出一枝垂在牆簷。

朝雲提起裙擺,款款朝月門內走去。

裏頭是一處十分僻靜的院子,隻見一名女婢從她眼前走來,福身一禮道:“奴婢見過郡主。”

“你是周夫人的婢女?”朝雲腦中模糊著眼前女子的麵容。

婢女點頭應是,又說:“此處是咱們夫人的院子,郡主可要去尋夫人?”

朝雲眼睫輕閃,思量了一番後點頭。

婢女一路恭敬地領著朝雲往院內深處走去,行至一處偏屋時,婢女停下腳步,回身向朝雲福禮道:

“郡主在此稍等片刻,奴婢這就去請夫人。”

說完,她也不待朝雲回答,扭頭便朝另一端而去。

院內一派幽靜蕭然,除卻滿園栽種的花草之外,竟瞧不見一個仆從。

朝雲心裏忽然起了一絲發怵,但想起那婢子確然是周夫人身旁見過之人,又加之此處乃是周焰的府邸,勉強地壓下了心中不安。

她站在石階下,安靜地等著。

半盞茶的時間過去,天穹上的日光已經微弱下來,忽而一陣獵獵狂風刮過院子,脆弱的樹枝被風刮動彎下,抖落一樹落葉。

風刮過朝雲的身子,將她的衣裳吹鼓,寒意灌入衣襟,侵襲身子。

不禁激起一陣顫栗,朝雲抬步買上石階站於簷下,身後的門卻突地一聲響動。

朝雲回身,看向那昏聵的房間,隻見裏頭燃著幾盞燭燈,她站在門外,可見正中央赫然擺著一尊牌位。

沉木金字,一行遒勁豪縱的字跡。

“李、文、謹。”她喃聲念出那名字。

黑白分明的瞳仁裏,映出裏頭燃燒的燭火,同那牌位上的字。

兄長,李文謹。

原來周焰,竟然還有位兄長的嗎……

可是,為何從未聽他提起過。

她睫羽輕顫,想了想,還是朝著裏頭合十一拜,心中暗自念著:

兄長勿怪,秦氏朝雲是為無緒未婚妻子,無意冒犯。

隨後,她掀眸將被風吹開的門扉拉緊。

“是誰在這?!”

陡然間,身後一道凶厲的男聲響起,朝雲手下一抖,趕忙回身看去。

作者有話說:

二更來啦,之前有寶子要看的周狗事業線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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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桃小丸沒有子-10瓶

曾小嗨嗨嗨嗨嗨嗨-5瓶

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