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闈在即,國子監許多學子都有報名此端秋闈。

而鄴都報考秋闈最為矚目的莫過於,一個是秦國公府的小公子君玡,一個便是燕侯府中的燕淮世子。

這幾日秋高氣爽,都是好日子。

秦夫人攜著朝雲也特意去了一趟鄴都白馬寺為君玡求了一個順遂福。

這日夜中,朗月高懸,而明日便是秋闈考試,秦家上下陪著君玡一道整理了好些備考須用的物件,又是好一陣子的貼心話語,鼓勵他小兒郎莫怕莫慌,隻管勇往直前。

待到夜漸漸深了,眾人也便紛紛回房,隻待明日送他入考場。

這一夜過得分外安寧,夜裏隻有微風陣陣,送來庭院一陣芬芳清香。

日照漸升之時,貢院外的街巷處,四方而來的馬車魚貫而入。

秦府的馬車也在其中,秦氏夫婦先行而下,君玡才隨著朝雲一道跟在後頭,稚嫩的少年郎目光篤篤地盯著貢院匾額上滾金的幾個大字。

這裏便是少年郎們的淩雲誌、青雲梯。

另一端人群喧嚷中戛然而止,隻見那本該停下車馬的巷弄處,忽而傳來一陣陣馬蹄滾滾聲響,抬眸便見身著星藍勁裝的少年郎君意氣風發,劍眉朗目的,他手執韁轡,於眾人中央勒馬而停。

燕淮側眸看向人群中的秦朝雲,而後翻身下馬,另一邊一路小跑過來的隨從趕緊將世子爺的寶駒牽好。

“是子廷哥哥,他真的來參加秋闈了。”君玡有些興奮地拉著朝雲的手。

秦母聽見兒子略有激動的聲音,瞥他一眼,隨後便見燕淮正朝他們緩緩而來。

“伯父伯母。”燕淮躬身揖禮,得秦氏夫婦溫聲應答後,他的眸子又落在朝雲與君玡身上。

半晌,他什麽也沒說,待到貢院大門開啟後,他才朗聲朝君玡道:“君玡,走了。”

君玡旋即便撒開朝雲的手,一溜煙地跟在燕淮身後,二人踏上那貢院玉階時,燕淮再度回首,望向那人潮如織的一隅,他的目光帶了些躊躇不安。

黑壓壓的人群中,少女一襲杏白石榴裙隨著秋風飄動,眉眼若朝霞般明豔,新月眉彎彎,卻壓不住她眉宇中的一股恣意英氣,她也瞥見了燕淮的目光。

遠遠相望,少女忽而彎動唇角,她與燕淮無論如何,終歸還是要做好友的吧。

思及此,她與他無聲地開口:

“小燕,祝你旗開得勝。”

讀懂她的口型後,燕淮才落下心中那塊高懸著的巨石。英俊不凡的麵容上揚起一抹明朗笑容,與她的方位點下了頭,又轉身與四周穿梭而過的學子一道淹沒在那大門中。

學子逐一步入貢院大門,守門之人緩緩將大門關攏後,朝雲便隨著父母一道回府去了。

馬車內,秦國公略有感慨地撩起車簾看向越來越遠的貢院大門,悵然失笑與秦夫人道:

“想二十多年前,我也是這般如君玡一樣進了這間大門的。”

秦夫人聞言也勾動唇角,想起方才的畫麵,斜瞥了眼女兒,開口道:

“少年兒郎們心中總是先有了淩雲誌,再去想著後頭事的。”

“夫人說得對,那時也是我高中之後,才得以娶到夫人這般如花美眷,生得咱們綰綰與君玡這般乖巧的一雙兒女。”

秦夫人看向朝雲,意有所指的笑答:“可不是嘛,兒郎們都是如此。”

秦國公聽著自家夫人的話,有些莫名,但還是笑著應承,倒是說者有心,該聽此話的人卻在望著車簾發呆。

然而發呆的這位,誠然並非真的在發呆。朝雲心中還想起那位韓學士,因而在母親說這話時,她有些不太樂意的,但終究還是壓下來情緒。

車轂滾滾壓過烏衣巷的幹道,本還溫馨的馬車內,忽而聽見外頭一陣甲胄摩擦聲聲入耳。

朝雲沒忍住撩開了車簾朝外看去,隻見一列兵隊正朝著反方向勻速前行,一旁的秦國公眺了一眼,看清領頭之人後,眼底微有怔鬆地看向妻子。

二人目光一對,旋即看向朝雲,秦國公溫聲道:“綰綰別瞧了,快些將簾子拉下吧。”

“阿爹?”朝雲擰眉。

秦國公解釋道:“那是談統領手下的禁軍,近來在城中整頓治安才有的動靜。”

朝雲聽完點了頭,瞧著父親的神色倒像是如此的,但心中卻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秦家馬車與兵甲擦肩而過。

-

北鎮撫司內。

錦衣衛們手中案子頗多,此刻都各司其職地整理與追查,整個北鎮撫司都處於繁忙之中。

而周焰也是現在才駕馬而歸,門口立著的守衛接過他手中的韁轡,青年風塵仆仆地踏入院中。

周齊瞧見他歸來,遠遠地便小跑而來,緊隨著他的大踏步朝內庭而去。

周齊一路低聲匯報著,近來手中案件進度。

“船上那人屬下已轉移出了都城,二皇子他們是查不到的。另一邊錦州接到消息說是夏榮的弟弟被賭場押了,屬下已派了當地探子去救人。”

“還有,石門處有人在等主上。”

周焰極快的步子忽而一頓,他掀眸看向周齊,眼底一沉,而後點頭便邁步於暗房而去。

穿過遊廊,避開北鎮撫司四下的錦衣衛,周焰轉開暗房的石門,裏頭漆黑一片,還未點燈。

他將石牆上放著的火折子打燃,四方燈盞亮起,一人正翹著二郎腿坐在那凳子上,挑眉看他。

“可算來了,本王都等你好久了。”

程明璋理了理袍角,目光轉動在周焰身上,似在尋找些什麽足跡一般,將他逡巡一番後,才頗有遺憾地搖頭。

見他這副做派的周焰倒也習慣了,隻掀動袍角與他跟前坐下,案上尚且還有涼茶,周焰在外頭跑了一日有些口幹,抬手將茶甌斟滿,一飲而盡。

“這個節骨眼,來我這幹什麽?”周焰睇他一眼。

程明璋倒是不以為意,朗聲一笑:“唉,本王這不是聽聞你即將領軍去往雍州嗎,特來給你踐行一番的,畢竟這一去又是好些日子。”

聽完他的話,周焰隻覺無言以對,這人分明知曉自己所去為何,還在這給他扯東扯西的。

“所以呢。”

程明璋見他懨懨地看向自己,自覺無趣,轉而又提及別的話題,眉目顯得有些陰惻賊意。

“周無緒啊,不過你這趟遠門要出,可有去給咱們郡主打個招呼呢?要讓美人苦等你,可是一大罪過哦。”

陡然給他提及秦朝雲,一息間周焰眉間壓下,似在思忖一番,好一會兒才掀動眼皮,沉聲道:

“我自會告知於她,你近來可有探到太後有何動靜?”

這些日子,程明璋也被朝爭攪得好一陣不得安寧,忽然提及雲太後,他倒是有些疏忽了,但仔細想來近日坤和宮動靜,似乎也並無什麽。程明璋自然知曉周焰所謂何事,朝他搖頭正色道:

“暫時並無瞧出什麽端倪,不過你且放心,你隻管去雍州這趟,本王在都城中自會給你守好你家小美人兒的。”

周焰忽聞他口中這詞,眉心一跳,斜睨他一眼,飲茶的動作也一霎頓下,茶水在喉嚨一滾,旋即低聲一陣咳嗽,有些嗆住。

青年耳廓被燈盞照的泛紅,語氣有些不自在地開口:

“王爺用詞,勿要如此犀利。”

這般孟浪瘋癲,成何體統……

一旁紫衣的少年王爺一陣輕笑,完完全全地看穿了眼前這青年一副分明情動不已,還要故作冷靜的模樣。

隻歎一句,周焰也有如此境地。

學什麽戲文公子,愛在心,口難開。

嘖。

這番與程明璋又仔細閱覽了一番雍州地形圖後,二人才各自從暗道離去。

此次雍州之行,正是二皇子給周焰安插的任務。起因是皇帝如今信任二皇子,從而周焰也開始著手與二皇子一道合作共事。

雍州是那時詔獄中,夏榮與周焰說出的火炮藏身之地,據悉除卻周焰他們劫走的那一批,還有好幾處山洞中有火炮存貨。

周焰一番估摸後,也從二皇子口中探知他並不知曉夏榮這端後手之舉。從而他便也順應而下,親自去將這批火炮運回皇室炮營。

但雍州要過水路一日,陸路攜一支軍隊駕馬速行也得三日。

一來一去還得將火炮運往驪山炮營處,又得耗些日子。

從而,他離開鄴都,少說也有半月左右,多則便是一月有餘。

思及此,他正從暗獄走過,金烏西墜時,鍍下些許暖光。

穿過周焰頭頂黑金發冠,一雙鳳眸抬起,眼底輝映著餘暉光芒。

他緩緩低眸時,看向那不遠處的長廊簷下,似曾相識的場景再度席卷他的記憶。

那日,她便是站在這簷廊下,與他四目相接的。

這一刻,他想她了。

周焰正走向北鎮撫司大門時,遇上了周齊。周齊瞧著主上有些心不在焉地出現在大門口,開口問道:“主上這是要去?”

“有事。”

他說完,斜乜了一眼周齊,又冷聲:“之前審完的案子,可有歸納?”

周齊一懵,搖頭:“還未。”

“那還不去。”周焰擰眉,有些不耐。

-

他向來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此時他迎著夕陽,已然快步走到了秦國公府的街巷處。

抬眸便可瞧見暮雲軒的樹木,但周焰第一次猶豫了。

他想起這麽多次,都是他闖入人家姑娘的院子,而這一次,他忽然很想用他平日裏嗤之以鼻的宗教之禮,邀她出來一見。

發乎情,止乎禮的一番相見。

他曾在年幼時,聽家族長輩教導過。男子見女子前,定然須恪守禮節,而後若是心儀此女,便該請示家長,由長輩出麵造訪女方家中。一番相談,再作庚帖交換,三書六禮的,一步不差的,將自己心儀之人堂堂正正地娶回家中。

他正仔細回想著,那位長輩所言。

一貫敏銳的周大人,反而並未發覺,秦府後門處有人正一臉茫然地盯著他看。

春鶯與冬泱本是打算去城南給自家郡主買最近時興的櫻桃煎,這方打開門,便瞧見了人潮開外的一抹玄色身影。

倒不是她們愛東張西望,隻不過是周焰這渾身上下鬼見愁……不對是頗有些凜冽的氣質,太過出眾了些。

還隔得不遠,正對著門口處,叫人不得不注意起來。

春鶯看向冬泱,冬泱也望向春鶯。

二人直覺覺得,這人不為別的,定然是來尋她家郡主的。

眼下正互相眼神交戰著,看誰輸了誰去與鬼見愁搭訕。

不過很快,周焰先行反應過來,目光定在那兩人身上,也是認出了她們。

周焰環手冷冷地捏了下眉心,而後盯著那兩人,兩人感受到這道目光,隻得咽了咽口水,朝周焰走去。

二人虛福一禮,齊聲恭敬著:“周大人。”

“恩。”他冷淡開口:“周某特來此與郡主有話要說,煩請你們告知一下。”

作者有話說:

周狗(冷淡臉):是的,我要見你們家郡主。

見到綰綰以後。

周狗(沉聲):想你了。

下一章高甜預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