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淮醒來之際,錦衣衛一行人早已將馬匹備好,預備早早回山。

他將眼眸用力一揉,神思清醒好些。

院中二人早已隔了間距站開,周齊算著時間也從院外入內,提醒著主上抓緊。

“主上。”他方開口,便見燕淮已收拾妥當。

周焰轉身冷道:“出發吧。”

“那郡主怎麽走?”周齊自然是不知曉朝雲會馬術一事,現下躑躅著開口。

“給她一匹馬即可。”周焰朝她的方位掃過一眼,眸光微閃,思及方才,一時耳廓漸漸有些發燙。

朝雲仰頭看向周齊,“我會騎馬,勞煩周……小齊大人了。”

少女話語陡轉,音色甚是清亮。

說完,她便朝周齊走去,問了她的馬匹在何處,隨後便走近那駿馬身側。

長腿一抬,踩著馬鐙一躍而上,動作比男子更為瀟灑。

“郡主這般厲害啊!”周齊被她的姿勢驚到,不禁誇讚一番。

馬背上的緋衣少女,揚起一抹粲然,翦水秋瞳中有流光飛舞,甚是耀目。

燕淮倒是看慣了她這副故意耍帥模樣,唇邊銜笑,任她恣意。

目光轉動間,他的笑容頓住,瞥見了那麵若寒星的青年眼底似有浮光泛起……

一行人踏過山路,一路飛馳過綠叢之中,終是趕在辰時將至前,回到了無涯山莊。

為了防止旁人知曉朝雲與燕淮也在錦衣衛中,周齊領著二人走了他們之前通的密道回去。

瞧見二人遠去身影,周焰眸子掀動,恢複沉靜潭水。

待周齊回來時,隻見他已是冷麵顏色。

“事情可有辦妥?”周焰撇他一眼。

周齊以為是郡主之事,隻恭聲稱“是”,便又聽周焰問道:

“屍首可有銷毀?”

他這才反應過來,主上問的乃是今晨斬殺那位,連忙應下:“依主上之令,隻留了其頭顱,肉身依然處理幹淨,不尋一絲蹤跡。”

“恩,把這份大禮,記得送給他們二人。”周焰語調分外冷冽,長眸一斂,粗糲指腹握著刀柄,袍角掀動間,轉身入了密道。

-

辰時三刻,晉文帝攜朝臣親眷一道自無涯山莊而出。

山莊外,羽林軍與錦衣衛早已備好車馬,隻待天子一聲令下。

周焰攜一列人馬近身保護皇帝與太後等人,其餘人紛紛各有部署護衛官眷。

馬背上的青年眉眼雕琢鋒利如刀,他鳳眸睨向朝他走來的白袍公子,公子溫潤一笑,二人目光交戰。

“二殿下。”周焰語調冷硬。

“周大人辛苦。”二皇子低笑一聲,甚是無害,因著他常年沉屙在身,自行上了馬車,卻在彎腰之際,眸光微轉,掃向隊伍後方的一處身影,笑意深測。

玄青飛魚服的青年手執韁繩,調轉駿馬待眾人上車整待之後一聲高喝,眾軍齊應,氣勢淩然。

輪轂緩緩滾動,馬蹄聲聲入耳。

按照來時一樣,秦朝雲與林青鸞共乘一車,不過中途又加了一個妙妙。

君玡便自請與燕淮一道駕馬而行,跟隨她們馬車前後。

車內,青鸞將朝雲上下打量著,一雙杏眸眯起,嘖了幾聲,十足將她看透的架勢,又看了眼妙妙,思索一番還是攥著她的雲袖,低語:

“秦綰綰,如實招來,你嘴是怎麽破的?”

朝雲眉梢一跳,眼眸飄忽不定,抬起指腹揉了揉唇瓣,正想法子糊弄她,便見青鸞眼眸一眯,分外精明起來。

“……”她扯動唇角,“我說我不小心咬到的,你可信?”

“恩?”威脅地一聲。

朝雲敗下陣來,附在她耳邊,小聲說了二字。

旋即地,青鸞杏眸睜大,噎了好一陣,似十分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燕妙妙托腮吃著點心,此刻瞧見青鸞這般驚錯模樣,不甚在意地說了句:

“不就是她和人親了嘴嗎,你至於這般大驚小怪嗎?”

妙妙素來直言直語,說出這般語出驚人的話在她自己眼中也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燕妙妙,你懂什麽?”青鸞睨她一眼,還是不能接受,蹙著眉頭,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嗚嗚,綰綰,這可是你的初吻,那個奪你初吻的壞男人在哪裏?我要為你暴力一回!”

她是真心覺得朝雲吃了大虧,此刻一心要為自己最好的小姐妹出頭的架勢。

朝雲抿唇,有些窘窘地開口:“阿鸞,其實是我……奪了他的…”

後兩字她又斟酌一番補充道:“雖然我不曉得他是不是第一次,但確然是我見色起意了……”

“!!!”青鸞捧著她的臉,欲哭無淚,嘴裏仍要為她辯解:“綰綰斷然不是你的錯,親到你是他的福氣!”

燕妙妙見朝雲如此坦誠,腮幫子裏嚼完糕點,拍拍手,十分好奇地問她:“那你喜歡那個人嗎?他長得好看嗎?有沒有我堂哥好看?”

一連串的問題,朝雲突然反應過來燕妙妙嘴巴似乎甚為不嚴,眼眸微眯,警告地看向她:

“燕妙妙,那若是敢告知旁人,小心我將你閨房床底下的藏的話本子告知你哥!”

燕妙妙一驚,聲音大了些:“你怎麽知曉!”

話音剛落,青鸞便眼疾手快地去捂她嘴。

“燕妙妙,你能不能小聲點,萬一被君玡和子廷哥哥聽見怎麽辦?”

燕妙妙一雙大眼睛向朝雲眨著,她那床底下的話本子可都是她的寶貝孤本!

見她示弱了,朝雲挑眉讓青鸞放開她,麵色倒是沉靜平和,嗓音淡淡地回答:

“他似雲上朗月、雪中鬆柏,我對他是一見鍾情。”

能得秦朝雲如此評價,燕妙妙不禁嘟嘴,她小腦筋飛速旋轉起來,思索著到底是誰讓她堂哥輸得這麽徹底……

裏頭幾個小姑娘的聲音不斷,燕淮駕馬行在前頭,猝然聽見似乎是燕妙妙在尖叫,他劍眉一撇,緩了速度,抬手敲了敲雕花窗框處。

朝雲抬手掀開一截車簾,仰頭對上燕淮正臉。

她眼眸一動,濃睫似羽刷般撲閃撲閃地眨著,燕淮眉心一跳,忽而定在她唇瓣的一處深痂,小小的一塊,攪動人心口酸澀不已,捏著韁繩的指尖逐漸泛白。

他竭力平息了心情,目光從她那張姝豔勾人的臉上移開,聲音放平:

“燕妙妙在鬼叫什麽?”

“她啊,方才吃糕點咬到舌頭了。”朝雲眉梢微揚,彈出腦袋,烏軟發絲在清風中拂動,那雙眼睛垂下掠過前方,隔著幾車人馬,她看見了那道修勁闊挺的身影。

燕淮覷了眼裏頭一臉無辜的燕妙妙,隨後將目光落在朝雲臉上,“外頭風塵大,過路停歇時我再喚你。””

“行。”朝雲目光不移地應他。

此刻他牽著韁繩挪前幾步,恰好擋住了朝雲視線,瞧不見人了,她自然也不想看了,抬眸看了一眼燕淮,旋即撩下簾子。

打頭的玄袍青年微側身子,一道明黃龍紋袖子從馬車簾籠後支出。

他餘光瞥見後方兩處交疊身影,烏目微黯,下頜收緊幾分,也隻是一瞬,似有暗浪掀瀾。

“無緒。”晉文帝見他神思遊離,沉下嗓子喊他。

周焰嗓音沉琅恭敬:“繞過前方壽城地界,便是可在日落時分前折返鄴都。”

“行。”晉文帝沉吟片刻,掃了眼周焰晦暗麵色,狐疑地掃過後方馬車,並無任何異動,他收回目光,將簾子撂下。

貴妃與皇帝是坐在一處馬車的,透過罅隙貴妃對上周焰冰冷視線,攥著羽扇的指尖驟然縮緊,心中一陣掀浪。

她的婢女至今未歸,為了防止皇帝懷疑,她隻得瞞下此事。

而那二皇子也是個不中用的,尋他幫助他卻稱自己病了,轉而便躲入了後方馬車中。

周焰若是知曉真相,斷然不會手下留情,她須得想些法子……

而車簾外的周焰,已神色從容地繼續領軍帶路。

而此刻的後方馬車內。

燕妙妙與林青鸞目不轉睛地統一盯緊朝雲一舉一動。

“你方才還未說,那人是誰!”

朝雲挑眉,瞧著這兩人一副不說要捏死她的架勢,有些訕意。

翕動紅唇間,外頭馬車緩緩停下。

一陣高昂男聲響起,似是周齊在喊稍作休整。

“走啦,先用午膳。”朝雲持美撒嬌,語氣柔軟。

一行人下了馬車,原是趕在午時到了壽城。

秦家夫婦隨著雲太後一道入了酒樓用膳,便餘下幾個年輕人自行安排,朝雲被妙妙與青鸞一左一右架著入內,尋了處僻靜角落坐下。

二人目光如炬地看向她,隻待她給個答案。

方拴好韁轡的燕淮與君玡一入內,便瞧見她們三人形影不離地坐在角落。

抬步之間,他們便朝那三人走去。

一整個酒樓都被錦衣衛包下,再無外客,遂諸人落座用膳倒也自在許多。

“快說那人是誰!”

燕妙妙與林青鸞齊聲睨她,方才在馬車她便未曾告知此人為誰,二人好奇心又重,也分外急切。

這一聲雖故意壓低一些,但還是被燕淮聽見,他蹙眉瞥向堂妹,語氣不悅:

“這是做什麽?”

一見燕淮,妙妙就焉下氣焰,又想起方才之事,大眼睛落在燕淮身上突然充滿了憐憫。

可憐的堂哥,當了人家這麽多年小尾巴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燕淮覺得氣氛十分怪,有目光帶著怪異地落在自己身上。

他不太確定,劍眉凝成一團,正欲開口,便見正中間坐著的朝雲紅唇張合:

“快坐吧,一會兒用完膳還得趕路回都城。”

他悶聲應下,心中仍覺不甚舒坦。

君玡倒是強壓喜色坐在妙妙身旁,給人倒茶遞筷地分外殷勤。

店中跑堂知曉今日來得全是尊貴之人,恭恭敬敬地給幾桌上了餐食,便候在一旁悉聽貴人吩咐。

一陣鏗鏘腳步聲傳來,跑堂聞聲瞧去,便見為首青年一襲玄青飛魚服踏著大步朝這邊走來,身後緊隨著幾名下屬,麵色均是肅冷。

隻那為首青年疏眉朗目,倒是生得極好,渾身氣質卻分外泠冽,使得跑堂不敢多看,旋即垂下眼目。

周焰一行人自外圍繞過,直朝秦朝雲他們這處位置而來。

捏著碗碟的手一瞬躑躅,她顫動眸子看向周焰,心旌搖**隻見他越走越近,她竟生出了緊張。

“周———”她輕吐蘭氣,卻見周焰直直從她跟前越過,朝雲雪腮一僵,將話咽了下去。

而方才越過她的青年,此刻眸中微斜,餘光落在她烏黑細軟的發絲上,一根紅瑪瑙釵鐶躺在烏發中,襯她將將好。

緋紅之色總能與她,彰顯流光。

十分相配。

前方便是二樓拐角之處,欄杆處的薄紗簾幔後,一雙目光落在二人相錯的位置處,周焰眼眸不動,心中卻已然察覺,指腹略蜷隱隱用力。

作者有話說:

秦綰綰:我對他一見鍾情。

周狗:不是見色起意?

-

文案劇情快到啦,下一章咱們綰綰就要發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