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進宮大挑

院子裏頭一地陽光,十分溫暖,枝頭不時有花瓣悄悄的飄了下來,一點點的粉色與白色泛起在地麵上,仿佛籠著輕紗般的夢。

黎玉立尷尬的站在那裏,望著地上的那一地碎花,呐呐道:“我……家境不好,現兒大概能拿出幾十兩銀子來。”一想著寡母在雲州含辛茹苦的為他積攢銀兩,黎玉立心中就有說不出的難受,方才那喜氣洋洋的心情早已不翼而飛。

“幾十兩銀子?”柳老夫人嗤嗤一笑:“現兒就是一般人家裏頭,娶個媳婦至少也得要一百多兩罷,更何況你這個奉旨成親的狀元郎,幾十兩銀子說出來,可不是丟醜?”

黎玉立聽著柳老夫人的話,似乎有譏諷之意,一張白淨的臉瞬間便湧上了紅潮,站在那裏好半日說不出話來。

劉玉芝見黎玉立這模樣,心中也是難受,趕緊上前一步對柳老夫人道:“老夫人,我手中還有一筆銀子,是我離開雲州時母親塞給我旁身的,老夫人幫我們盤算盤算,看看要多少才夠?”

柳老夫人望了望劉玉芝,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來:“劉小姐,這些銀子可是你的壓箱銀子,怎麽能拿出來辦親事?若是給旁人知道了,總怕會在背後將黎公子的背皮戳爛呢。我看不如這樣罷,我們柳府先拿出些銀子來給黎公子應急,到黎公子手頭有閑錢的時候再還過來也就是了。”

黎玉立聽了這話,眼睛一亮,朝柳老夫人深施一禮:“晚生拜謝老夫人。”

柳老夫人望了望杜若蘭,見她坐在一旁似乎有話要說,微微一笑:“若蘭,你仿佛還有什麽事情想說?”

杜若蘭本是個心腸軟的人,上回她就與明媚說過要將劉玉芝認作幹女兒,這樣也好讓左府那些人不敢隨意拿捏劉玉芝。劉玉芝與黎玉立的親事一波三折,與她當年和柳元久成親那件事也差不了多少,以己度人,心裏更是憐惜了劉玉芝幾分。

現在黎玉立沒銀子成親,柳老夫人提了這個法子,杜若蘭心中想著,其實柳府或許就是想要送黎玉立一筆銀子,隻是口裏邊這般說罷了。思及此處,杜若蘭笑吟吟的說:“我在想,若是玉芝回雲州去待嫁,黎公子又要遠道從京城去娶親,這來來回回似乎時間久了些,況且途中也要耗費不少銀兩,母親,不如我就幹脆認了玉芝做幹女兒,讓他們挑個黃道吉日在京城成親便是。”

柳老夫人聽了心中點頭,這杜若蘭果然是個聰慧的,自己猜這麽說一下,她便知道了意思,順著竿子爬了上去:“這樣也不錯,劉小姐可以玉芝在柳府發嫁,就不必去光祿寺卿府住著了。你即刻修書給那劉同知夫人,將這事情說說罷。”

“玉芝何德何能,竟然讓柳老夫人與柳夫人破費如此。”劉玉芝低頭站在那裏,眼淚水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心中感概萬千,沒想到自己從同知府裏奔了出來,竟然還有這等因緣際遇。

“玉芝你就別推脫了,你素來和明媚交好,做我幹女兒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隻不過出了一份妝奩而已,你就歡歡喜喜等著做新嫁娘便是了。”杜若蘭溫柔的看著他們,望了望柳老夫人手中的柳明荃,心裏默默想著:“我也是為你積福呢,荃兒。”

和煦的日頭從樹葉的縫隙裏透了過來,照在杜若蘭微笑的臉上,讓她的臉部輪廓顯得異常柔和,有著一種母性的光輝。樹下一片溫情,劉玉芝用帕子不住的拭著淚,站在那裏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柳老夫人笑著道:“這是大喜的事情,劉小姐你便別再落淚了。等著將黎狀元的母親接到京城裏邊來,問過她準備怎麽操辦,我們柳府再來處銀子。若蘭,”她朝著杜若蘭點了點頭:“若是黎狀元的母親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那你便幫著她將這親事給操辦了罷,我還等著你先練練手,再來接手這柳府內宅裏頭的事情呢。”

杜若蘭聽了驀然一驚,柳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她來幫著大嫂打理內務?她帶著幾分疑惑瞅了瞅柳老夫人,就見她慢吞吞的開口道:“難道你不想替荃兒多留出些銀子來?”

明媚在旁邊聽著知道柳老夫人是想讓四房多攢些私房銀子出來,笑著拉了拉杜若蘭的手道:“母親,你也歇了這麽久了,是該出來幫祖母做些事情了,若你覺得有些事情不好辦,明媚也會幫著母親一起瞧瞧。”

柳老夫人聽著微微露出一絲笑容來:“明媚說的不錯,若蘭你便不必推辭了。”

杜若蘭隻得站起身來向柳老夫人行了一禮:“謝過母親賞識。”

柳老夫人這一開口,實則就是給四房在送銀子,不說多了,一年四五萬兩銀子是能拿到手的。誰又會嫌銀子多?杜若蘭臉上露出了微微的笑容來,帶著明媚他們走回了青蓮院。

“姑娘,這下可好了,什麽事兒都辦妥當了。”金柳拍著手笑了個不歇:“咱們再也不必擔驚害怕了。”

劉玉芝含著眼淚望了望杜若蘭:“玉芝真心謝過幹娘。”

若是她回雲州去成親,來回花費便是很大一筆錢,完全沒有必要如此浪費。況且自己父親是個是糊塗人,若是回雲州成親,還不知道他又會顛三倒四的弄出些什麽事情來,到時候萬一和黎玉立家裏有什麽衝突,麵子上也不好看。

而倘若是在京城成親,自己必然要找個地方落腳才好發嫁。柳府與她無親無故,她隻能回光祿寺卿府上住著,一直到成親的那一天才能出孫府。可在那裏發嫁,玉芝委實心裏會不舒服,況且照著光祿寺卿府上的德行,到時候旁人送來的賀禮指不定也會雁過拔毛,被那左府一屋子貪婪的主昧去好幾成。

現在杜若蘭主動提出來認了她做幹女兒,也就解決了自己發嫁的難題,同時她的話裏也透露出一個意思,杜若蘭會送自己一副妝奩,把她當做女兒一般送嫁出門。

換作平常人,誰會如此真心相待?也就是眼前這位柳四夫人才會如此仁慈了,劉玉芝心中好一陣感激,哽咽得話都說不出了。

明媚站在旁邊瞧著,心裏也是為劉玉芝與黎玉立兩人高興,回想起從乘船進京,這一路下來,他們兩人算是經曆了不少風風雨雨,現在總算不要再擔驚受怕了,聖上賜婚,誰還敢來節外生枝?

一屋子都笑眯眯的看著黎玉立和劉玉芝,隻有旁邊玉梨“哎呀”了一聲。

“玉梨,你怎麽了?”杜若蘭奇怪的望了她一眼:“你在這裏哎呀什麽呢?”

“我在想啊,劉小姐可什麽都沒有準備呢,沒有繡嫁衣,沒有繡被麵,荷包兒,蓋頭帕子什麽的,都沒有,這怎麽辦才好啊?”玉梨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這般看來,成親也是件麻煩事呢!”

“玉梨,你是在提前給自己劃算罷?”明媚“撲哧”一笑:“你倒是打聽清楚了,要準備什麽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玉梨扭了扭身子,臉上絲毫沒有羞澀的神色:“姑娘,打聽清楚是必要的,我自然要知道該要準備些什麽,免得到時候手忙腳亂的!夫人,你說是不是這樣?”

杜若蘭笑著瞄了瞄玉梨道:“好個考慮周到的丫頭!隻是照你這麽一說,難道不做準備,劉小姐就不成親了?你說的這些倒都不是問題,雖說姑娘家該自己繡嫁衣,可來不及了就去買現成兒的便好。京城裏有不少喜鋪,那喜事閣便是頂有名的,在那裏邊一次就可以把所有的東西買齊全了。明媚,你陪著玉芝去挑下東西便是,我來擬好單子,你們兩人隻用帶著銀子去挑就行。”

明媚嘻嘻的答應了下來:“母親,你便好好歇著罷,明日我來問你要那嫁妝單子。”

第二日明媚與劉玉芝兩人一早便去了香蘭院,杜若蘭剛剛起來不久,見著兩人進來,笑微微的讓崔西拿東西出來:“去我那梳妝台上把那張單子和銀票拿出來給姑娘。”

崔西應了一聲,走到梳妝台那邊拿了一張單子出來交給明媚。明媚看那上邊洋洋灑灑的寫了一長溜,看得她目瞪口呆:“成個親竟要準備這麽多東西!”

“那是當然!這還不包括裝箱的東西呢,家什也沒算在裏頭,明日請銀花媽媽幫著去看看,選著那材料好的現款兒弄上一套,過幾日便抬去皇上賜的那宅子去。至於壓箱的頭麵玉器,可得還花上半天讓玉芝自己去珠璣坊去選上一些。對了,明日你去逛喜鋪,記得要幫黎公子買一套新郎穿的禮服來,先去外院取一件黎公子常穿的衣裳過來,帶了到喜事閣那邊去買衣裳,免得到時候買了不合身。”

聽著杜若蘭這周密的安排,明媚和劉玉芝都連連點頭稱是,明媚瞧著杜若蘭,雖然她一直沒有打理過家事,可現兒這般模樣,竟然是有板有眼的,想來到時候打理柳府內務,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劉玉芝此時卻隻是哽咽著說:“謝過柳夫人,玉芝無以為報,隻能……”

還還沒說完,杜若蘭便擺手製止住她的話道:“玉芝,我既已認你做幹女兒,你就該改口了罷?”

“幹娘……”劉玉芝不由自主的喊出了一聲。

杜若蘭拿了三千兩銀票出來給明媚:“先拿著這些去買東西,少了再回來拿。”

明媚接過那銀票收好,笑得嘴角彎彎:“這麽一大筆銀子,我可是頭一回放在荷包裏頭呢,忽然間就覺得腰粗了好幾分。”

荷包裏有一張大額銀票感覺真是好,來大陳這麽久了,這還是第二次拿這麽大麵額的銀票。玉芝那筆銀兩總額雖然也有一萬兩,可最大也是一張五百兩麵額的,其餘都是兩百、三百的,看起來都是劉同知夫人一點點積攢起來的。

第一次嘛,明媚眯了眯眼睛,那是給喬景鉉治蛇毒以後他給了五千兩的酬謝銀子,一想著那個春日的午後,明媚不由得微微的笑了起來。

喜事閣在城西的商業區,那邊多的是刺繡鋪子,但像這種專營喜慶用品的並不多。這鋪子從外邊看上去就有一種喜慶的感覺,整間鋪子都是各種各樣的紅色,門口掛著大紅的花兒,裏邊懸著紅色的被麵與嫁衣。

店夥計一看著明媚的穿著打扮,便知道是京城裏富貴人家的小姐,於是很有眼色的跟在旁邊,不住的熱心的替她們挑選,不時的推薦著鋪子裏頭的精品:“兩位小姐,你們瞧瞧這些,都是頂頂精致的。”

店夥計手中拿著一件嫁衣,鮮紅的底色上用金線繡出了鳳凰展翅的花紋,那鳳凰繡得活靈活現,那翅膀和尾翎不斷的在閃動,流光溢彩般,耀花了明媚的眼睛。走近一看,卻發現那翅膀和尾翎是摻雜著銀線和水晶繡出來的,所以才會如此璀璨。

“這衣裳好。”明媚笑著點了點頭:“多少銀子?”

“喲喲,小姐可真是有眼力!”店夥計笑得身子都彎了幾分:“也不貴,才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劉玉芝在旁邊驚呼了一聲,將明媚拉到一旁小聲道:“太貴了些。”

站在喜事閣裏邊,劉玉芝一直覺得有些心中不安,怎麽能讓幹娘出這麽多銀子給自己置辦嫁妝呢?怎麽著也不該買太貴的東西,能節省一兩便是一兩。聽得一件嫁衣都要五百兩,唬得劉玉芝簡直不敢再看旁的東西。

明媚聽了隻是笑:“玉芝,人生也就這一回呢,做新娘子誰不想穿得動人些?這嫁衣上邊的水晶寶石不少,五百兩銀子不算貴。你吧別那般小心翼翼的,淨選著不值錢的挑,等會置辦齊全了恐怕還用不到五百兩銀子。到時候咱們拿了回家,少不了會被我祖母和母親說咱們沒有眼光。”

那店夥計聽了連連點頭:“這位小姐說得是,可不就是這個理兒!”

“夥計,你且拿張紙過來,我來說,你記下貨色,配齊了送到柳太傅府去。”明媚轉臉望了望金柳道:“你伺候你家姑娘安安穩穩坐好了,不用她來挑,成親乃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哪能就這樣馬虎,銀子不夠了我這邊還有呢,盡管挑好的便是。”

明媚點了一大溜東西,那店夥計開心得滿臉春風的跟在她後邊走,刷刷刷的將她要的都記了下來。拿著杜若蘭給的嫁妝單子對了一下賬目,發現上邊寫著的都已經選好了,明媚舒了一口氣兒:“夥計,我買了這麽多東西,你能不能給個優惠價格?”

沒想到這個看上去不知人間柴米油鹽貴的嬌小姐竟然知道出口還價,店夥計瞠目結舌站在那裏,也不敢應聲。

“我剛剛點過的東西,加上這嫁衣,一共是兩千一百二十兩,我也不要你給多的折扣,八折就行了。”明媚默默心算了下:“一千六百九十六兩,抹去零頭,就是一千六百九十兩罷。”

店小二被明媚一串數字弄得頭暈眼花,疑惑的看了看她,不敢相信她已經將那些東西的價格都算了出來。他走到櫃台旁邊摸了個算盤打了半天,抬起頭來,睜著眼睛驚駭的看著明媚:“小姐,你竟然不用算盤就能算出來……”

明媚淡淡一笑:“你別說其餘的話,你倒是說說,可以還是不可以?”

“小姐,請稍候,我去問掌櫃。”夥計拿著單子,一溜煙兒的跑到後邊去找掌櫃去了。

“姑娘,你可真厲害,沒想到你做起買賣來也是一把好手。”玉梨崇拜的看著明媚道:“要不是以後我們也開個這樣的喜鋪,玉簫玉笛她們管針線,我做跑堂夥計,姑娘就做那掌櫃的。”

“不錯,有想法。”明媚誇獎了她一番,心裏想著,開鋪子做買賣沒有什麽不好的,隻要能賺錢,自己的算盤就會打得精刮響。

不多時,掌櫃的跟著夥計出來了,笑容可掬的對明媚說:“柳太傅府辦喜事,自然是要便宜些,就按小姐說的,我再抹去那九十兩零頭,一千六百兩,數字吉利好聽。”

明媚看著掌櫃那精明的眼神,點頭笑道:“承了掌櫃的情,那就這樣罷。”

柳太傅裏辦喜事,嫁妝都是在喜事閣置辦的,說了出去也是在給喜事閣做廣告呢,口口相傳的,這喜事閣的名氣便更大了,這真是花小錢,得大利。

正在和掌櫃的結算,就見外邊大步走了一個人進來,夥計笑著迎了上去:“這位爺需要些什麽?”

那人擺擺手道:“我是來找人的。”朝裏邊瞧了瞧,見著明媚站在櫃台旁邊,那人喊了一句:“十妹妹。”

明媚回頭一看,身後站著的卻是柳明卿。

柳明卿這些日子心裏都頗不順暢,自從他知道了劉玉芝和黎玉立的親事已成定局,心裏就有些說不出的惆悵。每天進宮輪值,去翰林院修行庶吉士,日子渾渾噩噩的一日又一日,就這樣挨著過去,心裏邊總是那般空落落的,仿佛到不了實處。

劉玉芝那支七寶玲瓏簪一直帶在身上,柳明卿將它放在最裏邊的衣袋裏收著,不時的隔著衣裳摸一下,仿佛心裏就踏實了些。摸到那簪子,便仿佛見著了劉玉芝那清麗的臉龐,心中有些微微的快意。

有時候他也幻想著黎玉立被皇後娘娘強行點了去做七公主的駙馬,說不定玉芝和他還有未盡的情緣,但轉念想到自己的母親,又深深的歎了一口氣。

劉玉芝的家世,母親是萬萬看不上的,即算沒有黎玉立,母親也不會允許娶她過門。一想到這個事實,柳明卿心裏就異常難受,人也越發消瘦。

昨日心中鬱悶跑去找喬景鉉說心事,可偏生喬景鉉卻沒心沒肺的,一臉得意洋洋,他見著喬景鉉那模樣,不由得有幾分沮喪,這可真是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若是你喜歡的女子要嫁人了,你怎麽辦?”坐在喬景鉉身邊,兩人的臉色成了一個極大的反襯,柳明卿悶悶不樂的問了一聲。

喬景鉉沒料到他突然有此一問,想都未想,眉開眼笑的回答:“嫁人?好啊!趕緊娶回來便是,這不剛好稱心如意了?”

看著喬景鉉那副模樣,柳明卿暗暗歎了一口氣,他和喬景鉉不能比,英王府世子,從小便是被奉承著長大的,想要什麽,自然會有一群人搶著幫他去拿了來,根本不會想到有不可能屬於自己的東西。

“喂喂喂,看你這愁眉苦臉的模樣!”喬景鉉突然像意識到什麽似的,拉了拉他的衣袖:“莫非你也有了心上人?她要嫁人了?咦……”喬景鉉忽然醒悟到了什麽:“你難道是說的那位劉小姐?最近你我認識的要嫁人的,也就隻是她了。”

柳明卿默默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就往旁邊走——這人隻顧這自己開心,就沒有管旁人的情緒,難道看不出自己的不快活?

可是喬景鉉卻不願放過他,追了上來道:“你竟然喜歡她,為什麽不早去告訴她?現兒看著人家要成親,你又突然冒出了這麽一句話來。我和你說,要先下手為強……”

這邊喬景鉉說得滔滔不絕,柳明卿卻聽得更是鬱悶。

他是失算了,沒有向劉玉芝說清楚,可是他有什麽權利,有什麽資格向她去說?自古以來都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哪裏輪得上他有說話的份兒?雖然自己明白這個道理,可為什麽聽到劉玉芝要成親了的消息卻如此難受?

喬景鉉看著柳明卿的表情,也知道他心情不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戲謔道:“你若是真是想要與她成親,那我便幫你去搶了過來?”

“萬萬不可!”柳明卿慌了神,連連擺手:“她喜歡的是黎公子,搶回來也沒用,強扭的瓜不甜,她不會開心的。”

“你還算是想得通。”喬景鉉捶了柳明卿的肩膀一下:“事已至此,你也無可挽回,既然喜歡她,就要讓她過得好些,不如去送些東西給她做賀禮,祝她美滿如意,也算全了你一份心意。”

突然眼前一亮,柳明卿覺得自己的心胸似乎都寬闊了起來,喬景鉉這句話說得沒錯,自己何必要強求?隻要她日子過得愉快,那也足夠了:“你說得對,我去送她一件添妝禮便是,隻願她這一輩子活得開心就好。”

“哎哎哎,我與你說,你別裝作看不見,我那表妹小九可是個不錯的,你別把人家擱到一旁不理不睬。”喬景鉉自從與明媚有了約定,心中總有一份做紅娘的熱情,隻恨不能將自己認識的人都拉到一塊兒去。

郭慶雲喜歡柳明卿是毋庸置疑的,她自己也大大方方的承認過,可柳明卿卻總是沒有明確的態度。喬景鉉本來還在疑心著為什麽柳明卿一直要裝糊塗,到現兒才知道竟是這個緣由。既然劉玉芝都要嫁人了,柳明卿自然得趕緊將心思收攏些,另外去覓一個好媳婦才是。

“郭小九?”柳明卿眼前浮現出一張臉孔,眉宇間自有英氣。他楞了楞,怎麽也沒想到在喬景鉉郭慶雲竟和自己成了一對:“景鉉,你便別開玩笑了,免得讓郭小姐知道了會不高興。”

不敢回應喬景鉉的話,柳明卿打馬離開,去了珠璣坊精心挑選了一套飾品,準備去送給劉玉芝。今日去了沉香閣卻撲了個空,問了丫鬟這才得知劉玉芝和明媚來了喜事閣采買,趕緊追了過來。

“劉小姐,大喜。”柳明卿隻覺得自己說話的聲音都有些發顫,他不敢去瞧劉玉芝的臉孔,隻是將手中那個錦盒拿了出來:“這是我送你的添妝禮,切勿嫌棄。”

那個錦盒有一定的麵積,上邊有珠璣坊的表記,明媚知道裏邊的東西肯定是價值不菲。抬眼瞧了瞧柳明卿,她能感覺到他眼底裏的一絲傷感,心中油然而生一絲惆悵,隻不過轉念一想,又有一絲歡喜,這位五堂兄,總算是解脫了罷?

劉玉芝卻沒有料及到柳明卿會追到如意坊來給她送新婚大禮,臉色微紅,也不敢看柳明卿的臉,叫金柳接了禮品,自己向柳明卿福了下身子:“多謝柳公子厚禮。”抬頭一看,卻撞到了柳明卿的目光,那目光異常複雜,看得劉玉芝心裏有點發酸。

她記起那個冬日,寒雪飄飄,她跟著外祖母去大相國寺上香,當一群無賴圍著她說些汙言穢語,讓她驚慌失措的時候,他便如天神般從天而降。他穿著的是一襲黑色的大氅,劍眉星目英氣勃勃,一出手便將那些無賴全趕走了。

她向他道謝,他送她回去找外祖母,期間兩人之間有著隻言片語的交流,當她得知他便是母親授意自己要千萬百計去勾到手的柳家公子哥兒時,她忽然間便心虛了,不敢再抬頭看他的劍眉星目,她隻知道他實在是太完美,自己無論如何也配不上他。

自己隻是一隻小麻雀,終究飛不上枝頭去變鳳凰,不如守著自己的那一份感情,堅定不移的朝自己的目標努力。後來發生了太多事情,她終究和他錯失在時光的河流裏,他們不再會有交集,這樣,也很好。看著柳明卿轉身走出去的背影,劉玉芝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放鬆了很多,站在喜事閣裏邊,到處都是喜慶的紅色,襯得她唇邊的微笑更動人了。

挑好東西以後,明媚與劉玉芝坐了馬車回柳府,街道兩旁的喧囂之聲傳了進來,一陣陣兒的刺著耳朵。金柳與玉梨兩人坐在那裏百無聊賴,用手拍打著方才柳明卿送來的錦盒:“姑娘,不如打開盒子瞧瞧那是什麽添妝禮?”

“不過是幾件飾品罷了。”劉玉芝隻覺得自己的一顆心急急的跳了幾下,臉上微微一紅:“又有什麽好看的?”

可禁不住慫恿,將錦盒抱了過來,輕輕打開了蓋子,裏邊裝著一套頭麵,旁邊還放著一支七寶玲瓏簪。那不是自己交給秦媽媽要她拿著去柳府搬救兵的?劉玉芝將簪子拿了起來,緊緊的握在了手裏,忽然間有幾分酸澀。

秦媽媽說遇到了五城兵馬司的人,那簪子拿了出去做物證,差點就被那些軍士給收了去,幸虧遇著了柳家五公子,這才將那簪子保了下來,也替她傳了信。她見過柳明卿幾次,可卻不好意思開口問他那簪子的下落,沒想到今日隨著添妝禮送了過來。

他的意思很明白,劉玉芝笑了笑,將那七寶玲瓏簪放到錦盒裏,很平靜的對明媚說道:“還是那個晚上偶然遺失的,沒想到柳五公子又給我找了回來。”

明媚沒有說話,隻是撩起馬車的軟簾偷眼看了看外邊,京城的街頭人來人往,早已不見了柳明卿的蹤影。這大千世界,不是一切都能順心順意,人海茫茫,有些不屬於你的東西總會要失去。

回到府裏邊,先去與杜若蘭回話,把方才買的東西給她看了看,剛剛準備回沉香閣,就見張媽媽帶了幾個人走了進來:“夫人,這幾位是回雪坊的繡娘,老夫人讓她們來給夫人小姐們量身的。”

明媚有幾分詫異,過年後不久,柳老夫人便讓回雪坊的人來做了幾套春衣,現在難道是來做夏衣了不成?掐指算了算,真真是光陰似箭日月如梭,已經是三月多了,很快就要到四月,離那夏日也遠不了多少。

“本來還要隔一些日子來量身的,隻是四月宮中大挑,貴府有兩位小姐要去備選,所以今年來得早些。”回雪坊的繡娘笑著行了一禮:“這些日子回雪坊都忙暈了頭,那單子都排到六月去了!”

明媚聽了這話,猛的一怔,忽然想起了柳明欣來。

這些日子裏頭,柳明欣可謂是如饑似渴的在學習著各種規矩,池姑姑讚她十分有恒心有毅力,隻是偶爾也歎氣說她靈性不足,雕琢起來實在是困難。可柳明欣卻沒有被池姑姑這話打消了積極性,依舊每日都在刻苦的練習著,有時候明媚走到她院子裏去找她玩,都見她不是在彈琴,便是在模仿著池姑姑走路,頭微微揚起,步子走得四平八穩。

現在的柳明欣,比起明媚剛剛認識事的那個柳明欣,已經是大大的不相同了,幾乎就像變了個人一般。可是畢竟參加宮中大挑的人十分多,要選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明媚搖了搖頭,其實不選上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現在已經成了大房的嫡女,如何不好找婆家?柳太傅府的大房嫡女,隻要稍微透點風聲,恐怕會有不少的人趨之若鶩。

“喲,這日子過得可真快,不是說四月中旬宮中大挑開始?”杜若蘭笑著望了明媚一眼:“明媚,指不定咱們府裏邊還真能出一位娘娘呢。”

“柳太傅家的小姐,個個是極好的。”回雪坊的繡娘笑得眉眼都擠在了一處:“出個娘娘也不是什麽稀奇事兒!”聽說這次有大房的兩位小姐進宮候選,她們方才先去給七小姐與八小姐量了身,盡管兩位小姐並不是美貌出眾,遠遠不及這位十小姐,可她們的身份擺在那裏,說不定皇上看著柳家的麵子,總會留一個下來。

四月十五是宮中大挑的初選,經過這次篩選,會篩掉七成的人,隻留下三成,後邊還有幾次挑選,過了這幾次的,便能幸運入宮了。

眾人皆說這次大挑重頭戲不在於給皇上選妃,卻在於幾位皇子妃身上。皇上已經五十多了,自從他去年得了大病以來,似乎在女色上邊不是很熱衷,所以這個選妃實際上也沒有很大的意義,倒是幾位皇子妃卻有些看頭。

大皇子與二皇子雖說已經有了正妃,但側妃之位卻依舊還是懸空,三皇子更是連正妃都沒有,四皇子也快接近了婚配的年紀,指不定皇上心裏頭高興,也給他指了皇子妃也未可而知。

再說宮裏頭還有一位太後娘娘,她可是十分喜歡下懿旨給人賜婚,閑在深宮裏邊沒什麽事情做,恐怕最大的樂趣便是拉紅線了。這京城裏的達官貴人們,十個裏邊有一個就是太後娘娘給做的紅娘,民間都在悄悄的說,其實太後娘娘才是京城最大的官媒。

這一次攤上這麽熱鬧的事兒,太後娘娘能不來露一手才怪呢,大家都紛紛在私下裏頭議論著,過不了多久,這京城又該添新貴了。

四月已經到了雨季,每日裏頭都是淅淅瀝瀝的下著小雨,即便是不下雨的時候,那風裏頭似乎都夾雜著濕潤的水霧,氤氳的將天地籠到了一處,沉沉的有如一幅水墨山水畫。

清早起來,到處都是雨絲風片,行人撐著油紙傘在小道上行走,輕塵漸漸的沾到衣裳上頭來了,一點點暗色的印跡。

明媚腳下穿著一雙木屐,身上披著蓑衣,身邊的玉梨給她撐著一把傘,慢慢的在小道上行走著,木屐敲著青石小徑發出“得得”之聲,聽在耳朵裏邊,十分悅耳。玉梨偏頭看了看明媚的裝扮隻是笑:“姑娘若是再戴個鬥笠,那便成了那河上泛舟的漁翁。”

低頭望了望自己,綠色的蓑衣上有著點點水漬,稍微抖抖肩膀,那水珠便如珍珠粒子般滾落了下來,明媚笑了笑,想到鴨子上岸時抖動翅膀的模樣來:“可不是這樣,我本是要帶箬笠的,還不是那張媽媽攔著我,說會將頭發絲兒勾了去,定要讓你撐傘!”

油紙傘是暗黃?色的底子,上邊繪著幾朵白色玉蘭花,這傘已經有些舊了,那玉蘭花瓣有些微微的黃,差不多要與油紙傘的底色融在一處。雨滴敲到傘麵上頭隻聽“砰砰”的響聲,抬頭一望,便見那雨水滾珠兒一般沿著傘麵從傘骨那處墜了下來。

踏上玉瑞堂的台階,透過茜紗簾子看了過去,就見那裏頭已經影影綽綽站了好幾個人。今日是十五,柳明豔與柳明欣要進宮去,所以肯定要早起些,明媚將身上的蓑衣取下來,交給門外的丫鬟,然後又將木屐脫了下來,這才邁步走進了玉瑞堂。

柳明豔與柳明欣站在那裏,兩人都打扮了一番,但是看得出來柳明豔隻是匆匆應對,不如柳明欣的精心修飾。柳明豔一身櫻桃紅的衫子,鬢邊垂著金燦燦的流蘇,襯著她一張小臉盤子,顯得各位富貴。柳明欣穿著明藍色的衣裙,頭上簪著水晶琉璃,鬢邊一朵堆紗的宮花,花蕊顫顫,仿佛是鮮活的一般。

“七姐姐,八姐姐,今日可真真是與往日不同。”明媚走過去打量了一番,笑著朝兩人恭維了一番:“我瞧著眼睛都要花了,可真跟外頭開著的鮮花兒一般。”

柳明豔輕輕的哼了一聲,抬著頭站在那裏,柳明欣卻顯得很是高興,抓住明媚的手說了些閑話兒,眼睛裏頭亮閃閃的一片。

不多時柳老夫人出來,旁的夫人小姐們也陸陸續續的來了。柳老夫人望了望柳明豔與柳明欣,語重心長道:“今日你們進宮去,代表的便是柳府,可不能丟了柳府的臉麵。”

兩人見著柳老夫人的臉色凝重,不敢怠慢,皆低聲應了下來。不多時便聽外邊有人來報:“馬車已經準備好了。”

“去罷。”柳老夫人點了點頭:“反正總得要去走走過場。”

柳明豔與柳明欣站了起來,由自己的貼身丫鬟扶著,慢慢的走了出去,玉瑞堂外頭的抄手遊廊上停著兩頂軟轎,兩人分別鑽了進來,那軟轎的門簾放了下來,幾個轎夫將軟轎抬了起來,顫顫悠悠的往主院外邊走了去。

柳大夫人手中緊緊的抓著帕子,瞧著那兩乘軟轎越走越遠,臉上一片憂戚之色,雖然她已經花了銀子去打點,可誰知道會是什麽結果?柳明豔性子倔強又張揚,若真的被選進宮去,真真是如柳老夫人所說,怎麽死的都會不知道。

“但願,一切都是好好的……”柳大夫人望著外邊的細雨蒙蒙,心中無限煩惱,轉過臉來望向杜若蘭,更是有些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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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瞧著昨天菇涼們的留言,歌爺好惶恐的……

黎玉立與劉玉芝確實是配角,但他們成親這件事卻是與後邊息息相關的,後邊四房要倒黴,黎玉立會挺身而出相救,他怎麽會有這個能力,又怎麽會不顧一切的去救四房,自然會要有原因,這個根源便落在他的親事上邊。

本來不想劇透,這麽多菇涼都覺得不耐煩了,所以歌爺隻能竄出來這麽解釋下,反正他們的親事已經搞定了,後邊不會再有波折了,就這樣了,嗯嗯,歌爺寫得不好,菇涼們輕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