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夢裏麵的一場一場的就是跟百裏廣袖相遇的場景,一張張如走馬燈般掠過的臉,總是百裏廣袖的音容笑貌。

想是發燒發的厲害了,渾身忽冷忽熱的,也沒個人來照顧。

怪不得誰,不過是因為自己不想要有人伺候,不想要被人打擾罷了。

好在,她終歸就是一個堅強的人,也是一個習慣了一個人的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發熱而已,怎會熬不過呢,清醒的時候,自己會起來給自己熬點粥,然後虛弱無力的吃上幾調羹,沒了力氣也不想躺在床上,她就坐在門口的躺椅上麵,一躺就又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有時候直到第二天才會醒來,即便是夏日裏,夜裏也會有些涼,這在外麵睡上一宿,被蚊蟲叮咬了還不算嚴重,嚴重的是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這身體更加的頹唐。

如此這般的惡性循環,她這病始終都不見好,有幾日忽然覺得好些了,被風一吹,第二日又會整日裏頭昏腦脹,日漸的人就消瘦了起來。

偶爾會聽見門牆外麵,有宮女太監走過時談論的話題,不經意間就聽了去。

路過她這邊,話題自然會少不了她的,說起她,那提起的自然會有林青青了,然後就拿他們做比較。

說某某壓了林青青的賭注賺了不少錢,說皇帝多少有些忘恩負義了,說女人就是這樣,一旦被打入冷宮,那鹹魚翻身之日就恐怕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降臨了。

林青青怕是被皇帝寵的厲害,據說每日皇帝都會讓她侍寢,據說皇帝天天賞她金銀珠寶,綾羅綢緞,好似恨不得將整個江山都塞給她了。

自古英雄難過沒人關,這林青青算不得美人,卻成了百裏廣袖麵前的關卡。

萬俟錦繡靜靜的聽著外麵飛來的言論,有一搭沒一搭的聽著,心反倒是已經沒有那麽痛了,隻是總會覺得全身發涼,這個夏日似乎總冷的厲害,她畏寒的體質也是越發的厲害了起來。

百裏廣袖婚後的一段時間,天氣都很好,每日都是豔陽高照,突如其來的一場暴雨是在半個月後的一天。

如往常一樣,萬俟錦繡坐在院子裏麵,靜靜的看著天,昏昏沉沉的睡著了,她的身子虛弱的厲害,兩日來都吃不下什麽東西,越發的瘦了起來,越發的憔悴了起來,而她似乎已經開始麻木了,沒過多的去計較自己還能活多久。

縱然知道七年的性命是銀天用自己的命換來的,可她卻莫名的不想去珍惜自己的性命。

傳言百裏廣袖過的很好,林青青也是一個好女子,傳說這對新婚夫妻整日裏出雙入對,如膠似漆,傳說自己再也不得介入兩人之中了,倒真是她自己的心願,省得打擾了百裏廣袖,省得百裏廣袖入了魔。

這人總是這樣,一旦有個什麽寄望,就千方百計的想要好好活著,總會害怕自己會死去。而一旦沒有了什麽想要的東西,活著想要的東西不會到自己身邊了,一旦不執著起來,那便是連自己的性命都會覺得沒什麽好寄望了,連死都不怕了。

如今萬俟錦繡就是這種心如止水的狀態,好似可以解脫了,身子日漸虛弱起來,她也不著急,隻是就這樣靜靜的等死。

她甚至於有時候會希望自己盡早死了,也許死的時候還可以看見百裏廣袖為自己傷心一下。

她希望百裏廣袖好,可是她當然也希望百裏廣袖或多或少能為自己傷心一下,哪怕隻是流下一滴眼淚也好。她知道自己歸根結底都是有些自私的,誰不自私呢,知道自己不能跟他在一起,那就躲的遠遠的,可要是自己真的死了,總還是想看見有人為自己難過的。

雨就是在她想著快點死的時候下起來的。

先是兩點巨大的雨滴涼涼的打在她的額頭上,她清晰的聽見了啪啪的聲音,連摸一下額頭的力氣都沒有,她睜開了眼睛看了一眼,才發現,不過是頃刻的時間,天上已經陰雲密布了。

她怕冷,所以這個時候她該是起來去屋裏躲躲的。

可是一想到不如早點死的想法,她渾身的力氣就好像是被抽空了一樣,無厘頭的想要被這雨好好的淋一場,重病一場死了,也好過這樣每日裏半死不活的鬼樣子。

有時候照鏡子她自己都會被自己給嚇到,臉色蒼白,頭發淩亂,眼睛有些凹陷,毫無一點唇色,瘦也瘦的厲害,就連那朱砂痣也了無生氣,蒼白了起來。

她總以為是見了鬼,冷靜的一下卻發現其實那鏡子中的不就是自己麽,她憔悴的連自己都不想去看自己,真是應了外麵那些閑話了,她成了一個黃臉婆,瘦若枯骨的昨日黃花。

雨忽然之間就打了起來,夏日的雨,還是涼的透骨,雨本身沒那麽涼,不過是她的身體畏冷的厲害,一點點涼意對她來說都是透骨的寒。

不想動,一動也不想動,那種涼意讓昏昏沉沉了許久的她腦子裏好似有了一絲的清明。

雨瘋狂的肆虐的敲打她的身子,不過是片刻她的衣衫都濕透了,她漸漸的仿佛是一具正在漸漸變冷的屍體,一動不動泰然的躺在那躺椅上麵,她靜靜的閉著眼睛,依稀可辨那容貌曾經是豔絕天下,無雙的臉孔,絕世的五官,如今卸去那些風華,好似即將成為枯骨。

她有時候會想,若是他看見她如今的容貌會作何反應,不過她不知道,她也想不到。

不知道是誰從虛掩著的門口路過,在那裏駐足了好久,終於是發現了什麽不對頭的地方,鼓足了勇氣將門給推開了。

不知道多久沒有開啟的門,吱呀的一聲響,透過雨水聽起來有些沉悶。

萬俟錦繡想睜開眼睛看看,進來的回事什麽無關緊要的人,可無力的厲害,似乎連眼皮都睜不開了。

穿著玄青色衣衫的男子手中舉著一把七十二骨油紙傘,黑色的傘麵上一條金色的龍,是推開門進來的那個男子。

看向那樹下躺椅上的萬俟錦繡的時候,男子似是不解的皺了皺眉,眉擰的很緊,似是非常的詫異,他或許在想,躺在那躺椅上麵的人是誰,又是死是活,這樣打的雨怎的一點動靜都沒有。

遲疑了片刻,後麵一位公公追了上來,叫著:“龍爺,禦書房在這邊!”

等到駐足在了門口,公公看見那場景就怔住了,一瞬間手足無措,好一會兒之後,才本上級教訓過的閑事莫管的真理跟那男子說道,“龍爺,這……我們還是走吧,皇上在禦書房等著見你呢,莫管閑事了!”

那龍公子站著轉過身問道:“這是誰?”

“皇上以前的那位夫人,傳的滿城風雨的那平安郡主。”公公湊到龍公子的耳邊,小聲的說道,“這算是打入冷宮了,平日裏都不見得有人來這裏,皇上早就把人給忘記了,誰都不敢提,不敢來這裏,生怕惹了皇上怒氣。龍爺,您看我們是不是走了。”

“就任她這樣自生自滅,這雨多大。”那公子眉毛擰了起來,臉色發沉,“那平安郡主也算是個貞烈女子了,曾幾何時,天下皆要搶她,可如今怎會是這般模樣?百裏廣袖就是這樣棄她不顧的?”

公公似乎還要說些什麽,龍公子轉身朝著萬俟錦繡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你若是不留下來幫忙便走吧,你是通知皇帝,還是怎樣的,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之後龍公子已經站在了萬俟錦繡的身側了,傘遮在萬俟錦繡頭頂,一大片的陰影比樹蔭更加的茂盛。

公公愣了愣,更加的手足無措,好一會兒之後匆匆轉身朝著禦書房去了。

感覺不到雨滴再拍打著自己麻木的臉,萬俟錦繡微微的皺起了眉頭,使了好大的力氣才撐開了自己的眼皮。

一個男子靜靜的站在她的身側,一隻手伸了出去,輕柔的扶了一下她臉上的淚珠,眉皺的更加的緊了。

“這樣燙,燒的厲害,怎還在外麵淋浴,尋死不成?”不由自主的吐出的話含著責怪的口吻,卻親切莫名好似在跟一個熟悉的人說話。

雨傘落了下去,龍公子伸手將萬俟錦繡給抱了起來,轉身進了屋子,放在床上之後擰緊了眉頭,她渾身的衣衫都濕透了,到底他是個男人,也不能直接幫人給換衣服。

“可還清醒著?”龍公子低聲問道。

萬俟錦繡抬眼,隻是微微的笑了一笑,臉色愈發的蒼白,發絲貼在臉上,讓人心疼的厲害。

撿起了邊上的被子將萬俟錦繡緊緊的裹了起來,環顧四周,卻見不得一個丫鬟,也找不到任何取暖的東西。

門外傳來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聲,是有人匆匆的推開了門,急促的走了進來。

百裏廣袖站在了門口,後麵是打傘追喊著範公公,“皇上,您慢點走……”猛的一個止步,停在了百裏廣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