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懵了。

她下意識的反應是自己聽錯了,天子怎麽會對她說出“喜歡”二字?

可天子那張俊美的臉就在眼前,深邃的墨眸專注而溫柔凝視著她,由不得她自欺欺人。

“皇上,我,我該回去了。”顧昭心中亂極了,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隻是她的手腕還被李翾握著,她匆忙起身時,不但沒有掙開,反而跌倒在了他的懷中。

兩人的姿勢愈發曖昧,顧昭整張臉燒得通紅。

她膩白的麵頰全然紅透,原本清亮的眸子中也染上緋色,快要急哭了。

李翾親自將她扶了起來,沒有為難她,問道:“有沒有哪裏摔疼?”

天子語氣溫和沉靜,與往常並無不同。

顧昭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幾乎以為方才天子那句足以掀起驚天駭浪的“喜歡”,是她自己的錯覺。

“多大的人了,還這樣不穩重。”見她緊緊攥著氅衣的衣角,李翾不由有些好笑。

小姑娘再偽裝得鎮定,小動作還是出賣了她的心緒。

李翾並不意外她的驚慌,雖然他已不止一次的抱過她,卻都是在她神誌不清或是喝醉的時候。

小姑娘於感情的事上本就天真懵懂,驟然聽到自己的話必定會無措。

“皇上,您對我很好,非常的好。”顧昭定了定神,緩緩的道:“您有顆慈悲柔軟的心,見我可憐便同情我,幫我……”

她試圖找理由幫李翾解釋。

那喜歡,並非男女之情。

“我敬重您,如天下受您庇護的子民一樣愛戴仰慕您。”顧昭那雙黑白分明的杏眸沁著水光,滿是哀求之意。“您喜歡我,就像喜歡長公主和周小侯爺那樣,對罷?”

小姑娘說到最後,聲音都在隱隱發抖。

她在害怕。

李翾年長她許多,一眼便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

他有耐心等,也有信心讓顧昭接受他,卻不能放任顧昭想要糊弄過去。

“不對。”李翾溫和的否定了,毫不留情的撕碎她妄圖自欺欺人的暗示。“朕對你的喜歡,並非長輩對小輩的疼愛,也並非對你遭遇的同情,隻是男子對女子的喜歡。”

天子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

顧昭不由渾身一顫。

“昭昭,怕了?”李翾不容她逃避,一語道破。

這是她從未想過的未來。

顧昭紅著眼望向天子,早有淚珠從腮邊滑落,可她沒有哭出聲,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昭昭,朕知道你一時難以接受。”李翾看不得她落淚,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朕沒有逼迫你的意思,也不會讓你馬上就進宮。”

他本不想這樣快的讓她知曉,可今夜見小姑娘被人惦記,險些受到傷害;又或許是月色下的小姑娘撩動了他的心,他不夠理智。

可是他並不後悔。

“別急著跟朕劃清界限。”李翾抬起她的臉,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音道:“給朕一次機會,如何?”

顧昭抬眸,突然開口道:“若我拒絕,您會放棄麽?”

還沒人敢當麵回絕天子,尤其是天子的喜歡——

李翾挑了挑眉,語氣果決:“不會。”

顧昭輕輕笑了下,說不清是譏誚還是自嘲。

他怎麽忘了,小姑娘雖然看著嬌弱,實則心裏極有主意,性子又堅韌。

“同樣,朕不會強迫你。”李翾並不氣餒,也沒有被她激怒,甚至他心平氣和的道:“哪怕你不喜歡朕,朕也有喜歡你的權力。”

顧昭語塞,像是一隻豎起了全身的刺的小刺蝟,驟然泄了氣。

“昭昭,朕記得你說過,你心裏沒有喜歡的人。”李翾用了幾分誘哄的語氣,她一時並沒反應過來,僵硬的點點頭。

天子唇畔的笑意更深了些,語氣輕柔的開口。

“那為何不試試喜歡朕?”

***

直到坐上回侯府的馬車,顧昭感覺心仍是亂的,仿佛做了一場荒唐的夢。

幸而因梁成遂鬧出來的事每個人心情都不佳,也沒人留意到顧昭的不對,她也不必再分出精神來偽裝。

“姑娘,您的大氅已經不能要了,等會兒先回咱們院子換了衣裳再去正院罷?”懷霜見顧昭臉色不好,輕聲提醒道。

顧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身上竟還穿著天子的大氅。

玄色的氅衣如同一個溫暖的懷抱,將她妥帖的包裹住,擋去了寒冷。

她想要脫下去,才抬起手又自暴自棄的停下。

難道她故作清高不穿,挨凍生了病,就是她的骨氣了麽?

“姑娘,您跟主子吵架了?”懷霜遲疑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

原本主子帶姑娘回來時,姑娘還是高高興興的,眼前放著的四盞花燈便是最好的證據。

可那件事結束後,主子跟姑娘單獨相處了一會兒,姑娘出來時就紅著眼,主子倒是神色如常,還讓她照顧好姑娘。

主子那樣喜歡姑娘,怎麽會讓姑娘傷心呢?

“我不過是一民女,又怎麽配跟天下之主吵架?”顧昭有些賭氣的道。

懷霜見狀,反而稍稍鬆了口氣。

若姑娘真的生氣或是傷透了心,便不會這樣說。

還不等懷霜斟酌著要如何勸她,反而是顧昭先愧疚的道:“懷霜姐姐,方才我態度不好……”說著,她又低聲道:“我,我沒跟皇上吵架。”

懷霜忙道:“姑娘是跟奴婢親近才這樣說的,奴婢知道的。”

見顧昭不欲多言,懷霜也沒有多問,隻跟她又過了一遍如何解釋她的去向。

等回到侯府後,顧昭立刻先回了聞溪院換衣裳。

落蕊和初丹還不知道外頭發生的事,見到顧昭帶回來的花燈,忙都圍了上來。

“等會兒我要去正院,幫我再取件氅衣來。”顧昭讓落蕊照看花燈,找衣裳的事叫了初丹幫忙。

此時初丹才發現,自家姑娘身上穿著的玄色大氅,像是男子的。

她沒有多問,立刻幫顧昭找了件跟她今晚穿出去差不多的一件,給她換上。

這邊才忙完,張氏立刻派人來請顧昭過去。

***

正院。

今夜是上元節,不遠處的街上還有零星的煙火聲,而正院的廊廡下也還掛著應景的燈籠,隻是已經沒人有心欣賞這份熱鬧了。

張氏房中氣氛格外凝重。

梁成越和梁成遂兄弟兩個都未清醒,張氏語氣淩厲的逼問起梁成遂身邊的小廝墨鬆。

“事到如今,若你有半句假話,我立刻讓人割了你的舌頭——”她聽到梁蓉哭訴在茶樓裏見到的情景,氣得渾身發抖。“三爺本該當值,為何會出現在福雲茶樓?”

他已經跪在了地上,磕頭不迭。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事情的發展已經超出了最初主子所言,墨鬆也不敢再有半分隱瞞,隻得和盤托出。

“今夜三?????爺不當值,三爺一早就在為今夜準備。”他咬了咬牙,將梁成遂是如何給梁成越下藥,讓他腹痛無法上街,又是如何分別給梁成越和顧昭下迷藥。

聽到竟是他自己先用了陰損的手段,張氏幾乎咬碎了牙。

“我們不敢去打擾三爺,不知、不知蓮心是怎麽跑上去的,表姑娘又為何不在——”墨鬆最後幾乎是哭訴。

蓮心的事到底是自己心軟了,竟釀成如此大禍,當初就該殺了她!

張氏對蓮心幾乎恨出血來。

“夫人,表姑娘到了。”她身邊的大丫鬟小心翼翼的道。

“讓她進來!”張氏按了按額角,又對墨鬆寒聲道:“滾出去——”

很快門簾被掀起,顧昭由懷霜陪著走了進來。

雖說家醜不可外揚,可懷霜也是親曆了當時的事,更是為了保護顧昭,免得張氏遷怒。

“見過舅母。”顧昭鎮定自若的行禮。

張氏定了定神,念及顧昭還是長公主伴讀的身份,雖還皺著眉,卻放緩了聲音問道:“大姑娘,你為何沒留在茶樓,而是跑了出去?”

“回舅母的話,我本是在二表哥隔壁的茶室坐著,不知為何感覺頭很疼。”顧昭這會兒說得都是實話,而後才道:“想來是茶室太悶,我便找了茶樓中的仆婦陪我出去轉轉。”

顧昭的說辭合情合理,張氏目光銳利的審視了她片刻,並沒看出破綻來。

張氏有種荒謬的猜測,這一切是顧昭指使,可理智又告訴她不是。

當時蓮心是自己的心腹嬤嬤處置的,顧昭還在鄉下的莊子裏,身邊有人看管,是斷然做不到的。

自己真是氣糊塗了。

“今日的事,不要對外吐露半個字。”張氏定了定神,又換了語氣道:“若咱們侯府的聲譽被影響,與你們也無益。”

顧昭忙柔聲應是。

見從她這裏已經問不出什麽,張氏便讓她先回去了。

在顧昭走前,聽說蓮心被捆在了柴房中,正鬧著要見梁成遂和侯夫人,說是若不放開她,他們是要後悔的。

顧昭有些不解蓮心為何敢如此鬧騰,隻是她心中有事,沒有多想。

重新回到院子後,落蕊已經將燈籠都掛了起來。

顧昭看到這些燈籠,不免想起今夜和天子在城北時的情形。隻是她又不好跟落蕊說明,隻得低著頭匆匆走了過去。

初丹已經備好熱水服侍顧昭沐浴。

泡在了溫度舒適的熱水中,顧昭才感覺自己能喘口氣了。

“姑娘可是有什麽心事?”淨室中隻有初丹在,她一麵幫顧昭放上玫瑰香露,一麵柔聲道:“奴婢看您臉色不大好。”

顧昭趴在浴桶的邊緣,一雙清亮又嫵媚的杏眸此刻卻滿是茫然。

天子的事她不知該從何說起,便將梁成遂的事告訴了初丹。

然而這件事已經足以讓初丹震驚,她忙往顧昭身上看去,見她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

“初丹姐姐,我沒事。”顧昭嗓音軟軟的開口。

姑娘自從太太離開後,就很少這樣稱呼自己了。初丹心中一軟,知道姑娘定是受到了驚嚇。

梁三爺竟從未死心,還用了如此不入流的手段。

“初丹姐姐,女子就一定要嫁人麽?”顧昭低低的道,語氣中有幾分迷茫。

初丹心疼極了。

因著梁三爺的種種劣跡,今年才十六歲的姑娘,提起男女情愛竟多是恐懼。

“姑娘這樣好,將來一定得個如意郎君的。”初丹柔聲哄她。

顧昭默默的盯著水中的花瓣出神。

“當然姑娘不想嫁人也無妨,我和落蕊都會陪著您的。”初丹幫顧昭洗頭發,道:“您別害怕,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過了十五後,天子會很忙。先是春闈,緊接著便是春狩,想來天子沒空再她身上多費功夫。

想到這兒,顧昭才稍稍鬆了口氣。

等她泡完澡出來時,落蕊和懷霜已經將床鋪好,顧昭身心俱疲,直接躺了下去。

臥房中的燈被熄了後,從窗欞中投下的月光正好照著擺在小幾上的兔子燈,那是她給自己挑的。

顧昭看著它,天子那句“既是喜歡,便每樣都要一盞”,再度浮現在腦海中。

她捂著耳朵翻了個身。

***

福寧殿。

十五過了後,積累的十數日算不得著急的政務要處理,李翾確實比平時忙了不少。

他還抽空關注了安陽侯府的家事。

梁成遂因行為不檢點,跟崔家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梁成遂向近衛營告了病假,據說是身體出了問題,正在醫治,有流言傳出來,說是他不能人道了。

安陽侯府對此諱莫如深。

春闈和春狩的章程都已經遞到了天子案上。

李翾先看完了春闈的,正要看春狩的折子時,張卓英前來回話。

“皇上,長公主殿下已經派人去請顧姑娘了。”

有長公主做引子,小姑娘想要躲著自己怕是有些難。

李翾微微勾起了唇角,心情不錯。

此番春狩,她才是自己最重要的獵物。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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