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侯府。

梁宗行提前回府,並未提前知會家中。

得知他正在大門前下馬的消息,張氏的臉色陡然一白。

“侯爺回來了?”她手中的賬本被丟在一旁,麵上的焦躁之色難掩。“怎的事先竟沒一點兒風聲?”

她身邊的陳嬤嬤低聲道:“聽說本該去一趟真定,臨時不去了,侯爺這才直接回府。”

梁宗行的突然回家打了張氏措手不及,原本她計劃在丈夫到家前兩日讓人把顧昭給送回來。

“奴婢這就打發人去接表姑娘?”陳嬤嬤一麵服侍張氏穿上外衫,一麵道:“左右您是為了給表姑娘調理身子才送走了她,侯爺也不好說什麽。”

張氏定了定神,道:“你立刻去安排,不能讓侯爺的人先到。”

陳嬤嬤忙答應著去了,張氏則是帶著大丫鬟翠雲去迎接梁宗行。

“侯爺一路辛苦!”她才出了正院沒多久,隻見迎麵走來身材高大挺拔、容貌英俊的男子。

正是安陽侯梁宗行。

雖是路途勞頓,已過不惑之年的他麵上卻未見多少倦色。

他微微頷首,旋即又道:“夫人在家操持家務亦是不易,家中一切可都好?”

張氏聞言,心中泛起一絲酸澀。

他們夫妻近二十載,梁宗行待她永遠都是這樣,敬重她卻也略顯疏離。

“都好,都好。”張氏麵上露出笑容,跟在他身邊,兩人一麵走一麵道:“阿遂去了近衛營的演兵,天子可是親至近衛營了。”

梁宗行知道這件事,頷首道:“阿遂如今知道上進了,這很好。隻是天子正值壯年,別讓他動了站隊皇子的歪心思。”

前段時日立儲的不愉快在京中不是秘密,張氏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蓉姐兒她們都還好?”梁宗行又問了姑娘們。

張氏聽到他先提了“蓉姐兒”,心中一喜,忙回道:“蓉姐兒前些日子還說給您做了雙新鞋,就等您回家來試呢。”

梁宗行了解女兒的性子,若她真如妻子所說倒好了。

“定國公府的太夫人壽宴將近,你著人好好指點她們的規矩,讓孩子們都去。”他說完,又特意加了句“帶上昭昭。”

張氏心中微動。

定國公府是京中的頂級世家,先國公爺還有過從龍之功,天子對定國公府向來優待。去給太夫人賀壽的人從皇親國戚到各世家都有,每年都會出現被人交口稱讚的世家貴女。

她給蓉姐兒看好的那家主母也會去,正是個好機會。

“是。您不說妾身也會帶上大姑娘的。”張氏瞅準機會,主動道:“隻是大姑娘如今在妾身的莊子上調理身體,妾身已經讓人接她回家了。”

她話音未落,梁宗行溫和的目光驟然一冷。“養病?”

張氏硬著頭皮將當初哄騙顧昭的話又說了一遍,梁宗行的神色卻越來越冷。

兩人進了屋內,梁宗行也沒讓人服侍更衣,讓下人全都退下。

“為何送走昭昭?”他語氣稱不上嚴厲,卻莫名讓人心中一緊。“別用謊話搪塞我。”

張氏又怕又委屈,眼圈一紅道:“如今大姑娘及笄,又是那般容貌,阿遂尚未定下親事,我怕兩人年少不經事……”

梁宗行看穿了她的心思,索性直言道:“你放心,我不會讓昭昭嫁給阿遂的。”

張氏沒想到這件事如此容易解決,臉上的喜色驟現。

“且不論阿遂如何,一個姑娘未過門就被婆母不喜,她是不會有好日子過的。”梁宗行毫不留情的道:“昭昭的親事我心中有數,不勞夫人費心。”

梁成遂無論如何是拗不過自己父親的,得到丈夫的保證,張氏發現自己竟沒有鬆口氣的感覺。

一股更強烈的不安在心中湧動著。

***

最後還是梁宗行親自去莊子將顧昭接了回來。

他簡直要去看過顧昭住的屋子,問了這段時日她的吃穿用度,沉默不語的在院中看了一圈。

“舅舅,這些日子我過得很?????好。”顧昭見狀,上前軟語道:“這兒比家裏涼快,空氣也好,上次舅母派人來問我,我還說要多留些日子。”

她這話倒不全是虛言,被那位九爺帶在身邊的日子,她確實過得錦衣玉食。

不知那位九爺是瞞天過海的,她離開的這大半個月,舅母那裏沒有得到半點風聲。

梁宗行望向顧昭,見她氣色確實不錯,比在家裏還好些,也沒有被苛待的跡象,這才歎了口氣,道:“是舅舅沒照顧好你。”

顧昭連忙搖頭,半句都沒提張氏的不好。

等梁宗行帶著顧昭回府時,已是華燈初上。

張氏坐立難安的等著丈夫回來,還要擔心顧昭有沒有添油加醋的告狀。

終於等到丈夫將顧昭接來,她忙迎了出去。

“侯爺,大姑娘。”張氏笑盈盈的等在門前。

梁宗行不會當眾讓她沒臉,隻是淡淡的,顧昭乖巧的上前問好。

張氏的視線落在顧昭身上,不由一頓。不知是夜裏看不真切還是別的,她竟覺得顧昭的氣色比離開前更好了些!

別人不知,她卻心知肚明,什麽有湯泉都是幌子,且那些捧高踩低的人她最了解,怎麽會讓顧昭過舒心的日子。

莫非那裏本就養人?

張氏猶自在胡思亂想,不過這樣她在侯爺麵前總算能為自己開脫一番了。

“妾身備好了給大姑娘接風的席麵,大姑娘一塊兒過來罷?”她拉著顧昭的手,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親切慈愛。

“時候不早了,昭昭先回去罷。”梁宗行突然出言道:“讓小廚房給表姑娘做些清淡的粥和小菜。”

坐了這許久的馬車,顧昭是有些不舒服的。可她自以為掩飾很好,卻被舅舅看了出來。

“是。”顧昭順從的應下,“舅舅、舅母,昭昭告退。”

等她離開後,梁宗行對著張氏道:“寧北侯府的賞菊宴,讓孩子們都去。昭昭出門少,要讓她熟悉起來。”

之前他總覺得昭昭還小,想多留她些時候,如今看來未必是對她好。

要早些給她挑個如意佳婿才是,不僅要品貌好、對她好,更要能護得住她……

首先,就要讓她在人前多露麵。寧北侯府跟安陽侯府有姻親,就當是多熟悉交際了。

“那是自然。”張氏幹笑著道。

往常這種級別的宴席侯爺不會親自吩咐,顯然是對她的不滿。

梁宗行沒隨張氏回正院,借口有公務去了書房住。

張氏暗自捏緊念珠,眼底閃過一抹不忿。

聞溪院。

初丹得知侯爺去接顧昭,早就等在了門口。

見顧昭和落蕊來,她難得失了穩重,快步上前,激動的道:“姑娘,你們回來了!”

自從姑娘離開,她沒有一日不擔心姑娘和落蕊的安危。

“初丹姐姐!”兩人看到初丹,亦是迫不及待問起了她家裏的事。

等進了屋子,初丹已經給顧昭準備好了熱的蜂蜜水暖胃,還有沐浴用的水、烘好的衣裳……

直到泡在熱水中,她才有種回來的真實感。

“姑娘,您手上這是……”初丹為人仔細,看到顧昭手腕還有淡淡的紅痕,連忙追問。

顧昭抬手,這還是她當初跌倒時手掌按在泥水裏,被小石子紮破,好得慢了些。她不由慶幸,還好九爺的那位師弟厲害,否則臉上的傷好不了,不知要生出多少事。

“是我不小心磕到的,不礙事。”顧昭笑笑。

雖然姑娘不說,她知道姑娘一定吃了很多苦頭。

等顧昭沐浴更衣後,小廚房已經送來了梁宗行吩咐的各色精致小菜和清粥。

舅舅待她還是很好的,顧昭心中一暖。

“姑娘,侯爺命小的來給您送些東西。”還沒等顧昭坐下用飯,梁宗行又派了個在內院行走的小廝來。

這是送來的是個不小的樟木箱子。

“侯爺說,過兩日是寧北侯府的賞菊宴,四夫人邀請您和眾姑娘們一道過去,讓您缺什麽隻管告訴他。”

顧昭含笑道謝,初丹拿出了幾塊碎銀子,分給了來送東西的小廝。

當他們走後,落蕊上前打開了樟木箱。

隻見裏麵一半放著各色料子、一半是數個匣子,不僅有補品,還有兩盒是首飾。

這是舅舅對她的補償罷!

顧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自己在這兒終究是給舅舅添麻煩了。

初丹忙著登記造冊,顧昭像是想起什麽,忙讓落蕊將她帶回來的發簪混進去。

那日她回到莊子,散了頭發後才發現她帶回來的那幾件價值不菲的赤金首飾。她正發愁要如何瞞過去,沒想到機會這就來了。

那件事已經過去,就當是一場夢罷!

她還有自己的人生要過。

***

福寧殿。

天子回宮,已是近落鑰的時辰,各宮妃嬪有心來獻殷勤,也未能如願。

“皇上,京郊傳來消息,說是顧姑娘已經被安陽侯接回了侯府。”張卓英瞅準天子放下奏折的機會,上前回話。

李翾淡淡的應了聲,似乎並未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眼前一份名單上,這是近衛營報上來的人選,用來充實羽林衛。

梁成遂這個名字赫然在列。

李翾往下翻了翻,抽出了梁成遂的履曆。

他是安陽侯的第三子,確有幾分真才實學,外表謙和,容貌端正,但羽林衛另外有一份對所有待選人員觀察的折子,說是他的性子有些拿不住,不似表現出來的那般踏實。

羽林衛是天子心腹,自然不會放這樣的人進來。

不過片刻後,李翾沒有直接劃掉他的名字,隻是批了個“待定”。

張卓英在一旁服侍筆墨,將天子的動作收入眼中。

被批了“待定”的人,還會麵臨一次考核,在此之前不得離開近衛營。

天子此舉,怕是為了顧姑娘罷?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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